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到来了。一星期后举行的教授会,将进行决选继任教授的投票。财前派为了巩固票源,频繁地召开聚会。

叶山教授听从鹈饲医学部长的吩咐,接下游说校内教授的工作,岩田重吉与锅岛贯治则利用浪速大学校友会干部的身份,从校外煽动临床组的教授们,提高支持财前的声浪。

今晚的聚会,他们将要估计这些活动的成果,并据此拟定最后对策。不过鹈饲医学部长担心直接与岩田、锅岛见面太惹人注意,因此只有岩田一个人和鹈饲商议之后,再前往锅岛贯治、财前又一及财前五郎本人等待的扇屋包厢。

锅岛贯治穿着昂贵阔气的双排扣西装,胸前的口袋露出一截彩色手帕,和财前又一正喝着酒。

“岩田是怎么了?都已经过了八点了,怎么还不见人影?不过是预估三十一票的流向,到底要耗多久?在我们这些经历过市议会选举的人看来,鹈饲和岩田的做法,真的是太外行了!”锅岛不耐烦地说完,瞄了一眼时钟。此时走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预估作业比想象中的困难,耽搁了不少时间。”岩田急急忙忙地走进来。

“预测结果怎么样?”又一迫不及待地询问。

“有绝对把握会投给财前的票数,约十八票。”

“咦?才十八票?太少了吧!三十一票当中只能拿到十八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开始不是保证说,鹈饲先生是临床组的实力派,所以临床组的票都会到五郎这边来吗?”又一光秃秃的头反射着灯光,脸上尽是无法信服的不满。

“唉、唉,别这么激动嘛。全部虽然有三十一票,但是当中有十五票是基础组的,剩下的十六票才是临床组的。首先,临床组的十六票,应该是支持财前的鹈饲派十票,支持菊川的东派四票,支持葛西的野坂派二票。不管是哪一边,为了取得过半数的票,都必须抢到基础组的票才行。但是基础组有大河内这个像奈良大佛一样的老顽固在,整组的票都掌握在他手里,也就是说,决定教授选举胜负的十五票,目前流向未明。所以,我们要想办法从那里张罗到八票才行。”

岩田具体地说明之后,又一开口了:“原来如此!听完你的话,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临床组十六票里只拿得到十票了。不过东派和野坂派都想要抢攻基础组的这十五票,我们得稳扎稳打才行。再说,即使东派只能在临床组拿到四票,但是如果他有办法说动那个‘奈良大佛’,一手囊括基础组的票,那该怎么办?四票加十五票,总计十九票,也就是说,财前五郎还是有可能败北。你说只能拿到十八票,这教我怎么放得下心来?我特地请你们两位赫赫有名的显贵来帮忙,自问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能不能请两位再想想办法,好增加票数呢?”又一露骨地要求,然后转向财前五郎,“你本人的意见怎么样?”

“的确,说老实话,十八票这个数字,实在无法让人完全放心。如果葛西学长的出现,分散了原本因反对外来教授而集中在我身上的票源,我很有可能遭到他与菊川的两面夹击。”财前五郎担忧地说完,又一接口道:“这样的话,就更需要从‘奈良大佛’所在的基础组张罗到十票以上才行啊!”

“没错,重点就在这里。我和鹈饲之所以谈得那么久,也是为了这件事。我们商谈之后,最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方法。”岩田说完,突然压低了声音,“表面上,基础组的票掌握在大河内手中,但是我听说,最近以公共卫生学的助川教授为中心,一些年轻的基础教授们,对大河内那种状似清高实则食古不化的做法感到不满,所以叶山正着手从助川教授那儿开始瓦解他们。”

“哦,叶山教授啊……真是太感激了。”

又一在一个月前,才委托叶山到自己的医院进行手术,并以手术谢礼的名义支付了巨款。叶山这么快就采取行动,让又一很满意。

但是这时财前五郎开口说:“基础组一向被称为‘大河内基础组’,内部非常团结,他们会因为公共卫生学的助川教授一个人的挑拨,就四分五裂吗?”

基础医学组当中,公共卫生与媒体关系密切,助川教授也经常上电视或广播,倡导防治公害等议题。财前五郎想起善于交际的助川教授,担心基础组那些意气用事的老学究,会那么简单地跟随助川吗?锅岛也担心这一点,但他灵机一动:“这个方法怎么样?碰巧我也担任市议会的民生保健委员长,就让我以‘咨询下年度预定设立的公害研究所相关事宜’的名义,邀请公共卫生助川教授等生理、卫生、放射科的教授前来,然后再趁这个机会巧妙地游说他们支持财前,各位觉得如何?这样的话,既不会显得突兀,还可以顺势暗示他们,等到财前当上教授之后,将会安排他们底下的研究员成为公害研究所的成员。”

锅岛非常自信地提出意见,又一紧接着开口:“那我该准备多少才行?”他是指贿选费的事。

岩田慌忙挥手:“你怎么动不动就扯到这里?这件事就交给我和锅岛市议员,需要的时候,再由我向你开口就是了。”

“可是,我看医师公会的选举,从头到尾就是钱、钱、钱!我是依照自己长年的经验,才这样说的。”

“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只要是叫做选举的东西,全都和钱脱不了关系。日本医师公会的选举和候选人,与其说是比较见识高低,倒不如说是看谁钱撒得多。但是大学的教授选举,给钱的方法是需要一点演技的——让钱看起来不是钱的高超演技。”

“哦?高超?连这种一文不值的东西也要啊?”私立医专出身、一直都是开业医师的又一揶揄地说道。

在国铁高槻站下车后,第二外科今津教授走出检票口,沿着柏油路向东走去。

由于这里是郊区,一旁的商店静悄悄地伫立着,经过这些店家后,往来的行人变少了。

今津走在人烟稀少的马路上,再一次回想昨天和东教授商谈的内容。第三内科、神经科、麻醉科、泌尿科以及中央临床检查科的教授共五票,加上东和自己的票,他们在临床组确保了七票,但是为了再取得十票,他们绝对需要主宰基础组的大河内的协助。不过,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大河内的协助?在没有确切结论的情况下,今津决定先拜访大河内的宅第。

从大马路拐进巷子里,今津看见木板围墙弯曲、屋瓦剥落的大河内家——一所看起来朴素得一点儿都不像是得到学士院恩赐赏的著名学者的房子。今津按下门上的老旧门铃。

“请问是哪一位?”

一名年约七十的老妇出来应门,她应该是为独身的大河内打理身边杂务的佣人。

“请转告大河内教授,说浪速大学的今津来访,他就知道了。”

老妇立刻进屋传话。

今津站在水泥地上环视玄关。门框的木板折损扭曲,里头的榻榻米也褪成了褐色,空气中充满了枯燥乏味的萧瑟气息。

方才的老妇回到玄关:“先生正在看书,请到书房来。”

“谢谢,麻烦带路。”

穿过每走一步就发出倾轧声的走廊,进入里头的房间,那儿便是书房。约莫十迭大的和室里,放着巨大的书桌,墙边紧密地摆满了书架,书的重量把榻榻米压出严重凹陷。

“抱歉,突然来访。”

今津出声打招呼,原本在看书的大河内抬起头来:“啊,今津。你突然过来,有什么事吗?”

