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表妹,总得让我对你只尽朋友最痛苦的义务吗?总得在我心痛之时还用坏消息来让你伤心痛苦吗?唉!你很清楚,我们所有的感情都是相同的,我不想把我已经感到的新的痛苦告诉你。我为什么不能做到向你隐瞒这个坏消息而又不增加你的痛苦呢?温馨的友情为什么就没有爱情那么让人心醉神迷呢?啊!但愿我能立即抹去我给你带来的所有忧愁吧!

昨天,音乐会后,回去时,你母亲挽着你朋友伸出的胳膊,你则挽住德·奥尔伯先生的胳膊走了,而你父亲和我父亲留下与爱德华绅士谈论起政治来,我讨厌这个话题,便回到自己的房里。半小时后,我好几次听见他们声音很响地提到你朋友的名字,于是,我明白他们的谈话内容变了,我便侧耳细听。我从听到的谈话中判断,爱德华竟然大胆地建议让你嫁给你的朋友,他大声地说他也是他的朋友,并以朋友的身份向你朋友提供一个合适的住所。你父亲闻言,轻蔑地拒绝了这一建议,这时候,他们的谈话就开始激烈起来。绅士对你父亲说:“尽管您怀有偏见,但您得知道,他是所有男人中与她最般配的人,也许还是能让她最幸福的人。并非所有男人都具有的那些禀赋,他天生地都具有,而且他还具有只有他才具有的全部才能。他年轻、高大、匀称、壮实、敏捷、有教养、有理智、有道德、有勇气,思想完美、心灵纯洁。他还有什么不合您的心愿的?财富吗?他会拥有的。我的财产的三分之一就足以让他成为沃州最富有的一个人了,如果需要的话,我甚至可以把我财产的一半赠送给他。贵族身份吗?这种身份只不过是个虚名,在这种地方有百弊而无一利。不过,请您放心,他仍然有他的身份头衔,它并非写在老羊皮纸上,而是用不可磨灭的字迹刻在他心间的。总而言之一句话,如果您注重理智而非偏见的话,如果您爱自己的女儿胜过爱您身份头衔的话,您应该把女儿许配给他。”

你父亲一听就火了。他说爱德华绅士的建议简直荒唐透顶,可笑至极!你父亲说:“什么!绅士,像您这样一个有声望的人,竟然认为一个有身份的人家,应该把自己家的最后一个独苗送到一个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几乎靠施舍为生的无名鼠辈手中,以致断了自家的香火?……”爱德华打断你父亲的话,回敬道:“您怎么这么说呀!您谈论我的朋友,就应该想一想,我会把别人当着我的面说我朋友的一切坏话视为是冲着我来的。要知道,骂一个正直的人更是在骂那个骂人的人他自己。像他这样默默无闻的人比欧洲的所有乡绅都更值得尊敬,而且我敢跟您打赌,您再也找不到比朋友的敬重与赠予使他获得成功更好的办法了。如果说我向您举荐的这个女婿不像您的有一长串系谱难以查清的祖辈那么名声赫赫,那他将会是他家的创业者,可以光宗耀祖,如同您的家族中第一位祖先为你们家族奠定了基业一样。您会认为您家创业祖先的婚姻有损于您的荣誉吗?您这种蔑视不就是在瞧不起自己吗?如果只看重声誉,那么许许多多声名显赫的家族都将会变得默默无闻了,因为他们的名声也是靠着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创立起来的。我们可以以今推古,靠诚实的办法赢得声名卓著的公民只有少数两三个;而跻身贵族行列的无赖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他们的子孙后代引以为荣的贵族头衔,不是靠他们的祖先以巧取豪夺、卑鄙龌龊的手段弄来的,又是靠什么呢?我承认,在黎民百姓中,是存在着不少不地道的人,但是可以肯定,二十个贵族中必定有一个贵族是出自奸诈小人。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们暂且不谈出身问题,而谈谈一个人的业绩和作为。您曾投身于一位外国亲王的军中,而我朋友的父亲却曾无偿地报效过自己的祖国。如果说您干得很好的话,那您也没少得到报偿;不管您在战争中获得了多大的荣誉,但一百个平民的功劳加起来还是要比您大。”

爱德华绅士继续说道:“您所引以为荣的那种贵族头衔,有什么可以值得夸耀的呀?它能为祖国的荣耀和人类的幸福做些什么?它是法律和自由的死敌,在以它为荣耀的大多数国家里,除了助纣为虐,欺压百姓而外,它还起过什么作用?在一个共和国里,您敢以这个毁灭道德、迫害人民的贵族身份为荣吗?您敢吹嘘自己就会奴役别人、羞于当平民吗?读一读您祖国的年鉴吧,看看您是因为什么而得到这一头衔的。在你们国家的拯救者中有哪些人是贵族呀?菲尔斯特、泰尔、斯图法舍等人是贵族吗?您所大肆宣扬的这种荒唐的荣耀到底是什么呀?它只不过是为一个人效忠,是国家的负担。”

