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旅馆大约还有一个街区,乔伊在地铁站入口停住脚,急着想跳上地铁回布鲁克林:“你肯定你一个人走回去没事吗?嘿,也许我还是陪你回去的好。”

“不用,我不会有事的,”托伊坚持说,“才一个街区远,路上又亮得很。回家去吧!真的挺迟了。要是我们再磨蹭,太阳都该升起了。”

“好吧,”他边说边双手举过头顶,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再见着你?”

“不知道。”

托伊说。

“我会见着你的,”他说,“别担心。乔伊要是喜欢上了某个人,他就总能见着。你只要打打榧子就行了,”他说着,哈哈大笑,自己打了个榧子:“接下来你也知道,我就会站在你面前。”

托伊见他要走,不觉黯然神伤,怕她再也见不着他。尽管他们认识才不久,她越来越喜欢他。他有一颗仁慈的心,而这极为难得。

“自己多保重,”她说,“在帮助别人时,要小心,别让任何人踢你!”

“你也一样,”他答道,“别让那些家伙给你造成任何麻烦。你有我的名片,对吗?任何人要是找你的麻烦——”

“我不会有事的。”

托伊说着靠近他,轻轻地在他面颊上印了一吻。

“走吧,”她在他耳边低声说,“长长的道别总是使我流泪。”

乔伊的身影在地铁站门口一消失,托伊便朝回旅馆的方向走去。刚走进旅馆门厅,她瞧见周围站着好几个身穿黑雨衣、脸色阴沉的男人。

“托伊·约翰逊?”其中一人问。

“是的。”

托伊说。

“联邦调查局,”他说着掏出一枚徽章在她面前一晃,“我们有逮捕证逮捕你。”

他的同伴立即抓住托伊的双手,扭到背后。

“什么?怎么回事?”托伊几欲发狂。接着,她听到了那声音,不是别的,是“咔嚓”的手铐声。

“不,天哪,”这会儿她惊慌起来,“我什么也没干,我发誓。”

一定是因为开支票的事,托伊心想。斯蒂芬冻结了银行帐户,她的所有支票均遭拒付。可联邦调查局,还有这手铐是怎么回事?

突然,她眼前一闪,刺眼的强光使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接着她听到“卡嗒”、“卡嗒”的相机快门声。

联邦调查局的人试图把她拉走。她又踢又叫:“指控我什么?我犯了什么罪,告诉我,这是发疯!”与此同时,照相机镜头仍对准她的脸,拍个不停。

“你被捕是因为三桩一级谋杀案,还有纵火。你有权保持沉默,”那个特工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有权在审讯期间委托律师辩护。如果你没有律师……”托伊没在听。在他继续宣读她的权利时,照相机继续“卡嗒卡嗒”响个不停。她直瞪瞪地望着前方。她被那人所说的“谋杀”二字给惊呆了。她的心脏狂跳,她以为自己会晕倒在地。

双手被铐在背后,低垂着头,仍然穿着那件海军蓝棒球衫和牛仔裤,特工们几乎是拖着她往外走。她感到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褐色的汽车,还感到特工们所穿的衣服那粗糙的纤维摩擦着她的双臂。

“托伊,”有个声音在叫她,“瞧这儿!”她抬起头,以为某个熟人在叫她,前来这里救她,就发生的一切向特工们解释:她怎么可能因谋杀罪而被逮捕。但她看见的只是一个单腿跪地的男人,手拿着照相机不住地在按快门。

“好,就站在那儿,”他说,“好极了!”在他身后还有个男人,肩上扛着一个巨大的摄像机。托伊知道那是电视摄像机。另一个人现在正在指挥他,朝他大喊:“她就要上车了。一定要拍一个她脸部的特写!”托伊想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但它们被铐在背后。她垂下头,下巴抵在了胸口。接着,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打开车门,按下她的头,把她推进汽车后座。

