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明戈伸手给卡塔丽娜,扶她上马,让她坐在他背后的添鞍上。

夜寂静无声,很是暖和,但高空中却刮着风,一朵朵小云在天上疾驰而过,明亮的月光给这些乌黑的小云镶上银色的边。四野阒无一人,他们仿佛骑行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多明戈舅舅。”

“嗯?”

“我就要结婚了。”

“一定要结婚,孩子。这是灵魂得到拯救所必需的神圣大事,不过男人们对此一般都拿不定主意。”

他们经过一个沉睡的小村子,再过去是一个树丛。他们行近树丛时,树影中闪出一个人影。卡塔丽娜溜下马来,直扑进迭戈的怀里。多明戈也下了马。

“得了,得了,”他说,“先别忙这一套,你们有的是时间啊。你们两个都上马,赶快走吧。鞍囊里有吃的,还有一瓶酒。”

他吻了一下卡塔丽娜和迭戈,看他们上了路,然后尽可能舒服地在一棵树下躺了下来,因为城门关着,天亮前他进不去。他早准备好了酒,便拿起酒瓶往嘴边送。这里真是写诗的好地方,他准备在同诗神缪斯的神交中等待天明。可是他还没有想定是构思一首咏月的十四行诗,还是来首爱情胜利的颂歌,就已经呼呼入睡了,直到旭日东升才醒过来。

这对情侣骑行了一个小时,卡塔丽娜一直没停过嘴。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有许多事情要告诉迭戈,还有一些计划要讲给他听,由于她讲起来另有一功,讲什么都能叫人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妙不可言。迭戈快活得对她的每一句话都报以哈哈大笑。她也开心极了。她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比双臂紧抱住了情人、骑马驰骋在夜晚的旷野上更像是在天堂乐园里了。当然,她要不从马上摔下来,就非得紧紧抱住他不可,但这实在是太够味儿了。

“我能够这样骑在马上跑遍天涯海角。”她说。

“我饿了,”他说,“我们在这里停下,看看鞍囊里有什么吃的。”

他们这时正经过一个树林,他勒住了马。卡塔丽娜十分明白他这时的饥渴并不是要吃要喝,于是情欲高涨,浑身一阵颤抖;但是无需女院长和多明戈的告诫,她也懂得在教会确认他们结合之前,让他遂心如意,是极不妥当的。她知道男人从本性上讲是不喜欢结婚的,多少姑娘顺遂了她们情人的意愿,事后他们就是拒不履行他们的诺言。一到头来她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沦为娼妓。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亲爱的。”她说,“女院长说过可能有人会追上来的。”

“我可不怕。”他说。

他举起一条腿跨过马头,溜到地上,把卡塔丽娜从马背上一把抱了下来。她倒在他怀里,他吻她的眼睛,吻她的嘴。他一只手拉住缰绳,另一只手依旧勾住了卡塔丽娜的腰,直往林子里走。可是正当这关头,忽然一阵阵雨落在他们头上。他们俩都愣住了,因为那天夜晚看来很是晴朗,他们没注意到头顶上空的乌云。说起来,迭戈是同狮子一般勇猛的,能毫不畏惧地对付手持武器的家伙,却独怕大雨。再说,他动身前穿上了最好的衣服,舍不得让它淋得稀湿。

“那边可不在下雨啊。”他指着大路对面不远处说,“我们奔过去。”

但是他们刚奔到他指点的地方,那里忽然也开始下起雨来,而且下得更大。迭戈恼恨地叫喊了一声。

“这只是局部的阵雨,”他说,“我们要是骑得快些,能冲得过去。”

他上了马,再帮卡塔丽娜跨上去,用马刺狠扎马的两侧,顺着大路飞驰。但他们刚离开林子,雨却跟落时一样突然地停下来了。他抬头望天。他们背后的天空中飘着乌云,前面却是一片蔚蓝的晴空。他们默默地继续骑马前行,不一会儿,大约过了半小时,他们到达一个小灌木丛前。

“这儿行了。”迭戈说着,勒住了马。

他话还没说完,一滴大雨点掉在他鼻子上。

“一滴雨水无所谓。”他说,又挥腿跨过马头,可是正在这时候,脚还没着地,雨点却落得越来越密起来。“有魔鬼在作怪。”

他重新踏上鞍镫,朝前驰去。雨又停了。卡塔丽娜心中在捉摸。

“这不是魔鬼作祟。”她说。

“那么是什么呢?”

