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小谷城一步,立花十郎太便开始盘算此后该投靠哪支军了。他决定这回无论如何得选个能赏识自己的好主子。一想到这些年来白流的汗水,他就觉得非常气愤。不过话说回来,只要能在三十岁以前出人头地也就行了。在那之前,十郎太还有二、三年的时间。

这天夜里,十郎太带着一种一般逃亡者所没有的野心勃勃的眼神,趁着黑夜,一步步地远离小谷城。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逃亡,而是远离。天一亮,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往南走。在小谷城失陷之前,还是离它离得愈远愈好。他一个人快步地走着,有时就停下来等加乃。十郎太觉得堂堂地踏步迈向织田军的势力范围,便是和浅井军一刀两断的上上策了。

加乃则一切随十郎太,只管跟在他身后走。

从第三天起,织田大军就赶在十郎太和加乃前面,直往南行。当时,十郎太便装出一副四处流浪的浪人模样,优哉游哉地和加乃并肩走在一块儿。

没有人盘问他们,气焰高张的织田大军根本就不把路边这两个人放在眼里,当知道安全无虞时,十郎太便睁亮眼盯着织田军。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大概就能成为这支胜利军的一员罢。

若能投靠一个有前途的大将,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然而根据他过去的经验,所谓的有前途的大将,实在是靠不住。像浅井长政,不就是个才智兼具的有前途的大将吗?可是今天却落到这步田地。因此,他压根儿没想过要投靠谁。反正加入织田军便是了。

十郎太、加乃两人,和这群踏着大步、一路扬起尘土的武士几乎是齐步前进。这是第三天的黄昏。

“您要上哪儿去呢?”加乃初次向十郎太询问去向。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在哪儿。只知道依太阳下山的方向,和右手边看得见湖这两件事来看,自己是正往着和伊吹山恰恰相反的方向走。

“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加乃说道。

十郎太吓了一跳。因为他知道就是为着自己还带着加乃同行,这才没有被当作逃亡,被当作是浅井的余党。他决定在安顿之前,不让加乃离开。

“分手?这个时候这么做的话太莽撞了。反正我总会把你送到伊吹山的。再忍耐一会儿吧!”

被十郎太这么一说,加乃也没有断然拒绝的道理。

事实上,一个女孩儿家在一群粗野的武士来来往往的街道上走,的确相当危险。再说,加乃能平安无事地逃到这儿来,也确实是十郎太的功劳。

加乃既不曾带一文银子上路,若不是十郎太的话,只怕从那日起就连一碗饭都没得吃了。

第三天,十郎太头一回投宿农家。农家四周尽是宁静的耕地,丝毫不受争战的影响。十郎太觉得和小谷城既已离得这么远,大约就不会被捉回去了。这一天,两人才第一次能在屋檐下过夜。

“累了吧?歇着吧!”十郎太说道。

“是!您请!”

加乃说道。直到深夜,她始终待在走廊下,不进屋里去。

但最后,加乃总算开口说道:“不知道疾风之介现在在做什么?”

自从离城以来,加乃第一次说出这句话。不知怎的,她害怕提这个名字。有许多次这句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给吞回去。

然而,在离城后三天,加乃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疾风?”

十郎太露出一脸惊讶,跟着说道,嘴边微微地颤抖。

“他大概死了吧!”十郎太冷冷地回道。

“怎么会?”

“他想死嘛!”

“别瞎说!”

“你要觉得瞎说也不打紧。疾风他是想死,所以才要你走。若是想活,干嘛要在城里待到最后一刻呢?”

“可是他告诉我他一定会走的。”

“他反正一定得这么说嘛!真是可惜哪!”

听十郎太这么一说,加乃一则以忧,一则以怒。

一旦确定疾风之介真的死了,自己大概也会去寻死吧!可是,加乃相信疾风之介绝对没有死。然而这一路上的民家却都谣传说,当小谷城失陷时,浅井的部下就全都殉死了。尽管她觉得这不过是谣言罢了,却仍旧忐忑不安。

夜深之后开始刮起风来了。加乃也担心伯父的安危。不过伯父本就执意殉城,大概早已壮烈牺牲了罢!但更教加乃担心的却是疾风之介。她忧心忡忡地听着风声。

而十郎太并没有把风声听进耳里。他只一心惦记着该如何投靠织田军,就在这当儿,他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想像着娶加乃为妻,并在织田军中屡建战功,不断往上爬。

晚秋的强风又吹了起来。这风吹得凌厉,就连野猪大概也要伏在地下。风就这么吹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