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一日,星期四,下午两点半

拉斐尔一直站在奥克斯纳德市库珀路上的埃尔托罗市场前面消磨时间,直到她妹妹三点的时候从学校放学。天空晴朗,看不到一丝云彩,太阳照在他皮肤上,暖洋洋的。整天和他母亲在待在家里简直是太难受了,有时候他怀疑把她和玛丽亚带到这个国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三年前,他的父母在墨西哥遇上了车祸。他的父亲当时就死了,他母亲的腿被压断了。那时,玛丽亚只有九岁。他怎么能把她们扔在那里呢?她们没有钱,也没有人保护。

他十七岁了,工作已经干得很好。后来,他一直在为马利布山里的一个拆车场工作。头一年,他负责把汽车拆开,然后磨掉上面的标识号码。有一天,他的运气来了。他的老板安吉尔·罗马诺,听说了家庭给他带来的重负,就决定试试让他去偷汽车。他身材精悍、面目清秀,是个合适的候选人,他和那些富人周旋于同一个圈子的时候不会引起怀疑。

他十岁的时候与其他四十名移民挤在一辆闷热的卡车后面,偷渡到了美国。他渴望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成为一名罪犯。

来美国的第一年,他在一个草莓场工作,一个家庭收留了他。他的英语熟练之后,他们就送他去了学校。他们吃惊地发现他竟然那么聪明,他们说他可以成为一个律师、一个医生,或者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他喜欢在他的房间里读书,在脆而易碎的白纸上写字、学习,增加他的知识。

他的厄运来自于他固有的好斗性格。因为他身材瘦小,他一直在增强自己的体魄。他在车库里自建了一个暂时的体育馆,每天在里面锻炼几个小时。他把两个塑料牛奶桶装满了水和沙子的混合物,把它们当做杠铃。他用他继父工作台上面的横梁练习引体向上,练就了强大的臂力和手劲。他把旧轮胎抱在胸前,蹲在地上练习腿力。他变得非常强壮,但仍然迅速而敏捷。

当他受到其他学生威胁的时候,他打败了他们,证明了自己的力量。不久他在学校里就获得了“大力鼠”的绰号。人们开始怕他,除了扎维尔·冈萨雷斯,每个人都怕他。拉斐尔打架不知道掌握分寸,他把扎维尔打得腿断臂折、血肉模糊。经过了十五个小时的手术,这个男孩总算活了下来。

冈萨雷斯家里对他提起了控诉,拉斐尔的养父母必须支付一大笔赔偿金。否则的话,他将永远不能成为美国的公民。这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候。不久以后,他的世界破碎了。他的养父丢了工作,他们没有能力抚养他了。社会福利机构把他送到另一个家庭,但他们太恶劣了。他们让他吃变质的牛奶和食物,看上去就像是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

拉斐尔发誓说他永远不会再被逮住了,他练就了从枷锁中随意进出的本领。有一次他因为抢劫一个便利商店被抓住,但他挣脱手铐逃走了。

当他听说他父母遇上了车祸,他唯一的决定就是把他母亲和妹妹偷运到美国。他母亲的状况很糟,她的左腿已经感染,医生担心可能需要截肢。拉斐尔不忍心告诉她,但第二天早上,他将不得不把她送到医院。如果她真的失去左腿,他将不得不雇一个护士。他已经想办法积攒了两万美元,但他知道这支撑不了多久,他需要一笔意外之财。

拉斐尔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片红色闪过。是什么东西?有人正在从一辆卡车的后面开过来一辆红色的法拉利。难道就是它?他从来不敢指望在奥克斯纳德的大街上看到一辆这么昂贵的车,他知道这样的车大都出现在贝弗利山或布伦特伍德。如果他能搞到这辆车,他将得到五千美元。安吉尔很清楚,他必须付给他的雇员足够多的钱,否则他们将会自己去寻找汽车的买主。

他扫视了一下周围,两个醉鬼睡在大街尽头的门口,一个驼背、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正拿着一个食品袋穿过大街。老太太们是从来不跟警察说话的,如果歹徒放倒了五个家伙,一个老太太会从他们身上跨过去,继续往前走。

拉斐尔背上一个背包,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学生。包里唯一的东西是他的手枪——一把泰克9号。他猛地掏出枪,把空背包扔在路边,然后全力冲向那辆红色法拉利的驾驶位旁边。窗户是带颜色的,他看不到谁在里面,但他几乎肯定里面只有一个人。他用枪砸碎了玻璃,大声喊:“从车里出来,否则我杀了你!”

