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士兵援助所,格林牧师先是对但丁泛泛而谈,后来开始详细地解释这位流亡者的旅程。地狱被分成了几个圈,圈越往下就越靠近撒旦这个集所有罪恶于一身的魔鬼惩罚所。在地狱的入口,格林引导蒂尔穿过骑墙者之地,看到了这一圈里最坏的罪人退却者。这位主教,本来对蒂尔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是他拒绝接受一个位高权重的职位,坐了这个位置他本来可以为千百万人主持正义的,这叫蒂尔勃然大怒。蒂尔在大学讲堂偷听到大法官希利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安排给他的相当重要的职位——一个请他来为但丁辩护的职位。

蒂尔购买一盒子可以致人死命的大苍蝇和蛆,还有一箱黄蜂,尾随希利法官从法院到了大橡树园,在一旁窥伺着法官跟家人道别。

次日凌晨,蒂尔从后门潜入这幢房子,用手枪把敲破了希利的脑壳。他扒下法官的衣服,把它们叠放整齐,因为这个懦夫不配穿这种衣服。然后把希利从后门拖了出来,在他的头部伤口里放了一些蛆和虫子。蒂尔还在附近的沙地上插了一面白旗,因为这是但丁在骑墙者那里发现的警告性标志。干完这些,他立即觉得自己与但丁在一起,随着他踏上了漫长且危险的拯救之路,穿行在死人之间。

有一个礼拜,格林因为生病没有来援助所讲道,蒂尔难过得要命。不过没多久格林又回来并就买卖圣职者布道。蒂尔早已对校务委员会和塔尔波特牧师之间达成的协议感到惊惶失措,这是他在大学讲堂听来的。一个牧师怎么可以收受钱财向公众诋毁但丁,为了一千块臭钱就出卖自己的权力?不过他一直束手无策,现在他知道了如何实施惩罚。

有几次值夜班的时候,蒂尔在一个破烂不堪的酒馆里见过一个叫威拉德·伯恩迪的保险箱窃贼。蒂尔毫不费力地在一家酒馆里找到了伯恩迪,伯恩迪喝得烂醉,这令他大伤脑筋。但·蒂尔付钱要他告诉自己如何从塔尔波特牧师的保险箱里偷出一千块钱。

蒂尔从掩藏逃亡奴隶的地道进入一神派第二教堂,观察到塔尔波特牧师每天下午都会兴奋地下到地下墓室。他计算着塔尔波特的步数——一,二,三——以便计算出走到楼梯需要多长时间。他估算了一下塔尔波特的身高,用粉笔在墙壁上做了一个记号,然后蒂尔经过精确测量挖了一个坑,打算头上脚下地把牧师埋在坑里,而且牧师的两只脚刚好可以露在外面,当然那笔脏钱还要埋在他身子底下。在一个周日下午,他抓住了塔尔波特,把提灯里的煤油倾倒在他的脚上……在惩罚塔尔波特牧师后,但·蒂尔深信但丁俱乐部必定会为他干的事感到得意。他想知道格林牧师提到过的那些每周一次的会议何时在朗费罗先生家里召开。星期天,毫无疑问,蒂尔心里想——安息日。

蒂尔在坎布里奇到处打听,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那一幢殖民时代风格的黄色大房子。但是透过朗费罗家的窗户望进去,他没有发现任何正在举行会议的迹象。实际上,就在蒂尔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往里窥看之后不久,从里面传来了大声的喧哗,因为月光照在他的军装纽扣上发出光亮。蒂尔不想打搅但丁俱乐部,不想在但丁的保卫者执行职责时打断他们。

格林又一次没有在援助所的布道坛上露面,而且这一次连患病之类的借口都没有,蒂尔简直有点不知所措了。蒂尔到公共图书馆询问他可以去哪里上意大利语课,因为格林曾向一个士兵提出过阅读《神曲》意大利文原著的建议。图书管理员找来一份报纸,上面登有一个叫做彼得罗·巴基先生的家教广告,于是蒂尔就请来巴基给他上课。这位教师给蒂尔带来一小撂语法书和习题,其中大多数都是他自己写的——它们根本不涉及但丁。

有一次,巴基提议卖一本威尼斯世纪版的《神曲》给他。蒂尔手里拿着这本用硬皮革装订的《神曲》,可不管巴基怎样夸赞这本书写得漂亮,他对它就是没有一点儿兴趣。这本书也不是他心目中的但丁。幸运的是,此后不久,格林又到援助所讲道来了,这一回讲的是但丁下到离间者那一圈时那令人震惊的经历。

命运就像隆隆炮声那样响亮地向但·蒂尔咆哮。他也曾亲眼见证了这桩不可宽恕的罪行——挑拨离间、制造分裂——体现在一个叫做詹尼森的人身上。蒂尔听过他在蒂克纳·菲尔兹公司大讲特讲如何保卫但丁,力劝但丁俱乐部反抗哈佛,也在哈佛校务委员会的会议室里谴责但丁,敦劝委员们制止朗费罗、洛威尔和菲尔兹。于是蒂尔用刺刀尖逼着詹尼森穿过逃亡奴隶地道,来到波士顿港。詹尼森乞求饶命,哭叫着,给他钱。蒂尔说要还他一个公道,便把他切成了碎块,还仔细地为詹尼森包扎好伤口。蒂尔从来不认为他自己是在谋杀,因为惩罚需要经历痛苦,需要有一种关押感。这是他在但丁那里找到的最为确切的东西。他所见证的惩罚没有一种是新的。在他的生活中,在波士顿的大街小巷,在遍布这个国家的战场上,蒂尔早已一一见到过。

蒂尔知道但丁俱乐部对他们的敌人的失败感到震惊,因为格林牧师突然欣喜若狂地做了一系列讲道:但丁来到一个罪者的冰湖,这里的罪人是叛徒,属于这位旅行者所发现和宣布的最坏的罪人中的一类。所以曼宁和米德被封在了冰中,而蒂尔穿着他的少尉制服在晨曦中观看着。就像以前,他也曾穿着这身制服,观看希利,这个骑墙派,身子上爬满虫子,一丝不挂地翻腾着;观看塔尔波特,这个圣职买卖者,蠕动着,踢动着着火的脚,他的脏钱垫在他头底下;观看着詹尼森浑身发抖摇晃,身子被吊着切成了碎片。

可是,没多久,洛威尔和菲尔兹来了,接着霍姆斯和朗费罗也来了——他们根本就不是来报答他!洛威尔朝他开枪,而菲尔兹先生叫喊着催促洛威尔开枪。蒂尔的心在流血。蒂尔本来还以为,朗费罗以及聚集在街角的其他保护者会热情地支持他的意图。现在他明白了,他们不懂得但丁俱乐部真正需要干的事情是什么。为了使波士顿好起来,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还有那么多的地狱之门敞开着。蒂尔想起了街角,想起了霍姆斯医生倒在他跟前的场景——洛威尔从作者接待室冲出来,叫喊着:“你背叛了但丁俱乐部,你背叛了但丁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