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噗嗤泥得矬。”洁思嘴里戴着美白牙齿用的牙托,讲话像含卤蛋似的。她为我斟了杯威士忌,然后扯开一包Green&Black牌巧克力。

“你说啥?”现在的我有如行尸走肉。刚刚载孩子们去周日电影社,让他们和朋友众聚,好不容易才挣到这整整九十分钟出来透个气。

放孩子们下车后,我不自觉地往洁思美家开过来。莫非是本能的潜在力量作祟,把我牵引过来?

洁思拿下嘴里的美白牙托,重新说道:“那不是你的错!”

“你觉得他是不是要和我分手?天哪!我要怎么跟孩子们说?还有,他们怎么没注意到,老爸已经搬到他的诊所去了?我是不是得编个理由,跟他们说,老爸是因为半夜要喂刚动完手术的猫咪吃药之类的?洁思,我快被烦死了!”

今天虽然是星期天,但洁思已另外约了个房地产监价专家,来为投保产险做第二次估价。

我问她:“史督仔怎么没有一同参与?投保产险可不是小事。”

她说:“哦,他在忙他的大事业,做他的大善人去了。他们绝对会颁发一个超大听诊器感谢他的。”

听起来怎么有种话中带刺的感觉?

她帮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澳洲那里要办一个盛大的作家交流会,有邀请比利,他要我和他一起去。”

“如果你真的那么爱他,怎么不干脆和那家伙跑了算了?”

才刚说完,就看到乔许往厨房这边走来。他的身材已散发出男性的味道,但在他把换下的衣服交给洁思时,脸上露出了青涩的淘气笑容。这就是十几岁少年身上才看得到的矛盾气质,乔许是还有些稚气,但也算是个小大人了。

“他还需要我。”乔许离开后,她耸了耸肩说。

“史督仔还一直在搞七拈三吗?”

她叹了口气,“他哦……常接到一堆怪电话。还记得那个席薇雅·普拉丝专家吗?那女人越来越放肆了,她好大的胆子,三不五时就传简讯给他,简直就是简讯骚扰!你听听这简讯像话吗?‘你老爸是不是外星人?因为地球上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了。’还有,她还会寄明信片来。我知道她现在就在写,‘你偷情的时候,最爱的性爱姿势是那一种呀?’”

她又灌下一口苏格兰奇瓦士威士忌,“所以我才要以牙还牙,要玩大家一起来。还有你也是,怕什么?比利的诗人朋友,那个大鼻子情圣——这名字很适合他,对吧?他真的好可爱,而且人家也对你有意思。这个千里达来的大鼻子情圣,一定是你的高潮救世主!”

我满怀恐惧地看着我的姐妹淘。要四十岁的我再去约会,就像又回到十几岁的感觉。年轻约会的时候,会拼命避开强光,因为怕被看到雀斑,现在怕的是皱纹跑出来吓人。我和他的年纪真的差太多太多了!

“洁思,我已经过了那种在派对上尝到一点甜头,就迫不及待冲回家,在日记里记上一笔的年纪了。我不能背叛洛伊,这样太……太淫荡了!”

“哦?是吗?你下次参加晚宴的时候,不妨看看那些荡妇……哦,不好意思,我是说已婚妇女,最新调查显示,其中一半都有外过。只要你知道荡妇有什么特征,应该就不难认出她们。听好了,摆脱保守的裤装、换上Moschino迷你裙、不再吃含有碳水化合物的饮食、屁屁小了两圈、咪咪大了两号。

“以前不会、不仅的事,现在却俨然成了专家——滑翔翼、嘻哈饶舌、马勒的音乐、登山、西藏鼻笛——只要是情夫热衷的事,就去学、去了解。还要牙齿美白、染一头美美的头发、足蹬Manolo Blahnik高跟鞋的美腿,看起来才会既性感又修长。上班迟到的借口也是一长串,精彩得很。告别卑微、过度压抑的日子,原来人生可以过得有尊严、充满自信。”

“真的?”哦,天知道我多想解放自己的尊严!“可是,这样我就会对不起我的另一半、我的孩子、我原本最引以为傲的一切……”

“是啊、是啊!你的婚姻谘商师正和你共用同一个老公呢!”

