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注意到,或者说似乎已经注意到,在我漫漫一生中,每当即将坠入爱河甚或尚未意识到已坠入爱河,都会做一个梦,在黎明时分在多少有些孩子气的场景中,我被带到某个潜在情人面前,与之相伴的是剧痛的困扰,当我是孩子、是青年、是疯子、是行将就木的老色鬼时都曾领教过的困扰。这种重现的感觉(“似乎已经注意到”)极有可能是与生俱来的:比如,那样的梦我可能只做过一两次(“在我漫漫一生中”),而且梦境也是再熟悉不过的。相反,梦中的场所却不是我熟悉的房间,而仿佛是我们儿时圣诞化装舞会或仲夏命名日第二天醒来时所身处的房间,在一幢大房子里,属于陌生人或远房表亲。还记得那床,在这样的场景中是两张小床,搬进来靠着两侧墙壁放置,房间也并非卧室,没有任何家具,除了那两张独立的床:在梦境以及早期小说中,房子的主人都很懒,或者都很节俭。

我躺在一张床上,发现自己刚从一场只有程式意义的连续梦境中醒来;靠着右手(也给出方向)墙边的那张床上躺着一个姑娘,在此次特定情况下(按白天计算应该是一九三四年夏天)是一个更年轻、更纤瘦、更快活的安妮特,正在嘻嘻哈哈、悄悄地自言自语,但实际上,下身的脉搏加速告诉我:她是佯装说话,说话是为了我,为了引起我注意。

我又想到——这想法更加快了搏动——男孩、女孩被安排睡在一间临时房间里多奇怪:毫无疑问是搞错了,或者也许房子已经住满,而两张床之间隔着空旷的地面,这距离足以保证两个孩子(我一生的平均年龄始终是十三岁)行为得体。快乐已经满到杯口,趁它尚未溢出,我踮着脚尖跑过拼花地板从自己床上跳到她床上。她的金发挡住了我的亲吻,但我的嘴唇很快找到了她的脸颊和脖子,她的睡衣系着扣子,她说女仆已经进屋了,但为时太晚,我无法控制自己,而那女仆——就是个美人,就看着我们,哈哈大笑。

那个梦是我遇见安妮特大约一个月之后做的,她在梦中的形象,她早些时候的声音、柔软的头发、娇嫩的皮肤,令我陶醉令我惊喜——我惊喜地发现自己爱上了布拉戈夫小姐。梦境发生的那段时期,她和我仍然保持正式关系,事实上是超正式的关系,所以我不能把这场梦及其启发和联想(如在此记录的)告诉她;而仅仅一句“我梦见你了”则不过是老生常谈。我的做法更大胆也更体面。在向她揭示(说到另一对夫妻时)她所谓的“严肃意图”之前——甚至在解答我为什么会真的爱上她这个谜语之前——我决定告诉她我有难以治愈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