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棒了,你这个爱说教的修女!但是,我觉得,你对你的说教抱的希望有点太大了。我不想知道你的说教从前是不是让你的那位朋友听了大打瞌睡,反正,我要告诉你,今天,你的说教却让我怎么也睡不着。昨天傍晚我接到你的信,你的那番说教非但没让我昏昏入睡,反而整夜都睡不着。要是被我们的那位洞察一切者看到我的这封信的话,可就没你的好果子吃了!不过,我会在这封信里做一些掩饰,可是我还是要劝你,千万别把这封信让他看,否则你会自找麻烦的。

如果我逐点逐条地反驳你的话,我就显得不太尊重你的权利了,因此,最好还是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吧。另外,为了显得更谦虚些,并且,也是为了不让你占取主动,我先不跟你谈我们的两位旅行者以及从意大利寄来的信的事。要是那样的话,我就麻烦得多了,得重新写信,把开始的事情挪到末尾。我们先来谈谈那位所谓的波姆斯顿夫人吧。

我一听这个称谓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既不能原谅圣普乐让这个女子有机会享有这一头衔,也不能原谅爱德华给了她这一头衔,更不能原谅你承认她的这一头衔。朱丽·德·沃尔玛竟然在自己家中接待劳尔达·皮沙娜!竟允许她生活在自己的身边!哼!我的表妹呀,你这是怎么想的呀?你对她这么亲热能好吗?难道你不知道你的环境对这种干了丑事的人是难以容忍的吗?那个可悲的女人竟然敢跑来与你同呼吸,把她的气味与你的呼吸搅和在一起?她在你那里会比一个被魔鬼附体的人见到圣物还要更加的难受的;你的目光就会让她羞得无地自容的;单单你的身影就会要了她的命的。

上帝可以作证,我绝不是蔑视劳尔!恰恰相反,我很钦佩她,尊敬她,因为她痛改前非的精神很了不起,实属难能可贵。但是,你能因此就与她平起平坐,辱没自己吗?难道因为心软,就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份,不爱惜自身的荣誉了?不过,我还是理解你的,也能原谅你。现在,远处的东西和低处的东西你已经看不清了;你站得太高,看不清世上有高低之分。你竟然把这种虔诚的自轻自贱看做是自己的一种美德。

唉!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呀?你的种种的好恶之心都跑哪儿去了?你的自尊心难道也减退了不成?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厌恶的;你把厌恶说成是高傲,你想克服它,你把它归之于舆论使然。好心的女子!从何时开始,恶行之可耻源自舆论的?一个女人一听见别人说起贞操、诚实、美德,就会羞愧地哭泣,就会勾起往日的痛苦,别人还没羞辱她,她就追悔不迭,你想想,还有谁可能会接近呀?听我一次吧,我的天使,你是该尊重劳尔,但却绝不能见她。正派女子躲着她,那就等于是对她的一种尊重;她若是同我们在一起的话,反而是活受罪。

你听着。你心里在说这桩婚事绝对不会成功。你是不是也巴不得它成功不了?……你说我们的朋友在他的信中没有谈及这事……你是不是指的他给我写的那封信呀?……而且,你说这封信写得特别的长?……然后,就是你丈夫的一番大道理!……你丈夫这个人,真是难以捉摸!……你们两个是一对大坏蛋,跟我耍心眼儿,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意见毕竟无关紧要……特别是对你而言,因为你已经看过信了……对我也一样,因为我没有看过这封信……我更相信你的那位朋友,也是我的那位朋友,而不相信所有的哲学家。

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个讨厌的家伙又让人想起来了!哎呀,我真害怕他再次闯进我的脑海里,既然我已经提到他了,那我就把有关他的话全都说出来,免得下次还得重新谈论他。

我们可千万不能陷入到虚幻的世界中去。如果你不是朱丽,如果你的朋友未曾做过你的情人,我就不会知道他对你有什么意义,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会与他有什么关系。可我清楚地知道,如果一开始,他倒霉地先碰上了我的话,那他可是打错了主意,没他什么好果子吃的,不管我是不是个疯丫头,我都必然会让他变成疯子的。而我自己会落到什么田地,那又有何妨?咱们现在来谈谈我都做了些什么吧。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爱你。自打我俩童年时起,我的心就融入你的心了。不管我是多么的温柔多情,我自己都没有懂得爱,也没有感觉到爱。我的所有的情感都源自于你;你就是我的一切,我只是为了做你的朋友而活着。这一点莎约特看出来了,她就是根据这一点来评价我的。你说说看,表妹,她看错了吗?