今津不经意地望去,大河内正在读的是《人体肿瘤学》的德文书。原本猜想星期日下午拜访应该不会打扰,没想到大河内竟然埋首在书堆中钻研原文书,这让今津感到一股慑人的压迫感。

“没想到您连假日都在读书,不好意思,打扰了!”今津惶恐地说。

“对我而言,假日反而比较能够专心于研究。大学有课的日子,不是指导研究员,就是有做不完的琐碎杂务。在家的话,就不用担心那些了。那么,你今天来是有什么要事吗?”大河内似乎希望今津快点儿说完,好继续研究。

“不,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要事……实在是因为东教授为了这次的教授选举而忧心煎熬,我看了实在觉得非常不忍……”

“哦?东教授在烦恼些什么?”

“其实,就如同教授您也知道的,东教授认为只要是有资格继承第一外科的一流学者,不管是哪里出身的都不是问题。而在第二次选考委员会评选全国公募来的候选人时,东教授注意到了不管是学识或人品都出类拔萃的菊川教授,并热切地希望他能够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确实,那位金泽大学的菊川非常优秀,东教授会这么想也不奇怪。”大河内若无其事地说道。

“但是,这就是让东教授苦恼的原因。三位最终候选人里,有东教授的门生财前以及曾在东教授自己门下、后来转任到德岛大学去的葛西。即使东教授公平客观地想要选择菊川,感情上还是有无法割舍的部分。总之,东教授看起来非常苦恼。”今津同情地说。

“东这个人初识会让人觉得冷漠,其实是个很体贴、温厚的人。但是,在这么重大的时刻,是不能这样优柔寡断的。”

“是的,问题就在这里。东教授因为太过仁慈,常常容易陷入优柔寡断当中,所以我对东教授说,在继任教授这么重大的人事问题上,不应该被无益的义理人情所束缚,而该以理性来处理。同时我也鼓励东教授,说我站在第二外科的立场,也会协助他支持最适合第一外科的菊川成为教授。”今津的口吻异常激动,但是大河内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应了声:“这样啊……”

今津有些焦急了:“不过,虽然这么说,但是该如何为菊川聚集票源才好?如教授所知,东教授和我都缺乏政治力量,也不擅长交际,这个问题真是让我们伤透了脑筋。这种时候,我却听到支持财前的鹈饲派正和校友会连手,积极进行拉票活动。眼看大河内教授所期望的公正选举就要无法实现,我真是感到忧心忡忡。”

大河内的眉毛倏然一跳,面露愠色:“你说鹈饲派和校友会等连手,进行拉票活动,这是真的吗?为什么这种应该在校内处理的问题,会牵扯到外头去?说起来,临床出身的校友会干部,有些人自以为是压力团体的老大,能够左右决策,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这似乎不只是传闻而已。正因为如此,以纯粹的学术观点来看,我更希望能让最杰出优秀的菊川成为第一外科的继承人。如果可以,希望大河内教授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

今津一口气说完,大河内凹陷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芒:“是东叫你来拜托我的吗?”

“没这回事!东教授听到鹈饲派的许多传闻后表示,如果菊川因为卑鄙的拉票活动而落选,浪速大学等于已经失去了严正公平的教授选举,他将要舍弃一切,离开大学。听到东教授这番话,像我这样赞同东教授理念的人,怎么还能够静得下心来?所以我才会这样冒昧突然前来拜访。”

大河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了:“今津,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的立场严正中立、公正无私,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请托而有所改变。不管有没有人拜托,我都会在教授会上,清楚地对我认为优秀的候选人表示支持。”

“那么,你会支持菊川了?”今津鼓起勇气问。

“不,我只是说我会以严正中立的精神与会而已。”大河内冷淡地回答。今津面露失望之色,屋内的空气都显得异常凝重。

“话说回来,各派在临床组的预估票数,大概是怎么样?”大河内突然问道。

“我想大概是财前八票、菊川五票、葛西三票。”

听到今津的回答,大河内不知有何用意,在便条纸上记下这些数字。


门扉紧闭的新馆会议室里,正举行决定第一外科继任教授的教授会。硕大的玻璃窗以及淡黄色墙壁构成的崭新的会议室内,充满了历年教授会未曾有过的紧张气氛。

室内的桌子排成U形,正中央坐着教授会主持人鹈饲医学部长及选考委员会长大河内教授,临床组与基础组的教授们则依座位表顺序入坐两旁。除了一名教授因病缺席外,三十名教授都到齐了。不过由于各派事前的拉票活动,大半的教授应该都已决定要投给财前、菊川、葛西这三名候选人当中的某一位了。

鹈饲环视众人,确定各教授皆已出席后,大声咳了一声:“由于第一外科东教授即将退休,接下来将举行选拔继任教授的审议,同时进行选举。在这之前,我们请选考委员长大河内教授,为我们说明评选经过。”

大河内站起鹤一般细瘦的身躯,说:“我们接受教授会的委托,在选考委员会中进行了严正的选考。现在由我向各位报告评选的经过与结果。首先是评选方法。为了将视野扩及全国,广征人材,我们采取全国招募的形式,请全国各大学校长或医学部长推荐,最后得到十名候选人。剔除当中年龄、成绩或品格有所缺憾的五名之后,剩下的五名候选人皆是难分轩轾的杰出人材。经过我们就学历、职历、研究经历、品格等各方面进行更加严格的评选之后,最后决定由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以及本校的财前副教授为最终候选人,接受教授会的表决。这三名候选人的学历、职历、研究经历等,各位只要参考手边的履历表复本,应该就能知晓,因此我以选考委员长的身份,仅就三名候选人学问方面的成绩作重点说明。”

大河内以他一贯的简洁风格说完后,各教授便低头看着每个人手中的候选人履历表。

“那么,依照五十音的顺序排序,首先介绍德岛大学的葛西候选人。关于他的经历,如履历表上所记载,他是本校出身,于昭和三十年由本校副教授转任为德岛大学医学部教授直至今日。葛西候选人研究的是肺结核的肋膜外充填术以及肺癌的外科治疗。昭和三十三年在肺结核的外科研讨会上,发表以《肺结核的肋膜外充填术》为题的演讲;昭和三十七年,发表《肺切除术前后之心肺机能》的研究报告,可见他在肺外科领域有着杰出的成绩。至于品格方面,也非常完美无缺。”

积极推荐葛西的整形外科野坂教授座位附近,传来窃窃私语。

“接下来是金泽大学的菊川候选人。如同履历表上记载,他毕业于东都大学医学部,在该校担任讲师之后,于昭和三十二年成为金泽大学医学部教授,直至今日。成绩方面,菊川候选人一贯针对冠心病进行研究,总计提出了二十二篇论文,另外也在胸外科学会当中,于昭和三十三年以《心肌梗塞的血行再生术》为题进行特别演讲。昭和三十五年发表《冠动脉内膜切除术》的研究报告,昭和三十六年得到日本外科学会总会的学会赏。尤其在冠动脉内膜切除术方面,菊川候选人的技术无人能出其右。至于品德方面,金泽大学医学部长的推荐函中,曾提到他是一个温和内敛的学者型人物。”

