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的曾祖父的声音再次上升到他的思想层面,此时他看起来精神抖擞,开始若有所思地大声说着几个细微的问题。

“在他喝醉的时候,”我的曾祖父说道,“我觉得国王对那两位法师的故事感到不安,原因你是知道的,他坚信他会在后宫被杀害。但是,在谋杀还没变成事实之前就预知他的遭遇,其结果必定是令人困惑的,因为一直到最后他都没被暗杀。当然,按照另一种测算方法,我可以说他差一点就在这年被杀害了,即使我们都知道他一直活到很大的年纪。拉美西斯二世和拉之神一样老,他是一位执政六十七年的法老,我们过去常常这样说,他在位的后几年我还当上了一名高级祭司,其实他仅在我的第二次生命逝去的前后几年才死去的。我仍然记得孩子们在他的葬礼上说道:‘神死了!’孩子们很好奇为什么神死了太阳还能发光。然而在这天晚上过后,即使他会继续执政三十四年,我仍然觉得每个季节国王都在担心南部的荷鲁斯归来。

“当然,那天晚上我并不知情,相反他一点都没表现出恐惧感。如果蜜球讲的故事直接对我的国王增加了力量的话,那就是引发了他的欲望。人们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肚子里的光热,那股光热从伟大的法老体内升起,就像克罗比的烟气下冒着的火焰一样。宦官们开始吟唱,他们用双手以同一个节拍快速地轻拍着他们的大腿,我可以听到蟋蟀的唧唧声以及马蹄的哒哒声,有一个宦官甚至在他的膝盖上划着指甲,像小河里的微波发出淙淙声。伴随着这些声音,从黑夜中涌现出成群的飞蛾和蝴蝶,它们在我们的耳际飞来飞去,仿佛我们是水草,而它们是不计其数的小鱼儿。蜜球开始哼唱歌曲,她的声音如此嘹亮,使得我再次对眼前这个胖女人另眼相看。平时,她穿着衣服的时候看起来没有一点曲线,然而从她今晚上岸的那一刻起,她那结实的身子使她看起来具有一种独特的美。就像其他肥胖的人一样,她的肉也是松弛下垂的,只有当她开心的时候才会充满血色。

“今晚,她唱的是一首民歌,一首甜美而纯洁的歌曲,关于一个农家姑娘对一个牧羊人的爱意。国王一边喝着克罗比应和着歌声,一边流着眼泪,就像许多强大的男人一样,他喜欢在感受到柔弱的情感时悄悄哭泣,但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很快,蜜球就接着唱下一首,旋律和上一首是一样的,但此时牧羊人已经对那个姑娘不感兴趣了,反而看上他的绵羊的后臀,这是一首多么邪恶的民歌啊!‘哎哟!’她呻吟着,那声音把我们都唤醒了,‘哎哟!’那声音响彻天际。

“国王现在准备动身了。‘过来,’他对她说,‘你,海奎特,努布提,还有欧西斯!’他并没有用心去掩饰他今晚的慢火散发的热气,他补充说道,‘去努布提的房间吧。’接着仿佛有个想法来到了他的手中,正如赫拉过去常常站在他旁边舔着他的手指一样,国王说,‘迈内,你也要跟我走。’然后他拉着我的手,就那样,我们一起走着。

“奇怪的是,在国王的眼里我已经变成了赫拉,其实他是在对那头狮子表示友好而不是我,因此对于我而言此时就变得非常荒谬了。在我许下的所有誓言中,我早就知道了报复,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得到过他的爱慕之情。毫无疑问,如果他那只牵着我的手能牵得更久一点的话,我就准备像一头狮子一样咆哮。

“当我们正走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如果对国王而言我就是赫拉的话,我可以感觉到一头野猪走在他身旁的声音,他竟然有这样的伴侣!倘若我首先能想到这头猪是蜜球赠送给他的一份礼物,我就不会觉得奇怪了。那天晚上在努布提的房间过夜之后,那头猪就经常出现在我身边,一直到它被杀掉为止,它大概在什么时候被杀我也会告诉你,但那是以后的事了。第二天当我沿着草坪散步时,那头野猪还在跟着我,当我停在一个王妃的房前看着一个人给另一个梳头发时,那头猪仍然跟在我旁边,最后我清楚地看见了它的真面目,其他人都不能看到它。它跟着我到处走,但我不能召唤它,我只需要想着它的脸庞它就会出现。当然,在我孤身一人的那些晚上,当我无法忍受啤酒屋里发出的声响时,它就是不出来陪我。然而事实证明,陪在我身边的王妃们发出的噪声令我厌烦,其实,一旦习惯了这只沉默动物的陪伴,没有它我就会变得十分孤独。