“是圣母马利亚。”

“你在胡说八道,你这丫头,我马上证明给你看。”

他睁大了眼睛要找个歇脚的地方。好一会儿他们没见到一棵他可以系马的树。

“我应该带根绳子,好把马脚拴住。”迭戈说。

“一个人不可能样样都想到的。”她答道。

“马应该休息一下。我们不妨在路边睡一会儿。”

“我眼睛合不拢,根本睡不着。”

“我看是你自己不要睡。”他咧开嘴笑了。

“瞧,”她说,“又要下雨了。”确实天上又开始落下几点雨来。“睡不好,反而淋得变成落汤鸡。”

“几点雨怕什么?”

他正说这话的时候,突然一阵倾盆大雨。他咒骂了一声,用马刺狠狠扎马。

“我一生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奇怪的事情。”他说。

“简直是奇迹。”她低声说。

迭戈只好放弃算了。雨虽然停了,他们两人却已经淋得稀湿,而迭戈的情欲由于他理智地考虑他的衣服而消退了。这里应该替他解释清楚:他穿的这套衣服不仅是他最好的一套,而且是仅有的一套,原来多明戈关照过,他只能随身穿一套衣服出门,才不失为明智之举。

他们在夜色中继续赶路,一路上没碰到过一个人,只偶尔在月光照耀下看到一眼一座庄屋或者几间茅屋。终于太阳升起了。他们爬到一座小山顶上,往下望去,在灰暗的晨光中看见一个小村子。那里一定有家小客栈,他们可以弄到点儿吃喝,因为这时他们俩都确实又饿又渴了。他们继续骑着马前进,开始碰到下地去干活的农民了。他们进了村子,那匹马突然停下,一动不动了。

“你怎么啦,你这畜生?往前走啊。”迭戈叫道,用马刺扎它。

马儿还是不动。迭戈用缰绳的捏柄打它的头,又狠狠踢它。马儿若无其事。它像是变成一匹石马了。

“你给我走,你这畜生。”

迭戈这下怒不可遏了,拼命抽打马的头颈。马抬起前腿,竖立起来,卡塔丽娜发出一声尖叫。迭戈握紧拳头,朝马头上痛打,马儿重新四脚站稳,但迭戈始终没法使它朝前移动一步。它仿佛生了根似的兀立在地面上。迭戈弄得满面通红,汗流如柱。

“我弄不懂是怎么回事。莫非魔鬼也附上了这马儿?”卡塔丽娜哈哈大笑起来,他怒气冲冲地朝着她,“有什么好笑的?”

“别对我发火,宝贝。你没看见我们到了什么地方?教堂。”

迭戈皱着眉头一看,才第一次注意到马儿是在村口的教堂门前停下的。

“这又怎么啦?”

“女院长叫我答应她,我们一见到教堂就行结婚礼。就是这么回事。”

“行结婚礼嘛,往后有的是时间。”他说。

他再次用马刺狠毒地扎向这可怜的畜生的两边胁腹,这时马儿弓起身子,踢起后腿,两个骑在马背上的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飞到了半空里。幸亏他们掉落在一堆干草上,才没有跌伤。他们在上面躺了一会儿,有些惊魂不定,十分诧异。那马儿发过这一阵奇怪的狠劲后,又像刚才一样兀立不动了。就在这时候,刚做过弥撒的那个神父从教堂里走出来,看见出了事情,急忙赶来,看能不能帮忙。他们站起身来,抖抖身子,发现没有受伤,便把粘在衣裳上的干草拍掉。

“你们运气好,碰巧这里堆着干草,”神父说,他是个脸色红润、比较肥胖的矮个子,“要是你们晚来一步,这些干草早搬进我的仓库了。”

“这事情发生在教堂门口是天主的安排,”卡塔丽娜说,“因为我们正在寻找一位神父给我举行婚礼。”

迭戈对她诧异地瞥了一眼,但是并不说话。

“给你们举行婚礼?”神父大声问,“你们不是我这教区的教徒。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们。当然我不能给你们举行婚礼。我昨天吃了晚饭,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点儿东西,我要回家去吃点儿什么了。”

“请等一等,神父。”卡塔丽娜说。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掀起裙子,迅速地从女院长给她的小口袋里拿出一枚金币。她带着媚人的微笑,把金币摊在掌心。神父看到它,红润的脸色更红了。

“可你们是什么人?”他疑惑地问,“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陌生地方这么匆忙地结婚呢?”