我亲爱的,你想想看,当我听见这么正直的人就这样在以一种不恰当的尖刻语言损害那个他本想维护的朋友的利益时,我是多么的痛苦呀。你父亲对他的这番只是一般的大道理而且还是尖酸刻薄的话语十分愤怒,便对他进行了人身攻击。他明确地对爱德华绅士说,从来没见过他这种身份的人会说出刚才的那种话来。接着,他便语气粗暴地补充说道:“别无谓地替别人的事辩解了,尽管您是一位大绅士,我怀疑您是否能够很好地就这一问题进行辩护。您为您所谓的朋友求亲,但您都不清楚您自己是否能配得上我的女儿。我很了解你们英国贵族,所以根据您的那番话就知道您并不怎么样。”

绅士回答道:“哼!不管您对我有什么看法,反正我挺遗憾,除了一个死了已经五百年的人的功绩而外,我举不出别的什么证据来证明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如果您了解英国贵族的话,想必您也知道英国贵族是欧洲最开明、最有教养、最明智和最正直的贵族,此外,我也无须去解说英国贵族是不是最古老的贵族,因为您在谈它的现在,那就没必要去谈它的过去了。的确,我们并非国王的奴仆,而是他的朋友,不是人民的酷吏而是他们的领袖。我们作为自由的保障者、祖国的栋梁、王位的支柱,在人民与国王之间搭起了一座桥梁。我们的首要义务是对国家民族的利益服从,其次才是对国家的统治者负责,而我们所服从的并非统治者的意志而是他的权利。我们在贵族院是法律的最高执掌者,有时甚至是立法者,我们同时赋予人民和国王以权利,我们绝不容许任何人说:‘凭上帝和我的宝剑。’我们只是说:‘凭上帝和我的权利。’”

接着,他又说道:“先生,这就是可尊敬的英国贵族,他们同别的国家的贵族一样古老,但他们更为自己的功德自豪,而非以自己的祖辈为骄傲,您刚才所说的证明您并不了解英国贵族。我并不是这个著名的社会等级中的最低一级,尽管您对我有所偏见,但我认为我在各个方面都不逊于您。我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妹妹,她高雅、年轻、可爱、富有,她只是在您所不以为然的那些优点方面不如朱丽。如果某个感受到令爱风采的男人把他的目光和心转向别处的话,我将十分荣幸地接受他,并将我提出的拿出我一半的财产来建议您接受他为婿的这份嫁妆转赠我未来的妹夫。”

从你父亲的回答里我可以看出,这番谈话会越说越厉害。尽管我对爱德华绅士的慷慨侠义钦佩万分,但我感到像他这么固执的人插手此事,只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因此,我赶紧从房间里出来,免得谈话弄得无法收场。我一去,他们的交谈也就中断了,随后,他们便态度冷淡地分了手。至于我父亲么,我觉得他在这场争吵中表现得很好。一开始,他挺高兴地积极支持爱德华绅士的建议,但是,看见你父亲对此不屑一顾,开始顶撞起来之后,他便理智地转向他的连襟一边,适时地说上一句缓和的话打断争执双方,把双方控制在即将发生严重冲突之前,如若你父亲与绅士单独在一起,那非打起来不可。他俩都走了之后,我父亲就把刚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我讲了。由于我早已料到事情必然会如此,所以我便赶紧对我父亲说,事情既然已经闹到这步田地,他们所谈及的那个人再经常跑来这里看你的话就不太合适了,而且他一次也不来同样不合适,那会让人以为他在生他的朋友德·奥尔伯先生的气。因此,我让他少带那个人以及爱德华绅士来家里。我亲爱的,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否则我得完全拒绝他俩上门。

这还不算完。我看到你所处的危险,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我以前的看法。爱德华绅士和你朋友二人的争吵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这是应该预料到的,尽管德·奥尔伯先生对吵架的根本原因守口如瓶,但已有太多的迹象表明它已经泄露出去,想瞒也瞒不住了。有人在怀疑,有人在猜测,有人还提到你的名字。那个更夫的话并没被完全压住,你也并非不清楚,在众人眼里,怀疑其存在的事八成是真的。我所能安慰你的就是,一般大家还是赞同你所做出的选择的,他们很乐意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使我深信,你的朋友在这个地方的行为举止是为人所称道的,他同你一样受到大家的爱戴。但是,大家的话对你那位固执己见的父亲又有什么用呢?所有这些传言已经或是即将传到你父亲的耳朵里,我很害怕它们会产生可怕的后果,如果你不赶紧预防他大发雷霆的话。你要有所准备,他会把你严加训斥的,也许对你的朋友还会做出更糟糕的事来。我并不认为他这么大年纪还想与一个他认为不配与他决斗的年轻人比试,但是他在城里有势力,如果他有此念头,这股势力就会帮他想出千百种方法来对付你的朋友,我很担心,他在气头上,什么事情都是干得出来的。

我亲爱的朋友,我真想跪下来求你,想想你已身处险境了,而且危险每时每刻都在增加。其实你一直身处危险之中,至今仍安然无恙,真是够走运的。趁现在还来得及,审慎地保守住你的爱情秘密吧,别总是心存侥幸,免得把自己以及那个给你造成这么多麻烦的人都带到不幸之中去。相信我吧,我的天使,前途未卜,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找到很多更好的办法的,但是,眼下,我已经跟你说了,而且我还要再强调一下,让你的朋友走开,不然你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