“洛伊不是外遇,OK?没错,他是亲了碧安卡,是很严重,或许那只是舌交而已,或许他真的需要独处一阵子,但他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

“醒醒吧你!男人很犯贱,让外面的女人和家里的黄脸婆为他们要死不活的。你要让他嫉妒你!别忘了,嫉妒是最好的春药!凯西,你长得那么正,就算婚姻的美梦幻灭了,可别连美貌部糟蹋了!要不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嘿,女人到了我这把年纪,只要干净整齐和懂得准时就可以偷笑了。”这次换我吞下一大口呛辣的奇瓦士威士忌,打了个酒嗝,喉咙冲上一股灼热感,“我最恨的就是体育课,因为要穿宽宽松松的运动服。现在就算送我那种布袋衣,打死我也不穿,但那又怎样?反正我就是没有搞外过的本钱。如果我和大鼻子情圣八点就上床怎么办?整晚不睡大战十二个小时吗?我没办法撑那么久!还有,我要跟他说什么?”

“就说:‘天哪!你下面怎么那么大?’效果应该不错!”

“洁思,我就是做不来说谎和劈腿这档事!我觉得自己好像……我不会说!反正,洛伊和碧安卡没发生什么严重的事就对了,我清楚得很!”

“不严重就表示已经够严重了!你当然可以诓他,老天,又不是叫你发毒誓。看吧!你是没搞外过没错,但你不能否认你性冷感和心灵空虚的事实!”

好吧!洁思说的没错。那天在酒吧邂逅的男子,身影清晰地徘徊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像是嗑了药似的,幻觉越发强烈。犹记他的手搭在我背后的感觉,让我的心暖暖的。撇开我刻意的抗拒不谈,哦!我多么渴望能探索性爱欢愉所带来的快感!

“到了我们这年纪,对自己好一点准没错。说实在的,什么时候会有男人送上门,我们也不晓得,对吧?”

“洁思,糟了!早知我也会有搞外遇的一天,应该大方地张开大腿才对!”我戏谵地说,“还有,我连性感内衣都没有,维多莉亚的秘密都是给瘦不啦叽的纸片人穿的,身材超过八号的女人,他妈的根本就挤不进去!”

“拜托,谁要你穿维多莉亚的秘密了?性感到破表的Agent Provocateur才是王道!看你要什么尺寸款式的性感内衣,他们都有,我带你去。”

“说真的,我比较想买大件又耐穿的,呃……比方说,滑雪装或全身包紧紧的肉粽衣之类的。”

我怎么可能在一个二十九岁的男人面前一丝不挂?我怎么可能在结婚二十年后,还能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从容地赤身裸体?这就是外遇要面临的大挑战——你迟早得脱光你的衣服、坦诚相见!

洁思的计策是,偷情的时候,我可以把室内暖气关掉、打开窗户,这样就能以天气实在太冷为借口,两个人抱着裸睡、相互取暖。但是,如果偷情的阳春汽车旅馆根本没有窗户呢?不行、不行,我得认真沙盘推演一下。

要是我和他幽会时,他躺在我身边的话,该怎么进行才好呢?再笨的人也知道,把产后因喂母乳而变雄伟的双峰再挤得傲人一点,铁定万无一失!不过,很抱歉,男人看到这种举动,不是把你当成发酒疯的女人,就是把你看作脑残的怪咖。

头痛啊!我双手抱胸,力道之大,几乎可以把我的分身给挤出来,偏偏就是想不出好办法来。

一想到爆乳装的效果,我脑中浮现一个怪女人硬挤进超级紧身衣的怪样,结论是,以上两种方法应该会让男人倒足胃口才对。

“干嘛想那么多?等到你把他弄上床的时候,怎样都不重要了。重点是要把他弄上床,至于要怎么做,要拐要骗都随你。”洁思强调,“男人啊!老是吹嘘他们运动有多行、小时候有多厉害。所以,我们耍点小伎俩又有何不可?矽胶胸罩、咪咪水饺垫……”

“好!教我怎么挤波!”我顿时火力全开。

“哦!太好啦!”洁思兴奋大叫,“你真的真的需要好好地改造一番!”

变身第一步,洁思在我的胸罩里塞了水饺垫,不过那毕竟不是胸罩的一部分,所以一直有小水饺垫在胸部那儿蹭来蹭去的感觉。

嘿!信不信由你,这招真的好用,会让别人注意到你的存在,尤其是我老公。我就是要他上勾,就像童话故事“糖果屋”,我是专门用缤纷糖果屋拐骗小孩上门的女巫,小水饺垫是我的秘密武器。

矽胶胸罩是洁思教我挤出胸前风光的下一招,就是穿上罩杯以矽胶制成的胸罩,这个穿起来就自在多了,让你几乎忘了它的存在!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不过,有可能前戏才开始没多久,就会被大鼻子情圣拆穿我的西洋镜了。

“啧!这是什么鬼东西?我猜他大概会以食指和大拇指捏起滑不溜丢的矽胶垫问我。”唉……一定会露馅!