东与今津暗中对视了一眼。从大河内平淡的说明当中,感觉得到对菊川的亲切善意。

“最后是财前候选人。如同各位所知道的,财前候选人于昭和三十年开始担任本校第一外科的副教授,专攻消化器系统——尤其是食道·胃吻合手术的肠管移植研究。昭和三十五年,他在日本外科学会总会中进行《胃黏膜癌之临床意义》的特别演讲,昭和三十六年发表了以《有关胃癌的转移、进展之临床及病理学检讨》为题的研究报告。在食道·胃吻合手术的领域中,他的成就有目共睹。至于人品方面,无须我赘言,想必各位都已经非常清楚了。”

大河内语毕坐下,鹈饲紧接着站起来:“方才选考委员长针对三名候选人,公平且严正地介绍了他们的成绩。各位如果对于各候选人有任何疑问或意见,请尽情发言。尤其是选考委员之外的各位教授,请趁此机会,直言不讳地说出你们的意见。”

在选考委员会上无法以众克寡的鹈饲,想要在教授会中靠着支持财前的多数派一决胜负。此时,大河内正色催促东发言:“在这之前,如果现任教授东教授有任何意见,都希望您能够先说出来。”

东静静地起身:“我并没有特别想说的。这三名候选人都是选考委员会经过严正的讨论选拔出来的优秀人物,因此我只期望可以通过更公平的投票方式,选出最能够促进本校发展的杰出人材。”

“东教授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我们应该要以严格的态度,踊跃地对各候选人提出质疑才是。”鹈饲客气地说道。

彷佛呼应似的,支持财前的第二内科教授,同时也是附属医院院长的则内教授开口了:“我想对葛西候选人的成绩提出质问。关于葛西候选人提案的‘肋膜外充填术’,我听说手术后,浆液会堆积在充填于肋膜腔内的‘乒乓球’中,结核菌在当中繁殖,造成痿孔,使病情恶化的例子似乎不少。有关这一点,各位的意见如何?”

则内教授以结核专家的立场提出尖刻的质疑,而同样支持财前的放射科教授也追问:“这我也曾经听说过。我认为‘乒乓球’的临床应用似乎太过冒进了一些,现在学界甚至愈来愈倾向应尽快取出已充填的‘乒乓球’了。”

支持财前的一派,为了不让因反对外来教授而集中在财前身上的票,分散到同校出身的葛西身上,想先击溃葛西。

支持葛西的整形外科野坂教授,浅黑色的脸上充满了斗志:“真不敢相信这番话会出自专攻结核病的第二内科教授之口!葛西候选人的肋膜外充填术在发表之时,很明显地让结核的空洞缩小,对结核的治愈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学问’这件事,即使是一直被视为真理,在经过十年之后,也很有可能不再是真理。但是如果因害怕这一点而裹足不前,就做不了什么事了,况且葛西候选人之后又不断地改良肋膜外充填术,努力克服初期发现的缺点。难道您不知道吗?”

被野坂指责为孤陋寡闻,则内教授反驳道:“克服缺点?别开玩笑了,我看你才是不晓得我们结核专家对他的评价。再说,葛西候选人真的有担任教授的器量吗?我觉得他所谓的品格完美,根本就是八面玲珑、见风驶舵,也就是太没有自己的主张……”

则内说到一半,支持葛西的小儿科河合教授发言了:“担任教授的器量,是一个人在当上教授之后,自然会慢慢具备的。所以,这一点不构成是否适任教授的问题,而且葛西候选人是属于大器晚成型的,他最近的成绩让人耳目一新,在学术方面,可以说是东教授的直系继承人!兼之他又是财前候选人的学长,同样是本校出身,实力也相差不到哪里去,依照先后顺序来看,推举在地方医院饱尝八年辛酸的葛西候选人才有道理啊!”

这时其他人纷纷窃窃私语,交换眼神。鹈饲探出福态的身躯,敲了敲桌子:“禁止刚才那种拉票式的发言。请针对候选人的履历及成绩,继续提出质问。”

财前派的眼科教授,屈着瘦小的身躯,以异常低沉的声音说:“冒昧请教一下,我听说菊川候选人的背后有东都大学的船尾教授暗中操纵,如果真的是这样,委员会真是把最棘手的人物给留到最终票选了。众所周知,东都大学的船尾教授,可是文部省科学研究经费审议会的老大啊!”

财前派的参谋人物叶山立刻响应:“这真的很教人伤脑筋呢!竟然让东都大学的一个教授左右文部省的研究经费,这才是学界之癌!本来研究经费就应该平均分配到全国,不该有这样的情形。不过审议会现在的情况,也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再说,如果为了觊觎研究经费而影响选举,那才真是浪速大学的耻辱!但是话说回来,菊川候选人背后如果确有东都大学的船尾在操纵的话,的确是相当棘手。”

这番话表面上攻击文部省科学研究经费审议会的腐败,事实上却是一种让菊川候选人陷入不利的恶劣诽谤。

温和的今津闻言立即怒气冲冲地责难道:“医学部长,刚才的发言才是恶质的拉票活动,请禁止那种发言!”

“今津教授说的没错,此后禁止一切针对特定候选人的中伤发言。请继续提出质问。”鹈饲敷衍地响应着。

财前派通过锅岛贯治来分化基础组的目标人物——基础组公共卫生学的助川教授发言了:“站在基础组的立场,我想就菊川候选人的论文提出质问。菊川候选人的《试论高压手术室在心脏外科手术的应用》这篇论文,我刚才和生理学的教授谈了一下,关于在高压下的病态生理,应该还有许多尚未解决的问题,因此觉得这篇论文略嫌轻率。各位觉得如何?”

东与今津的表情骤变。他们不是为菊川的论文内容感到慌张,而是他们仰赖的基础组教授竟然对菊川提出了批判。

东压抑住惊愕的神色:“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吧。的确,高压手术室的设计以及氧气中毒等问题依然尚未解决,但是近年来与此相关的研究,不只是我国,在海外也相当盛行。学会非常期待这些研究能够带来崭新的见识,因此我不认为可以称之为‘轻率’。”

听到东教授的回答,大河内转向生理学教授:“林田,身为生理学教授,你同意东教授的发言吗?或者这篇论文的确就像助川说的,太过轻率了?”

