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如此长久地一直掌握着我心中的全部秘密,所以我不会丢弃这种如此温馨的习惯,不会不把心思告诉您的。在我一生中最重大的事情上,我的心都想要向您倾诉。把您的心向它敞开吧,我亲爱的朋友,来倾听它向您详细倾诉友情吧:如果说友情的倾诉有时候冗长啰嗦,使听者分心,但它总能让倾听的朋友耐心听下去的。

我已经被一条无法斩断的锁链拴在了丈夫的命运上,或者说拴在了父亲的意志上,所以我已走进一个新的境地,至死方能结束。在开始叙述这种新的生活之前,让我们先回顾一下我正告别的生活吧:对我们来说,回顾一段如此宝贵的时光将不会是痛苦烦难的。也许我将能从中汲取一些教训,以便很好地安排我的余年;也许您也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启发,以弄清为什么我的行为在您看来总是那么的莫名其妙。至少,在我们审视彼此往日在对方心目中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时,我们的心将因此而更好地意识到,在我们生命终结之前,应该如何相待。

我第一次看见您是在大约六年前;您那时既年轻又英俊又可爱;也有一些其他的年轻人,我觉得他们比您更英俊更神气,但他们中没有一个让我心动的,自我第一次见到您时,我的心就属于您了。我觉得我从您的脸上看到了我的心灵所需要的美。我感到,我的感官能使我感受到一些更加高尚的情感;我在您身上所喜爱的并非我所看到的东西,而是我们认为自己内心所感受到的东西。大约两个月前,我还认为自己并没有弄错;我心里在想,盲目的爱还是有道理的;我们是天生地造的一对;如果人为的干涉不扰乱自然的安排,我就是他的人了;如果允许某人幸福的话,那我俩将会共同幸福的。

我的感觉是我俩共通的;如果我只是自己有如此感受,那这一定会是自己感觉上的错误。我心目中的爱情只能因彼此灵犀相通、心心相印而产生。如果一个人不被对方爱,那他就不会去爱对方,至少也不会爱得太久。据说,那种造成那么多不幸的一味追求的激情只是建立在感官的享受上的,即使其中有一些能深入心灵,那也只是通过一些虚假的关系,你很快也就知道是误入歧途了。性爱不可能摆脱占有,并且伴随着占有,爱情也就灰飞烟灭了。真正的爱情不可能离开真心,并能像产生爱的关系一样持续久远。开始时我们的爱情就是如此;我希望在我们很好的安排之下,它将依然如此,直到我们生命的终结。我看到,我感觉到,自己为人所爱,我应该有人爱:我嘴上没说,目光游移,但我的心是有人理解的。我很快便感受到我们俩之间有着某种说不清的东西,它使我们的沉默更加的说明问题,使我们低垂的眼睛表达心意,使我们的羞怯表达的却是孟浪,通过胆怯表达愿望,把心中不敢说出来的事全都流露出来。

在听您讲头一句话时,我就感觉到我这颗心、我这个人被掳走了。我看出来您矜持中的那份尴尬;我赞成您的这种对别人的尊重,因此我更加的爱您了:我勉为其难地保持着必要的沉默,在不损害我的清白纯真的情况之下,尽力给您以补偿;我强迫自己改变性格,仿效我表姐那样,变得同她一样地爱说爱笑,爱疯爱闹,免得去一本正经地加以解释,并让种种柔情爱意隐藏在这种强颜欢笑之中。我原想让您的样子变得温柔一些,但又害怕改变反而会让您更加的矜持。我做的所有这一切全都未见成效:一个人不受惩罚是绝对禀性难移的。我真是疯了!我本想防止堕落却加速了堕落,我竟然饮鸩止渴;而本该让您闭口不言的,却反而让您开口说话了。我徒劳地假装冷漠,不使您与我单独在一起;甚至这种假装出来的样子也透露了我的心思,于是,您就给我写起信来。我非但没有把您的第一封信付之一炬,或者交给我母亲,反而把它拆开来,这么一来,我便铸成了大错,以后的事也就身不由己了。我本来是想迫使自己不回您的那些我禁不住拆开来看的该死的信的。内心的激烈斗争使我的健康受到损害。我看到自己正向深渊走去;我真恨我自己,可又下不了狠心让您离去。我陷入一种沮丧绝望之中,我真愿意您当初根本就没跟我好过,我竟至盼着您死了算了,真想叫您去死了的好。我的心上苍可鉴;我的这番努力,目的在于补赎自己的过错。

我看到您准备按我的话去做,我便不得不说了。我从莎约特那儿得到了教训,我更加清楚地认识到我的这种坦诚有多么的危险。促使我如此坦诚的爱情告诉我要慎防这事的后果。您是我的最后一个避难所,我深信您有力量防止我的软弱;我相信您能够把我从我自身的错误之中解救出来,而我也还您以公道。见您对我赠送之物如此珍视,我知道我的情欲并未眯住我的眼睛,我仍然看到了您身上所具有的种种美德。我放心大胆地投怀送抱了,因为我觉得我们彼此灵犀相通,心心相印。我相信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之真实,所以便无所顾忌地尽情享受我们俩之间的亲密情谊。唉!我竟然没有发现,由于疏忽大意,罪恶已进入心中,没有发现习惯比爱情更加的危险。我为您的矜持所动,认为我用不着再谨小慎微地行事了。我抱着这种天真幼稚的愿望,甚至想以友谊的最温情的抚慰来激励您身上的美德。在克拉朗的小树林里,我明白了自己是太过于相信自己了。我明白了,当一个人拒绝让感官享受到点什么时,就不应当给予感官任何的刺激。一瞬间,也就是那么一瞬间,我的感官就被一种任何东西都无法扑灭的烈火点燃。如果说我的理智尚在抵抗的话,那自此刻起,我的心灵已经被腐蚀了。

您同我一样陷入了迷途:您的信让我看了浑身颤抖。危险是双重的:为了您和我双方的安全,您必须远离我。这是一种濒临死亡的道德的最后努力。离开这里,您就解脱了,而我一旦不再见到您,我的忧伤慵倦便剥夺了我所剩下的那一点点与您纠缠的气力。

我父亲在离开军队时,带着德·沃尔玛先生一起回到家里来。德·沃尔玛先生是家父的救命恩人,又是二十年的旧交,因此他很看重这位朋友,竟致离不开他。德·沃尔玛先生年龄较大,尽管出身高贵而且富有,但却一直未能找到中他意的女人。我父亲曾跟他谈起过我,言下之意是想让这位朋友做他的女婿,问题是要让他见到我,所以他俩便结伴而行,一起前来我们家。说来也是命中注定,这位从未谈过恋爱的德·沃尔玛先生,一见到我便喜欢上了。于是,父亲与他便悄悄地谈定了我的终身大事。德·沃尔玛先生因为家庭和家业都在北方,在北方宫廷中有许多事务得处理,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带着他与家父的秘密协定走了。他走了之后,父亲便告诉母亲和我,说已把我许配给了德·沃尔玛先生,而且以一种不容辩驳的口吻让我接受这门亲事。我因胆怯而不知如何是好。母亲早已看出我的心思,而且她心里也是偏向于您的,所以多次试图改变父亲的决定。她并不敢提出要您当女婿,她只是转弯抹角地让父亲对您感兴趣并想了解您。但是,您因为缺少那个长处而使他对您所具有的其他所有优点不以为然。尽管他也承认出身的高贵并不能代替其他优点,但他却声称只有高贵的出身才能使其他优点发扬光大。

