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德华·斯金格尔夫人的聚会后,过了几天,巴兹尔去了布赖顿,珍妮和她的姐妹在火车站迎接了他。将行李交给了搬运工人后,他们开始往寓所走去。很快,一个长得非常俊秀的年轻人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并与安妮·布什走到一起——据称这位先生叫做希金斯。等他们走到前面去时,巴兹尔问珍妮这人是谁。

“他是安妮的新男友。”珍妮笑着回答说。

“你认识他很久了吗?”

“我们安定下来后的第二天就认识他了。我注意到他在看着我们,于是就对安妮说:‘亲爱的,有人在看你呢;等巴兹尔来的时候,你也有伴了,我们总不能三个人走在一起。’”

“是谁把他介绍给你们的?”

“你真是个傻瓜!”珍妮笑道,“他就这么走过来,向我们道晚上好,安妮也回答他晚上好,于是他们便开始交谈起来。他看起来很有钱。他昨晚带我们去听音乐会,并且是最好的位置。他真好,不是吗?”

“但是,亲爱的,你们不该同不认识的男人一起出去。”

“就让安妮放松一下吧,并且,那男子也是个非常体面的人,不是吗?你看,她平常在家,都不像我一样有机会认识男人。再说了,这个人非常绅士。”

“哦,是吗?我认为他是个极可怕的缺德鬼。”

“你真是太挑剔了,”珍妮说,“我可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到达居住地之后,安妮便开始忙于和她那位新结交的朋友热情地谈话,直到巴兹尔他们进来,才停了下来。她有点儿像珍妮,但却同珍妮有着普通的女人和一个美女的差别。她同样有优美的体态,然而她那经过不必要的修饰的头发却显得缺乏色泽;她比珍妮的年纪更大,然而其肤色却并未表现出这点。

“珍妮,”安妮叫道,“他不肯过来喝茶,因为他说你可能希望能同你丈夫单独在一起。你告诉他这没关系吧。”

“这当然没有关系,”珍妮说,“你进来和我们一起喝杯茶吧,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出去。”

他显然是个很爱开玩笑的人:巴兹尔在洗脸时,听见两位女士在隔壁屋里开怀大笑。不久,珍妮说茶点准备好了,虽然很不情愿,巴兹尔仍不得不进到屋子里去。他妻子的健康状况好了许多,正在大声地说笑着,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三人显然很开心地一起度过了过去的两周,因为他们有好多大家都熟知的笑话。巴兹尔为陌生人的侵入而感到不快,于是便不想加入他们的谈话,只在一旁默默地坐着,一会儿,他拿起一张报纸来读。安妮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希金斯先生也犹豫地看了他一两眼,然而很快便开始继续他那节奏极快的奇闻轶事。或许他也有生气的理由,因为他讲了最精彩的故事,然而巴兹尔却摆出一脸极端无聊的表情。

“刚刚是谁说要出去散步的啊?”他最后说道。

“来吧,珍妮,”安妮答道,并转向巴兹尔,“你要来吗?”

他冷漠地从报纸中抬起头来。

“不去了,我还有一些信件要写。”

珍妮想要同丈夫待在一起,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他们谈了一些家里的事务;然而他们间显然有些不自在,不久,巴兹尔开始自顾自地看起书来。过了一会儿,安妮回来后,充满敌意地扫视了巴兹尔一眼。

“现在好点儿了吧?”她问道。

“什么?”

“刚刚在喝茶时你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多谢关心,我的身体健康状况良好。”

“你也许可以表现得殷勤一点,而不是在有绅士来看望我的时候默默地坐在一旁,像出席葬礼一般。”

“很抱歉,我的行为没能让你满意。”他平静地回答说。

“亲爱的,希金斯先生说,在你丈夫走之前,他不会再来了。他说他知道巴兹尔不喜欢他,这我也不怪他。”

“安妮,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肯特夫人叫道,“巴兹尔只是累了而已。”

“是啊,到布赖顿的旅途非常累人,不是吗?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吧,巴兹尔,我希望我的朋友能受到绅士一样的对待。”

“安妮,你是个很友善的人。”他耸了耸肩,这么回答道。

晚饭后,安妮不耐烦地等了一会儿,然后仆人进来说希金斯先生在门口等她,于是她匆忙地拿起帽子出去了。巴兹尔犹豫了一下,他不想引起冲突,然而最终还是决定要给安妮一些必要的警告。

“我说,安妮,你觉得大晚上独自跟一个在码头随便认识的什么人出去是个恰当的行为吗?”