生理学教授林田回答:“关于这个问题,须视今后的发展而定,不该妄下定论,因此我无法评断。但是作为一篇试论,应该还是有它的价值的。”林田的回答相当模棱两可。

“既然是必须留待今后解决的问题,现在对它吹毛求疵也无济于事,我们继续议程吧。”

大河内说完,葛西派的皮肤科干教授开口了:“据我所知,菊川候选人在学术上虽然颇有成就,但是手术技术却不甚高明。听说由于人工心肺机能不全,菊川候选人指导施行的手术,术后因引发血液凝固障碍而造成病患出血过多,甚至死亡的例子不在少数。如果这是事实,那么菊川候选人实在不适合担任本校的第一外科教授。”

“这不能归咎于菊川候选人所设计的人工心肺装置,也无关他的指导优劣,而是处理病患的手术者本身技术未成熟所致。关于这件事,我们向金泽大学求证后,也得到相同的回答。”今津斩钉截铁地说。

支持财前的叶山说:“你这说法有点儿奇怪。根据后来我所听说的,问题出在菊川设计的人工心肺装置上,所以这应该是菊川候选人的责任。说起来,这种器械装置在应用到临床实验之前,应该以动物实验确保其完美无缺才对,而他的态度竟如此轻率,实在让人怀疑他身为学者的良心,而且……”

叶山愈说愈起劲,却被大河内的一声“等一下”给制止了。

“即使在动物实验中进行充分的测试后认为没有问题了,这种情况还是可能发生的。以麻醉装置为例,就算采用世界一流的‘海德布尔克’或‘佛莱加’优秀麻醉机,还是有可能造成病患死亡。除去手术者的技术不成熟或是指导者的水平高低、装置的优劣等因素,手术中还是会发生这样的偶发事故的。但是如果拘泥于每一件意外,就无法进行任何研究,医学也将停滞不前。而且,菊川候选人设计的装置,现在广受医界好评。叶山,拿初期实验阶段的事故来找麻烦,不是一个医学家该有的行为。”

大河内不容分说的语气,让能言善辩的叶山也不得不沉默下来。

“那么,关于财前候选人,各位有什么疑问吗?”鹈饲打圆场似的说道。

葛西派的血清学教授迫不及待地开口:“我想对财前候选人的成绩提出质问。财前候选人对于食道·胃癌的手术方法,广受嘉许,但是学会中认为,财前候选人的所谓‘发明新术式’的提法是太夸张了一些,反倒具有强烈的宣传意味。而且在消化器的手术当中,即使进行相同样式的吻合,术后引起的愈合程度以及范围,也未必完全符合财前候选人所提出的报告,甚至在实质上与他的评价往往并不一致。”

菊川派的神经科教授也附和道:“我听说财前术式非常复杂,并非任何人都能够轻易习得。关于这一点,我想请问选考委员会,是否请教过外科学会的权威——滝村名誉教授的意见?”

葛西派与菊川派两派,完全站在同一阵线了。

选考委员长大河内响应道:“关于这一点,我们并非专家,如果各位希望,我们可以联络滝村名誉教授,请教他的意见。不过这里正好有另外印制的候选人论文,请各位参考并研讨如何?”

葛西派的野坂乘胜追击似的开口了:“财前候选人在手术方面有着卓越的技术,同时在搞女人方面,似乎也有相当高超的手腕。传闻他和酒吧女之间有婚外情,完全没有一个国立大学教授应有的德行,有关这一点,我想各位应该都已经纳入考虑了吧?”

野坂对支持财前的教授们投以嘲讽的微笑,鹈饲的表情转为恼怒:“野坂,请不要进行人身攻击。根据我所知道的情形,你的话似乎夸张了一些。那点程度的风流韵事,你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吧?呵呵呵呵……”鹈饲压低喉咙环视众人笑道。临床组一些行事较招摇的教授们,都露出了苦笑。

“看样子,议论似乎进行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来进行投票,有任何异议吗?”

鹈饲紧接着这样说,没有任何人反对。

“那么,我立刻联络学务主任,现在开始进入第一外科继任教授的投票程序。”

“请等一下!”鹈饲刚宣布完毕,东忽然站了起来。他微微苍白的一张脸,安静地环视着众教授,“我要弃权。”

“咦?弃权?”教授之间传出错愕的声音。

“是的。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听着各位激烈的议论,但是我实在是不忍心眼见我一手培育的财前、葛西两名弟子,在接下来的投票当中骨肉相残。我自己本身无法取舍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不过若从学问成绩方面持平地来看,我又想支持菊川候选人,但教我如何舍弃自己的两名爱徒,投票给其他人呢?因此,虽然万分遗憾,我还是决定舍弃我的一票,就此告退。因为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这番话深深打动了众人的心,整个会议室充满了感人的气氛。

东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侧之后,室内众人依旧沉浸在深深的感动之中。在场的教授脸上都浮现出感佩的神色,整个会议室安静得让人忘了他们方才还在为各自拥护支持的候选人进行激烈的论战。

“不愧是东教授,太了不起了……”大河内低声呢喃道。其他教授也沉浸在方才的感叹当中,静静地点头。

“现在开始,我们将在学务主任的见证之下,进行继任教授的投票手续。”

教授们彷佛被鹈饲的声音唤醒般回过神来,鹈饲以截然不同于教授们深受铭感表情的态势拿起电话,联络学务主任。

“学务主任送来选票之后,立刻进行投票。请各位慎重参考葛西、菊川、财前三位候选人的履历、成绩目录以及刚才的审议内容,不要为一时的情感或同情所惑,秉持良识及理智,选出最适合这个重荣誉、重传统的第一外科继任教授。”

鹈饲的发言,很明显地想要遏止东的感人发言及戏剧性退场所带来的微妙影响。

教授之间由于意图及想法各异,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学务主任送来选票后,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学务主任把封缄好的信封放在鹈饲面前,听到有一名因病缺席以及东弃权之后,便将印有浪速大学校徽水印的选票分发给二十九名教授。

鹈饲以严肃的口吻说:“那么,现在进行单记、无记名投票。另外,虽然有一名教授因病缺席,一名弃权,但因病缺席的解剖学的畑中教授,已以邮寄方式进行事先投票。因此,本次教授会共有三十名投票数。”

寂静无声的室内,记入名字的写字声变得格外响亮。不久后纷纷有人折起选票,学务主任迅速地回收并放入投票箱之后,将投票箱放在鹈饲面前。鹈饲马上打开投票箱:“那么,我们立刻开票。”他严肃地说完,读出首先取出的一票。

“菊川升……”

面对黑板的学务主任,在菊川的名字底下写下“正”字的第一画。支持菊川的今津,兴奋得脸红了。

“财前五郎……”

财前派的叶山等人屏住呼吸。

“葛西博司……财前五郎……菊川升。”

鹈饲唱票的声音逐渐变得激动,凝视着黑板的教授们,也都怀着期待与不安的心情盯着每一票。

“葛西博司……葛西博司……财前五郎……菊川升……菊川升……”

鹈饲的声音透出焦躁之感,唱票的速度也加快了。因为菊川与葛西的票纷纷出笼,财前却没有几票。除了大河内之外的其他教授,都逐渐露出兴奋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他们支持的是哪一个候选人。

“菊川升……葛西博司……财前五郎……财前五郎。开票完毕。”

鹈饲唱完票,学务主任立刻统计票数。

财前五郎 十二票

菊川升  十一票

葛西博司 七票

财前派的叶山等人虽然松了一口气,却都难以置信地望着黑板。支持菊川升的今津也露出复杂的表情,深深吐了一口气。野坂则一脸苍白,难以置信地盯着葛西博司那少得意外的票数。

鹈饲佯装平静道:“投票结果依照票数多寡,分别是财前候选人十二票、菊川候选人十一票、葛西候选人七票,但是没有人获得总投票数三十票半数以上的票。根据本校教授会的规定,无人得到总投票数过半数票的情形,将由得票数最多的两位进行决选投票。我们将于一星期后的二月五日召开临时教授会,进行决选投票。”

鹈饲连珠炮似的说完后,大河内目光锐利地望向他:“用不着再次召开临时教授会,现在继续进行决选投票不就行了?”