我把你的那个朋友视为兄弟,这你是知道的。我女友的情人对我来说就如同我母亲的儿子。我之所以这么看,并非出于理智,而是出自内心。即使我再多情,我也不会以另一种方式去爱他的。我在拥抱你时,也是在拥抱你那最亲爱的另一半;我与他相处甚得,这正可以保证我心地坦荡,别无邪念。一个女孩子能像我这样对待她所心爱的人吗?你自己能像我这样对待他吗?不能,朱丽,我们女孩子的爱,表现得羞羞答答,胆胆怯怯;一开始,总是矜持而含蓄,还要欲擒故纵,半推半就;一旦爱变得情意缠绵了,那它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友情是慷慨大度的,而爱情则是小气吝啬的。

我承认,在他和我这种年纪的人,接触过于密切,总是很危险的,但是,我们俩的心中都在爱着同一个人,我们已经非常习惯把你置于我们的中间,除非把你杀了,否则我与他是绝对不会彼此贴近的;我与他已经形成良好习惯的那种亲切关系,换到别的情况之下,那是非常危险的,但是,当时却是一个保护我的盾牌。我们的感情是由我们的思想所决定的,当我们的思维已经形成一种固定的模式,就很难改变了。我们已经习惯了一种说话的口气,要想重新开始一种新的说话方式,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想折返回来已无可能。爱情有其自身的前进道路,它不喜欢前一半走的是友谊之路。总而言之,我以前曾经说过,而且我现在也有理由还这么认为,一个人不能在曾经无邪地吻过的嘴上,再去印上邪恶的吻。

除此而外,还有一个理由在支持着我:上帝给我选定了一个男人,使我一生中有了短暂的幸福。你是知道的,表妹,他曾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为人诚实,对人细心,关怀备至,温柔体贴,他并不像你的那位朋友那么懂得爱情,但他真的是很爱我的。当我们的心尚无归宿之时,别人向我们表达的激情总是有点能感染我们的。我把我心中所剩下的爱全都给了他,而他所得到的那份剩下的爱也同样是纯真的,足以让他对自己的选择无所遗憾。这样一来,我还有什么可问心有愧的呢?我甚至还得承认,有一段时间,由于享受着两性间的爱,以及对天职的爱,的确是影响了对你的爱,我觉得自己已为人妻,所以必须先尽妻子的义务,然后再尽朋友的情谊,但是,当我又回到你的身边时,我给你带来了两颗心,而不是一颗心,我没有忘记我又成为自由身之后,我必须偿还这双重债。

我还得说什么呢,我亲爱的朋友?我们从前的老师回来了,我们可以说是应该对他重新加以认识。我觉得我在用另一种眼光看待他;我在与他拥抱时,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战栗遍传全身。我越是觉得这种感受很甜美,我就越是感到害怕。我警告自己,我的那种感觉也许并不存在,但却并不能因此就不把它看做是一种罪恶。我老是在想,他已不再是你的情人了,而且也不可能再成为你的情人了;我非常清楚地感到,他已成了自由身,我也同样是个自由身了。后来的情况你都知道了,亲爱的表妹;你也同我一样地感到害怕,感到不安。我的那颗毫无经验的心对这样一种全新的状况恐惧至极,埋怨自己不该如此着急地回到你身边来,好像即使要来,也该先这位朋友一步。我绝不希望他来的地方恰恰是我朝思暮想着要来的地方;我觉得,如果我想要来的心情没有如此急切,而且也不完全是为了你的话,我也许不会这么难受的。

