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伊并没有照原来的计划在午餐时间里回家去取她的东西。去纽约的班机要到晚上七点钟才起飞,她可以等下午放学后再回去,半道上还能去看看她的父母。她得跟他们说一声她要去纽约,要不然她母亲会往她家打电话,着急的。

汤姆和埃塞尔·梅耶斯在圣琼开普斯特拉诺有个朴素的家。圣琼开普斯特拉诺是个古雅的小城,离西尔维娅所住的密森维乔开车只一会儿的路程。

可小城与密森维乔大不相同,没有后者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和令人眼花缭乱的现代化的购物街。小城就像过去时代的遗迹。西班牙传教士所建的教堂的塔尖在蔚蓝的天空下巍然耸立,就像一座灯塔,岁岁年年为回归的燕子指路,吸引着无数乘巴士、开私家车或坐火车蜂涌而至的观光客,火车站就位于这历史性的里程碑的街对面。这里没有摩天大楼,位于主要大道上的商店不是西班牙风味的就是西部风味的,基本上以出售与教堂有关的什物与纪念品为生。店铺的橱窗里悬挂着手绘的商品标记,招引着门前过往的人们。

提起梅耶斯家,无人不晓。就许多方面来说,梅耶斯家对本地人就跟教堂对于旅游者一样出名。他们家紧挨着铁路,院子很特别。托伊总不知道乘快速列车经过她家门前的旅客是怎么想的,这院子在他们眼里像什么,也许像游乐园的后院或日托托儿所吧。院子乱七八糟的,许多人会觉得它不甚雅观(有一口假井;一座假桥架在子乌虚有的溪流上;真人大小的天使石雕。)

木制的城堡和手刻的野鸭群散落在院子四周;树枝上挂着漆成五颜六色的鸟舍,就跟灯笼似的。

将车拐到私家车道上,停好,托伊意识到自己已经全然忘了院子里的天使石像。这真有趣,她心想。有时某样东西看久了,你就忘了它的存在。当她还是个孩子时,周围邻居的孩子都取笑她,说她住在公墓里。这些孩子还赌咒发誓,说她父母是旧货商。他们这些话是冲着天使雕像说的,她这么想着,钻出她的“大众”车,关上车门。当他们家在原先属于墓地的主干道的另一侧新修了一条私家车道后,她父亲租了一辆卡车,卖掉了一些废弃的石像。跟托伊一样,他不喜欢把东西丢进垃圾堆,哪怕是眼下用不着的东西。

怪不得她要装扮成修女,她心想,释然地笑了。离教堂才一个街区之遥,动辄在石雕天使的注视之下,当然也就很容易养成这么个癖好。

她没有进前门,因为她看见她母亲正在院子里,弯着腰拔除一座石像基座周围的杂草。

“妈妈!”她叫道,打开篱笆门走进院子,“你会累断腰的,干吗不用我给你买的除草机。”

“噢,”她母亲直起身,除下园艺手套,满脸是汗。

“我喜欢干园艺,它使我放松。我讨厌除草机的噪声。”

她顿了一下,打量着女儿的脸色:“你怎么样,孩子?真是意外之喜,我们还以为要到下星期才能见着你呢。”

托伊望着她母亲疲倦的眼神,这双眼睛跟她的是那么像。她走上前,投进她母亲的怀里。尽管快七十岁的人了,她母亲依然苗条而富有魅力,只是头发已经变得雪白,脸上爬起了深深的皱纹:“我挺好,妈妈。爸爸上哪儿了?”

“还能上哪儿?”她母亲耸耸肩,被阳光刺得眯起眼,“在他的工作间。自从退休后,他就跟发疯似的在那儿大干特干。他坚持说他能卖掉他做的东西,可我却没那么有把握。”

“这没什么关系,是吗?”托伊说,“只要他喜欢就行了。”

自从她记事以来,她父亲就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化在木工活上,制作儿童积木和鸟舍,其中的大部分现在都散落在院子四周。他最近的计划是成为一名玩具制作者,于是乎,他一小时又一小时地呆在车库他的小工作间里,煞费苦心地制作火车、轿车、卡车和别的孩子爱玩的东西,然后上漆。这个圣诞节,他说他要在门口竖块牌子,卖掉这些玩具,以此来补贴他的退休收入。

趁她母亲进屋去做鲜柠檬茶之际,托伊前去跟她的父亲说说话。刚开始,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她父亲在一块方木头上忙乎,小心地将它刨光。

虽然他的年纪并不比她母亲大,但由于一辈子都在辛勤工作,大多数时候都暴露在户外,天天在直晒的阳光下递送邮件,艰苦岁月在他身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他的皮肤糙得跟皮革似的,疤痕累累,那是由于得了皮肤癌性病变,切除后留下的。可他的头发依然乌黑,只有零星的几根灰发,并且,他健壮得就跟只有他一半岁数的人似的。