鹈饲脸上堆满笑容:“今日的投票,像东教授那样弃权的情形另当别论,但因病缺席的畑中教授是事前进行不在场投票的。决选投票的时候,还是必须请因故缺席者以委任状进行投票,因此还是必须改天举行才行。”

“这点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去地方或海外出差,无法立刻联络到人的话就算了,但是畑中是在自家养病,只要请学务主任打电话过去,问他要投给财前还是菊川,然后记在选票上投票不就行了吗?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特地延期一周。再次召开临时教授会多费工夫……”大河内的发言的确像是前任医学部长会说的话。

“并不是只有我会为了决选投票而召开临时教授会,历任医学部长,在必要时也会这么做,这是有先例的。”鹈饲反驳道。

大河内吐了一口烟:“当然,你要这么做也可以。但是我在意的是,不管是刚才对三名候选人的质疑应答也好,还是在开票时出现的那种异样的兴奋也好,恕我失礼,这种愚蠢的热衷模样,实在是以往的教授选举前所未见的。我担心时间一拖长,拉票活动会愈加横行,更无法期待严正公平的选举。”

“如果大河内教授这么担心,作为现任医学部长的我一定会负起责任,保证公正的选举进行下去。让前任医学部长为这种事烦心,我会觉得非常过意不去的。”

鹈饲貌似恭敬地回应道。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么,请你务必主持一个名副其实的公正选举。”

大河内也虚浮地回答道。

R会馆二楼最里间的休息室,就像平常一样人影稀疏。今津似乎尚未从教授会的兴奋当中清醒过来,他喝了一口服务生送来的鸡尾酒,凑近东身旁,激动地谈起投票结果。

“东教授说要弃权的时候,我真是慌了手脚,完全不晓得事情究竟会变得如何。财前派的拉票动作那么积极,在那种紧要关头,失去东教授的一票,我们很有可能就此败北,所以我真的是吓得目瞪口呆了。您为什么会突然弃权退席呢?”今津的语气里带着责难。

“今津,我绝对不是毫不考虑就舍弃自己宝贵的一票而离席的。刚才听到你报告整个经过情形,我更确定,要是我当时没有离席的话,菊川的票数会越发岌岌可危。”东说完后,放慢了语调,“菊川十一、财前十二、葛西七。这对三名候选人而言,都是极其意外的数字。我想,财前派与葛西派这一个月之间一定是四处奔走,自以为掌握了过半数的票源,我们也自认应该能够得到十七票左右。也就是说,票源根本重迭在一起,彼此打的都是愚蠢可笑的如意算盘。但是,结果财前派只得到了十二票,这对他们而言,应该是不小的打击吧。今津,巧妙就在这里。或许我失去了自己贵重的一票,但是我的离席,在有心的教授之间唤起了某种情感。原本那些只是为了反对外来教授而不甚情愿地支持财前的教授,就有不少人因为感动而把票投给了我们不是吗?”

“那么,您是经过如此的盘算,才留下那番扣人心弦的话并离席的了?不愧是老谋深算的东教授,我想任谁都想不到,那竟是一番经过精心策划的发言!”今津佩服万分地说。

“什么经过精心策划的发言,你这样评价我就伤脑筋了。我只是率直地把我心里想的话说出来,结果碰巧增加了菊川的同情票罢了。关于这一点,请你千万别误会了。”东以他一贯的风格粉饰道。

“我真是太失礼了……东教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戏呢?东教授只是道出自己的心情,碰巧带来这样的结果罢了。”

“这样想就对了。话说回来,菊川的票预计应该要有十七票,为什么结果只有十一票?今天幸好财前的票也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两者之间才会仅有一票之差,而且皆未过半数,得以撑到决选投票。但是下次的决选投票,仅是一票之差就足以决定胜负了,若是不完全掌握好票源,情况会非常危险的。”东的话中,暗暗责备今津的预估太过天真乐观。

“东教授这么说,我实在毫无反驳的余地……根据我的预测,临床组加上东教授和我应该有七票,至于基础组,虽然大河内教授没有说出口,但是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要支持菊川的,所以我预估那儿会有十票。但是看这十一票的结果,大河内教授似乎没有积极地为我们拉票。”今津困惑地说。

东摇了摇头:“我反倒觉得今天的十一票,都是凭借大河内教授的力量而得到的基础组的票。如果有人因为我的离席而受到感动,投给菊川一票,我觉得那应该也是基础组的教授,反而是和我们说好的那五位临床组教授不太可靠。”

“是这样的吗?我去和他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还得到相当大的共鸣呢!尤其是神经科和泌尿科的教授,是非常激进的反鹈饲派呀!”今津露出无法信服的表情。

东接着说:“鹈饲想得到下届校长的宝座——而这个可能性也愈来愈大了。要临床组的那些教授舍弃鹈饲支持的财前,投票给菊川,事到临头可能还是很难吧。并且,虽说是无记名投票,但是开票的人是鹈饲医学部长本人,他们可能害怕自己的笔迹被认出来。”

“听你这么说,我真是愈来愈为自己的天真感到汗颜。但是,这样投票不就等于毫无保密原则可言了吗?实在是太过份了……”

“今津,事到如今再为这种事生气也没用。更重要的是一周后的决选投票,要考虑怎么样才能让我方的情势化险为夷?”

“关于这一点,我仔细思考过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把葛西派的七票全数弄到手才行。葛西派或许认为他们的七票实在太少,但是在我们看来,离开本校去了德岛大学八年的葛西,竟然还能得到七票,已经非常了不得了。换句话说,这也等于证明了大家对财前的反感之深。决选投票的时候,我们应该可以得到那七票。今天晚上我立刻就去交涉。幸好,握有葛西票的是同样在外科的整形外科野坂教授,要谈起来也比较方便。”

“但是,我想葛西的票源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单纯。他们认为应该能够勉强让葛西当选,才能聚集到这些票。一旦葛西落选,碍于同校出身的情谊,或是受到校友会的影响,我觉得这些票非常有可能流向财前那边。这七票的去向,千万不能马虎大意……”东郑重其事地说。

今津走出南海线的诹访之森站检票口,穿过灯火通明的站前商店街,踏在寒风吹拂的郊外小径上,再一次回想等一会儿要和野坂谈的内容。他前往大河内家为菊川寻求内援的时候,由于大河内为人正直,今津并没有特别的策略,只希望能打动大河内的心而已。但是对于现在要去拜访的野坂,今津直到刚才都还与东慎重地磋商,并得出一个具体的策略。

