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简奈尔告诉我她操了奥萨诺时,她不可能知道我的感受。我看过奥萨诺试图钓上每一个女人,除非那人实在太丑。她却被他这种扫荡方式钓上了钩,她竟然那么轻易就上了他,这让她在我眼中变得没那么好了。她变成了个软柿子,就像那些女人一样。我还觉得奥萨诺对我有某种蔑视,我竟然那么疯狂地爱着一个他一个晚上就能搞定的姑娘。

所以我并没有心碎,只是闷闷不乐,只是因为我的自尊,我猜。我想告诉简奈尔一切,但又觉得那样的话,就太卑鄙了,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荡妇。再加上,我知道她一定会反击。她为什么不该是个软柿子呢?在那些跟所有人上床的姑娘面前,男人不也是软柿子吗?她为何要考虑奥萨诺动机不纯呢?他魅力非凡,他聪慧至极,他充满天赋,他帅气,他又想操她。她为什么不该跟他干?这一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可怜的男性自尊抬起了头,仅此而已。当然,我可以告诉她奥萨诺的秘密,但那将会是卑鄙又毫无意义的报复。

但我仍闷闷不乐。不管是否公平,我没那么喜欢她了。

在下一次去西部时,我没有打电话给简奈尔。我们到了完全分手前的最后阶段,这在恋情中十分典型。就像我对自己卷入的每件事一样,我已经读过了相关的文学作品,现在,我已经是人类恋情潮起潮落的领军级专家了。我们正处在跟对方告别但会偶尔一两次复合以减轻最终分手带来的打击的阶段。所以我并没有打电话给她。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或者说我希望如此。

与此同时,艾迪·兰瑟和杜兰·鲁德成功劝说我重返那部电影,那是一段痛苦的经历。西门·贝尔福特只不过是个疲惫的老骗子,他怕极了杰夫·瓦艮。他的助理,“污泥之城”里切蒂则只是西门的一只金花鼠而已,但他却想让我们知道他关于剧本应该写什么的想法。终于有一天,在他提出一个特别混账的主意之后,我转向西门和瓦艮说:“把那男的赶出去。”

一阵尴尬的沉默。我打定主意,准备拂袖而去,他们肯定感觉到了这一点,最终,杰夫·瓦艮轻声说:“弗兰克,你为何不去我的办公室等着西门呢?”里切蒂离开了房间。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我说:“我很抱歉,我也不想那么粗鲁,但我们到底对这该死的剧本是不是认真的啊?”

“对,”瓦艮说,“我们继续吧。”

第四天,在电影厂的工作结束后,我决定去看一部电影。我让酒店帮我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出租车载我去了韦斯特伍德,像通常一样,排队等待的队伍很长。我排在队中,随身带了一本精装书,准备排队时读。看完电影后我计划去附近的一家餐厅,然后打电话召一辆出租车把我送回酒店。

队伍一动不动,所有那些年轻的孩子好像很懂似的谈论着电影。姑娘都很漂亮,年轻男人留着胡子和长发,就像耶稣似的,所以显得更漂亮。

我坐在人行道的马路边上看书,没人注意到我。在好莱坞这里,这完全不是一种古怪的行为。我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书,忽然意识到有一辆车正坚持不懈地按着喇叭,我抬起头。有一辆棒极了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我面前,我看到驾驶座上简奈尔粉扑扑又明朗的脸庞。

“梅林,”简奈尔说,“梅林,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我随意地站起身,说:“嗨,简奈尔。”我能看到劳斯莱斯副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年轻,英俊,穿着一套漂亮的灰西装,打着灰色的丝质领带。他的头发剪得很漂亮,似乎并不介意停下来让简奈尔跟我讲话。

简奈尔介绍我们认识,提到他才是这辆车的主人,我赞赏了那辆车,他也说自己是多么欣赏我的书,多么迫不及待地等电影出来。简奈尔说他在某家电影公司拥有某个执行主管的职位。她想让我知道,她并不只是跟个开着劳斯莱斯的有钱人出来,他也是电影业的一分子。

简奈尔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别告诉我你终于开始开车了。”

“不,”我说,“我坐了辆出租。”

“你怎么会排队啊?”

我瞥了她一眼,然后说我可没有美丽的朋友可以用他们的奥斯卡奖带我进去。

她知道我在开玩笑。不管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电影,她总是会用她的奥斯卡奖这张牌插队。

“你就是有奥斯卡奖也不会用的。”

她扭头对她的朋友说:“他就是这样的傻子。”但她的语气中有那么一点骄傲。尽管她总插队,却真心欣赏我不那么做。

我能看出来简奈尔深受打击,她很可怜我孤零零一个人坐出租车来看电影,像任何一个穷人一样,不得不排队等候,她正臆想一种浪漫的场景,我是她孤独凄惨、穷困潦倒的丈夫,透过窗户看进去,看到以前的妻子、快活的孩子和一个新丈夫,她带着金色斑点的褐色眸子中噙着泪水。

我知道自己占了上风,这个坐着劳斯莱斯的帅气男人并不知道他将要输掉了。我要耍耍他。我把他拖进一场关于他工作的谈话,他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我装作非常有兴趣,他于是没完没了地说着那些好莱坞的狗屎,我能看到简奈尔变得紧张又恼怒。她知道他是个蠢蛋,但她不想让我知道。然后我开始称赞他的劳斯莱斯,那男人变得活跃无比。五分钟之内,我就知道了比我想知道的更多的关于劳斯莱斯的知识。我继续称赞那辆车,然后我用一个简奈尔知道是杜兰讲的老笑话,一字一句地重复着,首先我让那男人告诉我它值多少钱,然后我说:“用那么多钱买的,这辆车可得会口交才行啊。”她恨死了那个笑话。

那男人开始不断大笑,说:“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简奈尔满脸涨得通红,看着我,然后我看到队伍开始动起来,我得回自己的位置。我跟那男人说很高兴认识他,并告诉简奈尔能再见她真是太好了。

两个半小时之后,我从电影院出来,看到简奈尔那辆熟悉的梅赛德斯车停在剧院前面,我坐了进去。

“嗨,简奈尔,”我说,“你是怎么甩掉他的?”