“我怎么做都不关你的事,对吧?”她很生气地回答说,“如果你在我问你时给我建议,我会感激你的。”

“安妮,我跟你一起去好吗?”她妹妹回答说。

“你不要干涉我。你知道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她出去时,报复性地狠狠摔了一下门,而巴兹尔则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皱着眉头,将目光移回了书本。然而没过多久,他便发现珍妮正在低声哭泣。

“珍妮,你怎么了?”他大叫道。

“没什么。”她回答说,一边擦干眼泪,一边竭力恢复往日的微笑,“只是,我在这里度过了很快乐的时光,希望你来使它变得更完美。我一直期待着你来,然而现在,你似乎把一切都搞砸了。”

“对不起。”他叹了口气,一副很沮丧的样子。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因为他也认识到自己的出现干扰了她的欢乐,尽管他是出于好意而来,但他的到来却只给她带来了难过。在希金斯先生的陪伴下,她反而更像她自己。她最大的乐趣在于外出散步,盯着街上的行人,或者是听黑人吟游艺人那伤感的小曲,她喜欢那些欢乐的噪声以及过于艳丽的颜色。另一方面,能让巴兹尔感到痛苦的事情,珍妮却往往无动于衷,巴兹尔很反感这肮脏、粗俗的寓所,然而她却觉得非常满意。看上去他在一个从相反方向到来也无所谓的迷宫里。

第二天早上发生了一件小事故,让巴兹尔明白了妻子对他的看法。安妮准备去教堂,她打扮好后走下楼来,脸上的妆容可说是很骇人的,让人不禁去想是何等恶俗的品位让她把那些颜色混合在了一起;同时,她还穿着很廉价的衣服。

“啊!亲爱的,你可不能就这样出门!”看到珍妮的穿着同前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后,安妮叫道,“你不戴上你的新帽子吗?”

肯特夫人略带不安地望着她的丈夫。巴兹尔对周日服饰的反感,是他的妻子最不能理解的时尚之一。

“巴兹尔,我在商店里看到了一顶漂亮的帽子,安妮便鼓动我买了。我跟你说,这顶帽子特别便宜——仅仅六磅七便士。”

“你总有机会用得着它的。”巴兹尔笑着说。

几分钟后,她拿了帽子回来,满面通红,脸上洋溢着幸福,但巴兹尔却实在没觉得这帽子很便宜。

“你喜欢吗?”她不安地问道。

“非常喜欢。”他回答道,想要取悦自己的老婆。

“看吧,珍妮,我就知道他不会介意的。巴兹尔,她当时可是大惊小怪了好半天,认为你一定不会喜欢,并且会生气,现在看来,那完全是无中生有的事!”

“巴兹尔说,最适合我的颜色是黑色。”珍妮为自己辩护道。

“亲爱的,男人根本就不懂该如何着装,”安妮回答说,“如果你按照巴兹尔说的那么做的话,你会变成个邋遢女人的。”

发现妻子仍然惧怕自己的巴兹尔此时感到非常苦恼。很显然,在珍妮眼里,他是个可怕的人物,有着反复无常的喜好及性情,他本希望他们之间存在着相互信任,希望他们成为一个完全的统一体,能够共享所有的思想及情绪,然而现在,他却只是感到失望。他知道自己的爱早已死去,他企图要让自己相信,珍妮的爱也在日渐销蚀。这个周末让他觉得特别无聊,因此,当周一早上珍妮陪着他去车站准备离去时,巴兹尔感到如释重负。

“我最近很忙,我不知道下周还能不能抽出身来。”他试探性地说道。

然而珍妮的双眼却突然间噙满了泪水。

“啊,巴兹尔,我不能没有你!我宁愿回到城里去。如果你不喜欢安妮,我可以让她走。答应我你还会再来吧。我一周都在盼着你来。”

“如果我不在的话,你会过得很开心的。我的到来只是给你徒增了烦恼而已。”

“不,你没有。我非常需要你。哪怕和你在一起只有痛苦,我也不要失去你。答应我你会来吧。”

“好吧,我会来的。”

绑在他身上的那条锁链仍是同从前一样牢固。火车飞快地朝伦敦驶去,巴兹尔的心也因快要接近伦敦而开始猛烈地跳动着——因为,他离希尔达·莫里越来越近了。他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深爱着莫里太太,并很生气地告诉自己,他已经永远地失去她了。他为她的声音迷醉,被她裙摆的曲线吸引,为她眼中的温柔痴迷,他记得她在爱德华夫人家中所说的每一句话。周三,巴兹尔和莱依小姐一同用餐,这时,他便感到自己迫切地想要见到希尔达。下午下班后,他经过查尔斯大街回家,像是个十八岁的恋人那样,他抬头望着莫里太太家的窗户。客厅里亮着灯,他知道她在家,然而他却不敢贸然去拜访。莫里太太并未邀请他去看望她,他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到他,或者她会不会认为拜访是件小事,并不需要特别的邀请。窗户像是在向他招手,门也像是在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然而正当他踌躇之时,一个人从屋内走了出来——法利先生。巴兹尔于是生气地想,为什么他竟可以常常出入莫里太太的家。最终,他还是绝望地离开了。