在被看做路标的牙科医院右转后,经过五、六户人家,便看到亮着门灯的野坂家。被篱笆包围的约一百五十坪的土地中,耸立着一栋红色屋瓦的洋式建筑,与狭小老旧的大河内住家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临床组的精明少壮派教授,与得到学士院恩赏却甘守清贫的基础组长老教授之间的对照,让今津感到讽刺。

他按下门铃。

“请问是哪一位?”穿着和服、年约四十的夫人出来应门。

“我是第二外科的今津。请问野坂教授已经回来了吗?”今津望向玄关问道,只见玄关旁的洋风建筑亮着灯,里头传来收音机的声音。

“是,外子已经回来了。请稍等一下。”

夫人引领今津经由玄关进入屋内。不久后,穿着丹前的野坂走了出来。

“真是稀客。你怎么会突然来访呢?来,请进。”

野坂打开玄关旁的会客室房门。会客室似乎也当做客厅使用,房里暖炉的火烧得正旺,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

“夜里突然来访,真是抱歉。有件事想和野坂教授您商量,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你来拜访,欢迎之至,至于要不要商量嘛,得视内容而定,也许会不太方便呢。”野坂似乎看穿了今津的来意。

“你还是一样,说话一点儿都不留情面……不提这个,今天葛西的落选真是令人意外呢!不管是从成绩、人品还是从长幼顺序来看,葛西都比财前更应该留下才对。都是因为鹈饲医学部长率领的财前派热情地拉票,葛西才会落败,实在是太令人感到不平了。”今津喝着送来的热红茶,愤慨地说。

“不过,这就是选举吧!应该留下来的人落选,不该留下来的人厚着脸皮当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野坂一副早已死心的样子,让今津忍不住吃惊地望着他。

“其实我今晚突然来访,不为别的,是代替东教授来和你商量一件事的。”

“哦?代替东教授?你这话还真奇怪,代替在今天的选举中弃权的东教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野坂露出不明白个中深意的表情。

“东教授的确是弃权了,但是这当中有着非常深层的理由。其实一开始,在葛西与财前这两个人之间,东教授就倾向于支持前任副教授——也就是在德岛大学隐忍了八年的葛西。但是你也知道,东教授是个学者型的人物,对学问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因此金泽大学的菊川候选人出现之后,他立刻就被学术成绩格外优秀的菊川候选人吸引了。虽然如此,东教授又无法割舍辛苦了那么多年的葛西去选择菊川,所以今天他才会弃权。因此,无法弃爱徒葛西、财前两人不顾,这只是在公开场合的发言,其实东教授真正顾虑到的是葛西,所以才弃权的。但是现在葛西落选了,东教授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弃权。既然对手是财前,他决定要公然支持菊川。因此,东教授希望务必能得到你的协助。”今津以异于平常的善辩之姿,说出和东商量好的说辞。

“是这样的吗?我不认为东教授会为葛西着想,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就当做是这样好了。但话说回来,虽然葛西落败,但是要我把投给葛西的票转投给菊川,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葛西可是我认识了二十年的老朋友,所以我打算仿效东教授,在决选投票弃权,或者即使投票,可能也是空白票。”

“空白票?不会吧?”

“不,我心意已决。若是不想拥护任何一方,投下空白票是最公平的。”

今津脸上浮现狼狈之色:“我非常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吗?当然,我们既然有求于你,自然不是空手而来。”今津比野坂资历老了八年以上,现在语气却是低声下气的。

“话说回来,我听说日本整形外科学会的理事,目前正有一个空缺。”

今津若无其事的一句话,让原本一脸泰然的野坂表情为之一变。

“怎么样?野坂,你想不想成为学会的理事?整形外科的会长向来都是理事之间轮流当的,只要当上理事,总有一天就一定能够成为会长。这么一来,将来想要成为学术会议会员候选人的时候,这是非常有利的条件,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位置。”今津原本谦逊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傲慢起来。

野坂试探性地望向今津:“今津,你可别乱开空头支票啊!整形外科学会的理事缺额,我听说将由比我年长许多的洛北大学伊藤教授接任,不是吗?”

“的确是有这种传闻。不过,我今天来告诉你的,是一个能够左右整形外科学会人事的大人物与东教授商量好的结果,绝对不是空头支票。”今津拍胸脯保证。

“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是东都大学的船尾教授。众所周知,他是日本外科学会的大老。船尾教授的恩师与东教授是同门师兄弟,因此东教授与船尾教授之间的关系也非比寻常。这件事也是东教授与船尾教授商谈好之后,才要我来转告你的。”

“原来如此。既然是船尾教授所言,那应该没问题吧!”

“就是啊!我在外科学会也偶尔会见到船尾教授,他真的是个学术成绩与影响力兼备的大人物。菊川候选人是船尾教授的门生,他不但得到东教授的支持,也受到船尾教授力挺。船尾教授明确地表示,如果你将你手中的七票投给菊川候选人的话,他一定会推举你成为整形外科学会的理事!”

今津大力游说,野坂思忖着,沉默了一会,接着慎重地问道:“今津,你所说的整形外科学会理事的事,不会只是船尾教授的口头约定而已吧?”

“这还用问吗?如果得到你的七票,我们自然应当付出相应的回报。我想明天财前派大概也会向你提出露骨的交换条件,但是他们所能出示的,不过是眼前的蝇头小利罢了。野坂,得到船尾教授的推举成为理事,才是对你将来大大有利的啊!”

今津提高语调,催促对方响应。

野坂放下叼在嘴里的香烟:“比起眼前的蝇头小利,我更重视身为医者的未来发展。”

“那么,你是保证支持菊川了?”今津想要得到确定。

“不从我这里拿到保证,你就无法安心是吗?你们真是小心谨慎呢!”野坂说完从酒柜里取出威士忌,愉快地说,“今津,就先让我们干一杯吧!”

财前五郎在门前哈一口满是酒臭的气,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缩着肩膀按下门铃。玄关那头传来脚步声,不是女佣,而是妻子杏子出来开了门。

“你回来得好晚,爸都等不及了。”

一得知今天教授选举的结果,财前立刻打电话给岳父又一,通知他最终得票数以及即将举行决选投票的事。

“这种日子还回来得这么晚,你真是太没常识了。”

杏子美丽的瞳眸露出愠色,冷淡地说完便自己一个人先折回屋内了。走廊传来热闹的脚步声,一脸开心的又一双臂上挂着财前五郎上小学三年级的长子和一年级的次子。

“爸爸,你回来了!”长子一夫唤道,次子富士夫也天真无邪地开口说:“爸爸,教授选举是什么东西?”

财前责怪地望向杏子:“这种事小孩子不用知道。已经很晚了,和妈妈一起上二楼睡吧。”

孩子们乖乖地让杏子带到二楼去了。

小孩一离开,又一立刻露出不悦的表情:“明明说好至少有十八票,结果竟然只拿到十二票,这莫名其妙的状况是怎么回事?鹈饲医学部长的政治力、岩田和锅岛的金钱力,根本一点儿都不管用嘛!”

