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麦克劳德注重修辞地说道,“从讨论那个世故的辩护者的争论开始吗?当我发现自己想对此进行评估时,我经常被曾经有过的兄弟的数量以及我们走的路的差异性所打击。然而在他们所有人当中,那个辩护者是唯一活跃至今的人,你甚至可以说他很知名。”

“这个绅士承认所有的事,他会说国家资本主义不会和社会主义混淆。他甚至会同意,尽管他说的语言不通,新的社会也会有特权。但是,你看,麦克劳德,他总是记着告诉我,是时候考虑一下了。他会明智地摇摇头,革命还没有到来,无产阶级在充分的阶层里没有政治觉悟,革命的到来很值得怀疑。那个辩护者说,更重要的是人类文明得到解救,生活没有中断。我们这一代人的问题是没有发起革命,也没有为我们所厌恶的标准化、军事化以及其他所有的趋势而哀叹。我们必须承认,如果我们是历史学家,那么从原始人开始就不存在平等,而自由只会发生在拥有财富和空闲的条件下,也许这才是它可能永远存在的唯一方式。这是一种奢侈,平等只是遥不可及的梦。准确来说今天我们必须接受的是标准化,甚至是对人类最优秀潜能的暂时放弃,就像我们即将经历的时期。今天需要面对的问题是,经济系统的残废和瘫痪的冲突。你看,麦克劳德,我那个虚构的兄弟总是在慷慨陈词,你什么都没有明白。你的问题不是整个世界的问题,非洲人必须有饭吃,为了这个目标,生产要遵循世界计划。我们高估了人类的天性,靠这样的计划提供给社会主义平等是不可能的。但是,是必须有饭吃重要呢,还是必须自由重要?搞不清这些问题,世界迟早会毁灭。我们的问题不是消灭剥削而是去解决经济结构中的矛盾。确实,我们可能一直都是错的,而资产阶级是对的。人类只能建立基于特权和不平等的社会。”

“像我曾经说过的,”麦克劳德继续说,“那个辩护者承认所有的事。这是事实,他告诉我说,这里可能会发生战争,但是也有可能避免战争发生。你不知道,麦克劳德,历史是无法被预知的,你怎么能说战争一定会来呢?但即使它发生了,也没有理由假设说所有的东西都会失去。我们在所有东西里都看到了节制,即使是在战争中,毕竟,不管代价是什么,不管有多么严峻,最后总会有一方胜利并且控制着整个世界,永久的和平就有可能实现。胜利者将会以激进的方式管理着剥削和腐败问题。他们为什么不应该这样做呢?所有的矛盾将会得到解决。”

霍林斯沃斯看上去很感兴趣。“你知道,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说,”他打断道,“你觉着你讲得很好。我不是一个政治伙伴,尽管我一直认为自己属于自由派,但是如果我这样思考的话,我就经常想到如果你能让愚昧的人民幸福,你就是真民主,因为不管怎样,你并不愚昧也从来没有感到幸福。现在,我知道你会说,”因为麦克劳德开始皱眉,他咕哝着说,“那些愚昧的人是不会幸福的,因为他们很愚昧,如果用你的话说,那叫欺骗,但是在我看来,如果他们只被告知想法的一面,就不会在意被欺骗。只有当你告知他们说他们被欺骗了,他们才无法忍受。”霍林斯沃斯咯咯地笑着。“你知道,我已经谈了很多。”他快速地看了一下手表,“我想知道你的评价可以更简短一点吗?”

麦克劳德几乎是无意识地看着霍林斯沃斯。他的眼睛皱到一起,在当中组成了一条垂直的线,他叹了一口气,就像要坚持争论对于他而言比对于我们来说更加吃力,他伸手到口袋里拿出一包纸,然后在上面写着笔记。

“那个辩护者的争论看上去有理,却是基于他很肤浅所以有吸引力的逻辑。他说的所有话都是废话。”稍稍停顿了一下,“需要提到的是,那个辩护者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在生活中,自从他宣传自己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就发现自己无可避免地会支持其中一方的目标或者另一方,他几乎无法为双方辩论。我需要补充的是,他希望他为之辩护的集团能够赢得即将发生的战争。而如果有人问他要是另一方赢了战争会发生什么,他就会说:灾难,完全的灾难。所以,通过补充事实分开的两个部分,人们就可以得出结论。”