我终于还是来到了你的身旁,我的心也踏实了。我把自己的心里话全倒出来了之后,我反倒不那么责怪自己的软弱了;同你在一起,我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我觉得这一回轮到你在保护我,我就不用再为自己担心了。我就听从你的劝告吧,不改变对他的态度。的确,过分的矜持反而会是一种爱的表示;我曾多次不由自主地矜持得过了头,但没有一次是故作矜持的。我因此而越害羞就越说笑,越害怕就越同他亲近。但是,这一切做得没有以前那么自然,也许也没有以前做得那么恰如其分。我以前爱说爱笑,现在简直变得疯疯癫癫了,而我之所以这么放心大胆地去做,是因为我觉得,我做了也不会受到惩罚。也许是你恢复了信心,给我做出了榜样,让我有了更大的勇气去仿效你,也许是我的朱丽净化了她周围所有的人,所以我完全地放宽了心;的确,最初的那份心神不定,已变成了一种非常甜蜜,但又极其平和宁静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只要求我的心永远保持这种状态,别无他求。

是的,亲爱的朋友,我同你一样,温柔而多情,但我却是另一种表现形式。我的爱更热烈;而你的爱则更细腻,动人。也许我的性格更活泼,所以我有更多的力量设法掩饰自己的情感,而这种活泼的性格使不少女人丧失贞操,可它让我始终保持住了自己的贞节。我不得不承认,做到这一点并不总是很容易的。我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而白天只是生命的一半,白天易过,夜晚怎么办?不过,正如你所说的和所经历过的那样,保持头脑清醒是做一个明智的人的最佳办法,因为,尽管你端庄正派,但我并不认为你的情况与我的情况有很大的不同。而正是这种乐观开朗的样子帮了我的大忙,在保持美德方面,它也许比严肃理性的大道理都更加管用。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有多少次我难以自持时,我就想着第二天怎么玩闹,从而把心中烦人的思绪给驱散了!有多少次我用一句过头的调侃把二人独处的种种危险给化险为夷了!喏,亲爱的表妹,当一个人很脆弱的时候,活泼的性格往往在一刹那之间变得严肃起来,但是,这种刹那间的变化绝对不会光顾我的。这就是我认为自己所感觉到的,而且我敢向你保证句句是真。

讲了这些之后,我要毫无顾忌地跟你说说我在爱丽舍谈到的我所感到的心中萌发的恋情,以及我去年冬天所享受到的幸福。那时候,我同我所喜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我心里如蜜一般的甜,其他什么都不奢求了。如果这种美好时光永远地持续下去,我就别无他求了。我是心满意足,并不假装快活。我始终在关心着他,并把这种关心弄得像是闹着玩似的;我感到我只是想笑,从未想过要哭。

说真的,表妹,我有时候觉得他对我的玩笑并不讨厌。这个狡猾的家伙即使生气了,也不真的生气;他故意气不消,好让我多哄他一会儿。于是,我便趁机用好话哄他,其实是在嘲讽他,大家争相耍小孩子脾气。有一天,你不在的时候,他同你丈夫对弈,我则在同一间大厅里与芳松玩三毛球,她玩得很认真,我却在边玩边观察我们的哲学家。从他那故意抑制的兴奋劲儿以及走棋的干脆快捷来看,他一定是占了优势。桌子很小,棋盘比桌子还大。我瞅准时机,装作并非有意,反手击球,把棋盘打翻,正要将军的棋被我搅和掉了。你一辈子都未见过他发的那个火呀!他简直气炸了肺,我伸过脸去,让他选择是扇我一耳光还是吻我一下,他理都不理,扭过脸去。我连忙向他道歉,他还是不理我。即使我给他下跪,我想他也不会理我的。最后,我又跟他捣了一次乱,这才使他忘了我第一次的恶作剧,我俩因此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的关系亲密了。