车启动后,托伊转过头望着人行道上的记者、摄影师和旁观者。他们都是来看她的。她幻想过这一时刻:新闻界的人聚集一堂,听她讲述她的不可思议的故事,啧啧称奇,醒目的标题出现在报纸上。在她的幻想中,她是被派遣来给予人们希望,恢复他们对奇迹的信仰的。她撩开死亡的面纱,发现了另一个世界。然而,她的梦距离被指控谋杀而被逮捕的现实竟是如此的遥远。

托伊继续望着人们,直到他们渐渐后退,消失。

“那么,你怎么认为?”特工里基·布列格斯边透过单面玻璃注视着那女人边说。

“有罪。”

保尔·戴维德逊说。

布列格斯来回摩擦着下巴,近一天一夜没刮胡子了,胡子茬隐隐发痒。

他和他的同伴早晨五点钟便开始他们这天的工作了,参加一起大规模的打击毒品案。现在已经四点多了,两人都精疲力尽。

“我不知道,整个案件太牵强了。她在堪萨斯放了火,救了孩子,还得在当天乘飞机返回纽约。接着,她得挑选她想要抢的孩子,并雇用两个暴徒去抢。太荒唐了,如果你问我的话。尤其是这一切发生得那么快。”

“喂,”戴维德逊说,“我没跟你说我知道她是怎么干的。我只是认为她有罪。”

“她丈夫说什么?”

“他倒是一个很正直的家伙,如果你问我的话。他说我们一定是发疯了。他今天晚上飞过来,说是要请大律师为她辩护。”

布列格斯凑近玻璃,呼出的哈气在玻璃上形成了一个圆圈。只见托伊坐在一张长桌旁,呆呆地出神。她看上去那么瘦小,那么娇弱,心力交瘁。有一会儿,布列格斯感到一阵同情。望着她的脸,你会不由自主地被打动,解除武装。他耸耸肩,为什么这样一位迷人的女子,又嫁给了一位杰出的医生,要犯下如此十恶不赦的罪行?为了得到孩子,当然,但仍然令人费解。三位教师在火灾中丧生,还不算露茜·潘达格拉斯在中央公园里所经历的磨难。

戴维德逊走到他旁边:“检察官不在,但他明天会来这里。”

布列格斯望着他:“我还是我刚才的想法。要审讯她吗?”

“你确信?”戴维德逊说。

门开了,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就是逮捕她的那两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

托伊试图咽一口口水,但她的喉咙太干了。他们现在要对她做什么?她心中一点数都没有。将她单独关禁闭?把她吊在椽木上?“约翰逊夫人,我想我们还没正式介绍过吧。这是戴维德逊特工,我是布列格斯特工。你要点什么:汽水,香烟,还是吃的?”

“汽水。”

托伊勉强说。布列格斯站起身,走出房间取汽水。戴维德逊朝托伊露出愉快、轻松的表情,意思是说:我们只是随便谈谈,你和我,不必心烦意乱的:“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你明白对你的指控吗?”

“不。”

托伊说。

“你要我告诉你吗?”

“是的。”

“我们逮捕你的逮捕令是托比克县高级法院签发的。托比克听上去耳熟吗?”

“是的,”托伊说,“火灾,对吗?”戴维德逊感到他的胃一阵翻腾。入场券已经在手。

接下来他得趁火打铁,好好地露一手:“你当时在那里,是吗?”

“是的。”

托伊回答道,眼睛没离开过这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

“那么说,”他慢吞吞地说,不想造成什么差错:“你离开了位于曼哈顿的旅馆,飞到堪萨斯,去了那个学校。对吗?”