麦克劳德的声音第一次表现出生机蓬勃。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手放在他前面的桌上检查着笔记,他的眼镜很精准地架在鼻子上,在总结结论的时候他似乎在驱散着他的疲劳。“然而,我几乎不需要依靠这样的手法,我更喜欢回答得更加完整。我的政治构想是基于战争无可避免的理论,我的政治构想的基础是战争不可避免,我认为如果两股政治势力非战争不能解决经济问题时,那么战争的发生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但如果两个巨人都遭受了这样的矛盾会怎样呢?不容置疑,战争的必然性得到了双重保证。

“合适的分析必须做到事实上的彻底,我知道我的时间有限,所以我会压缩我的评价。那个被称作‘垄断资本主义’的集团的现状十分危险。”麦克劳德继续重复着他为自己做出的分析。垄断的生产能力已经变得如此庞大,它对机械设备的投资比它对劳动力的剥削要大得多,以至于只有打开整个世界市场才能暂时解决它寻求投资和利润的问题。“全世界的那些落后地区是垄断者绝不能失去的,”麦克劳德低沉着声音说,“没有了它们,垄断者将无法开展大规模的经营,没有了它们,垄断者就只能从事武器制造或者是面临经济崩溃。然而这些落后地区却在垄断者的资本封锁下自己独立发展着,垄断者的利益受到了阻碍,就必须在历史的必然下由封建主义转向国家资本主义。因此,现在世界上一半的地区接近了垄断,而另一半,名义上开始了向国家化发展的漫漫长路。

“主要国家的资本主义力量的危机变得更加严重。站在已经被堆积起来的修辞的山上,我的本意不是增添更多的石块,我只是希望强调社会主义不会随着主观意愿来临的概念。无须解释的是,在已有的不能提高生活水平的条件下,社会主义革命只会朝着与意愿相对的方向发展,当1917年的俄国革命没能引起西方国家的无产阶级觉醒时,革命就注定会失败。在敌人的包围下,在资源不足却要求提高产量被迫艰苦劳动的情形下,连社会主义生存的可能性所必要的条件都缺失了。为人民群众分配的物资和服务不得不受到限制。为了满足再生产条件,只好将生产资料更多地分配到生产工具、基础设施以及物品上,结果消费产品变得更少。这种增加工业资本的方案,只有在当它不必再延续那么久时,才有可能具备丰富壮大的可能性。因为,听着,如果损失之后没有收益,无产阶级就会降低劳动生产率。一个人运用所需的技能、智慧以及高强度劳动,有能力有效地参与到现代工业生产中,只有在有回报的时候,对于生产智慧和不断改善未来才有期许。失去了舒适和希望的最小部分,工艺必定会退化。如果工厂侵占了土地而只给劳动者提供很少的慰藉,不能提供给工人相对的舒适,以及不能生产出社会认可的东西时,资产阶级的慰藉将会变得更糟糕。

“你有没有觉得很难理解,勒罗伊?”麦克劳德突然打断说。霍林斯沃斯打了一个哈欠作为回应。

“见证国家资本主义必须面对的问题吧。如果他们打算获得他们的权力和特权,有一个界限,这个界限就是他们不能让生活标准降低,否则他们只剩下奴隶劳动力以及经济的全面恶化。然而工人阶级既不能被强迫也不能被驱使去和垄断的生产力相匹配。他们的士气太低了,只有二战时对外来入侵者的战斗残留下的肾上腺激素的刺激作用可以暂时解决这个问题。因此,不论他们在战争中遭受了什么痛苦,不管人民大众多么想要和平,和平都是不可能的。

“这是个不可避免的必然结果,因为国家资本主义作为一个社会有机体,已经在提高生产力的期待上丧失了希望。现在必须通过利用新的国家,剥夺他们的财富,并将他们的经济转向战争。简言之,就是掠夺。我为这个计划悲哀,这种掠夺是一个无底洞。新掠夺的财富必须立刻转化成武器,而生活水平没有提高,这个过程必须重复下去。因此,每一个集团出于自身生存的需要都必须为战争做好准备。这个过程是无法逆转的。

