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了胡夫的墓室,我想故作镇定,但却很难。恐惧向我袭来,就像厚石块一样压在我身上,我看了一眼大金字塔,内心的忐忑并没有停止。迈内黑特每走一步,我内心的悲伤就会加倍,因为他颤颤巍巍的步履似乎对某种臭味避之不及。我想起有一次我走进自己的墓室时,撞见了夺门而逃的盗墓贼,他讨厌我的气味,我也讨厌他的气味,这表示我们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从迈内黑特一世和自己身上能得出什么启示呢?

他是我的开比特吗?这个想法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他是我的影子吗?还有谁能比开比特和卡更神奇?卡可能是一个人保持存在的最后形式,但是它没有保存多少记忆。开比特却记得你曾经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所以它可能扭曲卡的记忆,开比特很邪恶。

我确信开比特就是我的影子,它强有力地附在我身上,我想问:“你是迈内黑特二世的开比特吗?”但是没问,担心它会迷惑我说:“不,你是迈内黑特一世的卡,我是他的开比特。”

所以我什么都没问,只是跟着他匆匆的步履默默地行走着。他像我的向导,身披白袍,蔑视乞讨者和蝙蝠,他的每个姿势都在讲述着曾经为他引宾的仆人的故事,即使领错了,他们也不会受到惩罚。我们从大墓地走来时,有个人站在那里,两个手掌张开,他是个没有手指的乞丐。迈内黑特大步走过去,狠狠地拍了下他的胳膊,警告那个乞丐不允许靠近他。其实在我们靠近的时候,那个人退缩了一下,我意识到他肯定认为我是贵族。

我开始注意自己的衣着,我是什么时候穿上整洁的白色褶裙和镶着珠宝的胸甲呢?我在尼罗河岸边散步——记忆开始浮现,民众们臣服在我面前。记忆中的画面太清晰了,让我不得不信,我很高兴,也很满意,因为臣民们刚刚给了我足够的尊重。感动了一会儿之后,我开始思考曾祖父对荷鲁斯和赛特的评价,我的情绪迅速变坏了。这个老头能建立如此伟业,他的傲慢是沉默的,让人觉得神奇。我不知道是否该把他想象成一个有趣的人,我臀部的肌肉诉说着自己的骄傲——我的背部没有一处地方受伤。我们并肩行走时,我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和腿正在渐渐恢复力量,我的权力只有以前的七分之一,但我不明白这个邪恶的老头是如何在肉欲上占有我的。我和我的朋友都记得自己曾经是处男,直到某天有人从背后插入我们的身体,当然,被他人破身是真正意义上的转变。贵族也会任凭他人摆布,就好像我们用皇室之花去献祭一样,这确实是真的。我们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一个我们一点都不尊重的人,也有可能成功地引诱我们。有些人可能会把贞洁保持很多年,但这有可能变成恶习,因为他们有人可能会变得跟老处女一样,苦苦等待很多年,经不起周围笨拙的年轻人的诱惑,这时候就需要真理之神玛特来平衡了。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那种保持处子之身很多年的人,如果迈内黑特一世是第一个破我身的人,那会有多恐怖啊!不,我感觉这不可信,我看着他在我前面走着,一步一步地,像个老人,尽管今晚很暖和,但他的头部还是用东西包裹着的。可他走路的姿势也不完全像个老人。

我感到很不安,快到胡夫金字塔的脚下时,他好像看出我不是很想继续往前走了,于是他坐下来休息,继续跟我讲话,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们的呼吸混杂到一起,不知道他从我的气息里能闻到什么,我踩在了一泡刚撒完的尿上,这里好像是个蝙蝠洞,这个洞应该是我们堕入地狱的不错的入口。我忍受着他释放出的气味,但我自己释放出的气味更糟糕。现在他的气味可以闻了,不像之前的臭蒜味和臭牙味那么难闻。

“地狱的常规入口是在第一道大瀑布后面,离我们很远,那也不是给我们走的路,我们要从一个天上可以找到的洞口进去。”迈内黑特说,并在温暖的月光下哆嗦着。

如果眼前没有看见金字塔,我永远不会懂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在月光下,金字塔的石灰石坡面就像大理石一样闪闪发光,它们的影子就像黑色的天鹅绒。我记得位于这个大金字塔中央的胡夫密室,这就是我曾经要进入的地狱在天上的入口吗?我走错路了吗?现在我无暇顾及这些问题了。