“不对。”

这时,布列格斯回转来了,将汽水递给托伊。

“这可口可乐行吗,但愿如此。”

他礼貌地说。约摸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里基·布列格斯长着一张稚嫩的孩子脸。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理得整整齐齐,他的眼睛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灰色。他是一个矮小结实的男人。戴维德逊则相反,身高超过六英尺五,活像个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他有着跟托伊差不多颜色的头发,上星期刚庆祝完他四十岁的生日。托伊举起可口可乐拉罐,几乎一口气喝了大半罐,然后,将拉罐放在桌子上。戴维德逊会意地与布列格斯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说:“那么说你在堪萨斯,但没去学校。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托伊说,“我去了学校,你知道的。我就是救了那个男孩的女人,这胶片上有。我在电视台上看到了。”

布列格斯插嘴说:“我们不想造成误会,约翰逊夫人。正如你可以看到的,我们对这次会见没有录音。我们只是想弄清事实。”

“好,”托伊说,“我也一样。”

“你救了那个男孩?”

“是的。”

布列格斯现在接过了球。戴维德逊坐回椅子上,让那年轻人去对付。

“你是怎么去堪萨斯的?”

“我不知道。”

布列格斯沉默不语,只是注视着她的脸,她的身体语言。除了嘴角微微有些颤抖,她相当平静。布列格斯继续说:“在去堪萨斯前你在哪儿?在纽约,这是你说的?”

“开始我跟我朋友西尔维娅·戈尔茨坦住在戈赛姆旅馆。如果你们要查证这点的话,我有她的电话号码。接着,我被一辆救护车送进了罗斯福医院。”

“火灾发生的那天,对吗?那是星期五上午,对吗?”

“对。”

“你是说你整天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正是这样。”

托伊热切地说,“如果你们让我回去,我甚至能拿出好几个见到过我的人的书面证言。”

“什么人?”布列格斯问。

“噢,”托伊慢慢说,“当天下午我离开医院去了一家餐馆。我没带钱包,没法付咖啡钱,于是他们叫来了一个巡警,他让另一个警官开车送我回的医院。”

“回到前面,”他说,“火灾是上午发生的,不是下午。”

“我知道,”托伊说,“但我想把整天的行踪都说一说。只要想一想,如果我乘飞机去的堪萨斯,我得飞回来。我要向所有人表明我没这么做。”

“我明白了。那么医院允许你出院了吗?”

“不完全如此,”托伊说。接着,她喝完剩余的可口可乐,将空罐搁回桌上:“堪萨斯火灾发生那会儿我正心脏病发作。你只要到医院去查一下就知道了。”

布列格斯和戴维德逊都竖起耳朵听着。

“你是说你的心跳停止了?”戴维德逊问。

“是的,”托伊说,“但他们把我救活了。我生了一种病,心脏时不时会停跳。这很难解释。”

“我相信。”

戴维德逊假笑着说,“瞧,我不明白你试图告诉我们什么,发生火灾时你不可能在堪萨斯,却又承认在,然后又告诉我们你有一整天都在曼哈顿的证据。”

托伊挑战似的望着他:“我是这么做的。”

“你做了什么?”布列格斯厉声问。

“就是我刚才告诉你们的。”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仿佛在说他们错误地估计了他们的嫌疑犯。

她在跟他们兜圈子,浪费他们的时间。她一定是头脑有毛病或极端自私,布列格斯心想。显然,她不但以为她可以为所欲为,而且认为她可以拿这愚蠢的故事来糊弄他们。

“你在精神病院呆过吗?”他问。如果这还不足以使她放规矩一点,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从来没有。”

托伊说,先瞧瞧这个男人,又瞧瞧那个。戴维德逊按捺不住了:“让我来告诉你,约翰逊夫人——或托伊。你介意我这样叫你吗?”

“是的。”

这会儿情形变得越来越敌对了,戴维德逊心想。如果说她早些时候曾经害怕过、迷惑过,那么坐在面前的这个女人现在正变得机警、自制。她完全清楚她在说什么,做什么。

“我来告诉你,托伊,”他有意把她的名字念得重一点,“那场火灾中有三位教师丧生。当局认定这是故意纵火。他们断定是你放火,利用火灾迫使孩子们离开教室,目的在于绑架其中某个孩子。”

托伊来回摩娑着胸口:“绑架孩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从不伤害孩子。”

“你有孩子吗?”布列格斯明知故问。约翰逊医师已经告诉他们事实。

“没有。”

托伊说,仍为戴维德逊的话所震惊。

“但你想要个孩子,是吗?”