“这是一场两个不同剥削系统之间的战争,一个系统对于死亡十分狂热,另一个则因为贫血肿胀而变得畸形。没有人可以精准地预测战争的时间,但如果不考虑军事状况暂时的不稳定性,两个事实上形式相同的剥削之间的冲突最后都会以战争收场。国家资本主义占据了历史的席位。这个国家,这个唯一有能力支持无产阶级经济和统治激进战争的剥削者,要么通过和平,要么通过短暂的国内斗争的方式吸收垄断主义。没有其他选择。历史的发展要求消费物资的生产最小化,而扩大紧急需求武器的生产,这样的改变违背了裁军和减少军费开支的背景。对于一个依赖对生活有用的日常用品的人来说,最后的享受也被剥夺了。产生这个问题之后只能想出一个快速解决的办法,于是市场上货币的数量超过了物品的供给,接下来只有减少工资和加大剥削才能避免大规模的通货膨胀。其结果必然导致工人的工作意愿下降,工作效率也随之下降,到处都能听到不满的声音。人们的狂怒引发了第一件暴乱的事例,随后事态不断扩大和加剧。在进入战时状态之前就已经扩大的公安系统,当成千上万的政治犯被投入监狱的时候,现在又增加了更多的警察。警察无处不在,工会里,军队里,政府部门里,他们已经达到了和整个社会共存的水平。国家利益和国家监控,国家剥削下的贫穷和国家赠予的财富。资产阶级是唯一能开上豪华轿车的,他们吃着他们工人生产的萝卜。”

麦克劳德用很悲伤的节奏说着,那么慢,那么旷远,那么悲伤,以至于他的讽刺与情感相违背,几乎是在自嘲着。桌子对面的霍林斯沃斯坐在那里显得十分无聊,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慵懒地摸着他的鼻子,就像坐在沙发上从碗里摘葡萄吃。蓝妮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或者是处于昏迷状态。她的腿伸向前面,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呼吸声,眼睛紧闭着,双手紧张地抽搐着。

“很好,”麦克劳德感叹道,“这个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后来成为社会新的组织的国家很少会花这么多时间去追赶他的前一届政权。更有甚者,经济生产的角色必须经历大规模的变化,我们现在拥有的野蛮文明将会被彻底改造。仔细思考一下,这在历史上尚属首次,社会生产的目的是完全为死亡而生产,人类仅仅在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而奋斗。通过那些领先于我们的社会文化,我们可以看到,经济的自然功能是为了生活而生产,即使是资本主义在追求超额利润的时候也自动确保着生活和利润的相互包容。无论是更多的利润还是更少的生活,社会生产的主体都在为保证他们的生活得以继续进行而努力。在国家资本主义的高级阶段,这个自然功能必须被抛弃。这之后的社会目标就不再是为其组成的成员活着,而是与其相反,问题变成了如何处理他们。如果你允许,”——他对霍林斯沃斯点点头——“我想阐明我的评论。”

“请自便。”霍林斯沃斯冷漠地说。

“人们没有忘记的事实是,现在的经济危机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果寄生于资本主义的阶层被摧毁了,他们就会被官僚机构的膨胀所取代,从那一刻起生产率将不再稳定增长。有关寻找刺激增长方法的研究就会开始蔓延。国家变成了替代品,在国家和公司间的人工活动在宣传机器的作用下会竭尽全力去满足武器的需求,计件工作制度会重新出现。这样的程序具有麻醉作用,这种麻痹针会一直紧张地打下去,直到失去竞争性的价格,成为官僚主义的瓶颈。吃人的第一步已经实现,官僚机构发现他们必须解雇那些他们急切需要的工作人员。他们是在自我毁灭的时候掌握权力的一个阶级。”

霍林斯沃斯再一次集中注意力,他的嘴角有一点点痛感,所以他伸出舌头来检查一下,浸湿他的伤口,然后舔舐着他的嘴唇。

“你一定意识到了,”麦克劳德对他说,“这些绅士屈服于那种最异乎寻常的压力,他们害怕做出违背国家利益的事,然而国家的利益一直在变。他们惧怕犯错的代价,并且满足于自己的消极心态,然而他们一直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他们不能在履行义务之前考虑自己的需求,他们对私人生活的渴望与他们的公共责任以及党派责任之间有着强烈的冲突。集体主义的作用和对个人满足的可怕欲望开始折磨着他们。从心理学上讲,这笔账肯定要清算。官员们被强制要求通过反社会行动来显示他们的个性。”麦克劳德在这里停了下来,他和霍林斯沃斯相互看着对方,像是一个人说了太多而另一个人听了太多。