由于得不到心中所盼望的幸福,我心中的本该扑灭的爱情之火反而被烧旺了。在我身陷痛苦之中时,有一个美好的幻想在支撑着我,然而,有了这个美好的幻想之后,我反而无力忍受自己的痛苦了。那时候,只要我还剩这么一点点属于您的希望,也许我就能战胜自我,那么,或许终生与您纠缠也比永远地与您斩断情丝要少付出许多代价的。可是,一想到得永远不停地进行思想斗争,我获胜的信心也就随之消失了。

悲伤与爱情在啃啮着我的心;我已陷入心灰意冷的境地,这从我的信中就可以感觉得出来。您从麦耶里给我写的那些信,让我陷入绝望之中;除了我自己的痛苦而外,又加上为您的悲观绝望的担忧。唉!总是让最软弱的心灵来承受两个人的痛苦。您大胆地向我提出的那个办法简直让我惶惶不可终日。我一生的不幸已经铸成,我所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把我父母双亲的不幸还是把您的不幸,加到我的不幸之中。我无力承受这种可怕的两难抉择:人力总归有一个限度,而那么多的烦心事已经把我的精力消耗殆尽了。我企盼一死了之,但上苍似乎在怜悯我,而悲惨的死亡虽然让我躲过,但却让我整个人全完了。我看见了您,我的病就全好了,而我也就无可救药了。

如果说我犯了过错而毫无幸福可言的话,那我也从未希望在自己的错误中找到幸福。我感到自己的心灵是为美德而生就的,没有美德,它就不可能幸福;我是因为心性软弱而屈从的,而不是因为犯了错误才屈就的;我甚至都没有为自己的盲目进行辩解。我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我只能是成为一个不幸之人。纯真与爱情对我而言,都同样的必不可少,既然两者不可兼得,而且您又误入了歧途,那我只好在我的选择中征询您的意见,为了救您而自甘堕落。

但是,想要否定美德也并非容易的事。它会长期地折磨那些背弃它的人;美德的风采使得心灵纯洁的人享有无尽的欢乐,而使那些尽管还在爱它但却不知如何享用它的恶人尝尽苦头。我是个罪人,但却并未道德沦丧,我逃脱不了等待着我的良心谴责;我珍视诚实,即使在我失去了它之后,亦然如此;尽管我的羞耻并未暴露,但这并未使我少承受一点痛苦难耐;如果当初大家都知道了我的可耻事,我也不一定就比现在多痛苦一些的。我像一个害怕坏疽病的病人一样,在痛苦中自己安慰自己,尽管知道病情严重,但仍旧怀着一线治愈的希望。

然而,这种屈辱的状况让我觉得丑陋不堪。由于又想不受指责又不想放弃干罪孽的事,结果往往是,像所有那些误入歧途又不愿迷途知返的诚实人一样,越陷越深。曾有一个新的幻想跑来舒缓我内疚的痛苦;我希望从我的过错中找到一种救赎的办法,大胆地设想逼使我父亲同意我俩结合在一起。我想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我们的爱情也就能得以巩固。我请求上苍保证我的计划能够实现,以使我重新回到道德的范畴中来,以使我们共同的幸福得到保证;我这么盼望着,但换了另一个人,也许会害怕这么干的;温馨的爱情以它的幻象在减轻我良心的谴责,我企盼着它给我带来我所期待的效果,以安抚我那颗软弱的心,并把一种极其殷切的企盼变成生活的乐趣和希望。

一旦我身上有了表明自己身份的明显标记,我就决定当着全家人的面,公开地向佩雷先生宣布。我很腼腆,这点不假;我想象得出这么做我得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是荣誉感在为我鼓起勇气,而且,我宁愿遭受一次我应该受到的羞辱,也不愿在内心深处永远地心存羞耻。我知道我父亲会让我去死,或者让我的情人滚开;在我看来,这两种抉择毫不足惧,无论出现哪一种情况,我都将从中看到我一生的痛苦就此得以了结了。

我的好友,这就是那个秘密,是您一再焦虑不安地千方百计地打听的秘密,我本不想告诉您的。有千百种理由在迫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告诉您这个性情急躁的人,免得您又有借口可以鲁莽从事。在这么一种危险的情况之下,让您离去是尤为必要的,我很清楚,如果您得知详情,是绝不会让我处于危险境地而自己却扬长而去的。

唉!我仍旧受到这个甜美希望的诱惑。然而,上苍否决了在罪恶中酝酿的计划;我不配享有做母亲的荣誉;我的企盼总是落空;甚至我想以牺牲荣誉来补赎我过错的企盼都被拒绝了。在我绝望中所安排的那次使您有生命之虞的不谨慎的约会,是我的疯狂爱情在以一种温馨的理由干的一个冒失行为。未能遂愿,错全在我,我操之过急,想先斩后奏,先了却心愿,然后再慢慢使之合理合法。

一时间我以为自己心想事成了,这个错误想法成了我最后后悔不迭的根源,而由天性培育的爱情被命运更加残酷地出卖了。您是知道的,是什么意外事情把我身上孕育着的一颗种子,连同我们的希望最后的基础给摧毁了。这个不幸,正好在我们分别时,发生在我的身上,仿佛上苍是有意要让我受尽我该受的所有痛苦,同时把所有可能维系我们的一切纽带全都给斩断。

您的离去就是我的种种错误以及全部欢乐的结束;我发现了迷惑住我的种种幻象,但为时晚矣。我看到自己变得多么的可悲可鄙,一辈子都将带着有瑕疵的爱情和无望的欲念苟且偷生。后悔啃啮着我,但却无后悔药可买,因此我连痛苦而无用的思考都放弃了,我已不再值得去为自己考虑,我把自己的余生用来关注您。我只有以您为荣,您的荣誉就是我的荣誉,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您幸福,只有来自您的情感还能拨动我的心弦。

爱情并未使我对您的缺点视而不见,但却让我觉得您的缺点更加的可爱;这就是爱情的幻象,如果您是个完美无缺的人的话,我反倒没有这么爱您。我了解您的心,了解您的激情;我知道您行事比我勇敢,但缺乏耐心,我也知道我心中充满的种种痛苦会使您的心陷入绝望境地。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一直谨小慎微地没有将我父亲把我许配他人的事告诉您;在我们分别之时,我想利用爱德华绅士对您的前程的那份热心,并想使您自己也对自己的前途抱有希望,于是,我便以一种连我自己都没有的希望来吸引您。我不光是这么做了,而且,由于我了解威胁着我们的危险的存在,我还采取了能保证我们免遭危险的唯一的预防措施。我以我所能有的自由向您做出保证,竭力地鼓励您充满信心,并鼓励我自己要态度坚决,并向您保证我绝不食言,让您把心放宽。我承认,这种承诺很幼稚,但是我将绝不放弃这种承诺。对我们的心灵来说,道德是极其必不可少的,即使我们曾经一度抛弃了真正的道德,我们也要按它的样子培养一种美德,而且,也许我们会更加坚定不移地遵循它,因为那是我们自己选择的。