如果换一种方法,我肯定是无法收场,难以下台。有一次,我发现玩笑开过了头,弄假成真了。那是有一天的晚上,他在为我俩的二重唱伴奏,唱的是雷奥的那首朴实动听的《好友瓦多之死》。我在漫不经心地唱;可我却唱得很认真,我的一只手是放在羽管键琴上的,在唱到最悲怆的地方时,我很激动,这时候,他在我手上吻了一下,我心里感到甜丝丝的。我不太懂爱之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朋友之间,即使是在我俩这么亲密的朋友之间,也绝没有奉献过或接受过这样的吻的。喏!亲爱的表妹,当一个人经历了这样的时刻之后,独自回忆当时的情景,浮想联翩时,他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呀?我么,我当时就唱不下去了,说是要跳舞,便邀请哲学家共舞起来。我们几乎是在露天地里吃的晚饭;我们一直玩到深夜;我浑身乏力,累得不行,一觉睡到大天亮。

因此,我完全有理由不必忸忸怩怩,也不用改变态度,因为需要改变态度举止的时刻已经不远,无须提前做出改变。矜持自重、故作清高的时候还为时尚早,趁自己现在刚年方二十,我要尽快地享受自己的权利,因为,女人一过三十,再疯疯癫癫的就要被人耻笑了。你那位吹毛求疵的朋友竟然说我再过六个月就不能再用手指头拌沙拉了。等着瞧吧!为了回击他对我的挖苦,我说六年后我要给他用手拌一份沙拉,还得让他吃下肚去。好了,我们还是谈正题吧。

一个人如果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的话,那他至少应该控制自己的行为举止。毫无疑问,我会祈求上苍赐我一颗更加平静的心,但是,我能否在生命的最后一息向我们的最高审判者献上像去年冬天那样的无过无邪的一生呢?说实在的,在这个唯一可能让我犯下罪孽的男人身边,我没有做过任何可以自责的事情。可是,我亲爱的,自从他走了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不在时,我已习惯于想他,所以白日里,每时每刻我都在思念他;我觉得我脑海中他的形象比他本人对我更加的危险。他远离我时,我心里想念着他,他在身边时,我就说笑疯癫:让他回来好了,我不再怕他了。

他远在他乡,我本已愁绪难消,现在又增添了一种思念,担忧。如果你把这一切都认为是爱情的缘故,那你可就错了;我的忧愁中有着友情的成分。自从他们走了之后,我就发现你面色苍白,容颜憔悴,我每时每刻都担心你会一下子病倒。我这倒不是瞎操心,而是真的有点害怕。我很清楚,梦并不一定是事实,但我却总在担心,梦醒之后,事情会果然发生的。直到我看见你身体复原,面色又呈现红晕之后,我才不再做那种噩梦,才睡上了安稳觉。无论我这种急迫的心情中是否夹杂着我所未能觉察到的私心杂念,反正我敢肯定的是,如果他能突然归来,傻乎乎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也是心甘情愿的。你难看的气色消失了,我那无谓的担忧也终于随之化作乌有了。见到你身体康泰,食欲大增,我比看见你在说笑还要高兴;你在饭桌上大发议论,说我不该杞人忧天,我真的是打心眼儿里感到开心,不过,话说回来,我的担忧早已全都没有了。最可喜的是,他回来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我对他的归来都感到欣喜宽慰。他的归来不仅不让我感到害怕,反而让我心里踏实了。见到了他,我立刻就不再为你担心,我也可以好好休息了。表妹,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我也永远是你的朋友,我敢向你保证,只要我有了你,我就永远是你的知己……啊,上帝!我怎么老觉得有什么事让自己又担忧又揪心呀!可我怎么会弄不清是什么原因呢?啊!亲爱的表妹,难道非要有这么一天,我们两人有一个会先死去吗?遭到这么残酷命运的人真是不幸呀!活着的那一位也就不会有心思再继续活下去了,倒不如先另一位而死的好!

