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参加这场谈话,只有吉娣和列文例外。开头谈的是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影响。列文不禁想到他对这问题有话要说。这事原来他觉得很重要,此刻却像梦里的幻象一般,引不起他丝毫兴趣。他甚至觉得奇怪,他们何必那么起劲地谈论这种与谁都无关的问题呢?大家又谈论起妇女的权利和教育问题。吉娣对这事原来也很感兴趣。以前她一想起她在国外的朋友华仑加,想到华仑加寄人篱下的痛苦生活,她就一再思考这个问题;她多少次思考过自己的问题,想到要是她不结婚,她会有怎样的结局;她多少次为这事同姐姐争论过!可是现在她对这事毫无兴趣。她正同列文单独谈着话,不是一般的谈话,而是一种神秘的交流。这种交流使他们越来越接近,并且使他们对正在踏入的那个未知世界感到又惊又喜。

开头,吉娣问列文去年是怎么看见她在马车里的。列文告诉她,他怎样从割草场走大路回家,半路上看见了她。

“那天大清早,您大概刚醒来,您妈妈还睡在角落里。这是一个可爱的早晨。我一面走,一面想,这辆四驾马车里坐的是谁呀?一辆有铃铛的讲究的四驾马车,您在上面一掠而过。我看见您坐在窗口,双手拉住睡帽的带子,您正想得出神呢。”他微笑着说。

“我真想知道您当时在想些什么。您在想什么要紧事啊?”

“我当时是不是披头散发呢?”吉娣想。不过,看见列文在回忆细节时浮起欢乐的微笑,她明白,她当时给他的印象很好。她涨红了脸,高兴地笑起来。

“我实在不记得了。”

“土罗甫春笑得多快活呀!”列文欣赏着他那双笑得泪汪汪的眼睛和哆嗦的身子,说。

“您早就认识他了吗?”吉娣问。

“谁不认识他呢!”

“您大概认为他是个坏人吧?”

“不是坏人,是个小人。”

“不对!您快别这样想!”吉娣说,“我以前也很瞧不起他,其实他是个极其可爱、极其善良的人。他的心是金子做的。”

“您怎么能看出他的心来呢?”

“我同他是老朋友了。我很了解他。去年冬天,在……在您来到我们家以后不久,”吉娣露出歉疚和信任的微笑说,“陶丽的几个孩子都得了猩红热,他碰巧去看她。您真不能想象,”她低声说,“他是多么为她难过,他就留下来帮她照顾孩子。他在他们家里待了三个星期,像保姆一样照顾孩子。”

“我在讲给康斯坦京·德米特里奇听,在猩红热流行时土罗甫春怎样照顾孩子们。”吉娣俯身对姐姐说。

“是的,他真好,真了不起!”陶丽望望土罗甫春说。土罗甫春发觉他们在谈他,就和蔼地对列文笑笑。列文又对土罗甫春瞧了一眼,弄不懂以前他怎么没有发觉这个人的优点。

“该死,该死,我以后再也不把人往坏处想了!”列文快活地说,老实说出了他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