您走了之后,我心里是多么的焦虑不安,这我就不跟您细说了。我最担心的是您把我给忘了。您所待的地方让我想着害怕;您在那儿的生活方式更增加了我的恐惧;我认为我已经看见您都堕落成一个满身铜臭的人了。这种可耻的堕落比我所有的痛苦都更让我痛心;我宁愿得知您很悲惨也不愿看到您卑鄙下流;在经受了我已习以为常的那么多的艰难困苦之后,我唯一无法忍受的就是您的不名誉行为。

您一封封来信的口气开始证实了我的担心,但对此我还是心中有底的,可我所采取让自己心里踏实的办法,换到另一个女人,可能会把她吓个半死的。我指的是您让别人带着去到下流场合的事,而您把这件事及时而坦率地写信告诉了我,这是您所有坦诚表现中最让我感动的一种态度。我太了解您了,因此我知道您这么做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即使我不再为您所爱的话;我看得出来,是战胜了羞耻心的那个爱情让您坦率地说出这件事来的。我认为,一个如此真诚的人是不可能偷偷地去干不忠贞的事的;我觉得,在这件错事中,您的错误并不大,而您忏悔自己错误的精神确实可嘉,至于我,因我总在回想您所作的承诺,所以我已经永远抛却了忌妒心了。

我的朋友,我并未因此就幸福快乐了。一种烦恼去除后,又会不停地生出千百种烦恼来,而我又一点也不明白,在迷茫的心中去寻觅只有清醒的心里才会有的宁静,那是非常荒谬的。很久以来,我就一直偷偷地为我那被致命的忧伤不知不觉损害了健康的最慈爱的母亲而哭泣。由于我的错误命定的后果之严重,我不得不向巴比吐露了真情,结果她把我给出卖了,向我母亲揭露了我们俩的爱情和我的过错。我刚从表姐那儿取回您的那几封信,就被母亲给撞见了。证据确凿,我母亲忧愁至极,病体所剩下的一点点精力也耗尽了。我几乎愧悔得跪在她面前死去。但母亲并未叫我自作自受地去死,反而为我遮掩丑事,而她自己则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就是您这个那么残忍地欺骗她的人,她也没把您看成是个丑恶之人。我亲眼目睹了您的信在她那颗温柔怜悯的心中所产生的影响。唉!她一直是希望您和我都幸福的。她曾多次试图……一个已灰飞烟灭的希望还提它有什么用呀!上苍已经另做安排了。她在痛苦之中结束了她悲苦的生命,既没能使她那严厉的丈夫改变初衷,又留下了一个辜负了她的女儿。

我的心灵被残酷的丧母之痛重压着,已经不知道悲伤了。悲痛的源自天性的声音压制住了爱情的悲鸣。我怀着某种恐惧的心情寻找造成这么多痛苦的原因;我想下决心扑灭那给我带来这么多痛苦的可憎的情欲,并永远断绝与您的来往。无疑,我必须这么做;难道我的余生会使我痛哭的事还算少吗?还用得着去找新的令我伤心落泪的事吗?似乎一切都有利于我所下定的决心。如果说忧伤使人心软的话,那么切肤之痛则能使人心肠变硬。对母亲临终的回忆使我不再想您;我们相隔千山万水;我已不再抱有希望了。我那位无人可比的女友从未独自一人如此高尚如此可敬地指引着我整个的心灵;她的美德、她的理智、她的友情、她的温情的抚慰,似乎纯洁了我的心灵;我觉得把您给忘掉了,我认为自己已经康复了。但是,为时晚矣,我以为熄灭了的爱情已冷却了,但是那只不过是沮丧绝望中的一种颓丧而已。

如同一个久病不愈而不再感到痛苦的病人,遇到更加剧烈的疼痛时痛感复又明显一样,当我父亲向我宣布说德·沃尔玛先生不日将再次登门时,我立即感到心中的隐痛又剧烈起来。正是这时候,不可战胜的爱情又使我恢复了我原以为已不复存在的力量。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敢于当面顶撞我父亲。我斩钉截铁地顶撞他说,我不可能瞧得上德·沃尔玛先生的,我决心以女儿之身而死,他可以主宰我的生命,但却占有不了我的心,而且任何力量都无法改变我的意志。他的愤怒以及他对我的处置,我就不跟您说了,反正我毫不动摇:我克服了胆怯,竟然走到了另一个极端,而且,如果说我说话的语气没有我父亲那么凶蛮的话,那我的口气与他的口气是一样的果断的。

父亲看出我已经横下了心来,看出他的权威对我一点用也没有了。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他的逼迫,但是,突然间,我看见我那世间最严厉的父亲跪在了我的面前,老泪纵横,可怜巴巴,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他紧紧地抱住我的双腿,不让我站起身来,一双泪眼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凄婉动人地对我说出下面的一番话,我至今仍感觉到他的话在我心中回响:“好女儿,看看你可怜的父亲这满头白发吧,别让他像生养你的母亲那样痛苦地进入坟墓呀。唉!难道你想让全家人都死光吗?”

您想一想我听了这话之后有多么的揪心呀。他的这种神情、这种语调、这种动作、这种话语、这种可怕的想法,弄得我心里像倒了五味瓶,心乱如麻,竟至半死不活地倒在了他的怀里,泣不成声,哭了许久之后,才有气无力地用沙哑的嗓子说道:“啊,父亲!我准备好对抗您的威吓,但我却根本没想到要对抗您的哭泣,您这是在要您女儿的命呀。”

我们父女俩都伤心至极,久久难以恢复常态。心情平静下来之后,我就又在回想他的那番话,我觉得他比我想象的要知道得多,于是乎,我便想先发制人,以攻为守,准备冒着生命危险向他坦白早该让他知道的详情,但正在这时候,他却干脆地制止了我,好像他已料到并害怕我要跟他说的话似的。他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知道一个名门闺秀不该有的那种怪诞念头在您的心底里滋长着。为了天职与诚实,现在您必须牺牲那种可耻的情欲,因为它会让您名誉扫地,并使您永远也难以如愿的,除非牺牲我的生命。您就听我一次吧,想一想您父亲我的荣誉以及您自身的荣誉在要求您怎么做,然后您再考虑去怎么做吧。”

“德·沃尔玛先生是大家出身,具有可以与他的高贵出身相匹配的种种品质,并赢得大家异口同声的称赞,而且他也应该受到称赞。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您已知晓我对他的许诺。还必须告诉您的是,当他回国去处理自己的事务时,正赶上最后的那场革命,他失去了自己的家财,要不是运气好,差点儿就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去了,现在,他带着仅剩的一点微薄的钱财,按照他从不失信于任何人的朋友的约定回来了。您现在告诉我,他来了,我应该如何接待他。您是要我对他说:‘先生,我答应把女儿许配给您的时候,您很富有,可是,您现在已一无所有了,我得毁约,而且我女儿也根本就不喜欢您?’即使我不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人家也会懂得这番意思的。他心里会想,您所声称的爱情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或者是故意在与我作对,您将会被看做是个堕落的姑娘,而我则会被认为是个不诚实的人,不讲信义,不守诺言,只看重卑鄙的金钱利益,因此而既忘恩负义,又对朋友不忠。女儿呀,我已垂垂老矣,一世英名不能就这样葬送在羞辱之中,六十年的荣誉不能毁之于一旦呀。”