“当然,”托伊说,“但就因为你没有孩子,而去绑架一个孩子,一定是疯了。”

“而你无法得到孩子,因为你生不出孩子,对吗?”托伊没有回答。她觉得这类问题属于个人私事,告诉别人不合适。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戴维德逊说,起身走到托伊面前。

“是的,我听见了。没有医学上的根据证明我不能怀孕。我没有不育症。”

“但你看过产科医师。”

“是的。”

托伊说,奇怪他们怎么会得知这所有的情况。在他们要指控她犯罪的情况下,斯蒂芬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任何消息,她对自己说。他一向机敏。托伊想:他们在虚张声势,恰好歪打正着。

“我明白了,”布列格斯说,“你丈夫说你有极为古怪的幻想。这是真的吗?”托伊低头瞧着自己的手。那么说,斯蒂芬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了。她早该知道。她这辈子从没感到自己如此弱小,如此被人瞧不起。瞒是瞒不住的。

最后还会被人家知道。

“是的,”她低着头说,心里仿佛被狠狠剜了一刀,“我的意思是,我不认为它们是幻想,而我丈夫这么认为。”

“约翰逊夫人,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我们想跟你讨论一下。昨天,一个小女孩在操场上被绑架,扔进了排水沟。你见过这女孩吗?跟堪萨斯的案件一样,你参与这起犯罪了吗?这是你想偷的另一个孩子吗?”托伊激动地探过身:“她好吗?露茜好吗?”布列格斯竖起眉毛:“那么说,你确实认识这个孩子?”托伊一怔。她丈夫或许像个傻瓜一样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可她不会。

这都是无端指控。

“在我的律师到来前,你们别再问我任何问题。”

托伊说。

那两人站起身,会见结束了。

星期一上午九点钟,托伊被关进了女子拘留所。前一天夜里她一点儿都没睡,整个人精疲力竭,以至她担心自己会垮掉。

前一天夜里她一直呆在审讯室,就坐在那里,眼瞅着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两个特工在四点左右结束会见走后,没再回来。

有一刻,托伊曾冲到单面玻璃旁,她知道他们在那儿,在监视她,但没有人来带她出去。最后,她索性随他们去。这是警察们玩弄的一种伎俩,她心想。

他们让她单独坐在那儿,直到她神经错乱,招供一切。但她不会承认她没干过的事。

在拘留所,搜身后,他们发给她一叠衣服,一块浴巾,喝令她洗一个澡,除去身上可能带有的虱子。托伊抱着衣服和毛巾,走在一个女看守的后面,穿过牢房的通道。铁栏杆“嘎拉嘎拉”地响个不停,女犯们扒着栏杆,打量着新来的犯人。其中一人发出狼一样的尖嗥,托伊转过头。

女看守抓住托伊的胳膊,拖着她快步往前走。

“这儿有一些极为粗鲁的泼妇,约翰逊,你最好小心一点。这些人会把像你这样的一个小娃娃剁成肉馅。”

她说罢大笑,对自己一语双关颇为得意。这可怜的女人会吃苦头的,毫无疑问。

托伊抬头望着这位岁数已经不小的女人。她个头很高,至少有五英尺十,看上去好像能应付到她这儿的任何事似的。她身穿短袖制服,露出结实、跟男人一样肌肉发达的胳膊,脸上的皮肤粗糙得跟皮革一样。在监狱里工作超过十五年,桑迪·霍金斯看上去就像其中的一名犯人。

“这是你的牢房。”

她说完,停住脚,对着步话机说:“打开西六十三号。”

几秒钟后,金属门自动打开了。

托伊走了进去。里面有个女人正在铺位上看一本平装书。托伊正要跟她说什么,却听见金属门“咣当”一声合上了。将衣服和毛巾扔在地板上,托伊走到铁栏杆旁,往外张望,手伸出栏杆像是要抓住宝贵的生命。幽闭恐怖和慌乱朝她袭来,这么站着,她心想,她便能看到走廊,看到外面。