“你这狗娘养的。”

我大笑起来,够过去,她给了我一个吻,我们开车回我的酒店过夜。

那天晚上她非常可爱,她问了我一次:“你知道我会回来找你吗?”

“知道。”

“你这混蛋。”

那一晚美妙极了,但到了早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们道了别。

她问我会在城里待多久,我说还有三天,然后就回纽约。

“你会打电话给我吗?”

我说我想自己不会有时间。

“不是见我,只是打电话给我。”

“我会的。”

我打了,但她不在家,我听到了她操着法国口音的答录机留言。我留了个口信,然后回到了纽约。

我最后一次见到简奈尔是个意外。

当时,我正在贝弗利山庄酒店的套房里,在跟朋友共进晚餐前有一个小时的空闲。我没法抵挡打电话给她的冲动。她答应跟我在甜蜜生活酒吧碰头,一起喝一杯,那地方离我的酒店只有五分钟路程。我立即就过去了,没几分钟,她就走了进来。我们坐在吧台边喝了杯酒,随意地聊着天,就好像我们只是熟人而已。她在吧椅上转了个身,好让酒保给她点烟,她这么做时,脚轻轻地撞到了我的腿,轻得连我的长裤都不会弄脏,然后她说:“噢,我很抱歉。”

不知为什么,那让我心神俱碎,当她在点烟后抬起双眸时,我说:“别那么做。”我能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那正是文学作品中所描绘的分手,那充满了感情的温馨一刻,濒临死亡的脉动最后几下跳动,死之前脸上最后一片回光返照的潮红。但当时我没想到。

我们手牵着手,离开酒吧,走到我酒店的套房。我打电话给朋友,取消了我们的约会。简奈尔和我在套房里一起吃了晚餐,我靠在沙发上,她以她最爱的姿势坐着,双腿收在身下,上半身靠在我身上,这样我们就总是保持着身体接触。她能低头看着我的脸,看入我的双眸,看我会不会骗她。她仍然以为能够透过表情看清一个人。同时,从我的方向仰头,我能看到她的下巴到脖子的可爱颈部曲线以及她的脸庞所形成的完美三角。

我们就这么相拥,过了一会儿,她深深地望入我的双眼,说:“你还爱着我吗?”

“不,”我说,“但我发现,要是没有你,我非常痛苦。”

有那么一会儿,她什么都没说,然后,她特别着重强调地重复:“我是认真的,真的,我很认真,你还爱我吗?”

我认真地说:“当然。”这是真的,但我说这句话的口气会告诉她即使我曾爱过她,那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我们永远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我再也不会那样任她伤害。她立即就明白了这一点。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说,“你还没有因为我们的那些争吵而原谅我吗?”

“我会为任何事情原谅你,”我说,“除了你跟奥萨诺上床。”

“但那根本什么都不算,”她说,“我只不过跟他上了床,然后一切就结束了。那真的什么都不是。”

“我不在乎,”我说,“因为那个,我永远没法原谅你。”

她琢磨了一番,起身去再倒一杯葡萄酒,在她喝了几口之后,我们上了床,她的肉体仍有魔力,我很好奇那些傻得透顶的浪漫爱情故事是否也基于科学事实。有可能是真的。一个人,体内有成百上千万截然不同的细胞,碰上性别相反的另一个人,但却拥有完全相同的细胞,这些细胞会相互呼应。这与能力、阶级、智慧、美德和罪恶都没有关系,只是一个相似细胞的简单科学反馈。要是真是这样,那该多容易理解啊。

我们浑身赤裸地在床上,做着爱,突然,简奈尔坐起身来,离开我身边。

“我得回家。”

那不是她故意惩罚我的花招,我能看得出她再也没法忍受待在这里了,她的身体颤抖着,双乳变得平了些,脸因为紧绷而显得憔悴,就好像她刚刚遭受了某种可怕的打击。她直直地盯着我的双眼,完全没有任何道歉或找借口的意思,也完全没有要安抚我受伤自尊的意思。她像之前一样,简单地说:“我得回家。”

我不敢抚摸她,开始穿衣服,说:“没事的,我理解,我陪你下楼去取车。”

“不,”她说,她现在穿好了衣服,“你没必要那么做。”

我能看出来她没法忍受继续跟我待下去,她想要我从她眼前消失。她走出套房,我们并没有尝试吻别,她想在转身之前对我微笑,但做不到。

我关上门,锁好,回到床上。虽然我在做爱做了一半时被打断,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留下任何“性奋”。她对我的无比厌恶灭掉了任何性方面的欲望,但我的自尊并没有受伤。我觉得自己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和她一样都大大地松了口气。我几乎立即沉沉入睡,连梦都没做。

事实上,那是我许多年来睡得最好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