他接着又说道:“您瞧,您想跟我说的那些话,现在是很不合适的。您想想看,为廉耻所不容的爱以及青年人那短暂的情欲,是否能与一个女孩子应尽的孝道以及她父亲的荣誉相提并论呀。如果说两人中有一个人必须为另一个人牺牲自己的幸福的话,那么我们父女之情则要求您做出这一重大的牺牲。我的孩子,荣誉高于一切,而且,就您这种家庭出身来说,总是荣誉在决定一切的。”

对于他的这番论调,我也作了有力的回答,但是,我父亲由于偏见所致,也能自圆其说,他的原则又与我的截然不同,在我看来是无可辩驳的一些道理,却怎么也改变不了他的看法。再说,我既不知道他似乎从哪儿得知了我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他究竟对我的事了解了多少,再加上他总想打断我,所以我老害怕他早已打定了主意,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另外,我还始终未能克服羞耻之心,因此我宁愿小心谨慎一些,尽量找一些我觉得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因为这么做才更符合他的思维方式。我直截了当地向他讲了我已与您私订了终身,并声称我绝不会对您食言,不管发生什么事,没有得到您的同意,我绝不嫁人。

我真的是非常高兴地看到,我的这种直抒胸臆并没让他不悦,他虽然狠狠地责怪我不该做出这种承诺,但却并未对此表示反对。一个充满荣誉感的贵族对于遵守诺言自然是非常看重的,认为诺言是神圣的,一诺千金!因此,他并不想就这个承诺有效与否与我争论——即使争论,我也不会让步的——他只是硬要我写一张便笺,然后他再附上一信,立即让人寄了出去。我心里好害怕呀,真怕您回信!我千许愿万祷告地企盼着您千万别像您一贯地那样太认真。可是,我太了解您了,您是不会不照着信中所言做的,而且我知道,我所要求您做出的牺牲越是艰难,您就越是非要立即去做不可。果不其然,您还是回信了,但是,因为我正在病中,信被藏起来,未让我看。等我康复之后,我所担心的事终于被证实了,我也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托辞了。我父亲至少是向我郑重宣布,他不再接受任何的推托,而当他发现他的不容置辩的话语战胜了我的意志之后,他便要我起誓,绝不向德·沃尔玛先生说一句使他改变主意不再娶我的话。我父亲补充说道:“因为这么说的话,就会让他觉得我们是串通起来骗他的,所以,无论代价有多大,反正必须完成这桩婚事,要不我将忧伤而死。”

您是知道的,我的朋友,我的身体是很健壮的,不怕劳累和气候的恶劣变化,可是,它却无法抗御情感的强烈变幻。我身体上的和心灵上的痛苦根源,全都是因为自己心太软。或许是长期的悲伤败坏了我的血液,或许是天性想在此时此刻为我清除血液中那有害的祸根,总之,在这场谈话结束时,我感到浑身不适。从我父亲的房间里出来之后,我挣扎着给您写了几句,写完之后,我浑身难受,赶快躺到床上,真想这么一躺,就永远别再起来了。此后的事,您已非常了解了。我的欠考虑也导致了您的不谨慎。您跑来了,我见到了您,可我总觉得像是发谵妄症时做梦似的与您相见在梦中。可是,当我知道您真的来了,我真的看见了您,知道您觉得无力救治我的病痛而宁愿分担我的痛苦,故意也染上天花,这时候,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当我发现我们的甜蜜爱情尚存有希望,我费尽心力克制的爱再也无法抑制了,并且立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地死灰复燃了。我发现,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去爱,我感到什么都无所谓了,管它犯罪不犯罪的。我既无法抗拒我父亲,也不能抗御我的情人。我只有以损害荣誉为代价,才能把爱情的权利和亲情的权利协调一致。这么一来,我全部的良知终于泯灭,我全部的才华也已衰退,我觉得犯罪也并不可怕了,我感到自己在内心深处已经判若两人。总之,因重重障碍而阻遏的激情反而变得更加的强烈,致使我身陷一种无力自拔的可怕的绝望境地,对美德已不敢奢望了。您的来信非但未能防止反而增加了我的后悔。我的心已经完全腐败,因此我的理智根本无法抵制您那些哲学家们的言论了。我心中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也大胆地闯到了我的脑海之中。我的意志力虽然还能抵制这种种的恐惧感,但是我脑子里已习惯性地常常浮现出这些恐惧来。如果说在我心灵深处并未预先怀有犯罪的念头的话,但也未曾有过只有它能抵御罪恶的那种雄心壮志。

我很难再往下写了。咱们先停一下笔。请您回想一下那段幸福而纯洁的时光吧,那时候,激励着我们的那种极其强烈而又极其温馨的爱净化了我们所有的情感,在我们的这些情感之中,那神圣的激情还我们以更可贵的廉耻之心和更可爱的诚挚,即使欲念本身似乎也只是产生来让我们具有战胜欲念的决心的,并使我们彼此更配得上对方。您再看一看我们当初写的头几封信吧,回忆一下那极其短暂而未能尽享的时光吧,那时候,爱情在我们的心目中穿上了道德的种种美丽衣裳,我俩相爱至深,以致在我俩之间不可能做出有违道德的事情来的。

那时候我们是什么样?而后来又变成了什么样?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之下两个情意深深的恋人度过了整整一年的时光:他们不敢倾吐衷肠,但他们却是灵犀相通,心心相印的;他们以为在忍受痛苦,但他们却是幸福的。由于灵犀相通,他们志趣相投,但是,由于满足于知道自己能战胜自我,能相互成为彼此光明磊落的见证,他们在一种很严厉的矜持之中度过了又一年;他们相互倾吐自己心中的苦水,他们觉得很幸福。但这长期的内心争斗没能坚持下去;一时的糊涂把他们引入歧途;他们在鱼水交欢之中忘乎所以;但是,如果说他们已不再是贞洁之身的话,那他们至少是忠贞的;至少上苍和大自然是允许他们所编织的纽带的;至少道德仍是他们心中的最爱;他们仍旧热爱道德,仍旧知道敬重道德;他们虽然被腐蚀但却并不卑鄙下流。尽管他们不再配享有幸福,但他们仍旧是幸福的。