“呃……你相不相信,这是一种用来帮冷冻鸡肉解冻的新发明?”不对!太可笑了,想那么多干嘛?反正我又不会和他上床。

“我知道你不会和他上床的,甜心,但总要准备一件丁字裤吧!以防万一。会突然发生什么事很难说的!”洁思边说,边带我往Selfridges百货公司的内衣部走去。

以我个人来说,当然是买百分百纯棉短内裤,尺寸是保守新兴国家小国认可的那种,唉呀!就是大到可以拿来当作游艇风帆的阿嬷内裤啦!

但洁思帮我挑了件需要专家级功力才塞得进去的超紧连身内衣,试穿的十分钟里,我和这件滚边内衣大战三百回合,一会儿是我的头从裤裆开口的地方钻出来,要不就是一边的咪咪卡在领口处,最妙的是阴毛露在连身衣的屁屁口外面,刚好跟蕾丝滚边结成一缙。

“你在里面忙什么啊?”洁思敲了敲更衣室的门。

“哦,忙着把这身女人味的东东甩开,我做不来!”

“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下一站,我就被洁思拖到美容沙龙去除毛。不骗你,热蜡除毛的痛真的会死人!若真被痛死了,再怎么光滑无毛也没啥意义了,不是吗?

接着,有人来帮我设计发型,弄了个厚重的法式淑女蓬蓬头,搞不好整罐发胶都用在我头上了,害我的头都不敢乱动。

终于,撑到了最后一道程序——拔毛。

“那不是下巴长出来的毛,是掉下来的睫毛!”

此时真有点羡慕男人。成年男子就算一辈子只买一双鞋、只穿同一色系的衣服,也不会有人说话,而且还可以决定要不要留胡子。

为了我的欧巴桑大变身,洁思那可化腐朽为神奇的服装裁缝师,想尽办法把我塞进最新设计款的超合身长裤里,但两只脚穿进去后,就拉不上去了。

“我是很喜欢这件,”我对身穿长披风的销售人员说,“但你们有没有适合给大尺码的人穿的?”

我发现唯一一件我勉强喜欢的,价格标签上竟然很践地标示着“请猜”。

哇!好难猜!该不会超过我一个礼拜的薪水吧?

搞到最后,我在Topshop选了一整柜的新行头,然后漏夜在所有买来的平价包包、衣服和鞋子上写上Pucci和Prada。

洁思也相当推崇号称具有返老还童效果的乳霜,要我把各式乳液、锭剂都买齐,说这样保证可以对抗岁月的痕迹。至于我放化妆品的抽屉,不用说,她简直嫌弃到了极点!里面有一支放了四年、刷三次就被丢到一旁晾干的迷你睫毛膏,还有一支赠品口红,颜色丑到一个境界,连葬仪社的礼仪师都不屑拿去用。

终于,洁思的美容师帮我完成熟女大改造了,但唯一的麻烦是,我再也没办法随随便便出门了,因为至少得留个四十八小时来打扮,才能出去见人。

再来是束腹提臀的机能型塑身裤袜,穿脱方式像潜水衣一样简单,但完全不适合用来跳脱衣舞。我去学校上课的时候有穿,没有什么问题,但那天晚上要脱下这件标榜加强雕塑大腿曲线的裤袜时,我简直拼了老命,结果还肌肉拉伤送医院,真是要命!

我坐在急诊室候诊的时候,闪过一丝出轨的念头。外遇听起来很容易,但其实非常危险,而且不只是肉体方面。

我的意思是,如果大鼻子情圣用了真感情的话,该怎么办?或者他烦了、腻了呢?还有,我做爱只会叫我老公的名字而已,这很麻烦,可能会让他性致全失!要不然,我干脆装成虚索无度的欲女……好像怪怪的!不然就跟他说我有护花使者或警察近身保护什么的,但这么说应该会把他吓跑吧!

不过,要是大鼻子情圣变成我的护花使者呢?那我只好跟他说,我老公早把话说在前头了,哪个男人和我上床被他抓到,他就杀了谁!