“我听你的,是的,我听你的。”霍林斯沃斯低声说,他的舌头舔舐着那道伤口。

“他们变得有责任,”麦克劳德沙哑着声音说,在我看来他斩断了所有退路,“有责任去做一些违背国家的事,它的内容一点都不重要,这些事只需满足不合逻辑、不被发现和具备灾难性的条件。你看他们已经失去了自我辨识的能力,如果这个国家开始吞噬他们,他们只能以配合被吞噬作为结局。

“但是我丝毫不为这些绅士感到悲哀,他们造成的破坏和在经济领域里敌人的破坏是相同的。战争变成积累的唯一方式,完美结合了爱国主义的疯狂表演后,持续缩减的制造业可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复苏。然而人们会做什么?由于工人阶级的精力已经逐渐消耗殆尽,工作的质量和效率会继续降低。除了高强度的劳动外将不会再有任何方式有效。强制性的兵工厂将会建立。强制劳动出现了,就像地狱里出现了舞台,强制劳动的最终状态就是集中营。”

“那个毒气室!”蓝妮大声说,她好像已经从梦中醒来。

“集中营,”麦克劳德重复说,“以及紧挨着它的秘密城市,在这里,更多拥有非凡能力的新武器被研发出来。这种现象伴随着那个最重要的现象——知识的退化。以前我们的集体思维只受到人类智力的限制,现在它变成被那个有必要保持着全社会的无知的社会有机体限制着。因此,无数的人会死在集中营里,而在几英里之外人们照样过着日常生活,并且除了对流言的猜忌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二战提供的事例会对即将发生的事有所暗示。在准系统的基础上,正在做着消灭那些没有能力为经济发展做出贡献的一部分人的尝试。但是这个计划正在被宗教和政治所诟病。随着下一次战争的临近,维持那些不从事生产的人的享受将变得更加不可能。他们将不会被社会所接受,老人和孩子将会被杀死,这样的取舍仅仅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因为器官已经被创造出来,它是社会结构的一部分,但是国家却在解散它。如果摩洛神没有食物,那么地狱的舞台将会消失,有了它,地狱才能成其为地狱。所以,一年又一年,无数无用的人口被消灭,直到到达矛盾的最高点。甚至生产者也会变成机器,因为生产需要机器的稳定性。”

麦克劳德吸了一口气,“战争是永恒的,那个辩护者的最后一个辩论并不比第一个好。如果一个集团要征服另一个,他会发现这会让他变得赤贫。他甚至会在一个阶段反复支持战争,而战争现在却困扰着当今世界上国家资本主义的唯一代表。贫穷在扩大,胜利者会发现,几乎不可能建立合理的剥削来解决他们面临的问题。相反,他们必须肆无忌惮地剥削,因为他们不仅害怕战败者,还害怕以前的联盟。他们的需求必须与留下的东西强烈地联系在一起,以至于让一个新的军事联盟发展起来。

“随着新的军事联盟的建立,新的战争将再次爆发,饥荒和内乱也是其中的推动力,这种恶化会持续下去,直到我们面对野蛮的人类。”

“你说完了?”霍林斯沃斯问道。

“所以,你以为你掌握了权力,”麦克劳德安静地说,“其实,你只是继承了危机,你的收获就是恶性循环带来的利益。”

“够了!”霍林斯沃斯命令道。

就像雷管的火帽连在同一根引线上,每一个雷管的爆炸都会引燃下一个,直到突然之间空气变得清新。“我有义务继续讨论社会主义的前景,”麦克劳德慢慢地说,“这需要花几分钟时间,然后我就说完了。”

霍林斯沃斯坐回椅子上,“我不是来这里让你羞辱的,你的评论必须委婉点。”

“有一个选择可以改变我概括的过程,现在它一点都不显眼,然而这是我们拥有的全部。我谈的是那些理念以及勉强可以称为社会主义革命的计划,它欺骗了整个社会。在这个社会里,大众拥有和控制着与当今世界其他地区相反的生产方式,这里拥有平等的真实概念,每个人都是按照工作能力按需分配的,它见证了剥削的终结和正义的开始。这里有我所预测的无神论。