“我早就知道了这些为数众多的王妃们不会一直傻等着我们神圣的拉美西斯给她们送去快感,相反,许多时候她们会互相安慰。这个发现令我很反感,即使这种事本来是我所熟悉的——小时候我在一群男孩堆里长大,大家总是压在彼此身上做这种事。我们对一个强大的朋友的称呼是:他就是在我背上的那人。所以,当我还是一个少年时,我就对那种事无所不知了。只是因为我的傲慢,也因为我的强壮,才没人敢压在我身上——可是我仍然忍不住去想这些女人在一起的情景,也无法想象那些强壮的王妃们经常对待那些柔弱的王妃们的方法。在国王没有驾到的那些夜晚,会从许多房间里响起女人们发出的刺耳的尖叫声和淫荡的呻吟声。王妃们这样嬉戏是很常见的,还会有几个人弹奏着竖琴陪伴着其他人。我听着这样的声音,在我的脑子里不停地想着那些景象。但我没有漠视我高贵的国王,我们都知道他喜欢看他的王妃们相互嬉闹,‘噢,没错,’国王总是会说,‘她们是我的琴弦,必须学会一起颤动。’

“特别是在没有那头猪陪伴的时候,我经常会把那些互相抚慰的王妃们看作是随着洪水一起升起的污秽,这也是由这些女人引发的一场瘟疫。有时候我会大胆地去设想,她们对国王的爱和她们对彼此的爱的总和是否一样多。很多时候,两位王妃几乎就生活在同一间屋子里,就像夫妻或姐妹一样,而且她们的孩子会把两位王妃等同地视作自己的母亲。在我看来,似乎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爱远远胜过了她们对法老的爱,这无异于自惹麻烦,因此我迸发出的所有思想都必须显示出对国王的忠诚,否则我也会惹上麻烦。但当我和那头猪一起走过花园的时候,我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会容忍着她们的嬉戏,而且还会悄悄地窥视她们。其实,我还喜欢观察她们的饮食和舞蹈,观察她们在彼此的胸前摸索着为对方穿上华丽的衣服,以及倾听她们为彼此梳头时唱的歌。事实上,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我甚至可以像奈弗-赫普-奥科汉姆一样说出她们使用的每种化妆品的名字。”

“有我不知道的吗?”海斯弗蒂蒂问道。

“那里的每一种花油你都用过。”他回答道。

“那香草呢?”她执意问道。

“只有最好且最芳香的香料才会被她们看中,她们不需要苦涩的古蓬香脂或黑加仑甜酒。”

“是的,”我的母亲说道,“甘松香油呢?”

“甘松香油她们会用到,还有藏红花、肉桂以及甜酒,把油以及一点烤肉汁擦到大腿上时就恰好会散发出迷人的气味。”

此时,普塔-内穆-霍特普生气地插话道:“你说的话越来越少,这正成了你的过失,我想要知道的是在努布提的房间里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事?”

迈内黑特说道:“没有把我自己表现得像个傻子的话我就无法告知你。”

“那几乎不可能,”普塔-内穆-霍特普说道,“我都听你讲了这么久了,就是因为你不是傻子。但我几乎不能预料到你是自己四轮生命中的每个晚上的主人,甚至连法老也有可能装傻。得啦,我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不妥的话了。”

“既然这样,如果我说了,我很快就会讲完。”我的曾祖父说,而且他身体向前倾,仿佛要开始这个无奈的约定,他必须快速讲完。

“那个王妃,努布提,拥有一尊阿蒙的雕像,雕像的肚子还没有我的手掌大。有一次,国王在这个小神像面前跪下,举起他的双手,仿佛要说,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还有他的十四个灵魂都愿意服侍阿蒙。