迈内黑特在唠叨着那些烦琐小事,我根本没心思听,好像和他曾经关押的一个希伯来奴隶以及他们的奇怪风俗有关。“他们都是疯子,想一直当个牧羊人。他们很擅长在山上边牧羊边自言自语。但就我观察,像野兽一样的野蛮人比我们更亲近神。比如说,”他说,其实他的声音帮我平静了内心的怯懦,“我记得这群希伯来奴隶所说的语言,一开始我感觉这就是一群低能儿所说的胡话,因为他们对自己所说的今天或者明天的事没有任何概念,但是对于‘切割’这个动作他们至少有一百个词来形容,一个词用来形容割芦苇,一个词用来形容切肉,还有剁家禽,削各种各样的水果,更别说砍树、砍头了,如果你认为我们所切的东西都有灵魂的话,你就不会觉得他们愚蠢了。优美的词语是可以减轻这种疼痛的,但是我们在将敌人分尸时是不会想要听见同一种哭声的,所以,这种词语的变化敦促我去学习牧羊人的语言,我发现希伯来人随遇而安,从他们简约的言词就能看出来。‘我吃饭。’他们说,很简单,但是当他们不想表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时,你就区别不出他们所说的到底是发生过的还是没有发生的,除非你懂得他们的语言技巧。他们说话时的情况也是这样,例如他们告诉你‘我吃饭’你就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已经吃完了还是一会儿再去吃,除非你细心观察,然后弄懂他们想要表达的真正意思。‘我吃饭’的意思是他们即将去吃饭,他们知道吃饭的具体时间,他们的方言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怎么能确定自己明天要做的事情昨天并没有发生呢?我们并不记得,这是在梦里,”迈内黑特边说边轻柔地抚摸我的肩膀,“所以不要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无奈,它们可能已经发生了,是的,我的曾孙——海斯弗蒂蒂的宝贵儿子,你恐惧中可能潜伏着比你所了解的还多的自尊,它可能来源于你对过去的悔恨,而不是告诉你即将来临的残酷折磨。”

之后我真的感到解脱了,他长长的讲话让我平静了下来,突然,我再次对眼前这个老头突如其来的和善产生好感。

现在,月亮已经偏移胡夫金字塔的顶端,迈内黑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我惊异于月光的美丽,皎洁的月光通过金字塔三角形的斜坡倾泻在我们身上。

迈内黑特用最小的声音说话,仿佛喉咙最小的震动也会破坏月光的纯洁。“这座神圣的金字塔,”他小声说道,“堪比创世神阿图姆从天池带来的第一座山,所以它是放置其他墓穴的大墓地。一进入这个金字塔,你就会被卷入地狱的洪流里。”

当我注视着面前的大斜坡时,特别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入到金字塔里面去,因为月光下的斜坡像纸莎草纸一样平滑,像洪荒沙漠一样浩渺无际。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缝隙还没有捏紧的两根手指间的空隙大,我已经不想再等待了。迈内黑特向金字塔脚下又走了最后一百步,然后大哭起来,我以前从未见他这样哭过。他的哭声不像宛转悠扬的鸟鸣,也不像野兽发出的奇异呼噜声,而是像蝙蝠发出的刺耳聒噪声,斜坡上的厚石板也随着他的哭声像门一样晃动着。

“是时候了!”他对我说,然后敏捷地爬上斜坡。我跟着他,希望我的气息可以和痛苦一起被封存,我不再感到害怕。在日出之前,我就像一个没有敬畏之心的小孩一样,我是进入到死亡对自己来说已经很自然的境界了吗?我们进入到金字塔的入口时,空气发生了改变。如果我聋了,我的耳朵会对我说自己正在进入另一个领域。周围静悄悄的,几乎听不到鸟儿挥动翅膀的声音,每一座庙宇的安静组成了这一片寂静,还有每一只死在三角形石头上的动物消失的回音。雾气正从死去的野兽身上升起,野兽的每一滴血都为空气增添了一分平静,就在这里,它刚刚被其他的野兽杀死。如果我们的闯入打扰了这里的石头,我们脚步的回声就会让这些无序的声音平静下来。