现在,这两个如此多情、心中燃烧着如此纯洁的爱情之火、并深知诚实之价值的情人在干什么?得知他们的情况的人,有谁会不为之叹息?他们现在已经成了罪人。他们甚至想到颠鸾倒凤,干有辱洞房花烛夜的事都不觉得可怕了……他们在密谋通奸野合的事!什么!他们还是不是原先的样儿?他们的灵魂丝毫未变吗?那个坏人从未见过的美丽形象怎么可能从他俩的心中消失呢?那形象可是曾在他们的心中闪闪发亮的呀!道德的魅力怎么就不能使曾经一度爱过道德的人永远厌恶恶劣的行径呢?是多少个世纪才产生了这种奇怪的变化呀?经过了多长的时间才摧毁掉一个如此美好的记忆,并使得曾一度得以享受到幸福的人失去了对真正幸福的感受的呀?唉!如果说第一次越过雷池的行为是既艰难而又缓慢的话,那么以后的一次次越轨行为就是快刀斩乱麻的,而且是轻而易举的!情欲的魔力啊,你就这样地在蛊惑理智,欺骗人的智慧,改变人的天性,却让人来不及觉察呀。人的一生中,只要有片刻的迷茫,只要离开正道一步,那立刻就有一条不可避免的斜路把你一步步地拉向深渊,待到清醒过来时,才惊骇地发觉自己虽有一颗天生纯洁的心,但已是满身的罪恶了。我的好友,我们不必去掀开这块障眼布了:难道我们还需要先看清它遮挡住的深渊才绕开走吗?我再接下去继续叙述。

德·沃尔玛先生到了,对我容貌的变化他倒并没反感。我父亲没让我有喘息的机会。为母举丧的日子即将结束,我的痛苦经受了时间的考验。我没法再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来避开我的承诺,我必须遵守自己的诺言。将把我从您和我身上夺走的那一天,在我看来就是我生命的终结之日。即使我看到人们为我筹办丧事,也没有大家在为我筹办喜事那么可怕。我越是接近那命定的时刻,我就越是难以把初恋之情从心中消除:我越是想努力扑灭那初恋情,它反而在心中更加的激越。最后,我精疲力竭,不想再进行那无谓的抗争了。就在我准备向另一个人发誓永远忠贞的那一刻,我的心却在向您发誓要永远地爱您。我像是一头不洁的祭献似的将被宰杀,被带进教堂。

到了教堂,在走进去时,我感到一种从未感到过的忐忑不安。在这庄严肃穆之地,笼罩着一片神圣的气氛,我的心一下子便紧缩起来。突然的一阵恐惧让我身心颤粟;我哆嗦得几近晕倒,艰难地拖沓着走到讲道台前。在仪式过程中,我非但没能恢复镇静,反而更加的心神不定,如果说我还能看见周围的东西的话,那一个个也都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教堂内的暗淡光线、参加婚礼的人鸦雀无声、他们的表情之肃穆凝重、亲友们的送亲行列、我可敬的父亲的威严面容,所有这一切都在给正在举行的婚礼仪式以一种庄严的气氛,使我不得不聚精会神,照规矩执行,然而,一想到马上要虚假地宣誓,我便不禁毛骨悚然。我在庄重地主持神圣的婚礼仪式的牧师身上,似乎看到的是上帝的影子,听到的是上帝的声音。婚姻的纯洁性、庄严性、圣洁性,在《圣经》中有着详细地叙述,它的纯真而崇高的义务对个人的幸福、社会的秩序、安宁以及人类的繁衍非常的重要,而完成这种义务对个人来说又是极其温馨甜蜜的。凡此种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致我觉得自己在内心深处突然爆发了一场革命。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突然间纠正了我在爱情上的越轨行为,并按照义务与自然法则使我的爱情回到了正常轨道上来。我心中暗想:那洞察着一切的神的眼睛现在正在观察我的内心;它正在比较我心中想的和口中说的。上天和大地是我将做出的承诺的见证;它们还将见证我是否在忠实地遵守自己的承诺。有哪一条律法会容忍人类中的敢于践踏这律法中的首要律法的人?

偶然间我瞥见了德·奥尔伯先生和夫人,他们肩并肩地在一起,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我,比其他任何人和物都更加的令我心动。你们这对可爱的相敬如宾的夫妇,尽管没有谈过恋爱,但你们的夫妻情分因此就少了吗?义务与诚实把你们结合在一起了:亲爱的朋友,忠贞的夫妇,你们心中没有那股吞噬心灵的火焰在燃烧,你们却以一种维系着你们纯洁而甜蜜的感情在你恩我爱,智慧在赞同你们,理智在引导你们,因此,你们的幸福更加的牢固。唉!但愿我也能在这样一种恩爱关系中重新获得像你们那样的纯真,享受到像你们那样的幸福!如果我不配像你们那样得到幸福的话,我也一定要以你们为榜样。这些想法使我恢复了希望和勇气。我把我马上要结成的关系视为一个新的起点,它将纯洁我的心灵,使之回到自己应尽的义务上来。当牧师问我是否愿意对那个我接受作为丈夫的人完全服从和忠贞时,我的嘴和心都在说“我愿意”。至死我都将遵守自己的这一承诺。

回到家里,经过一个小时的独自沉思默想之后,我一直在叹息。我是费了不少的劲儿才得到这一个小时的独处的。尽管我急切地想充分利用这一个小时,但我还是带着厌恶的心情首先剖析了一下自己,因为我害怕我只是因为环境和身份发生了变化而产生的一时的冲动而已,害怕自己还会像以往不是个听话的女儿似的,不会是个贤妻良母。考验是经得住的,但却是危险的。我先开始回想您。我的心天地日月可鉴,我没有让任何甜蜜的回忆来亵渎我刚刚许下的庄重诺言。我想象不出是什么神奇的力量激发起那么多的事情,从而让我想起您挥之不去的形象时,您的形象却让我那么长时间一直心静如水。我并不相信这是因为冷漠和遗忘所致,如同怀疑一种迷惑人的状况一样,这对我来说是极其少有的,所以也不可能会持久的。这种幻象不怎么可怕,我感到自己仍像以前一样地在爱您,也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奇怪的是,我有这种感觉时,并不感到羞惭。我觉得我无须因为想您而忘了自己已为他人妻。在心里想着我是多么的爱您时,我很激动,但我的良心和感官是平静的。从这时起,我便明白我是真的变了。于是,我的心里涌进多么纯洁的欢乐啊!长期以来已丧失殆尽的极其宁静的感觉又来激越我那颗因可耻的行径而憔悴的心了,在我全身传遍一种新的宁静!我觉得自己已获得新生;我觉得一种新的生活开始了。令人欣慰的温馨美德啊,为了您,我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是您使我热爱这新的生活;我愿将这新的生活奉献给您。啊!我太了解失去它我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因此我不会再次地抛弃它的!