他两只眼睛盯住了那枚锃亮的金币不放。

“对两个年轻情人行行好吧,神父。我们是从罗德里格斯堡逃奔出来的,因为我父亲要强迫我为金钱而嫁一个富有的老头子;而这个小伙子呢,他原来已经跟我订了婚,他的父母贪图富贵,要逼他娶一个牙齿全落光了的、只有一只眼的女人。”

卡塔丽娜为了要使神父更加相信她编的故事,把金币塞到他手里,再把他的手指捏拢在一起。

“你很能令人信服,年轻的姑娘,”神父说,“你讲的故事动人得使我不禁流眼泪。”

“你将不仅仅做一桩积德的事,神父,”卡塔丽娜接着说,“而且是拯救两个贞洁的年轻人,使他们免得犯要入地狱的罪恶。”

“跟我来吧,”神父说着,转身走进教堂。“贝贝。”他一边向祭坛走去,一边高声叫唤。

“什么事?”对方应道。

“到这儿来,你这懒汉。”

从内殿旁的小堂里走出一个人来,手里拿着一把扫帚。

“你不能让我扫好了地再说吗?”他抱怨着,“哪个教堂司事也没有拿这么少的工钱的,而你又从来不让我有一分钟停歇。要是你中途还要插进另外的工作,我怎么能到地里去干活呢?”

“闭上你这张唐突无礼的嘴,你这母狗生的。我要给这两个年轻人举行婚礼。啊,可是必须有两个证人。”他转向卡塔丽娜,胖脸上堆着笑。“你们得等一会儿,等这醉鬼到村里去找个什么人来,我正好趁这机会弄点儿东西吃。”

“我来做另一个证人。”

说这话的是个女人。他们全都转过头去,看着她朝他们走来。她披着一件蓝色的斗篷,头上裹着一大幅白色头巾,两端披在肩上。神父看了觉得诧异,因为他刚才在做弥撒时,并没有看见教堂里有任何人,但是他只不耐烦地耸耸肩。

“很好。我们来尽快把它办了。我还要吃早饭哩。”

卡塔丽娜看见这陌生人走到他们中间来,愣了一下,发抖地伸手握住迭戈的手。陌生人眼睛里微微带着笑意,用手指按在嘴唇上,暗示卡塔丽娜不要声张。

结婚仪式很快举行完毕,卡塔丽娜·佩雷斯和迭戈·马丁内斯缔结了神圣的婚姻。他们走进法衣室去签字。神父把这新婚夫妇的姓名和他们父母的姓名登记下来。然后那个教堂司事吃力地写上了他的名字。

“他只会写这几个字,”神父说,“是我花了六个月工夫才灌进他那僵硬的头脑的。现在该你这位女士签字了。”

他把鹅毛笔在墨水里蘸了蘸,递给这位陌生的妇人。

“我一点儿也写不来。”她说。

“那你就划个十字,我替你写上名字。”

她拿起鹅毛笔,照他说的做了。卡塔丽娜心怦怦地跳着,注视着她。

“喂,你告诉我名字,我才好写呀。”神父不客气地说。

“马利亚,牧羊人约阿希姆的女儿。”她回答。

他照写了。

“全好了,”他说,“现在我要去吃东西了。”

他们跟随他走出教堂,只剩下那教堂司事,他拿起扫帚,着恼地咕哝着,继续扫他的地。可是西班牙一向是个有礼貌的民族,这位把金币妥藏了起来的神父自然不是例外。

“先生们,女士们,如果你们能赏光,寒舍就在隔壁,我虽然贫困,还乐于尽量弄些点心招待你们。”