这个周三,巴兹尔激动无比地来到莱依小姐家,而当他高兴地问到还有哪些人要来用晚餐时,莱依小姐并未提及莫里太太,这让巴兹尔的心都凉了。于是,接下来,他开始思量着如何度过这个他曾经无限期盼的凄凉的夜晚。在爱德华·斯金格尔夫人家的那次相遇之后,他那处于休眠状态的激情突然忍不住地爆发出耀眼的火焰,那火焰烧得让他自己都觉得难以承受。这周似乎必须要见到希尔达不可;他无法再想其他事情,而一想到自己周六要去布赖顿,他便感到无比的恐惧。他当然是疯了,就连他自己也明白,即使再一次见到莫里太太也是无济于事——要是他们从来未曾相遇反倒更好。但他对自己的反复劝诫似乎特别愚蠢,他想要见她的渴望胜过了他所有的深思熟虑。他觉得再多同她讲一次话也没有什么害处,只要一次就好,在这之后,他发誓会让自己彻底地忘记她。

第二天,他又走到了查尔斯大街,并且再一次看到了莫里太太窗户内的微光。他犹豫着,在外面来来回回地走动。他不知道她是否想要见到自己,很害怕她脸上会现出被打扰的表情,然而最终,带着一丝怒气的他决定碰碰运气。如果他见到了希尔达,便不能再爱她了,也许会发生一些奇迹,出现一些让他感到安慰的情景,帮他忍受他所受到的囚禁之苦。他按响了门铃。

“莫里太太在家吗?”

“在的,先生。”

他踏入房间时,莫里太太正在阅读,沮丧的巴兹尔想象出莫里太太的眼里有轻微不高兴的神情。这让他感到惊慌失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即他又想,他的行为也许让她感到非常震惊,然后又自问,她会不会知道自己突然结婚的原因。他听她讲那些礼貌的、琐碎的事情,并尽量做出得体的回答;但他的声音听起来极不正常,几乎连自己都快要辨认不出。然而两人都像是没心没肺一样笑着,他们谈莱依小姐,谈弗兰克,谈伦敦将要上演的戏剧,谈一个接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巴兹尔不得不离开为止。

“我来之前特别害怕,”他高兴地说,“因为你从未邀请我来拜访你。”

“我认为那没有必要。”她笑着回答说,然而她却充满挑衅地直直望着巴兹尔的眼睛。

巴兹尔脸红了,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因为她的话似乎有着更深的含义,他不知道究竟该如何理解。他随即忘掉了他的礼貌与优雅。

“我特别想来见你,”他低声说,这样他更能保持镇静,“我还可以再来吗?”

“当然可以!”她回答道;然而她的语气里却含着一种冷冷的惊喜,就像她在考虑他的问题,并对此感到不悦一般。

突然,她发现巴兹尔直直地看着她,并且眼神里满是痛苦,这让她突然感到为难。他的脸色苍白,他的嘴唇抽搐着,似乎他是在极力地控制自己。整个晚上,希尔达都在想着巴兹尔那极度痛苦的表情,他一直在暗处盯着她,现在她明白,自己想要的报复,命运已经给了巴兹尔。但她却不是很高兴。她感到巴兹尔似乎仍旧爱着自己,于是第一百次地自问,他为什么会如此奇怪地就结了婚;然而她却无法确定自己的感受。她咬紧了双唇。

知道他可能再来以后,莫里太太很想告诉管家,以后不让他进来,然而一些无以名状的理由阻止了她。她想要再一次看到他脸上可怜的表情,她想要确认,他在残酷背叛之后过得并不幸福。接下来的那周的某个下午,她在一次外出归家后发现了巴兹尔留下的卡片。她拿到手中,并翻转过来。

“我该邀请他来用午餐吗?”她恼怒地皱了皱眉,将卡片放下,“不,如果他想见我,那就让他再来好了。”