“但它是怎样发生的?我们到达了历史的结点。我们确信只要时间足够长,社会主义就无可避免,我们现在的无能只是因为我们犯了错误。我们只考虑到社会主义只能在有文明的条件下无可避免地到来,但我们从来没有考虑到不再存在文明的条件了,以为我所评论的社会主义不过是一块被政客用剪刀裁剪和拼接的破布,它依赖于人类的潜能,这是一个公开的问题,不能由哲学决定。也许,需要人类有足够的人口、足够的激情和足够的意识才能创造一个从来不存在的世界。而如果人类做不到,那么我们的境况就不能得到缓解,我们就只能目睹着我们亲手创造的文明永久消失。

“我用最抽象和最概括的术语说吧,但这也只能解释一丁点。我们今天面临的是一个几乎绝望的时代,革命社会主义的碎片散得到处都是,黑色时代的残渣四处弥漫,世界的无产阶级无效而麻木,他们几乎完全属于一个集团。在视线之外,在地球上最落后的地区,革命正在滋生,遗憾的是他们已经被国家资本主义的代表所控制。在战争中几乎什么都没有提高,人性的堕落甚至很可能比国家的堕落还快。到那个时候,大国将会相互把对方砍劈成一百个小国,可能人们没有考虑到革命社会主义在接下来的内战中将会扮演重要的角色。毫无疑问,世界的生产能力将会遭受更大的破坏。真希望这个国家比它的人民堕落得更快,面临着国家资本主义的暴行和不平等,这样大众将会保存一些精力和信念来解决它。我相信这样的条件将会产生革命的意识。一旦在我们的时间内历史的火车头向前行进,与那十年如一日的时间对照着,将会有一日如十年的时候,然后在百年一遇的明天,列宁会在一小时内出现。我看到的希望是革命的决心将会以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席卷全球,而那些艰难的,深奥的,经常难以理解的理论,甚至将会与那些目不识丁的农民的经验相吻合,以至于社会主义理论者将会再一次用语言渗透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而且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些理论家有着无可估量的重要性。革命的社会主义者的文化并不是一天创造出来的,我们当中也不会有很多活下来。然而必须有一些人去参加革命,因为革命的年代是个人起到最大作用的时期。现在这不是一个政党的问题,也不是招募新成员的问题,也不是尝试着用我们的烛光去满足大熔炉宣传的问题。是学习的需求,是去影响那些少数派的义务,如果我们当中的某些核心人物冲出了风暴,我们就会冲到任何革命浪潮的前沿,因为只有我们有经验,而洞察力在这个时候至关重要。然后我们就是唯一能够登上历史舞台的人。

“我们将要面对的问题是,有一个幽灵会在我们周围出没,并且总是出现得恰逢其时。其他革命的幽灵将会一直伴随着我们,因为如果我们忘记了,如果我们假设的那个政党或那些党派可以回答所有的问题,那么我们的行动和我们遭受的痛苦以及无数人的牺牲和决心将会再次失去。到那时,我们没有可以运用的教条,没有可以调用的武器,我们只有两个原则:自由和平等。没有它们,我们什么都不是。其中一个缺失,将必然导致另一个腐坏,这是我们必须吸取的历史教训。如果我们坚持不动摇,会遇到危机,将会出现一些声音,而对他们而言沉默会更好,这儿将会有闲置的机器,人们会拒绝工作,会出现破坏和罢工,但是如果民众和我们无法克服这些,如果我们不能够找到方法确保所有人的自由和他们的平等,那么革命将会再次失败,人类的潜能将不会在面对挑战时显示出平等。

“但是,如果我们成功了,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时代!我不是一个梦想着天堂的预言家,也不能保证我们能从地狱一跳跳进世外桃源。然而,最后总会有一片土地,在这里人们可以表演着自己的剧本,这将会是最非凡的对比的时代,一个绝望也充满希望的时代,一个正义会降临在每个人身上的时代,一个我们从来不敢想象的时代。我们对自己的了解是那么少,我们的生命已经被用在与自然与其他人的战斗中去了。我们将会有机会发现哪些是我们有能力做的,哪些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我们甚至会学到我们是否可以保持理性生活,或者我们被永久宣判为动物当中最悲哀的物种。历史上将会首次出现摆脱了敌对环境的人类,他们能够去发现真正的困境和真正的满足。我多么希望我能亲眼看到这一天,这将会比我们拥有的时代要幸福得多。”