“接下来王妃们开始给法老浑身涂油,这个晚上就和平时我没在现场的时候一样,法老坐得像阿蒙神一样端正,王妃们像祭司唐和皮尔一样服侍着他,我这样说的意思是她们会小心翼翼地擦着他的脸,然后给他化上新的眼妆。她们会脱掉他的衣服,给他穿上崭新的亚麻服饰,给他戴上绚烂的珠宝,然后为他吟诵诗篇。每一件从他身上脱下来的衣物和每一件即将穿上他身上的衣物,都由一个王妃负责亲吻。由于在那些日子里我还没有完全明白吻和吃的区别——这其中的区别哪个乡下人会知道呢?——我还以为她们用嘴唇发出这些轻微的亲吻声是表示法老的亚麻布衣服吃起来味道不错呢。

“现在,在这个和平常没有区别的晚上,她们给法老的眉毛洒上了香水。然后,王妃们一个接一个地与他共享欢爱,其余的王妃则在一旁低声说着,‘神灵们装饰自己,那神灵本身就是个装饰。’

“令我震惊的是,国王像个女人似的,让自己在王妃堆里放荡不羁。他平躺着身体,让强而有力的大腿悬在空中,两腿张得比他自己宽大的肩膀还要宽,而我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几乎都无法挣脱,然而这只是开端。我仍然很害怕,希望努布提的房间能围绕着我们燃起熊熊大火,那墙壁在不停地摇晃着,似乎是由于震惊所致,却屹立不倒。其实,那可能是我自己的身体在颤抖,正如我所说的,我仍处于灾祸中。庆幸的是,当祸事还没有发生我的恐惧就减轻了,因此,他握着我的手也放松了。

“到了最后,他轻轻地拉着我的手,我能感受到涌进他体内的愉悦感。事实上,即使是现在,伟大的普塔-内穆-霍特普,我仍然可以告诉你所有那些在国王体内准备涌现的一切。在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不仅是一位法老,更是一位非常伟大而神圣的神灵,在感受到四位王妃在魁梧且英俊的国王的身子面前跪下时的那种愉悦后,我终于认清了他。海奎特把他的脚趾含在嘴里,舔着他的脚趾中间的部位,就像一条银蛇缠绕着金质的树根一样。努布提则用她的舌尖舔着他的耳鼻和眼睑。没错,所有这些来爱抚经由他的手指进入我的体内,我的感觉比后宫花园里的所有花朵都要美丽。他躺在那里,张着腿,弯着膝盖,呼吸着雨后一道彩虹散发出的清新空气。他兴奋地攥着我的手,我就在他身边。于是我明白了拉之船在冥地的阴间之河上升是怎么一回事,那是一个令人惊奇的地方,有这样一艘一直载着蛇和蝎子的船,那些野兽嘴里含着的火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了,而且圣地的草就连在晚上都是芳香的。国王漂过冥地时,我和他在一起,而那头猪藏在我的大腿下,国王把太阳和月亮看作是他的亲戚。接着,河流就涌动到他的下体上,我听到国王大喊道,‘我是,我就是永生!’这时候女人们也大叫着,他呕吐了,在我看来克罗比的鬼魂就像一道又红又鲜绿的火光从他的嘴里喷出来。

“我也在他的旁边呕吐了,他体内所有涌动的力量不停地通过他的手指涌进我的身体,但我的呕吐物很快就被那头猪吞食干净了。于是,我感觉到自己的整个食道都被占有了,伟大的国王和奇怪的猪占有了流经我体内的河流的两端,正如欧西里斯控制着冥地的出入口一样。

“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庆祝。国王刚从像女人一样呕吐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就准备像男人一样站立起来。此时,他对四个王妃的大腿中间不再感兴趣了,转而捧着我可怜的脸蛋,在女人们面前,让我再次当了一回女人。‘哎呀,卡扎马。’她们笑着喊道,就在那时我才知道卡扎马是王妃们对我的戏称。当她们互相说着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们想到的是奴隶主,很显然此时的奴隶主已经成了奴隶。”

说到这里,迈内黑特沉默了,至于我,一直闭着双眼全神贯注地听着。此时我睁开双眼,看到母亲已经走到房间对面,在普塔-内穆-霍特普面前跪下,爱抚着他。然而,当我坐起来时,他们之间的所有交流都中断了。我的母亲仍然像只猫一样发出呼噜声,我的父亲则沉沉睡着了,至少,他此时没有挪动,而且双眼紧闭,正痛苦地打着鼾。萤火虫发出的光如此明亮,我都可以借着萤火虫之光看到曾祖父脸上的表情了,虽然他离我们很远。接下来,曾祖父开始用蜜球的嗓音跟我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