那么,此后该怎么办呢?反正无论如何,总是得回到出发点罢!

一面强忍着肩伤的疼痛,立花十郎太一面走着。一颗疲惫的心不时地想着这些问题。

幸好肩上的伤似乎并不顶严重。不过,伤口仍然渗出血来,往背上和胸前流去,上半身因而冷冷湿湿地很不舒服。他知道自己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一会,敷敷药。

敷药是该敷,不过现在肚子又饿了。他想起方才在神社里才咬了一口饭团而已。早知事情会落到这种地步,就该将那饭团吃了才对。

再折回那儿找找,或许地上还会有几个饭团罢。不过,除了饭团,也还会有三十多具尸体在那儿。想到这里,十郎太就不想回去了。说是有什么怪鸟叫声的笕左右兵卫居然会被人从脑门劈了下去。能劈得那么漂亮,他应该可以瞑目了罢!唉!这家伙实在倒霉!还有那三十多个人并排死在一块儿,或俯或仰或躺的。想来准是被那几百个武田的厉鬼在一瞬间夺走了性命的。

托将军头之福,我这才逃过一劫。真多亏了它。只略受些肩伤的话,还得多少忍耐些。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武士可真猛哪!他的武艺一定十分高强。还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刀就砍了下去。也就因为我出手突然又没有任何招数,那个家伙才会落败的。

可是,尽管我已经斩得了将军头,但我方从大将到走卒却全都死了。我的运气实在太差了。这会儿回深沟去之后,他们一定先会问我怎么没和松平伊忠一起殉死,还提什么将军头呀?我是没死成,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呀!因为当时我既没逃也没藏,我只是正在和那个武士血拚,如此而已呀!

但他们一定不会相信我的。他们会说,那你为什么不立刻追随地下,倒一个人厚着脸皮回来。

去!我才不要死哩!自杀?门儿都没有!人一旦死了,要再投胎为人就不容易了。我才不要死哩!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总得先想个法子安身才行呀!

我反正是肚子饿了。先找饭吃罢!然后再处理肩伤。然后——,然后再说好了!总而言之,下次不要再投靠在那种说殉死就殉死的人手下就是了。

吃饭!肚子饿死了!

立花十郎太漫无目的地走着。因为该想的事太多了,他得一样样地想,因而脚下的步履就乱了。

忽地,十郎太迎头撞上了某个东西,他摇摇晃晃地,一脚踩进水沟里了。

不知不觉地,天已大黑,四下一片昏沉。

凭撞上的感觉,十郎太清楚地知道自己撞上了一个人。因为感觉上对方有弹性,还算柔软。

十郎太默默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一片黑,然后屏息伫立着。对方也和他一样,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儿。

过了一会,十郎太才将手搭在刀鞘上,摆开架式,怒喝道:“你是谁?报上名来!”

一会儿,右手边隔了好一段距离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你先报上来!”对方似乎已经跃至他身后了。

十郎太不说话。他担心随便报名的话,对方会突然出手。

一会,他又朝着那人大声喝道:“报上名来!”

“我吗?”那人这会儿出奇地爽快:“我是马场美浓的家臣,叫佐佐疾风之介。”声音仍旧十分镇定。

十郎太吃了一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不禁咽了口口水,倒退了两、三步,又叫道:“你再说一遍!”

“马场美浓的家臣,佐佐疾风之介。”

对方仍然相当镇定。

十郎太突地感到一股想立刻逃离这儿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来。听到疾风之介这几个字让自己不由得战栗起来。

到底是逃呢?杀呢?还是报上名字?

一时之间,十郎太不知道该怎么办。然而紧接下来,他几乎是反射地选择了其中之一。

他朝着黑暗中的发声处挪近两、三步,突然拔出刀来,凌空一斩,却没碰着对方。

糟了!他想。跟着他又回刀砍下,这会儿仍旧落空。

“来吧!”

对方随即也拔剑对峙,在三尺之外的黑暗中他剧烈地喘息着。

十郎太也喘着大气,摆好架式。这回他不能再随意出手了。

摆定架式,十郎太慢慢地倒退两、三步。跟着又倒退了两、三步。等到和对方隔了一段相当的距离时,他又连续倒退了五、六步,然后猛地转过身,就这么摸黑跑开。

不知跑了多久!总之,跑了很长的一段路,发现对方没追过来时,十郎太这才停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之后,他才想起那讨厌的家伙终于还是出现了!他果然还活在这世上。

尽管如此,佐佐疾风之介会投效在武田麾下却是始料所未及的。一想到适才自己并没有报上名字,十郎太就觉得还有点值得安慰。

跟着,他又疾奔了起来。

一边跑,他就一边想,自己刚才应该把那家伙杀了才对。他告诉自己,之所以没把他杀掉,是因为不愿暴露自己的身分。

不停地想,然后不停地跑。等到跑累了停下脚步,十郎太才感觉到一直不曾挂意的肩伤这时又一跳一跳地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