“不,今天的结果会如此意外,是因为发生了任谁都想不到的突发事件——东教授突然演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戏。”

“东教授演了一场戏?哦……”又一一脸难以置信。

“教授会结束后,我私下从叶山教授那里听到时,也完全不敢相信。”财前说道。接着他把从叶山那里听来的话,仔细转述给又一听。

又一听着财前五郎诉说,仍旧一副无法相信的表情。财前五郎说着说着,忍不住激动起来:“没想到那个被评为高洁无私的木头人,竟然会耍出这种阴险的手段!看到清高的东不忍坐视两名爱徒骨肉相残,毅然决然地舍弃自己宝贵的一票而离席,大多数教授一定都轻易地被感动了吧!东一定是从一开始就计算到正面迎战没有胜算,才故意以这种方式离席的。就连演戏也充满了他一贯表现出的学者的高洁模样,真是阴险至极!岳父,今天的结果,不是鹈饲医学部长或岩田、锅岛的力量不足,全都要怪罪东的那场戏。”

财前说完,又一转了转眼珠:“不管演不演戏,总之就是前功尽弃了。想要在下周的决选投票获胜,就得从你刚才在电话里提到的野坂那家伙手中买下他的七票才行。”

“但是,野坂那个人就是因为对我反感才支持葛西的。他那样嫌恶我,我想就算突然要收买他,也……”

财前话才说一半就被又一打断:“如果是感情因素,那反倒好办——反而是有完全的利害冲突,或是有无法割舍的人情义理牵涉在里面才更难处理呢!之前岩田说一票是五万,不过这次是决选投票,一票十万,七人总共七十万就能解决了吧。这回咱们得像咬人的王八一样,紧紧咬住握有七票的野坂不放才行!这次再失败的话,那可就真的玩完了。”又一闪着光秃秃的头说道。

他所谓的“玩完了”,是指财前五郎在大学内将永远无法出人头地?或是财前五郎在财前家的地位将一蹶不振,永不得翻身?又一的话里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整形外科野坂教授绷着脸,面对妇产科叶山教授而坐。料亭深处的包厢里洋溢着舒适的暖气,玻璃和式门的外头,正细雪纷飞。

“大阪已经好几年没下过雪了呢!看到细雪纷飞的庭院景色,就让人忍不住想吟首俳句。”叶山像要缓和气氛似的说道。

野坂开口说:“是这样吗?比起花朵,我更爱实用的糯米团子。俳句这种风流的东西,我最不擅长了。话说回来,今晚到底是为了什么特地招待我到料亭来?从刚才的电话里,我实在理不出个头绪。”

“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找你一起来互相安慰一下。这么说虽然有些失礼,但昨天葛西拿到七票,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出乎意料之外,而我们支持的财前与菊川竟然只有一票之差,必须进行决选投票决定教授宝座的归属,这也让我们大感吃惊。葛西和财前这两位本校出身的候选人,竟被校外的菊川这样欺凌……所以我想重振精神,和你一起抒发一下情绪。”

“用不着同情我。我从前就最讨厌这种自怜自艾的事,而且这话从支持财前的叶山教授口中说出来,让我觉得脊背发凉,感觉挺诡异的。”野坂啜饮着酒,并露骨地做出难喝的表情。

“哎,别那么嫌恶我嘛!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同校出身的好同事不是吗?而且,其实今晚我是奉鹈饲医学部长之命前来的。”

“哦?鹈饲医学部长的命令……这倒有趣了。你想找我谈的,究竟是什么事?”

“你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了吗?”叶山说着放下酒杯,单刀直入地说,“你知道,在决选投票当中,葛西派选票的流向,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此我们希望掌握葛西派选票的野坂教授务必协助我们。”

“这话来得还真是突然。就算我们支持的葛西落选了,要我们隔天就像墙头草似的转头支持财前,心情上实在是办不到。而且我们的葛西票,说明白了就像是对财前的批判票啊!”野坂冷冷地说。

“那么,你们要把票投给菊川?总不会是菊川派的今津昨晚早了我们一步,先和你缔结密约了吧?”

“没那回事。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们支持葛西是因为他出身本校,但并不是说葛西落败,我们就会投给本校的财前,事情没那么简单的。”野坂若无其事地否定道。

叶山松了一口气:“别这样嘛,我是代替鹈饲医学部长来向你请求协助的,当然不会有失周到,空手而来。我会提出让你满意的条件,缔结所谓的政治协议来换取你的协助。”

“哦?你所谓的政治协议是?”野坂的眼光锐利地闪烁着,夹起生鱼片的筷子停了下来。

叶山凑近那张像女人一样粉白的脸:“如果这次教授选举能够得到你的协助,那么儿童疾病中心儿童整形外科的职务分配,就全权交给野坂教授你,你觉得这个提案如何?儿童外科最近因沙利度胺引起的海豹肢畸形儿等问题而受到各方瞩目。如果能够掌握儿童疾病中心重要单位的人事权,对于你以及你指导的研究室,应该都有相当大的帮助。”

叶山如此强调自己的提案价值,但是野坂只是噤口不发一语。

“野坂,你觉得怎么样?现在葛西落选了,就算支持东都系的菊川,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与支持菊川相比,推举财前在各方面对你都有很大的帮助呀!”

“话也不是这么说。比起有害的财前,我认为支持无害的菊川对我比较有利。”

“财前有那么难应付吗?”

“别开玩笑了,我就是彻头彻尾地厌恶他这个人……”野坂唾弃地说。

“厌恶……只为了这个理由?”叶山再次确认后,低声说,“这个理由真是太幼稚了。你应该更成熟一点才是啊!比起好恶的感情问题,像财前这种大有利用价值的人,就该趁能够卖他人情的时候多卖一些,然后善加利用才是。就像今津教授之于东教授一样啊……”

“你还真是会说话哪!不过,鹈饲医学部长推举的财前若是落选,鹈饲派的实力必会有所损伤,继任校长选举自然也会受到影响,我也不是不了解鹈饲医学部长这么拚命的用心啦……”野坂的说法十分暧昧。

“你说的没错。你的一个选择,不但能够施恩于财前,还能够卖人情给可能成为下任校长的医学部长,如此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你不会眼睁睁地就让它给溜了吧?野坂,即使是被称为革新派的你,根据时间与场合,有时候还是需要多数派支持的。所以你应该趁这个机会,和鹈饲派达成这个政治协议才是。”叶山怂恿道。

“就算你这么说,要我立刻回答是太强人所难了。而且,其他人的意见如何,我也无法作主啊!”野坂思量再三,吊人胃口地说。

“当然,如果能够与其他人仔细商量,确实得到支持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好歹也是代鹈饲医学部长而来,就请你卖个面子,帮忙游说一下吧!”

叶山强调“鹈饲医学部长”这几个字,但野坂只是默默地喝干了酒:“那么,我再考虑考虑好了。”

“感激不尽。话说回来,财前理应前来向答应协助的你和其他人打声招呼,不过现在这样做,反而会造成麻烦,所以我会请人代替财前择日登门道谢。”

“不,我只是说我考虑考虑而已,你这样做,我会觉得很困扰的。那么,恕我先失礼了。”

野坂正要起身离席的时候,纸门打开了。

“叶山医生,这真是巧啊!”