我们继续在黑暗中沿着通道前进,在一些狭小的通道里我们必须弯下腰来,在我们面前有吓得四下逃窜的老鼠和昆虫,蝙蝠飞动时离我们如此之近,我们听不到它们发出的警告声。

最终这些骚乱都停止了,我们继续前进着,一种平静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像闻到洪水泛滥时尼罗河水的味道。我有一种预感,前面会有更广阔的空间,果不其然,不出十步远,我们就走进了一个又高又窄的走廊里。通过蝙蝠刺耳的声音,我判断这个走廊至少有三十英尺高,走廊里很黑。同时,我感觉自己被炫光照亮,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感觉自己内心充满了光亮,回忆起在自己童年的某一天,我和父母乘船沿着尼罗河顺流而下,阳光灿烂,我感觉自己的思想都暴露在阳光下,好像我身体所有的部分都乘着金色的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父母带我去参见法老,我欢呼雀跃,我甚至还记得袍子上的金黄色。那天早晨,你可能会看到一些令自己眼睛或鼻子不舒服的东西——河岸边有一只小狗的尸体正在腐烂,但是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船夫所划的每一桨都使我更加平静,我在地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超过昆虫和蝙蝠发出的声音。

此时,迈内黑特拉起我的手,我发现他的气味变得芳香起来,他肺里排出的气体肯定沐浴到了我内心的光明。那日早晨的些许平静还保存在他手掌的余温里,好像我们在血缘上是一脉相承、彼此忠诚的。但是地道太窄了,很快,我们的并肩行走就变得尴尬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撤回了手。我继续在黑暗中行走,沉浸在内心的光明里,好像经过了温暖与寒冷并存的山谷,山谷里积存的寒意就像是墓穴内的空气一样,但是再走五步,我似乎又回到了温暖的埃及之夜,第一次呼吸到曾祖父气息里的香水味,但是这些香水味好像更多地是从周围的石头上散发出来的,然后我发现我们好像不是在陡峭狭窄的斜坡上前进,而是在神秘集市中的一个个帐篷之间流连,每一个帐篷里都住着一位纯洁的神灵。人类只需要知道,在人类的思想里,智慧可以随时释放出来,就像水里的草药释放药性那样自然。陶醉在内心的光和香气里,我感觉自己好像没有随着身体在走动,而是在树皮上滑行。在这样的空间里,我还可以伸出双臂,双手正好可以触及两侧的墙壁。在我记忆中童年的金色岁月里,我感觉自己离尼罗河非常近,此刻我就像希伯来人一样,没法将即将发生的事与自己盼望发生的事区分开来。我感觉河水好像在冲刷地面,两侧的墙壁就是河岸,我又来到了尼罗河岸边。记忆中的那一天,我坐在黄布制成的坐垫上休息,这个坐垫比我金黄色的袍子还要鲜亮。我被自己坐垫上的银质工艺品逗得偷偷地乐,父母没有发现,我用自己柔滑的脸蛋蹭那些银线,多么有趣啊!我那时还没满六岁。

我的父母在聊天。他们说话时,嘴唇边挂着很多丝线,现在我才想起来他们对彼此很不忠诚,他们的话语肯定跟随我们一起在蜿蜒的尼罗河上漂流,河水上泛着金黄色的光芒。我们沿着绿树成荫的河岸顺流而下,那雪松木制成的船座上嵌着许多金色的装饰品,它们也随着话语和我一同前进。我记得此刻母亲在说圣牛,即便是现在站在石质的地道内,我也能听到她当时的声音,两侧的墙壁离我很近,就像那时我伸手便可触及的岸边的棕榈树一样。母亲的声音并不寻常,充满了本能的命令,像男人的声音一样雄厚,但却很温柔,回声不断。她用这种声音哼唱着小曲儿,唱的都是“普塔-内穆-霍特普,你是法老的诡计和连枷”。我的肚脐眼黑黢黢的,就像一朵黑色玫瑰。

父亲几乎不理会她唱的小曲儿,他和母亲不经常说话,他们现在在一起有着各自的理由——他们都要去拜见这位普塔-内穆-霍特普法老,他是我们的拉美西斯九世。我父亲几乎每天都去拜见他,但我母亲却很少去,我现在还是不能理解,因为我母亲很漂亮,为什么她不经常去拜见法老呢?按照一个六岁儿童的理解,这种想法可能会驱散自己所有的记忆。我的思想又回归到现实了,不再去想那个早晨,也不再停留在记忆里。

迈内黑特将我带到了一个凹室里,这个凹室位于墙壁上,我或多或少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是在船上,现在进入这个凹室就像自己在黑夜里驾船驶入港湾一样。内心的光明不见了,于是我惊叫着,因为眼前是没腰深的水,可以看到水面上的星星,难道地板已经变成天空了吗?我庆幸,感觉自己好像是在下沉却没被冲走,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大水池,里面散布着星星的倒影。离天堂还有很远!迈内黑特只是带我来到了金字塔里的顶部,这里仅仅可以看到天空的一角而已。从这里抬头便可以通过顶层的孔洞看到星星,当我抬头看它们时,它们便从孔洞的中央偏移了。休息期间,我观察到星星在水上的倒影已经偏移了差不多一个手掌的宽度,迈内黑特刚带我到这里时它们的倒影还在水池中央,现在已经偏移了那么多,这是多么罕见的现象啊!