卡塔丽娜是很有教养的,知道这样的邀请应该婉言辞谢,但是迭戈却因饥饿而馋得要命,不让她来得及说话。

“神父,”他说,“我和我妻子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点儿东西,你的点心无论怎样差,我们都将看作是丰盛的筵席。”

神父听了有点儿吃惊,不过他很客气,只能说承蒙赏光。他们走了几步,到了他家,他把他们领进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它既当餐室,又当客厅和书房。

他在他们面前放上面包、葡萄酒、羊乳干酪和一碟子黑橄榄。他切了四大块面包,在四只牛角杯里斟满了酒。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迭戈和卡塔丽娜学他的样。他抬起头来拿个橄榄吃,发现那位陌生妇人一点儿东西也不吃。

“请用,女士,”他说,“东西很简单,可都是好的,是我能拿来招待你们的最好的东西了。”

她对面包和酒微微一笑,笑中含有一种异样的悲哀,接着她摇摇头。

“我吃颗橄榄。”她说。

她拿了一颗,用她的白牙齿细细咀嚼着。卡塔丽娜对她一瞟,两人的目光正好碰在一起,那妇人的目光中蕴藏着无限的仁爱。正在这时候,教堂司事从外面冲进来了。

“神父,神父,”他紧张得发疯似的叫道,“有人把圣母像偷走了。”

“我不是聋子,你这老混蛋,”神父喝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来告诉你,有人把圣母像偷走了。我到里边去打扫,看见她站立的台座空着。”

“你疯了,还是醉了,贝贝,”神父跳起身来,冲着他大声叫嚷,“谁会干这号事啊?”

他突然冲出屋子,后面跟着教堂司事、迭戈和卡塔丽娜,大家一起直向教堂奔去。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教堂司事叫着,双手乱挥,“人家都会说是我干的,会把我关进监狱的。”

他们急急登上教堂门前的台阶,直奔圣母堂。那教堂司事哇地叫了起来。圣母像竖立在老地方!

“你搞什么名堂?”神父怒吼道。

“一分钟前还不在那儿啊。我以所有圣徒的名义起誓,刚才台座是空的。”

“你这醉醺醺的猪猡。你这老酒鬼。”

神父一把揪住了他的脖子,猛踢这可怜虫的屁股,直到再也踢不动,接着用尽剩下的力气在他两面脸颊上加上两个巴掌。

“我要是手头有根棍子,非把你根根骨头都打断不可。”

等他们三人回到神父家中去吃完那顿简单的早餐时,那个陌生妇人已经无影无踪,他们都不胜诧异。

“她会到哪儿去了呢?”神父叫道。接着他拍了一下额头。“我多糊涂啊!这会儿我全明白了。她肯定是个摩尔人,看见贝贝进来说圣母像被偷走了,她想还是溜之大吉的好。那些摩尔人都是贼,她以为是她那些该死的异教同胞搬走了神像。你没注意她不肯喝酒吗?他们虽然受了洗礼,可仍旧遵守他们异教的规矩。她告诉了我她的名字,我就起了疑心,那不是个正经的基督徒的名字。”

“我们在罗德里格斯堡老早就把摩尔人赶光了。”迭戈说。

“这做得很对。我每夜祈祷,但愿使我们的好王上认识到自己对圣教的天责,把这些可恶的异教徒全都从这个王国中驱逐出去。”

“他做到这一点的那一天,在西班牙将是个大喜日子。”

也许值得在这里添上一句,这位可尊敬的神父的祈祷起到了作用,因为在一六九年所有的摩尔人被逐出了这个国家。

这时迭戈和他的新娘该继续赶路去塞维利亚了。他们感谢神父的殷勤招待,便向他告辞了。

那匹马把骑在它背上的人甩在干草堆上后,就拿干草饱餐了一顿。迭戈给它饮了水。他们一骑上马背,它就自动轻松地溜蹄徐行起来。

那天风和日丽,碧空如洗。神父跟他们说过,走大路朝前大约十五英里有家小客栈,主顾都是些赶车的和赶骡子的,可以在那里投宿,所以他们决定在那里过夜。他们默默无言地骑了三四英里路。

终于卡塔丽娜问:“你觉得快活吗,亲爱的?”