他的身体在椅子上往前挪了挪,脸上充满生机,他已经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一瞬间,未来好像展现在他面前,那是春天里充满冒险精神和被鼓舞的年轻人的希望。他慢慢眨着眼睛,仿佛这个景象最难捕捉也最容易消失。

霍林斯沃斯凶猛地说着:“你放纵自己。听着!听着!”他拍着手,“你是一个老人,你放纵自己。”

麦克劳德的讲话结束了。他的脸上又出现了几丝皱纹,他脸上的肌肉有节奏地抽搐着,他的声音变得迟钝,“我已经说了很长时间了。”他回答说。

“很长时间?”霍林斯沃斯尖叫着说,“你浪费了一个伙伴的耐心。为了什么?所有的陋习。你谈论着那至高无上的梦想,然后你又谈到另一个。如果我不是出于礼貌的考虑……”他省略了后面的话,“你会说,”他用尖刻的声音问,“像你这样的一个伙伴在听完所有的话时,不感到一点点厌倦吗?”

很明显麦克劳德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说,他慢慢地点着头。

“你认为这样的一个伙伴会有精力活着经历他所说的事情吗?最后他打算做一场浩大的革命演讲吗?你就像一个奇怪的东西,”霍林斯沃斯狂怒着说,“喋喋不休,喋喋不休,对于过去的甜美喋喋不休,只有你把它当作未来。”

仿佛坚硬的水果有坚硬的口感,麦克劳德吮吸着他的指关节,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只有嘴唇在动着。他就像一尊雕像,身上的大理石被雕刻出枯纹,这些年来缺少滋润,现在只有他的嘴巴还有水分。

“如果你确实活在这样一个时代,”霍林斯沃斯继续说,“革命也可以组织起来,你会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对你做了彻底的调查。你现在和任何人都失去了联系,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甚至,你把你写的这些文章,匿名用邮件发给那些你认为会感兴趣的人,你在为自己感到羞耻。”霍林斯沃斯大叫着,“你认为自己是那么出色,你依然瞧不起我,但至少我还和你谈话。你的这些伟大的革命者——如果你一直说的会来临,为什么他们却跟你没有一点联系。你被拒绝在圈子之外,不要忘了你的记录,永远不要忘了那个。”

“你也不会让我忘了的。”麦克劳德低声说。他把手指从嘴边移开,看着灯光照在他湿润的皮肤上,“这是真的,”他低声道,“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妥协。”霍林斯沃斯说。

“我告诉过你我会的。”

“是的,我知道你会的,当你说你有这个打算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可能不会这样做,但对我而言一桩交易就是一桩交易,我要你遵守交易的原则。”

麦克劳德看着他的指关节,“是对你还是对你的部门?”

“啊,我比你考虑得全面,不用担心这个,”霍林斯沃斯用同样愤怒的口气说,“你试图恐吓一个伙伴,你在想你可以和我的部门做一桩更好的交易。不过,你做不到,我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会把它给我的。”

“我承认。”麦克劳德叹口气。

蓝妮开始哭泣,“你在做什么?”她大声喊叫着,但我不知道她是在对谁喊叫。

“我想我们必须私下谈谈,”霍林斯沃斯说,“我们另外选个时间,可以吗?”麦克劳德点点头,“好的,只要交易达成,我就不介意。”

像是要转过身来看着蓝妮或是我,麦克劳德静静地说:“罗维特,我不得不让你离开房间了。”

“我不想离开,”我说,“你不能把那个东西给他。”

现在他确实看着我,眼神空虚。“啊,但是我没有选择,你最好离开,罗维特。”

蓝妮哭完了,她的眼睛涩涩的,脸很僵硬,她慢慢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啊,现在走,走,可以吗!”霍林斯沃斯生气地说。

于是我和蓝妮离开了,在阁楼的走廊里忧郁无声地望着对方。然后我们分开了,她回到她的房间,我回到我的房间。在我们身后的房间里,战争结束了,伤亡还在计算着,条款还在签订着。

而有羞耻感觉的人只有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