“已经有三百七十二年没人看到过那颗星星了,”迈内黑特告诉我,“我们今晚可以在这里逛一下。”不知为何,我的腰间受到了刺激,脊椎深处产生了兴奋的臆想,立刻挺直腰身,就像焚香一样。此时一阵咒语向我袭来,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于是我大声地叫道:“法老取其至亲之人的血,随之种下了太阳之光。”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地上长的是受到祝福的纸莎草,在人类的手掌之下,它变成了记录的田地,人类在这片田地上记录着自己的信息。所有的纸莎草都承载着各种著作的言论,这些著作就像驻扎在田地里的战车,但是,这块田地记得河岸的模样,每一朵蓓蕾都像嘴唇,每一片树叶都像舌尖上的蜜。”

我再次看见尼罗河,河面上升起袅袅热气。

这串咒语来自我所知道的最奇怪的念头,因为我从没听过这些话,它产生于一种法力,足以将尼罗河上金黄色的光拉回我的身体里。我说:“鳄鱼讨厌纸莎草。”带着儿童时期特有的快乐,就像那时把尿撒到鲜花上一样。有一只尖嘴鸟儿的羽翼在颤动,它正在啃食鳄鱼嘴里的寄生虫。凶残的鳄鱼正躺在河边的泥淖里,懒洋洋地张着嘴,让尖嘴鸟儿帮它清理牙齿,这是多么不和谐的一对啊!但是鸟儿展开它的翅膀,鳄鱼张开了嘴,闭目养神,这就构成了一种和谐的“家庭生活”。有些船夫在尼罗河上高唱着“鳄鱼讨厌纸莎草!”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溯流而上。温度在不断上升,我们的船夫在不断地脱减衣服,到后来只穿着一块裹臀布,他们撑着长篙,带着我们顺流而下。我的皮肤又开始有反应了,所以我反复揉搓着坐垫上的银质工艺品。“我鼻孔和毛孔里都是泥。”母亲说道,然后转头去看河边的小路。路上有一位骑手驾着马拉着战车飞奔而过,天气干燥,他身后扬起一阵尘埃。那时我只有六岁,看见那位疾驰而过的骑手,变得欣喜若狂。后来我看到了二十一岁时的自己,我好像不仅仅是个小孩,还可以看到未来的自己。

我注视着水面上倒映的星星,那种感觉如此真实,往昔重现,我好像真的回归到了六岁,并且可以看到二十一岁时的自己,再次和那个祭司一起待在他妹妹的房间里,通过房间的窗户可以看见尼罗河,能听见河水拍打河岸的声音,尽管他此刻正在专心和妹妹做爱,我却不受干扰。

我坐在迈内黑特身旁,看着星星下面的黑暗空间,我被这两种记忆的力量彻底征服了——六岁的我和二十一岁的我,最后我感觉有点头晕,此刻曾祖父再次握住我的手。我肚子里的藤蔓长出了叶子,缠绕住我的四肢,然后将我的手和迈内黑特的拇指缠在一起。我又想起了那条船,它载着我、父亲和母亲沿着尼罗河顺流而下,我终于懂了为什么在埃及语里“眼睛”与“爱”是一个意思,而且它们的意思和“坟墓”这个词的意思也一样。不论是从这个坟墓里产生的爱还是情感的深浅,从他手指而来的感情肯定带着我渡过这条河流,并且走向那遥远而辉煌的日子,而不是在这胡夫金字塔里的弹丸之地。

记忆瞬间一变,简单得就像从树上摘取芒果,我竟然发现迈内黑特也在那条船上。这肯定与我的记忆不一致,但我不得不承认迈内黑特并不是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我已经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他确实是在船上,并且在和母亲说着话。父亲母亲也站在船上,就坐在我旁边,这情景如此清晰,并不像画中的庙宇那样模糊。现在我也看到了迈内黑特,他也坐在我身后,头发是银白色的,却显得神采奕奕,脸上也没有明显的皱纹,反而显现出一副老当益壮的样子。