在我对这么巨大、这么迅疾、这么意外的一个变化感到惊喜之时,我大胆地对头一天我的状况进行了思索。我为自己竟然忘乎所以,竟然自第一次误入歧途之后又干出那么多的危险事的卑贱可耻而颤抖,汗颜。多亏了这幸福的突变,我看清了诱惑我的罪孽之可怕,它唤醒了我心中对贞操的爱!我因什么罕见的幸福才对爱情比对我极其珍视的荣誉更忠贞的呀?是什么样的命运恩宠在保护着我,使我在您爱得不坚定或我爱得不坚定时,没让我去另觅新欢,越走越远啊?我怎么能用被第一个情人所击败的反抗精神,用已习惯于让欲念控制的羞耻心,去抵抗另一个情人呢?我对一个已经结束了的爱情权利的尊重,会不会超过我对现在正充分发挥效力的美德的尊重?当我在这个世界上只爱着您一人的时候,我的心踏实过吗?这与那些嘴上海誓山盟、海枯石烂永不变心,而实际上一有机会就变心的情人有什么不同呀?每一次的失恋必然在准备着下一次的失恋。经常干不光彩的事,在我看来也就习以为常,不觉可憎可恶了。我从干不光彩的事起,继而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以致从一个上当受骗的情人变成一个堕落的女子,失去了童贞,令家人绝望,是谁保证我不受第一次错误给我带来的必然影响?是谁在我迈出第一步之后将我拉住了?是谁使我保住了我所珍爱的那些人对我的称赞和尊敬?是谁使我受到一个有德的、贤明的、性格与人品俱佳的、对我这个不值得尊敬与爱慕之人充满了敬爱的丈夫的保护的?总之,是谁使我还可以有望成为贤妻良母,并让我有勇气堪称这样的女人的?我看见这个人了,我感觉到他了;那只引领我走过黑暗的救命之手,就是那只在我眼前拉开遮挡着错误帷幔的手,它不由分说地恢复了我本来的面目。我心灵深处不停地轻轻发出的秘密声音,在我准备一死了之时,在有力地升起,鸣响。真理的创造者绝不允许我作为一个违背誓言的罪人离开他;他让我通过愧悔来预防我犯罪的同时,向我指出了我即将坠入的深渊。永恒的天主呀,你让昆虫爬行,你让天体运转,你眷顾你所创造的人类中我这个最卑微的人!你让我又回到你曾经让我热爱的善行上来!请接受一个被你的关怀净化了的心灵向你表达只有你配获得的敬意吧。

在这一时刻,我强烈地感到我已被从中解救出来的那种危险,以及我已经在其中得以恢复的那种荣誉和安全的状况,于是,我便匍匐在地,向上苍伸出恳求的双手,乞求他这个人类的主宰,这个能凭他的意愿,通过我们自身的力量,或保持或摧毁他赐予我们自由的天主,向他呼唤道:“我愿要你所要的、而且只有你能创造的善。我愿爱你赐予我的那位夫君。我愿做一个忠贞的女人,因为这是维系家庭和全社会的首要义务。我愿做一个忠贞的女人,因为这是培养其他各种美德的第一美德。我愿做所有一切有利于你所建立的自然秩序的事情,以及符合我从你那儿得到的理性法则的事情。我把我的心交由你保护,把我的愿望寄托在你的手中。请你使我所有的行为举止全都符合我的、也是你的意志吧;请你别再允许一时的糊涂毁了我终生的选择吧。”

在我怀着一种真切的激情做的第一次简短祈祷之后,我感觉到我已坚定了信心,实践起来极其容易极其快乐,我已清楚地看到,今后我要去哪里寻找力量来抵御我自己的软弱心灵,而且我也看到,在自己身上是找不到这种力量的。单单这一发现,就给了我以新的信心。我哀叹自己以前竟然像个可悲的盲人,那么长时间都没有看清这种道理。我从来就不是个完全不信仰宗教的人,但是,也许宁可任何宗教都不信,也比表面上假装虔诚,以慰藉良心,而不触动灵魂要好,比只会说几句格言警句和只在某些时候信而其他时间则置诸脑后要好。尽管极其认真地做弥撒,但我并未从中得到一点有助于我生活实践的东西。我觉得自己天资聪颖,因此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喜欢思考,对自己的理智非常自信;由于无法把《福音书》的精神与世人的精神协调一致,无法把个人信仰与基督教义协调一致,我便采取了一种包含我平庸智慧的折中办法;我有着一些信仰的箴言,还有另一些行为的警句;我在某一个地方,会忘记在另一个地方的所思所想;我在教堂里十分虔诚,回到家中则成了哲学家。唉!我是一无是处,我的祈祷只是一些词语,我的推理则是诡辩,我把飘忽不定的火光当成指路明灯,结果竟被引上了堕落的道路。

我无法跟你说,我在此前一直未曾找到的这条内心准则,使我对那些误导我的准则有多么的鄙夷不屑。我要请问您,它们的基本原理是什么?它们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准上的?一种可喜的本能在使我一心向善,可是,一种强烈的情欲升腾而起,而且它也植根于这同一种本能之中,我要怎样才能摧毁它呢?我从对事物的秩序的思辨中看到了道德的美,以及道德对大家都有益。但是,这一切为什么会与我个人的利益相悖呢?对我而言,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损害其他人的幸福重要呢,还是为了其他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幸福重要?如果因为害怕蒙羞或受罚而不敢为自己的利益做坏事的话,那我只要偷偷地干坏事就行了,道德也就不会找上我了,而如果我被当场抓住的话,那人们将会像在斯巴达人那儿一样惩罚我,但惩罚我是因为我的笨拙,而不是因为我的作奸犯科。总之,如果美的特征和对美的热爱通过大自然铭刻在我的内心深处的话,我将会有我的行为准则,而且永远都不改变。但是,我如何才能永远保证,这个在有感情的生物中还没有任何可以与之比拟的内心形象永葆其纯洁呢?难道人们不知道放荡的爱会毁坏人的判断力和意志力吗?不知道在每个世纪中,在每一个民族中,在每一个人中,意识都在不知不觉地随着偏见的千变万化而变糟变坏吗?

您要崇敬永恒的天主,我尊敬而聪慧的朋友。您只要吹一口气,就能把那些只有一个空泛外表的理性幻影驱散,它们在永恒的真理面前会像影子似的逃之夭夭。只有有形的东西才会存在。是这种有形的东西在使正义有一个目的,在使道德有一个基础,在使专门令它高兴的短暂人生有一个价值;是它在不断地大声警告犯罪之人说,他们悄悄地犯下的罪孽已被发现;它还告诉被人遗忘的正直的人说:“你的美德是有见证的。”是它,是它那永不变质的真正完美的典范本质,使我们大家全都在心中存有它的美好形象。我们的情欲徒劳枉然地想要扭曲它,它那与无限本质联系在一起的所有特征,将始终展现在理性的面前,并替理性恢复它因受欺骗和错误所损害的部分。我觉得它的这些特征很容易辨识,只需具有普通常识就能一目了然。人们从这种本质观念中所无法抽取的一切,那就是上帝,其余的一切全都是人为制造的。只有崇敬这神圣的典范,人们才能使得灵魂净化和升华,才能使得灵魂蔑视鄙俗的爱好,克服其卑劣的习性。一个人的心灵浸润着这些崇高的真理,就会抵制人类的下流欲念;这种无限的伟大会使他厌恶人类的傲慢;向上苍祈祷的快乐使他摆脱尘世间的欲望,即使他所景仰的神明不复存在,那他不断地祈祷也是大有裨益的,会使他更能把握住自己,更加的坚强,更加的幸福,更加的明智。