“当然。”

“我要给你做个好妻子。为了爱你,我会拼命地干,不惜筋疲力尽。”

“根本不需要你拼命干。一个聪明男人在塞维利亚尽有钱可赚,而我又从没被人当过笨蛋。”

“你当然不是。”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卡塔丽娜又说话了。

“听着,我的爱人,参加我们婚礼的那个女人并不是摩尔人。”

“你说什么?你只要朝她看一眼,就可以看出她不是个老派基督徒。”

“可是我以前见过她。”

“你在哪里?”

“在加尔默罗会女修道院教堂门前的台阶上。就是她对我说我怎样可以治好残疾的。”

他停下了马,向周围看看。

“我可怜的乖乖,你疯了。太阳把你头晒昏了。”

“我同你一样清醒,我的宝贝。我告诉你,她就是圣母,所以她拒绝喝酒吃面包的时候,我懂得那是为什么。我知道她想起了她那桩非常非常悲痛的往事。”

迭戈皱眉蹙额,疑惑不解地瞅着她。

“那女院长反复对我讲了一百遍,说我肯定是蒙受着我们最神圣的马利亚的特殊爱护。女院长一直盯住了我,要我进修道院,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昨夜那一阵阵突然的阵雨,马儿在教堂门口裹足不前,然后又把我们俩甩下马来。你必须明白这一切绝不是偶然的。”

他再对她盯视了一会儿,卡塔丽娜自以为看到他眼睛里带着几分不愉快的神色,心里觉得懊丧。他一言不发,又扭转头来,咂了一下舌头,便策马前进了。

卡塔丽娜时而怯生生地说上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但是他根本不理不睬,要不只回答一个词儿。

“你怎么啦,亲爱的?”最后她抑止了哭泣说。

“没什么。”

“朝我看,宝贝。我多想看看你的眼睛啊。”

“路上全是坑坑洼洼的,我怎么能看着你呢?马儿翻倒的话,我们都会折断颈骨的。”

“难道因为圣母认为应该保护我的贞操,又多蒙她为我们结婚作证人,你就恼火了吗?”

“我从来不敢想望能得到这样的荣耀。”他冷淡地说。

“那你为什么对我生气呢?”

他愣住了一会儿才回答。

“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意见分歧的时候,就会出现奇迹来让你按你的心意行事,那我们之间将来的幸福就前景不妙。一个男人应该是一家之主。妻子的责任是顺从丈夫的意愿,她应该把它当作乐事。”

卡塔丽娜双手围在他腰里,他觉得她两条手臂在发抖。

“你哭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他说。

“我没有哭。”

“那你在做什么?”

“在笑。”

“笑?这不是个可笑的问题,太太。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不能不感到不安。”

“你非常可爱,我的宝贝,我全心全意地爱你,不过有时候你不大讲道理。”

“你倒讲讲看。”他冷冰冰地说。

“女院长对我说过,我受到圣母的恩宠是由于我的童贞。天国里对这一点似乎看得很重。或许我失掉了童贞,就再也受不到恩宠了。”

迭戈听到这话,把身子整个儿在马鞍上转过来,漂亮的面孔上露出调皮的笑容。

“生你的母亲有福了,”他大声说,“这话准不准,让我们当场试验。”

“阳光越来越猛了。我们正好到树荫下去歇一会儿,等炎热的白天过去后再走。”

“我脑子里正转到同样的念头。”

“要不是我的眼睛在欺骗我,前面一英里不到的地方有个树林,再合适也没有。”

“要是你的眼睛在欺骗你,那我的眼睛也是在欺骗我了。”

他用马刺轻轻扎了扎马腹,拼命飞驰,直到树林前。他跳下马来,把卡塔丽娜抱了下来。他把马儿在一棵树上拴好的时候,她取出不知是女院长还是多明戈预先准备好的东西:面包、干酪、香肠、一只冷煮鸡和满满一皮囊的酒。谁还指望有更好的结婚早餐呢?树底下凉爽而阴暗,一条清澈的小溪沟里流着一泓细流。这地方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