看到他,我感到很疑惑:我们到底在哪里?我们本来是要去拜见法老的,但是我很好奇为什么我们不溯流而上——因为父母的房子位于法老宫殿的下游,我们现在却顺流而下,没有扬起帆,也没有人划桨。

只有船夫——我们管他们叫“恶臭之人”——在船头撑着长蒿,以防止我们掉进水里,还有“面朝后者”在掌舵,“面朝后者”也叫“食影者”,因为每次我们朝南溯流而上时,舵柄总是被帆的影子覆盖着,他也被覆盖在帆影里。现在我们主要是借助于来自三角洲的风顺流而下,这风足够大,我们甚至可以不用划桨就可以溯流而上。但我们是不紧不慢地向下游驶去的,赫哈-赫坐在船头,“食影者”坐在船尾,剩下的船员——“碎骨者”“大白牙”“吸血者”和“鼻子上的他”(因为他长着一个大鼻子)都懒洋洋地坐在船舷上缘,今天这样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很轻松。

每逢休息的时候我都会思考为什么船夫的脸都这么丑,如果必须在最糟糕的天气里溯流而上(假设此时正在发洪水,他们必须努力工作,没法一起吆喝,一起使劲),那么他们的喘息声就会像抽泣时那样痛苦,表情就像驮重的马匹那样狰狞,体力上受到如此辛苦的折磨,他们的反应如此强烈。但此时他们并不是最丑的,休息时,他们浮肿的脸庞会变得稍微好看些。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在孟斐斯所有的劳动者里,上岸后的船夫内心会变得最胆怯,除非他们喝了很多啤酒。但这是事实,上岸后,所有船夫的脸上都会呈现出似乎被狮子咬过的痕迹,那些就是鞭伤,他们身上永远都是旧伤上添新伤。这些鞭痕有时候会打在脖子上甚至脸上,结果很多船夫都被打瞎了一只眼。要是两只眼睛都被打瞎了,那么他们只能去做别的工作了。

赛特-克苏是船长,负责监管其他船夫。风大时,曾祖父也会拿起鞭子,挥舞着,打到船员的腰和肚皮上。如果有船员中途偷懒去抓痒,赛特-克苏会精准地将皮鞭抽到他的脖子上,甚至连头发都不会碰到。不幸的是他们总需要抓痒——哪个船夫身上不长虱子啊。

这种情况严重地影响了母亲,她很讨厌身体上的小虫子,一提到它们她就会寝食难安。对于孟斐斯的少妇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她们中很多人都因为害怕虱子藏匿而把头发剪短了,她们只能在公共场合佩戴假发。但母亲却为自己的天然长发自豪,那一头乌黑油亮的大波浪啊,像蜿蜒前进的蟒蛇。她很喜欢留长发,却很害怕长虱子。前一晚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想起来为什么我们不溯流而上去法老的宫殿反而向河的下游驶去。父亲、母亲和我昨晚在迈内黑特的住处留宿,迈内黑特住在孟斐斯的南端,那是一间长宽各一百步、高为三层的房子。据说他有五十间房子,我知道他有个顶层花园,里面有个用帐篷做的遮棚。在晚上透过花园可以看到太阳余晖照耀下的红色河水和水里的鱼,东边的沙漠会变成靛蓝色,西面的砂岩山会呈现出粉色、深红色、橘黄色和亮金色,太阳落进山谷里时,山谷会顿时变得像火红的炉子。

那一刻曾祖父在跟我说话,真是罕见啊。我已经习惯了亲戚和仆人把我当成不寻常的小孩,我与他们说话时,他们显现出的那种单纯的崇拜让我很是得意,因为作为一个六岁的孩子,我所表现出的成熟让他们感到惊讶。但我从未向迈内黑特表示我对他有兴趣,此刻他却搂住我的腰,把我揽在怀里。

“你见过记录员用的调色板的颜色吗?”

我点点头,“是黑色和红色的。”当我看到他的眼睛时,我又补充道:“就像黄昏和深夜时天空的颜色。”

“是的,”他说,“这就是它们呈黑色和红色的原因,你还能说出其他的吗?”

“我们的沙漠是红色的,但是洪水退去后最肥沃的土地也变成了黑色。”

“很棒,你还能再说出其他原因吗?”