医师会长岩田重吉简直就像一直站在纸门外偷听一样,在绝妙的时机出现了。

叶山望向岩田:“啊,岩田先生,你来得正好。这位是……”

叶山正要介绍野坂,却被岩田打断:“不必不必,野坂医生的鼎鼎大名,我早就有所耳闻。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种地方见到他本人,真是光荣之至!我是医学部校友会的干部之一,岩田重吉。”

岩田明明比野坂年长十三岁,却表现出一种近乎卑躬屈膝的谦逊态度,坐在野坂面前。对方低声下气的态度让野坂错失了起身的时机,岩田见状,立刻拿起酒杯:“当做庆贺彼此的亲近,先来一杯吧!”

被同校出身的老学长邀酒,野坂无法冷淡地拒绝,只好在岩田递出的酒杯里倒酒。岩田津津有味地喝干之后,向野坂回敬。

“我一直就想见见少壮实力派教授野坂医生,正巧听说你今晚会在这里与叶山医生恳谈,所以也没事先知会,就擅自闯了进来,请原谅我的失礼。话说回来,关于这次第一外科的教授选举,我们校友会是绝对反对东都系的外来教授进入的,我们热切地希望由本校出身的财前副教授当选。今晚我们校友会的干部们也聚集在一起,再次强调继任教授必须是本校副教授这个基本方针。我们都希望务必能够得到野坂医生的协助,所以我作为校友会代表,特地前来拜访。关于这件事,我和鹈饲商量过……啊,因为我们是同窗,所以不小心直呼他的姓名了……这件事是和鹈饲医学部长商量过之后,才前来请求你的。”

岩田直呼鹈饲的名字,巧妙地强调了表面上低声下气的自己的立场。

“哦,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回答过叶山教授了,请你再向叶山教授询问详细情形,恕我就此失礼……”

岩田一见野坂想起身,立刻出声:“那么,等会儿我再向叶山教授确认你的意见。原本我想趁这个机会,设席招待野坂医生的朋友们,好彼此认识认识,但是因为现在时机敏感,若是直接见面,容易招来误会,所以想麻烦医生代替我向各位打声招呼……”他挪近野坂身边,把塞得厚厚的信封袋放到对方面前。

“不,这样我很为难的……”野坂用力挥手,把信封袋推回去,岩田却爬也似的伸手抓过野坂的公文包,打开金属扣,把信封塞进去。

“请不要这样!叶山,这教我如何是好?”野坂把矛头转向叶山。

“野坂医生,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没那么夸张的!这在我们医师公会的选举里,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啊!哈哈哈哈!”岩田细长的眼睛,在金边眼镜底下迸射出光芒。

阿拉丁酒吧的深处包厢里,财前五郎坐在中间,医局长佃与资深助教安西则坐在两边,默默地喝着酒。

佃那张英气焕发的脸转向财前:“我们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到了必须举行决选投票的地步。现在不只是我们医局,连其他的研究员和实习医生、护士,只要聚在一起,就是谈论教授选举的事。尤其是副教授级的医生们,都觉得这是与自己的未来密切相关的问题,非常注意这次选举的动向。而且大家都议论纷纷地说,如此波澜万丈的教授选举,是医学部创立以来前所未见的呢!”

佃不甘心地说完,安西也咬牙切齿地接口道:“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大家因为大受打击,完全没办法做事了。”

财前一脸苦涩地喝干鸡尾酒:“医局怎么能够为了教授选举而无心工作呢?如果因为这样,在诊疗或是治疗方面出了问题,那才会被人当成笑柄呢!”他担心地说道。

“不过今天医局总算是冷静下来了,请不用担心。要举行决选投票的事虽然让人吃惊,但是最令大家惊讶的,还是东教授竟然以弃权这种方式舍弃财前医生。医局员全体的躁动化为气愤,大家对东教授的不信任感越来越强烈,另一方面,对财前医生的支持情绪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所以关于医局内部的团结请您不用担心。”

医局长佃刚说完,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就算为情势感到躁动或义愤填膺,或是医局内部再怎样团结,对挽回情势也没有任何帮助。想要挽回情势,就需要具体而实际的策略呀!”中途离席的庆子,不知何时回来,站在财前的背后。

“被庆子小姐这么一说,我们真是无言以对……”佃瞇着眼睛仰望身穿艳绿色晚礼服的庆子,支支吾吾地说道。在借口举行作战会议,频繁光顾阿拉丁酒吧之际,佃和安西似乎看出庆子是财前五郎的情妇,与她的关系也变得亲密起来。

“那么,如果换成庆子小姐会怎么做?如果你有什么好主意的话,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们!”

安西说完,庆子闪烁着修长的眼睛开口了:“嗯……如果是我,再过五天就要举行决选投票了,已经没时间花在间接而平常的手段上了。我想,我会想办法直接把对方拉下台。”

“直接把对方拉下台?”安西先是惊讶地反问,接着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我知道了,就是打电话威胁对方,或是散布彻底中伤对方的传单……对吧?去年第三内科举行教授选举的时候,就曾经有人打电话到敌对候选人家里,威胁说‘不乖乖退出就干掉你!’我们也准备在事态危急的时候,用这个方法搅乱菊川一派和他本人。”

庆子晃了晃柔软卷翘的头发:“那种卑鄙低俗、任谁都想得到的方法已经太老套了,行不通的!应该想想更老练、能够技术击倒对方的方法才行。”

“这样啊,技术击倒……”

佃想了一会儿,然后“砰”地一拍桌子:“我知道了!‘击倒’他的方法,就是直接到菊川待的金泽大学去,跟他谈判!你说是吧,庆子小姐?”佃得意地说道。

“真不愧是统率医局这个五十人的大家庭的佃先生!没错,就是该用这一招。大师级的东教授,也是在紧要关头演了一场戏,所以我们只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来回敬他就行了。这次轮到我们来演戏了。”庆子大力鼓吹着,财前的脸色却暗了下来。

“佃,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你们为我做了那么多,万一我在选举中落败,你们的立场也会变得岌岌可危的。就算你们两人到金泽去谈判,会让情势变得对我有利,我也实在没办法再继续给你们添麻烦了。”

“医生,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消极的话呢?我们都是抱着与医生同生共死的念头,才走到这里的。因为有财前医生,才有今天的我们,我们怎么能够只顾自己呢?”佃奋不顾身地说。

“这样啊……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就听从你们的话,交给你们去办吧!”

财前以罕见的“沉痛”口吻回答道。

“既然这么决定了,愈早行动自然是愈有效果!你们决定什么时候出发?”庆子催促道。佃与安西对望了一眼:“我们两个也不能独断独行地就前往金泽,等明天去医院上班后,我们会立刻召集五、六位志同道合的人秘商,然后再和安西出发前往金泽。若是搭特急列车的话,只要四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所以,明天黄昏左右到达金泽,展开谈判。”

“那么,为了预祝两位成功,我来开一瓶‘拿破仑’请大家。希望两位就像凯旋将军一样,胜利归来……”

庆子说完,要侍者送来一瓶“拿破仑”,毫不吝惜地扭开了瓶塞,注入酒杯,同时向财前送出只有彼此两人才能够意会的微妙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