“把你的东西捡起来,一刻钟后他们要来查牢房。你会被告发的。”

托伊没动。她无法迫使自己转身面对几英尺远的牢墙,面对她被监禁在这狭小的空间,跟一个陌生人关在一起的现实。她的脸盘小,她拼命想把脸挤过栏杆,总算下巴和鼻子伸出去了,却仍然无法看到走廊的尽头。要是她能看见外面就好了,托伊心想。只要能看见通向外面的大门,她便仍抱有希望:就这样站着,直到什么人把她救出去。

“离栏杆远点,”同室的犯人说,此时她就站在托伊的身旁。她扯住托伊的T恤,把她拉离了几英寸,“要是霍金斯或别的看守走过来,她们会用警棍击你的鼻子。”

“哦。”

托伊垂下眼睛,愁肠百结。她慢慢抬起眼睛,望着那女人。她比托伊大不了多少,一头及肩的黑发,发型美观,手上涂着指甲油,脸部精心化过妆,仿佛准备上街似的。尽管超重十到十五英磅,她仍然颇为迷人。

看上去她像拉丁裔,但很难说。

“我叫邦妮·梅多扎,”她说着,握住托伊软软绵绵的手。

“你叫什么?”

“托妮,”托伊随口说,怕用真名会引起她们的取笑,“托妮·约翰逊。”

“好,托妮·约翰逊,把你的衣服捡起来放到一边。”

托伊照她的话做了,发现在她的铺位旁有只开架的小壁橱。她瞥了一眼牢房那头邦妮的铺位,瞧见她将她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搁在同样的壁橱上。壁橱里还放着夹在塑料相柜里的相片,至少一打各色的指甲油,以及满满一盒化妆品。托伊奇怪在这么个地方,她还有心思打扮。

“你进来是为的什么?”邦妮问。这会儿她正坐在铺位上,补指甲油。

“谋杀。”

托伊说完,咽了一口唾沫,等着瞧另一个女人吃惊的脸色。

“我也是,”她说,“你被起诉了吗?”

“还没有,”托伊说,“联邦调查局根据从堪萨斯过来的逮捕令逮捕了我。”

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想他们同时还准备指控我绑架。”

另一个女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见鬼,你就是那个绑架儿童的。我早该认出来了。今天早晨的新闻里有你。”

托伊感到天旋地转,几乎晕过去。她上了新闻?他们把她称为绑架儿童犯?她扶住床栏杆,竭力稳住自己,“我什么坏事都没做,我没绑架孩子。”

“哦,对,”邦妮讥讽地说,“你只是在放火烧了学校,烧死了三名教师后,企图带走她们,这算不得坏。那掉到中央公园井里或沟里的那个小女孩呢,他们说你还企图绑架她。”

托伊脸色苍白:“我没有放火烧那所学校。我只是救了那个小男孩,我发誓。而那小女孩孤零零地被扔在那里,我只是把她救了出来,没有绑架她。”

“嗨,姑娘,”邦妮说,“你用不着说服我。留着去说服法官吧。”

“他们接下来会对我怎么样?”托伊一手捂住胸口。

“见鬼,我怎么知道?”邦妮边说边将指甲油放回盒子,“不过,我知道你会被带到堪萨斯去。他们现在也许在签发引渡令。”

“去堪萨斯?为什么?”邦妮的眼神仿佛在说她的脑子有毛病:“你去过哪儿?他们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发生在堪萨斯的案件而在纽约州审判你?这叫做司法管辖,宝贝儿。”

托伊一下倒在铺位上,呆呆地出神。要是他们把她移送去堪萨斯,她就什么人都没了,在这儿,至少还有个乔伊·克雷默。她要打电话给他。他是她最有力的见证人。他能证明她在曼哈顿,不在犯罪现场。接着,她想起了她父母。他们看到新闻了吗?看见他们惟一的女儿被铐走?她母亲有心脏病。想到这儿,泪水从托伊的面颊上滚落。

“别哭,”邦妮粗暴地说,“这一点儿用都没有。”

托伊走过去拿起其中一张装在相框里的照片:“这是你的小姑娘吗?”