那天,当仆人告诉他莫里太太没在家时,巴兹尔感到非常失望,并决定不再去那里。他一直等着莫里太太的回信,然而却什么也没有等到。他等了一个星期,在这个星期里,除了想念她,他什么也没法做,非常不安,身体也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之后,他带着残破的良心来到布赖顿,并开始尽量避免和珍妮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他带她出去看戏,或是听音乐会,并坚持仍然忠诚的希金斯先生应该一直和他们在一起。这些让他觉得很恶心,同时,也感到非常羞愧。

接下来,他开始每晚经过查尔斯回弗兰克家,而那些窗户仍旧像是在邀请他。当他回头看时,整条街都像是在引诱他,于是,他终于再也忍不住这番诱惑了。他知道莫里太太在家。如果管家打发他走,那么事实就很明显了:希尔达一定是吩咐过管家不让他进门的。

这次,他的运气较好,但当他见到希尔达时,如鲠在喉的千言万语就是无法出声,他只好同她谈些平常的事情。莫里太太看到巴兹尔因痛苦而阴沉的脸后感到有些不安,一股紧张的气氛使谈话变得非常困难。巴兹尔不敢将他的访问拖得太长,然而那些积压在心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很不甘心。谈话慢慢少了下来,不久,他们便陷入了沉默。

“你的书什么时候出版?”她问道,自己也不知为何变得非常压抑。

“就在两周内……我想要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我?”她惊奇地叫道,“我做了什么啊?”

“比你知道的还要多。有时,我觉得自己只是在为你一人而写作。我在评价所有事情时,都试着以你的观点去看。”

听到这里,莫里太太有些局促不安,因此并未做出回答。巴兹尔将脸转向一旁,似乎想要强迫自己再说点儿什么,然而却非常紧张。

“你知道,在我看来,每个人都被一些看不见的指环所控制着,使他和世界的其他部分分离。我们都只是完全的孤身一人,每一步都只能自己去做决定,没有人能够帮他。”

“你不觉得吗?”她回答说,“要是人们知道了他的问题,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帮他想办法的。”

“也许吧,但可以拿出来问别人的事情往往是微不足道的。另有一些事情,一些事关生命和死亡的事情,人们往往问不出口;而如果他真要说得出口的话,或许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他转过脸来,很严肃地看着她。“一个人可能以某种方式给他极为珍视的人带来了莫大的痛苦,但如果人们知道了所有的事实,或许便会为这人辩解,并原谅他。”

莫里太太开始心跳加速,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很重要吗?最终所有人都会向自己屈服。我觉得一个能够看穿人心的旁观者或许会感到很沮丧,因为他将发现,那些表面的笑容背后隐藏着多少痛苦。如果我们意识到自己的同胞们事实上有多么痛苦,我们都应该会善待他们。”

他们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但奇怪的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障碍仿佛突然消失了,现在,尽管双方都没有讲话,却没再感到不适。不久,巴兹尔站起身来。

“再见,莫里太太。我很高兴你今天让我进来。”

“我为什么要不让你进来?”

“我担心你的仆人会说你不在家。”

他沉着地看着她,似乎他的话里还包含着更多更为深邃的东西。

“我永远都会很欢迎你来的。”她低声地回答说。

“谢谢你。”

一阵深深的感激缓解了他脸上的痛苦。

正在这时,管家报告说巴洛·巴西特夫人来了。巴西特夫人冷冷地同巴兹尔握了手,心里想着一个娶了酒吧女服务员的人可不适合同她那高尚的儿子在一起,于是也没打算同他叙旧。他走出门去。

“你知道肯特先生同谁结婚了吗?那又是为什么?”莫里太太问道。

她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但骄傲阻止了她,然而此刻,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她迫切地想要弄清这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

“亲爱的希尔达,你还不知道吗?这真是个骇人听闻的故事。说真的,看到他在这里,我真的很吃惊,不过当然,如果你不知道这件事,那便能解释这一切了。他同一个可怕的下等人发生了关系。”

“那个女人非常漂亮。我见过她。”

“什么?”巴西特夫人吃惊地叫道,“好像那个女人怀上了孩子,于是他不得不娶她。”

莫里太太脸一直红到了耳根,那一刻,她感到非常愤怒。她再一次告诉自己,她恨他,她嫌恶他,然而突然想起了他眼里的悲伤,于是她意识到,之前的那些情绪并不是真的。

“你不觉得他很不幸福吗?”

“那是肯定的。当一个男人娶了一个比自己地位低下的女人时,他肯定不会幸福的,不过我必须要说的是,那都是他应得的。我将这整个故事都告诉了我的儿子,作为对他的一个警告。这恰好说明了没有良好的行为准则所导致的后果。”

莫里太太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讲述者,似乎在想着其他什么事。

“可怜的家伙!我想你是对的。他确实非常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