你能告诉我,我为何如此这般地无病呻吟吗?让这些疑神疑鬼的胡思乱想见鬼去吧!我们别谈死不死的了,来谈谈婚姻大事吧,这个话题谈起来让人开心。这个问题你丈夫早就考虑到了,如果他不跟我谈起的话,我也许永远也不会想到的。自从他同我谈了之后,我有时候也在思考这一问题,但总是抱着一种不屑的态度。算了吧!考虑多了,年轻寡妇会变成老太婆的。如果我再嫁人,有了孩子的话,我就会以为自己像是前夫的孩子的奶奶了。我知道,你这完全是出于好心,才不把你女友的名声不当一回事的,才把自己的这份热心劲儿看做是自己的一种小小的善行义举的。那好!我就告诉你吧,你出于好心而提出的让我再嫁的种种理由,是经不起我的稍加驳斥的。

我们就认真地来谈一谈吧。我之所以反对这桩婚事,并不是羞于违背自己立下的永不再嫁的誓言,也不是害怕再次履行妻子的职责会遭人不耻,更不是二人贫富悬殊,说实在的,富有的一方把自己的财产给予另一方,应该是一种很体面的事情。我还不至于如此庸俗,以此为反对的理由。至于我曾一再地跟你说的什么性格独立呀,反感婚姻的枷锁呀什么的,我就不再重复了,我只坚持唯一的一条理由,这条理由极其神圣,世界上谁也不会像你那样尊重它的。表妹,你要能把这条理由驳倒,我就愿赌服输。对这些感情上的纠葛,你是那么的担惊受怕,可我心里却是非常坦然地在面对。我缅怀我丈夫时,我不会觉得脸红,我甚至想要让他来为我的清清白白作证,他在世时,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为什么在他死了之后该做的就不敢做了呢?啊,朱丽,如果我践踏了把我们联结在一起的神圣誓言,如果我敢于向另一个男人许诺我对自己已故的丈夫许过无数次的山盟海誓,如果我的心卑鄙无耻地分给两个男人,偷偷地把本应倾注于对他的怀念的那份感情倾注于另一个男人,并因此而对另一个男人履行了义务,伤害了自己的亡夫,我的心还能那么坦然吗?我那亲爱的夫君的音容笑貌让我回想起来就会惶恐、惊惧,这种回忆就会不断地跑来扰乱我的幸福愉快,对他的那种本是慰藉的怀念,就会成为我的巨大痛苦。你曾发誓,若是守寡,绝不再嫁,怎么现在却又大胆地劝我再嫁呢?怎么你跟我说的那一大套,到了你的身上就不适用了呢?你是不是想说他与她感情甚笃呀?这就更不像话了。要是他得知他的亲密好友夺去了自己的权利,使他的妻子不忠失节,他会多么的气愤呀!总之,我现在的确是不再欠我亡夫什么了,但我又怎能违背我要永远爱他的神圣保证呢?如果他预料到我有一天会让他的独生女与另一个男人的孩子们搅和在一起,他当初还会娶我吗?

我再说一句,就说完了。谁跟你说所有的障碍可能都会来自我一人!你在对这桩婚事所牵涉的那一位打保票时,你想没想过你是否有能力让你的愿望得以实现呀?当你觉得他那方面绝无问题时,你就把他的那颗已被另一个人的爱情折磨得难以自拔的心,毫无顾忌地托付给我,你觉得这样合适吗?你以为我的心能对这颗破碎的心感到满意吗?你以为我和一个无法使他幸福的男人在一起,我自己能幸福吗?表妹,你好好想想吧。我并不要求对方给予的爱多于我所付出的爱,我只希望我所付出的全部感情能够得到很好的回报。我是一个非常诚实的女人,我是不会不想到让自己的丈夫高兴快乐的。你有什么根据认为你的愿望一定能成真呢?是因为我和他那完全出自于友谊的相见时的某种欢快吗?是因为我们这种年龄的男女,在相互接触时自然而然便产生的那种短暂的激情吗?光凭这些,你就认为是铁板钉钉了吗?如果那短暂的激情真的能产生什么持久的情感的话,那他为什么不仅对你,而且也对我,对你丈夫,全都闭口不言呢?只要他开口一提,我们三个人有谁会表示反对的呢?他跟别的什么人提过这事吗?当我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光在谈你吗?在你同他单独在一起时,谈过我吗?我真纳闷儿,如果说他在这个问题上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我怎么就没见过他有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除非他一向是守口如瓶,滴水不漏的。还有,自打他走了之后,他的信中谈到我俩时,谈论谁最多呀?他魂牵梦绕的究竟是谁呀?我钦佩能够认为我是温柔多情的人,但你却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么多的疑问来!我的宝贝,我看得出来你的鬼心眼儿;你指责我过去为了保全自己而牺牲你,那是纯粹为了瞅准机会有权对我进行报复。我并不傻,不会中你的圈套的。