“给我,”邦妮说着,从托伊手里抢过相框,几乎哭出来,“别碰这个,碰都不许碰!”

“她几岁了?”

“她下星期该满七岁了。”

托伊感到全身的血往脸上涌,孩子死了:邦妮在这儿就是被控谋杀。她能谋杀自己的亲生孩子吗?“怎么回事?”

“他杀了她,”邦妮泪如泉涌。

“他杀了我的宝贝。”

托伊朝那黑发女人试探性地走了几步,见她没有回避,便挨着她坐在她铺位上。

“谁杀了她,邦妮?”

“我的前夫。”

“于是你杀了这人?”邦妮用胳膊擦了擦泪:“你以为我杀了谁?伊斯特·本尼?”两小时后,桑迪·霍金斯出现在牢房前。

“有客人,约翰逊,”她边说边等着牢门打开,“我们走。”

托伊正躺在铺位上休息。她站起身,走出牢房,深深地吸了口自由的空气。

“你知道是谁吗?是我丈夫?还是我的律师?”

“走,约翰逊!”桑迪生硬地说。他们经过一道上锁的大门,到了拘留所的另一区。

最后,桑迪在一间房前停住脚,在她那巨大的钥匙串中找出一把钥匙,打开门,将托伊推了进去。一位穿制服的男子站起身:“我是美国执法局的希尔法警。你是托伊·约翰逊吗?”

“是的,”她说,“你知道吗?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来看我的人?”

“我可以肯定,姑娘。”

托伊在桌子旁坐下。那法警依旧站着,从后屁股兜里掏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托伊·约翰逊,根据美国政府的授权,我认定你依托比克高级法院的请求被捕。你被指控犯有三起谋杀罪,还犯有故意纵火以及危害儿童的重罪。你听明白了吗?”

“不,”托伊说,她的整个身子由于恐惧而颤抖。这是一场无休止的噩梦。它还要持续多久?他们还要对她做什么?

那法警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我没问你是否理解你为什么被指控,我也没问你有罪还是无辜。你所要做的,约翰逊夫人,只须口头表示你知道了你因这些指控而被正式逮捕,也就是说你知道了刚才向你透露的这些情况。”

“可这是什么意思?”托伊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现在就要把我带往堪萨斯?”

“这儿还有一张逮捕令,约翰逊夫人。纽约当局准备起诉你图谋绑架。由于你人在纽约州,他们会以这些罪名起诉你,接着堪萨斯再引渡你。所有这些无非是说,如果纽约当局以某些原因撤回起诉释放你,你还会落到堪萨斯当局手里。”

托伊吓得脑袋都木了:“你是说,即使纽约人说我可以走了,我还会被关着。”

“正是如此。”

“那接下来会怎么样?”

“我不是律师,”那法警说,“而且我们严禁向被告提供任何法律帮助。”

他望着她,脸色和缓下来。她长着一张如此和善的脸,如此美丽的红发。除了略大几岁,她长得就像他的小妹妹。

托伊的心脏“怦”

“怦”

“怦”地撞击着胸骨。她毫不怀疑,要是瞧一瞧的话,她能看见自己的心脏就在皮肤下跳动。她的双手紧紧地扣住自己的大腿,以至指关节都发白了。她明白没有人会来救她,她将永远出不了这个地方。就算出了这个地方,等着她的只是另一个监狱,另外的铁栅栏。即使她最终被宣布无罪,那也得化上几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跟两个州的官僚体制及其烦琐拖沓的诉讼程序打交道。

“就这样。”

那法警说完,“砰砰啪啪”地打门。有人来开门让他出去,扔下托伊一个人等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