一切在瞬间发生了,他看到了一支枪管,就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击中了那个人的面部。他把这个流着血的人拖出车扔在街上,正准备钻到车里,这时他看到后门打开了。他转回身,看到另一个人在汽车后面用枪指着他。他们同时开了枪。拉斐尔向后摇晃了一下,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肩。他努力保持住平衡,顾不上看他是否击中了那个人,就跳上汽车的驾驶座,点燃引擎,一溜烟开走了。

这辆法拉利几乎是蹦跳着带他脱离了危险。拉斐尔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坐车的人把他的朋友拖到人行道上,然后把他的尸体放在了卡车的后面。他不打算给警察打电话?这个家伙腿瘸了,所以拉斐尔估计自己一定是打中了他的腿。

血从他的肩膀上流出来。他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脱下衬衣压在伤口上。他不能让血流得到处都是,不能让人知道这辆车是杀了一个人之后得到的。

他租的房子离这儿只有四个街区。安吉尔坚持要求他租一套住宅而不是公寓,因为他们需要一个车库。他不能把昂贵的汽车停在大街上,所以他必须把车放在车库里,直到能够安全地把它们开到拆车场。如果几天之后风声仍然很紧,安吉尔就会派一辆卡车把它们运过去。

拉斐尔把开车库的遥控器挂在腰带上靠近寻呼机的地方,他按下按钮,把车开了进去,然后冲进房子里给安吉尔打电话。

“你弄到一辆什么样的法拉利?把操作手册拿出来,告诉我上面怎么说的?”

“它太漂亮了,伙计。”拉斐尔对他说,“以前从没有看到这样一辆车。你还有钱给我吗?”他知道他不能告诉他自己杀了一个人,如果涉及到死伤,安吉尔就不会碰它了。

他又冲到车库,抓起厂家的说明书,一页一页地翻起来。

“它说这是一辆2001年生产的550型宾尼法利纳特制小车。这辆车状况完好,我发誓,伙计,上面没有一道擦痕。”

“你在骗我。”安吉尔说,“法拉利只生产过一辆那样的宝贝。今天晚上十点左右把它开过来,我有一个客户想要一辆那样的车,急得都快尿裤子了。”

拉斐尔挂了电话,来到浴室里检查一下他的枪伤。伤口不深,因为子弹没有嵌在里面,所以他不用担心感染。他从药橱里找了一些双氧水和绷带。他把伤口包好之后,换上一件新衬衣。他偷偷地看了一眼他母亲的房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每当晚上他在工作的时候,玛丽亚会去给她买药。

他看到了他床上面挂的十字架。他跪在地上,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乞求上帝饶恕他。如果他不向那个人开枪,他自己就会死的。如果那样的话,谁来照顾他的家人?他知道保护他的家人不能赎他的罪。他死后,会在地狱里被烈火烧灼。他的眼睛停留在他母亲身上,她只有三十六岁,但看上去像五十多了。她美丽的黑发已经变成灰色,一度优美的身材也变得憔悴。痛苦和艰难刻在她的脸上。她在他之前就生过两个孩子,但都只活了几个月。他父母居住的村子里没有工作,他母亲对他说他们太穷了,如果没有上帝的帮助,他们都会死去。尽管经历了这么悲惨的生活,但她从不抱怨。直到事故发生之前,她每天都去做弥撒,为那些死去的和地狱里的灵魂祈祷。一个圣徒的儿子怎么会变成一个凶手?他知道既然他杀了人,就还会再杀人。他已经玷污了他的上帝、他的教堂和他的家庭。他是那个拿着手枪砸破窗户、威胁要杀死司机的人。那个司机采取了自卫行动。如果他被逮捕或送进监狱可怎么办呢?他的母亲和妹妹没有他怎么生活?因为他们是非法移民,他们将会被赶回墨西哥。

拉斐尔关上母亲房间的门,冲出去骑上他那匹十岁的黑色北美野马,然后去圣艾格奈接玛丽亚。他的母亲和妹妹经常在车库里看到昂贵的汽车,为了掩盖自己的犯罪职业,他告诉她们他为有钱人的汽车做细部装修。

吃过晚饭,他来到车库擦洗那辆法拉利。他告诉母亲明天早上她必须去医院,然后安排玛丽亚上了床,就开车向马利布驶去。他以前开过法拉利,但这种特制小艇太奇妙了。当他拐过一个弯道的时候,暂时忘记了他面临的问题,城镇的灯光只不过是模模糊糊的亮光而已。

安吉尔的合法身份是一片十二英亩的树木繁茂的房产的看护者。这片房产进入遗嘱认证已经七年了,法院在它周围树起了高高的栅栏以防人们进入。他几乎是白手起家,接受一些偷来的汽车,然后把部件廉价卖掉,这只需要一辆两倍宽的拖车和几个金属工棚。三年以前,他开始瞄上了豪华汽车。他雇人把它们偷来,然后交给全国各地的经纪人。在他把汽车的标识号码磨掉,换上一个新的,然后这辆车就可以合法地登记了。但是像特制小艇这样的车,做这件事就要麻烦得多,因为新的汽车标识号必须跟在另一辆特制小艇之后。安吉尔与世界各地的回收公司保持着联系。每当收到一辆豪华汽车之后,安吉尔就会买进汽车标识号码。他有五个装满了标识号牌的档案柜,无论什么时候收到汽车,他都能为它安上号码。

安吉尔还在发笑,拉斐尔口袋里装着五千美元,已经把保存在拆车场的多余的一辆甲壳虫大众汽车开走了。当你驾驶着一辆大众汽车时,警察是不会阻止你的,尤其是在奥克斯纳德。强盗,尤其是一般的歹徒,绝对不会在一辆甲壳虫里被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