您要寻找一种只是以自身为基础的理性空洞诡辩的明显例子吗?那我们就冷静地来看一看您那些哲学家们的言论吧,他们堪称罪恶的辩护者,他们专门蛊惑一些已经堕落的人。这帮危险的理论家决心一锤砸烂只以契约为基础的人类社会,所采取的办法是直接打击誓约最神圣最庄严的部分。难道这一点不是人所共知的吗?您好好地想一想吧,看看他们是多么不遗余力地在为一种愉情通奸辩解的。他们说什么通奸并无大碍,甚至对被蒙在鼓里的丈夫也无伤大雅,仿佛他们能够完全保证做丈夫的永远也不会知晓奸情似的!仿佛只要奸夫淫妇不损害他人,就可以发假誓和不忠似的!仿佛干这种罪恶勾当的人的恶行还不足以让人痛恨似的!怎么!背信弃义,破坏不可践踏的誓言和契约,难道还不算是坏事吗?自甘堕落,成为骗子和说谎者,难道不算是坏事吗?与别人结成使自己一心向恶,并谋害别人,甚至谋害自己应该最爱的、并与之海誓山盟白头偕老的人,难道不算是坏事吗?一件必然导致无数其他罪恶的事,难道不算是坏事吗?即使一件好事,导致许多的恶果,那它本身也是一件坏事。

两个人中的一位,如果以为自己是自由之身,并未对他人有所不忠,那他能说是无罪的吗?他要是这么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婚姻的纯洁性是绝不容许损害的,因为它不仅是牵涉到夫妻双方的利益,而且是所有的人共同关心的事情。每当一对夫妇用庄严的誓言结合在一起之后,所有的人都必须遵守这个无形的誓言,尊重他俩的这种夫妻关系;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反对各种偷情通奸的强有力的理由,因为偷情通奸非但没有一点这种夫妻的合法关系,而且会唆使清清白白的人也急不可耐地去寻求这种野合。可以说,公众是在他们面前签订的一种契约的保证人,而且,我们还可以说,一个有廉耻心的女子的荣誉是处于所有善良的人悉心保护之下的。因此,要是谁胆敢腐蚀她,谁就在犯罪,首先,因为是他在使她犯罪的,所以他必须分担罪责,而且,他这还是在直接犯罪,因为他践踏了公众认可的神圣契约,而没有婚姻,人类社会的正常秩序中的一切都无法继续存在。

他们说,这种罪行是偷偷进行的,因此不会对任何人造成恶果。如果这帮哲学家相信上帝的存在和灵魂的不朽,他们能说被第一个受冒犯者和唯一的真正法官看到的罪行是一种秘密罪行吗?这种罪行真是奇怪,竟然只背着众人的目光,而唯独不避开最应当隐瞒的那位的目光!即使他们不承认神明的存在,那他们也不能大言不惭地硬说这种事对任何人都不造成损害呀?他们又如何证明一个做父亲的会对不是他的亲骨血的继承人满不在乎呢?也许他还得负担更多的非亲生的孩子,而且还不得不把自己的家产分给那些既使他丢人现眼又不是他亲生子女的人,这又怎么能证明他会无动于衷呢?假设他们是一些唯物主义理论家,我们会更有理有利地以天性的温柔声音去反驳他们,这种声音在唤醒人们的心灵,去反对一种傲慢的哲学,而人们是不会用善良的理性去攻击这种声音的。如果说只有有了身体才会产生思想,而感情只是依靠器官,那么同一血统的两个人,他们之间难道不应该有着一种更密切的相似性吗?难道彼此不应该更加的相互依恋吗?难道他们的心灵与面貌不应该更加相像,以至彼此恩爱吗?

用外人的血来破坏或干扰这种天然的关系,并在实质上破坏了应该把一个家庭的所有成员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彼此间的爱,您认为这还不算是什么坏事吗?世上有哪一个正直的人不养自己的孩子而养别人的孩子的?女人肚子里怀的是别人的孩子,这个罪过还小吗?

我之所以特别谈到我们女人的问题,那是因为我在他们所声称的无伤大雅的放荡行为之中发现了许许多多的恶果!一个女人,一旦行为不检点,犯下了罪孽,失去了荣誉,很快她就会把所有的美德全都丧失殆尽的。她们自以为干得天衣无缝,可女人细心的丈夫从蛛丝马迹之中还是看出了端倪,知道妻子已移情别恋了!她的种种花招,除了表明她对丈夫已无情无义而外,还能说明什么呢?虚情假意能骗得了她的丈夫吗?丈夫在搂抱着妻子时,虽感觉到妻子的手在抚摸自己,但她心里却厌恶自己,那他会是个什么滋味呀?我希望有了外遇也得谨小慎微,不要忘乎所以。我认为,自以为小心谨慎就可以保住自己所谓的清白和他人的安宁,那是痴心妄想,上苍会让你的谨慎失效的,而为了掩盖一次通奸丑事,又得欺骗丈夫,又得拉拢仆人,又得堵住众人的嘴,那得撒多少谎,耍多少花招才行呀!帮助别人犯罪的又是多么的丑恶呀!这给孩子们做出的是什么样的榜样呀!为了掩盖奸情,免得受到惩罚,挖空心思想出种种花招来,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之中,孩子们又如何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呀?家庭和睦以及夫妻关系还能保持得住吗?哼!在这种种情况之下,丈夫能不受到损害吗?谁能还给他一颗本该属于他的心呀?谁能还给他一位可敬的妻子呀?谁能给予他安宁和安全呀?谁能消除他心中的不无道理的疑窦呀?谁能使一位父亲在拥抱他自己的孩子时依然带着那份天然的父子之情呀?

至于由于通奸与不忠而形成所谓的家庭与家庭的关系,那简直是不值一提,纯粹是一种荒谬而粗俗的笑话,只能遭人唾弃,让人愤怒。因这种世界各地比比皆是、随时都有的下流行径而引起的背叛、争吵、打架、谋杀、投毒等情况,都清楚地表明,因这种罪恶行径而结合在一起的人,是得不到安宁的,他们的结合也是长不了的。如果通过这种野合联系在一起的人多了,那就像是一伙盗匪非法地纠集在一起一样,必须摧毁之,歼灭之,以保证合法的婚姻生活得以持续。

我尽量地不去谈论那些格言让我如何的气愤,以便我可以心平气静地同您一起探讨它们。我越是觉得它们荒诞不经,就越是觉得应该驳斥它们,免得自己也许因为没有躲得远远的而听人谈论到它们会羞得无地自容。您可以看得出来,它们是多么的经不起健全理智的分析。然而,去哪里寻找健全的理智呢?如果不去其发源地去找,又去何处寻找呢?这种健全的理智为了指引芸芸众生,曾经给了他们那支神圣的火炬,但是有些人却利用这支火炬把人们引向堕落的深渊,对于这种人,该如何看待呢?对于夸夸其谈的哲学,我们应该提高警惕;对于破坏其他种种美德,并为各种恶行辩解,以使大家都去干坏事的假道德,我们也应该加以提防。找到善的最佳方法就是真心实意地去寻找它,久而久之,你就能追溯到一切善行的创始者了。我认为,自从一心在纠正自己的情感和思想以后,我就是这么做的;如果您也沿着这条路走的话,您一定比我做得还要好的。联想到您曾经常用伟大的宗教精神来培育我的思想,我就觉得十分的欣慰;您是什么事都不瞒我的,所以如果您有其他的看法,您也就不会这么跟我说了。我甚至觉得,谈论这些问题对我们来说是很有趣的。神明的在场对我们也绝无妨碍,它带给我们的是希望而不是恐惧,它的在场只有坏人才感到害怕。我们希望有它作为我们谈话的见证,我们都喜欢向它倾诉心声。如果我们有时候因羞愧而受辱的话,我们就边哀叹自己的软弱边彼此倾诉。至少它是看到了我们的内心深处的,因此我们也就心安、平静了。