表妹,我说的这些全都是我的心里话,其目的无非是要向你解释清楚,而不是为了反驳你。我在这件事上的决定还没告诉你哩。现在,你对我的心思已经同我自己一样清楚了,甚至比我自己都更加清楚了:我的荣誉、我的幸福对于你与对于我都同样是非常珍贵的,在心平气静的时候,理智将使你更清楚地看出我将去哪儿寻求我的荣誉和幸福。因此,请你负责指导我,我完全听从你的指引。让我们回到往日的那种状态中去,不过,我俩之间的角色应该调换一下;我们两人都能把事情处理好的。你当主导,我听从安排:我该做什么由你决定,我将遵照你的意愿行事。把我的心包裹在你的心中;我们既然是形影不离的人,要两颗心又有何用?

啊!现在该回过头来谈谈我们的那两位旅行者了。不过,对其中的一位,我已经谈了很多,所以不敢再来谈那另一位,免得你会觉得我谈论他俩时的语气有点过于不同,认为我之所以对那个英国人表示友好,实际上是在对瑞士人暗送秋波。再说,有些信我也没看过,你叫我说什么好呢?你本该至少把爱德华绅士的信寄给我,但是,我觉得你是不敢只寄他的信而不寄另一位的信,你干得真行……不过,你本可以做得更好一点的……年轻些的监护人万岁!她们比老监护人要容易对付。

我至少要进行报复的,我告诉你吧,你的那一套已经被我看穿了,你是想要我猜想那封信……那封信是不是……真的丢失了。我巴不得信上把我说得天花乱坠。行了,如果信上没有赞美我,那我就罚你回信给我补上。

说实在的,经过这么多事儿之后,我搞不明白你怎么还敢跟我谈起那封意大利来信。你是想证明,我的错误并不在于等那封信,而是等的时间不够长。再多等上短短的一刻钟,邮件就会到的,我也就可以第一个拿到信,从容不迫地把信看完,那么,该发表长篇大论的就是我了。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尽管扣了我两封信,但我却收到了另外两封信,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即使是意大利的那封信仍然在的话,我也绝不会用这两封信去换那封信的。我敢向你保证,如果说我没有把昂丽埃特的那封信同你的信放在一起讲的话,那是因为她的信比你的信写得好,可以说,你也好,我也好,我俩都无法像她那样把生活描写得那么好。可你却摆出大人的架子,说这个小神童太没规矩!啊!你这可是纯属嫉妒呀。其实,你不是有时候也谦恭地跪在她的面前把她的两只小手吻过来吻过去吗?多亏了你,她端庄如圣母,稳重严肃如卡东。她尊敬所有的人,包括她的母亲,她说起话来十分认真,写起信来更是一本正经。因此,自从我发现了她的这种新的才能之后,为了不让你像歪曲她的话似的篡改她的信,我就计划着在她的卧室与我的卧室之间,建立一个专用邮箱,免得有人偷拆邮件。

再见了,好表妹。我的这些回答将会使你恢复对我的信任。我本想跟你说说这里的风土人情、景致风光的,但这封信已经够长的了,所以就此搁笔,见谅。再说了,你的那些奇思异想已经把我的脑子搅得乱七八糟的了,而且你的丈夫又几乎让我把客人们都已经忘掉了。我还得在此待上五六天,我还有时间再仔细地观察一番我所见到的不多的一些人和物,在我离开这里之前,我一定会给你写一封长信,向你详细讲述这里的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