“打算用它做什么?”托伊轻声问。

“一个玩具。”

他回答道,头也没抬。

“你出来跟我们一块儿喝柠檬茶吗?”她试探着问。

“也许过一会儿吧。”

他说。

托伊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他父亲说“不”的方式,他的工作比跟女儿闲谈更要紧。她知道他爱她,可他是个沉默寡言、性格内向的人,呆在他的工作间里远比呆在屋里快活。他从不曾用言语或动作表露他的爱意。托伊有时想:那是由于他那么多年来一直独自工作的缘故,每天肩背着邮袋穿梭在大街小巷,对着自己吹吹口哨或哼哼小调。

“我要出去几天,”她说,“我来这儿就是跟你们说一声的。”

有好一会儿功夫,他背对着她继续刨他的木板,木屑就跟土豆皮似的掉落在地上。最后他低声说:“这挺好。斯蒂芬一起去吗?”他怎么知道的?托伊真想转过身跑回她的汽车去。尽管这么些年来他们交流极少,可她父亲却总是知道什么时候她碰上了麻烦。她敢肯定,通过某种奇怪的方式他能觉察到。当她还在上小学时,有一次她看见她朋友的盘子里还剩了块红肠面包,那是她童年时最喜欢吃的食物,她就把它吃了。可立竿见影,肚子就疼得厉害,她赶紧冲到饮用喷泉那儿。红色的泡沫从她嘴里呕出,滴得衣服上到处都是,收拾干净后,她又吞了一片儿童驱虫药下去。

在午餐室众目睽睽之下,小托伊满脸羞愧。那天放学,走出学校时,她还觉得恶心,并因同学们的嘲笑和奚落而感到刺痛。就在这时,她看见父亲的邮车停在校门前,她父亲正等着她。她父亲从不擅离职守到她学校来。不知怎么的,他就知道了。

“不。”

托伊说,觉得现在还不是告诉他有关她的婚姻的困境的时候。

她父母是如此的为她骄傲。如果她和斯蒂芬真的离婚,托伊明白他们会失望的。

“斯蒂芬走不开,爸爸。我和西尔维娅一起去。再说,就去五天。我们打算去纽约,我还从来没去过纽约呢。”

“大城市,”他说,这会儿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你最好还是小心点,托伊。在这种城市有许多坏人。为什么你不等过了这段时间跟你丈夫一起去?”托伊皱了皱眉头:“那样,我也许得等一辈子,爸爸。你知道斯蒂芬离开他的手术室是什么感觉。”

瞧见他脸上关切的神色,她于是勉强一笑,“不管你有没有意识到,我完全能够照顾自己。我已经不再是孩子了,你知道。”

“我知道。”

他慢悠悠地说,但托伊能看出来他仍然不放心,“你感觉怎么样?最近没有去检查过?”

“挺好。”

托伊有意强调说,“再说,我嫁的是一位医生,爸爸。我每年都去检查身体,还用不着付钱。”

他的注意力转回到那块木板上。托伊感到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走上前去抱住他,告诉他她爱他,告诉他他是位好父亲,好得不能再好了。但她做不到。岁月在他们之间制造了一道鸿沟,宽得使她无法逾越。她站在那里望着他,又过了好几分钟,这才走出去看她母亲。

五个小时的飞行是件累人的事儿。接着,托伊和西尔维娅还得从行李处提出衣箱,排队等候计程车。

托伊身着灰绿色的套装,卡腰的短上衣,衬出玲珑的曲线,看上去前所未有的俏丽。她的一头红色的卷发清爽而亮泽,蓬蓬松松地随意在肩头跳跃着。她的目光清澈而充满期待,除了有点儿累以外,她的兴致很好。离开斯蒂芬真的并没有那么糟糕。她已经一个人过了整整一天一夜,甚至还穿越了大半个国家。没有他,她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没有人利用她,抢劫她,或把她的最后一个铜板骗走,如斯蒂芬所预言的那样。

“我没想到这么晚坐计程车还要排队。”

托伊气喘吁吁地说,眼瞅着排在前面的六七个人,“旅馆离这儿有多远?”