即使这种安全感会把我们引上歧途,那它所依据的原则也会把我们引回到正路上来的。一个人言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做事没脑子,行事没主见,一辈子做什么事都不行,这种人难道还不够可鄙吗?我觉得,只要不善空谈,一心按照古老的箴言去做,我们就是强有力的。人皆有弱点,但创造人的上帝无疑是会原谅他的。但是,坏人专干坏事,是逃脱不了正义主宰的惩罚的。一个不信神者,只要是良家出身,他是会按他所喜爱的道德行事的。他之所以做善事,是因为自己喜欢,而非他的选择。如果他的愿望全都是正当的,那他就会自觉自愿地照着自己的愿望去做;如果他的愿望是不正当的,他也照旧会按自己的愿望去做,因为,他干吗要自己约束自己呢?承认并侍奉人类共同父亲的人,会认为自己有着一个更高的目标。为达到这一目标,他会积极热情地行事,他会按照一个比其喜好更可靠的准则行事,他会去做让他花费很大代价的善事,并为履行自己应尽的义务而牺牲自己心中的欲望。我的朋友,这就是上帝召唤我们两人去做的英勇牺牲。把我俩结合在一起的爱情会为我们的生活增添乐趣。希望虽破灭,但美好的意义犹存。它不会受时间的流逝和山水相隔的影响,它经受住了种种考验。这样一种完美的感情是绝对不会自生自灭的,它应当被奉献给美德。

我还要跟您说。我们两人之间一切都变了,您的心思也必须改变。朱丽·德·沃尔玛已不再是您从前的那个朱丽了;您必须彻底改变对她的感情,而且您只有一种选择,或向坏的方面变,或向好的方面变。我还记得一位您很信服的作者的一段话,他说道:“爱情如果不诚实的话,那它就失去了它最大的魅力。为了感受爱情的全部价值,就必须把心完全奉献给爱情,就必须让它在升华我们所爱之人时,也升华我们自身。如果失去完美的思想,也就失去了热情;失去对别人的敬重,爱情也就成为一句空谈。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去敬重一个她应当鄙视的男人呢?而一个男人又怎么可能去宠爱一个委身于卑鄙勾引者的女人呢?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相互之间很快就会谁也瞧不起谁了。那么,爱情这种美好的感情对他们来说,将只是一种可耻的交易。他们将把荣誉丧失殆尽,而且也绝对寻找不到幸福的。”

这是我们应该记住的教导呀,我的朋友,而说这段话的人正是您呀。我们的心难道就再也不会像从前那么甜蜜地相爱吗?难道我们的诚挚只能是在写那封信时才为我们所珍视吗?您看看吧,由于我们一时糊涂,竟然被罪恶的欲念毁掉了我们的甜美乐趣,今天我们竟然落到这种地步!我们俩天生的那种对恶习的憎恶,很快就延伸到我们所犯的错误上了。我们因彼此爱过了头而相互憎恨,因此,爱情也就在后悔懊丧之中消失了。把这种如此珍贵的感情净化,使之持之以恒,岂不更好吗?至少把利于贞操的事保持下去,不是更好吗?这样不就可以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保留了吗?是的,我敬重的好友,为了我们能始终相爱,就必须放弃彼此间的欲念。让我们把其余的一切全都忘了吧,您今后就是我心灵上的情人了。这个想法很妙,它可以聊以自慰的。

这就是我的生活以及我心里所思所想的所有一切的真实描述。我一直爱着您,这一点您不必怀疑。我对您的依恋之情仍旧是既温柔又强烈的,换了另一个女人也许会对此感到惊诧。就我而言,我对您曾怀有的情感非常特别,对今后的这一位,我不会有这种感情的。我感到我今后的爱情性质已变,但至少是在这一点上,我过去的错误反倒使我现在心里感到踏实。我知道,今后我得严守妇道,品德上要有更高的要求,而我必须把您完全忘掉,才能做到这一步。我认为自己有着一种更正确的准则,我要坚持去做。我暗自听从良心的指导,我的良心是绝不会再谴责我的,因为它是绝对不会欺骗一个真心实意地向它求教的心灵的。如果说这样做仍得不到世人的认可的话,那我至少能够心安理得。这一可喜的变化是怎么发生的呢?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强烈地希望有这种变化。其他的全都是上帝在做的。我在想,人心一旦变坏,那就会永远地坏下去,不可能再自动地回到善的方面来的,除非发生突变,财富和地位发生某种突然变化,使他的关系全都一下子变了,再经过一次猛烈的冲击,才能重新找到一种好的定位。由于他所有的习惯全都给打乱了,他的种种激情也全都会改变,在这种大变动之中,他像大家有时候会成为的那样,会恢复其最初的性格,像是被造物主创造出来的新人一样。这时候,他对先前的卑鄙行径的记忆可能会成为一种防疫针剂,使他免于再次堕落。昨天是卑劣而懦弱的人,今天会变得高尚而坚强。经过对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状况的细致反省,人们更加清楚地感觉到在那条在往上攀登的路上进行努力的价值,并更加注意持之以恒地走下去。我的婚姻使我感受到了某种与我尽力地跟您解释的东西相类似的东西。这种我过去如此害怕的婚姻关系,把我从一种更加可怕的束缚之中解救出来,我的丈夫对我来说,变得更加宝贵了,因为他使我恢复了本来面目。

我和您的关系一直亲密无间,所以,即使我们之间的关系性质变了,但却并不会被毁坏。如果说您失去的是一个温柔的情人的话,那您却得到了一个忠实的女友。无论我们在迷惘之时可能对此有什么看法,但我相信这种变化不会给您带来恶果。我请求您,就照我的样儿去做吧,以便使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更加明智,用基督教义来净化哲学的那一套。只有您幸福了,我才会幸福,而且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觉得,没有道德,就没有幸福。如果您真心爱我的话,那您就给予我温馨的安慰,让我看到我们俩的心在回到善的道路上之后,依然像我俩在迷途之中一样地心心相印,灵犀相通。

我不认为,有必要为写了这么长的一封信而进行辩解。如果您对我已不如以前那么可贵了的话,我的信也就只是三言两语了。在结束这封信之前,我还得求您一件事。我心上现在还压着一块大石头。我过去的所作所为,德·沃尔玛先生一点也不知道,但是,毫无保留的真诚是我应当对他应有的忠诚的一部分。我无数次地想把实情告诉他,但都因为您而欲言又止了。尽管我知道德·沃尔玛先生既豁达又忠厚,但提到您的名字的话,就会累及您的,因此,未征得您的同意,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这么求您,是否会令您不快?我是否对您或对我估计过高,竟满以为能够得到您的同意?我恳求您好好想一想,不对他说出实情是不地道的,我会天天为此而惶恐不安,在接到您的答复之前,我会没有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