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事件?”菲尔兹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都变了调。

詹尼森严肃地点了点头。

“可恶的校务委员会,他们希望取消洛威尔的但丁研究班,他们试图阻止你们的翻译工作,我敬爱的先生们!洛威尔全都对我说了,但他自尊心太强,没有请求帮助。”

詹尼森讲完后,三人各自压抑地叹息了一声。

“你们肯定知道,洛威尔已暂停但丁研究班了。”詹尼森说。他有些沮丧,这本是他们自己的事,却竟然无动于衷。“我说,这样做可不行。这与洛威尔这样的天才人物的才能不相称,不能听之任之,必须奋起战斗。如果洛威尔走上了妥协的道路,我担心,他极可能会精神崩溃!而我听说,曼宁在大学里开心得很。”说到这儿,他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忧虑之色。

“亲爱的詹尼森先生,您希望我们做些什么呢?”菲尔兹半开玩笑半客气地问道。

“恳劝他鼓起勇气。”詹尼森一手握拳抵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好像要证明他的高见似的,“将他从懦弱中拯救出来,否则,我们的城市又将失去一个令人敬仰的巨人。我还有一个主意,创建一个专门研究但丁的永久性组织——我本人可以开始学意大利语,做你们的左膀右臂!”詹尼森倏尔一笑,随即一把扯下装钱的皮腰带,点出几张大额钞票来,“一个但丁协会,致力于保护先生们珍爱的这部文学作品。你们说如何?对于我的参与,务必守口如瓶,如果校务委员会的人问起,你们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还没有人来得及答复,作者接待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洛威尔出现在他们眼前,脸色苍白。

“哎呀,洛威尔,怎么啦?”菲尔兹问。

洛威尔正要说话,突然看到詹尼森在场,便改口问道:“詹尼森,你在这儿干什么?”

詹尼森眼巴巴地望着菲尔兹,向他求助。“詹尼森先生和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商量,”菲尔兹说,把钱腰带塞到商人手中,将他推出门外,“不过他这就要走了。”

“但愿没出什么岔子,洛威尔。等会儿我去拜访你,我的朋友!”

菲尔兹见上晚班的年轻男店员蒂尔站在大厅里,便叫他送詹尼森下楼。随后,他转身闩上了作者接待室的门。

洛威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们不会相信我的运气有多好,朋友们。我去半月公寓找巴基,开始的时候一无所获,气得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脖子扭断!到处都找不到他,左邻右舍也不知道可以到哪儿找到他。这也难怪,依我看当地的都柏林人跟这个意大利人是老死不相往来,就算他们的性命有了危险,也不会开口向他求救。今天下午,我也差点儿像你们一样空手而回。”

菲尔兹、霍姆斯和朗费罗一个个默不作声。

“怎么回事?怎么啦?”洛威尔问道。

朗费罗提议大家到克雷吉府吃晚餐,在路上他们向洛威尔说了巴基的事情。吃饭时,菲尔兹告诉洛威尔他怎样折身去找港务长,贿赂了他一枚银鹰徽金币,才说服他核查巴基的旅程记录。从记录看,巴基买的是打折的往返船票,1867年1月份后才能返回。

回到客厅后,洛威尔好像遭了重击,蓦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知道我们发现了他。当然他也发觉了我们知道隆萨!这个魔鬼像沙子一样从我们手中溜掉了!”

“这样说来我们应该庆祝一下,”霍姆斯笑道,“难道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行啦,一切看起来都非常鼓舞人心,你不要杞人忧天。”

菲尔兹侧过身来说:“洛威尔,假如巴基真的是凶手……”

霍姆斯笑容满面,接着菲尔兹的话往下说:“那我们就是安全的。这座城市也就安全了。还有但丁!假如是我们用自己的知识把他赶跑了,那我们就已经打败了他,洛威尔。”

菲尔兹喜气洋洋地站了起来,“噢,先生们,我将推出一道但丁晚餐,使星期六俱乐部相形见绌。祝愿羊肉像朗费罗的诗句那样鲜嫩!祝愿酩悦香槟闪烁有如霍姆斯的智慧,刀叉锋利好似洛威尔的讽喻!”

众人为菲尔兹欢呼三声。

洛威尔紧张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神曲》翻译讨论会的消息意味着重归正常,他们又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他们的学者生活了。他真希望他们从来不曾因将他们有关《神曲》的知识运用到这些可恶的事情上而失去过这种快乐。

朗费罗似乎晓得是什么东西在使洛威尔烦恼。“在华盛顿时期,”他说道,“他们把教堂的管风琴钢管熔铸成子弹,我亲爱的洛威尔。他们没得选择。好了,洛威尔,霍姆斯,你们愿意陪我到酒窖里去吗?菲尔兹,你去看看厨房里准备得怎么样了。”他从桌子上举起一枝蜡烛。

“啊哈,好去处!”洛威尔从扶手椅子上一跃而起,“你有好葡萄酒吗,朗费罗?”

“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的经验法则,洛威尔先生——一位朋友来做客,上等美酒满斟上。若是宴请两个哟,那就次等佳酿罢。”

两人一齐大笑起来,由于心情舒畅,笑得特别响亮。

“可我们这儿有四个酒鬼!”霍姆斯抗议道。

“那就更不要有什么指望,我亲爱的医生。”朗费罗提出忠告。霍姆斯和洛威尔借着蜡烛的银色光芒,跟随朗费罗下到地窖。洛威尔与大家说说笑笑,尽力不去注意想那正在腿部扩散的剧痛,他脚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肿得像个红色的圆盘,钻心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不断向上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