天哪!那如果我对他认真了,该怎么办?总不能跟老公说,我为了一个二十九岁的肌肉型男,所以要和他离婚吧?而且这个人还是有大麻交易前科的犯人哩!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为了固守自己的立场,我还是乖乖待在洁思家比较保险。

此时,那个教席薇雅·普拉丝的金发女老师又明目张胆地打电话来示威。

“看吧!”洁思对着电话那头狂吼,“我就知道你和我老公有一腿。甜心,你也不过是他众多情妇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不行、不行,我不能让自己陷入这般难堪的境地,但偏偏,一想到大鼻子情圣,双腿间的地带开始有了反应、发热难耐,我有种想把什么给脱掉的感觉,对了,就是我的短内裤。说不定,他真的是诱发我找回性趣的救世主!

我本来和洁思约好要两对一起出去玩,后来取消了,然后又约了一次,还是取消了,弄到最后,已经不晓得我的犹豫到底是为了什么。

某个星期三傍晚,合唱团团练结束后,我茫然地走出校门,一想到接下来的漫漫长夜,心情更是低落——杰米去参加学校的夏令营,珍妮到同学家过夜,洛伊还是住在兽医诊所,不过幸好有大鼻子情圣陪着我,他像个身手敏捷的夜盗侵袭,就要掳获我似的。

我的最后一道防线面临强大考验,意志开始动摇,心中莫名悸动,有着一丝期待。我的心开始倾向了他,偎在他宽大的臂弯中,好安全、好舒服。

他领着我往摄政公园走去,我们走过草地,在玫瑰花丛中席地而坐。我感觉得到,他肌肤的体温正缓缓升高,就在公园的露天舞台后方,他的手指轻抚过我的颈背,触动了我压抑已久的欲火,我全身发麻。

我饥渴不已,是生理上的饥饿,我不是指口腹之欲,而是彻底渴望着一个男人的全部,包括他的肉、他的骨。他循着我T恤的领口探索,略过我的锁骨,电力般麻酥的肤触,在颈子至膝间来回窜动,尤其之中的某些极敏感之处,更是激烈得发烫。

我的欲望已被点燃,罪恶感和道德早抛到九霄云外,我全然忘了自己,忘了大喊:“把我的波霸胸罩拿来!”他的手熟练地采进我浅灰色的胸罩底下,技巧一点也不生涩。他搜寻着乳头,一把捏住,手劲不似洛伊的轻柔,而是狠狠地、狂暴地搓揉挤弄。

“我已经是喂过两个小孩母乳的妈妈了……”我羞恼地说,对他有些歉意。

我根本无法好好地说完一句话,因为他的嘴已含着我的乳房,好温暖,有种情色而湿濡的感觉,令我全身发麻。他不像洛伊那样吸吮我,而是轻轻地、一点点地啃咬着,激情的震荡使我痉挛,从背脊传至双腿。

他猛地把我搂近他身体,我已不敌性欲的一再侵袭。哦!他的手伸进我裙底,抚上我的大腿,像打太极拳似地轻按抚弄,好舒服!我完全沦陷。我感觉到他已探进我的内裤,进入我不轻易敞开的私密处,以两只手指,细细地绕着圈圈。

“我好想要你……”

突然间,我终于明白,为何一半以上的已婚女性会这么渴望婚外情,不是因为她们渴望欲仙欲死的高潮,虽然……哦……哦哦……没错!她们是渴望高潮,但女人内心所渴望的,就是被男人渴望,至少也要有男人渴望板球国家代表队赢得胜利的一半强度,才说得过去吧!

欲火焚身的我,发现自已的身体向着他扭动。我的春天就要来了!我的下体解放了,不须再生闷气!在翻云覆雨平息后的汗水淋漓、喘息不止之前,我随时都可能发出兽性的狂浪呐喊……

但,就在这些念头出现时,我发现我退缩了!像是十八世纪罗曼史小说里含羞带怯的女主角似的,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悬崖勒马,感官的迷雾,还有他的呼吸、体温和抚触,退了、散了!

“我得走了。”

“来嘛!你躺好,我才能舔你啊!”他性感的嗓音透露着浓烈的欲望。

我好挣扎,身体的自然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我要、我要……但一股强大的暖流随即笼罩着我。我爱我老公,我是属于洛伊的,他已深深融入我的身、心、灵,他是我的男人!

“嘿!我还以为你想大做一场。”

“哦,我……我真的没办法。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我绕着摄政公园内圈的玛丽皇后公园往贝克街地铁站跑去。

我知道我太轻易原谅洛伊了,就像你原本留了好几年不用的东西,在你需要用到它的前两天把它给丢了,现在发觉需要它,却又想把它回收再利用。

性欲与荒淫只有一线之隔,在这条界线逐渐模糊、消逝之前,我适时阻止自己向下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