“噢,”西尔维娅说,“我们现在在纽威克,旅馆在曼哈顿。如果交通不是太拥挤的话,用不了一小时我们就能到那儿。”

接着,她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你是不是呼吸困难,托伊?你看上去那么苍白。”

“哦,没有。”

托伊忙说,拂开脸上的发丝,露出笑容,“我感觉好极了,只是不习惯提东西。看来我得加强锻炼。”

她们终于排到了队伍前头,坐上了计程车。西尔维娅让司机把她们送到中央公园南边,靠近第六大街的戈赛姆旅馆。

“那是个很棒的旅馆,”她热切地对托伊说,“呆会儿你看到就知道了。就在中央公园的对面,跟普雷扎同一个街区。我替我们搞到了周末折扣,不过,周一和周二我们得多付点钱。”

托伊在担心自己的经济状况。她拿了信用卡,可手头没几个现金。她只有给西尔维娅支票以付旅馆费,但愿银行里还剩有钱兑现支票。不过,西尔维娅说她不在乎。她已经为托伊付了机票钱,只要最终她把钱还给她就行了。

虽则她的预算也挺紧,但几星期的费用她还承担得起。

在西尔维娅跟计程车司机插科打诨时,托伊盯着窗外,迷惑于进入市区时沿途所见到的景象:车水马龙,高楼耸立。有一会儿,她感到精疲力竭,便头靠在车窗上,想打个盹。可四周是如此喧闹、嘈杂,计程车停停开开,颠簸个不停。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警报器尖叫着。人们相互咒骂,将手伸出窗外对别的司机打榧子。托伊想象中的曼哈顿跟洛杉矶差不多,现在不由得惊诧这两个城市的气氛如此不同。尽管庞大、嘈杂、肮脏,曼哈顿充满了活力与生机,而洛杉矶则似乎总处于昏昏欲睡中。

“这里现在几点?”托伊问。

西尔维娅瞥了一眼手表:“我的表还是加利福尼亚时间,不过也就晚三个小时,所以现在这里差不多快两点了。”

托伊张大嘴:“两点?真的凌晨两点了吗?街上还有那么多人。”

“这是个不夜城。”

西尔维娅说着,转过头去朝她的朋友笑笑,“这也是我留恋住在这儿的其中一个原因。你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在任何时候买到你想要的咸牛肉三明治。你饿了吗?我们可以上沃尔夫熟食店去,它就在旅馆楼下。”

托伊只是瞧了瞧她。她无法想象深更半夜,一整个咸牛肉三明治怎么消化。

“我累坏了。”

她说,“不过要是你想去,我陪你去。”

西尔维娅低头瞥了瞥自己粗壮的大腿,叹口气。

“不,”她说,“咸牛肉也许是我所需要的最后一样东西。”

几分钟后,她们在旅馆门口停下车,让旅馆的侍者替她们提着行李,一起走了进去。西尔维娅直奔登记台:“我要一间大房间,两张大床。”

“两张大床的房间一间都没有了,”登记台值班职员说,“只有一张床的房间。”

“你说什么?”西尔维娅嚷道,“我特地告诉我的旅行代理人我们要两张床。”

“对不起,”他礼貌地说,“可我们今晚已经客满了。市区有个会议。”

西尔维娅走过去跟托伊商量。其实没什么可商量的。半夜三更的,出去再找一家旅馆是不明智的。经过这么漫长的一天,两个女人都感到累得够呛,便随着侍者乘电梯到了二十九层。

房间跟西尔维娅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侍者打开门,放下行李后,她立即朝他冲过去。

“这房间根本俯瞰不到中央公园。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不是旅馆里最差的房间?天哪!”说到这里,她注视着窄小的浴室,“这简直是陷阱!与其住这种糟糕透顶的房间,我还不如住到我哥哥布鲁克林的家中呢。”

“西尔维娅,”托伊把她拉进浴室,“他只是个侍者,旅馆又不是他开的。让这个可怜的人走吧!”她朋友仍然怒气未消。

“你不了解这个城市,托伊。”

说着,她双手叉腰,“要是他们以为你好糊弄,他们就会坑你。哼,他们别想坑我。我不是乡巴佬,我是在这个破地方长大的。”

“我们还是先睡一会儿吧,”托伊平静地说,“等明天再来处理这事。”

西尔维娅不情愿地给侍者一笔小费,那人赶紧跑走了。接着,她揭开床罩,心想: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真不知怎么睡?“但愿我不会滚到你身上,把你压成烙饼。”

她对托伊说,“如果你识相的话,最好整夜蜷缩在角落里。”

“没问题。”

托伊大笑,“该担心的还是你。斯蒂芬说我会说梦话。”

“哦,真的?”西尔维娅挑起眉毛。

“你想说就尽管说吧,这倒是件怪有意思的事。”

她俩轮流进浴室漱洗毕便上了床。西尔维娅穿了件棉质长睡衣,胸前印了只猫的图案。托伊赶在斯蒂芬回家之前到那所房子里取过东西,由于匆忙,忘了拿她的睡衣,只好穿着印有“加州天使”的T恤和一条黑色的长裤睡觉。

托伊关掉了床头灯,让卫生间的灯继续亮着。

“无论如何,”西尔维娅困倦地对托伊说,“早上别叫醒我,我累极了,我觉得我能睡上三天三夜。计划是这样的——我们睡到十一点左右或再迟点。那样,我们就能把时差调整过来。”

蜷缩在大床的一角,托伊感到一阵难言的孤独,真希望睡在身边的人是斯蒂芬。但头挨着松软的枕头没多久,过度的劳累便使她进入了梦乡。

她行走在旷野上,茂密的杂草盖过她的脚踝,擦伤了她的膝盖。在她的身后,是一群儿童。她领着他们到了某个地方,就像带她班上的学生去野营似的。

“快点!”托伊走到队伍的后面,催促孩子们加快速度。在离他们才几英尺远的地方,一场炼狱般的大火正在熊熊燃烧,浓烟滚滚,热浪逼人。几星火花被风吹落在托伊的脚边,立即引燃了干燥的蓬草。孩子们被浓烟熏得直呛,她尖叫着让他们快跑。

就在这时,一个男孩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火焰像一条毒蛇穿过干草,在他的周围燃烧。他被困在火中,哭叫着妈妈。

托伊瞧了一眼前面的孩子,转身朝那男孩跑去。火舌已经舔到了他,他的运动服上都是火。他那因惊惧而发出的哀哭已经变成了痛苦的号叫,空气中一股人肉的糊味。托伊喘息着,拼命奔跑着,恨不得越过火焰,飞到那男孩的身旁。终于到了男孩的身边,她一把抱起他,竭力用自己的上身挡住他,转身冲出火墙。一脱离火海,托伊就把男孩放在地上,自己扑在他上面,他身上的灼热烙着她,使她也感到了疼痛。

在他们身后,大火仍在肆虐,正朝他们这个方向逼近,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那男孩的眼睁开了,却不动弹,也不哭喊。重新抱起他,托伊开始奔跑,火舌已经咬住了她的脚跟。浓烟熏得她又是咳嗽,又是流泪。除了远处的小黑点,这会儿她什么都看不清了,那些小黑点是孩子们的背影。

“你会没事的。”

她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对那男孩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要妈咪!”那是一个令人心碎的哀求,细小而微弱的声音透过一片混乱与嘈杂清晰可闻。就在前面,扎伊看见了救火车与救护车,一群人围在一起,望着,等待着。她朝救护车跑去。一个皮肤黝黑、穿着厚厚的上衣的人迎向她,从她怀里接过受伤的男孩。

“这是你的孩子吗?”他问。

“不是。”

托伊回答道。

“你没事吧?”

“没事儿。”

托伊说,“你得找到他的母亲,也许她就在人群中。”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那消防队员抱起男孩,托伊随着他一块儿往救护车跑去。他边喘息,边低头问那男孩:“你叫什么名字,兄弟?”

“贾森……贾森·卡明斯。”

那消防队员开始大声吆喝,叫医务人员赶紧来帮忙。两位救护人员一前一后,扛着装有器械的钢制大箱子和担架朝他们跑来。在几秒钟里,他们给那男孩带上了氧气罩,并检查了他的伤势。

“他没有生命危险,用不着脱掉他的运动衣,让烧伤科去处理吧。”

托伊被夹在急救人员中间,她朝男孩俯下身:“贾森,现在一切都好了。你已经脱离危险了,他们去找你妈咪去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的痛楚的眼神与她的眼神相遇,他的嘴唇在面罩里嗫嚅着。托伊得把腰弯得更低才能听清他的话:“我害怕。我疼得很厉害。我疼得太厉害了,叫不出声来。”

托伊轻轻地吻着他被烟熏得黑黑的前额,她那冰凉的唇抵着他的肌肤。

“你听说过小机车把玩具拉上山的故事吗?”托伊期待着,可那男孩不作声,“‘我想我能。我想我能。’于是,小机车说:‘我知道我能!我知道我能!我知道我能!’”她从他眼里看到了肯定的神色。那是个家喻户晓的故事,甚至被灌录成每分钟四十五转的小唱片。托伊小时候就曾听过一遍又一遍。

“贾森,你就是那小机车。要不断地对自己说:我知道我能!我知道我能!我知道我能!告诉自己:我知道我能战胜伤痛,恢复健康,我能做到这点!”

“我们得把他带走了,小姐。”

救护人员说着,准备抬起担架。

“你能恢复健康的,贾森!”托伊坚定地说,“我知道我能!我知道我能!来,贾森,说说看!”

他们抬起他,男孩的嘴唇在面罩里嚅动:“我知道我能!我知道我能!我知道我能!”

他的目光转向一边,竭力搜寻着那位救他的女人,可她已经不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