“我想不起来了。”

他掏出一把镶有钻石的小刀,划过我的手指,血流了出来。我本来想哭的,但是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我又止住了。“这是你要记住的第一种颜色,”他指着我的血液说,“而黑色是最后一种。”然后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我听到他跟母亲聊天的声音,提到了我的名字。通过母亲低声的笑声可以知道他没有说我的坏话,因为每当别人表扬我时她总是开心地笑,尽管她的好身材也经常惹别人羡慕和嫉妒。如果她碰巧能看到我,她就会不遗余力地表达对我的爱,被那种充满爱意的眼睛看着,我会变得心花怒放。我试图收集这种爱,它好像回忆中的香水味,对于孩童时代的我来说没什么比这种回忆更美好了。我喜欢母亲这样看着我。我看着日落时分倒映在水面上的火红的山,梦见自己在沙漠中流连忘返,绿洲里的水是银色的。

今夜无风,屋檐拐角处点着火把,一边站着一个仆人,仆人旁边有一缸水。曾祖父说他喜欢火,但如果遇到仆人打瞌睡或者刮大风时就会很危险,我们这里每隔几年就会有一座木制的房子被烧塌。所以在房子里点火把是一件很奢侈的事:需要很尽职的仆人不停地守着才行。当然,火把的光肯定比蜡烛的亮。

有个女人在火把旁边跳舞,她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慢慢地向前走动,背影像海斯弗蒂蒂的大波浪头发一样撩人。还有个小矮人在弹奏摇鼓,他只穿了一块布,胳膊上戴着几个手镯。他疯狂地表演着,而跳舞的女人则根据他弹奏的节奏挥舞着鞭子。

迈内黑特的小型乐队出现时,客人变得非常激动。竖琴师、钹手、吹笛师和鼓手都是矮人,都没有我高,但个个都技艺精湛,除了一个演奏竖琴的人,他的胳膊实在是太短了,演奏久了会影响整体效果。

他们的语言很奇怪,他们是狱卒的后代,这些狱卒是国王亚瓦底、卡赫美士和艾格瑞斯打仗时俘获的战俘。他们的声音以及他们的脸形使得在座的观众为他们精湛的表演鼓掌。迈内黑特的客人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这些客人有祭司、法官、富商、从邻近的庙宇来的贵族以及从孟斐斯南部来的权贵,个个都有钱有权。但是当曾祖父邀请他们到房子里去时,他们就没有那么尊贵了,当邀请他们进入顶层花园时,他们又显得尊贵起来。我听到其中几个人小声说自己很失望,因为来的客人没有他们预想的有权势,除了我的父亲,其他人都不是从中央来的官员。

同时,迈内黑特早已名声在外了,从三角洲到第一大瀑布他的名号尽人皆知。我的保姆听到迈内黑特的名字时都会忍不住发笑,我听见了客人的流言蜚语,我那时年纪还小,还听不懂他们开的玩笑,他们说迈内黑特已经和哪些女人有不正经的关系了,这些女人正因为他现在喜欢的人争风吃醋。这对于那些少妇来说肯定是个无聊的夜晚(但却可以让她们的丈夫长舒一口气了),因为此刻他们的竞争对手正坐在我母亲身边,我则坐得远远的。当他们两个人独处时,我不敢从他们中间走过,生怕激怒他们,被打倒在地上。

迈内黑特整晚都追随在母亲左右。演奏音乐期间,他们一直没动,父亲坐在他们旁边想跟他们聊天,但是他们都不理会他,后来父亲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出于对自己外貌的自信,父亲试着去勾引其他的女人,但没有成功,海斯弗蒂蒂也没回到他身边。海斯弗蒂蒂坐在迈内黑特旁边不说话,两个人却互相吸引着。她拨开头上的一缕头发,轻抚着头上的大波浪,那一缕头发是公牛尾巴做成的,可以防止长白发。她孤芳自赏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仿佛这些轻抚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无比高贵一般。

音乐结束后,客人们准备离去。他们都可以在这里看出曾祖父的权势有多大,他们走到曾祖父的椅子前面,下跪、叩头,但曾祖父并没和他们说话。只有法老、高官、大祭司和一些战功显赫的将军才能享受此等待遇。事实上迈内黑特并不关心客人的离去,因为他内心有其他的想法,就像海斯弗蒂蒂轻抚头发时心里所想的一样。客人们一声不响地走了,没有不高兴的,反而因为可以站在他面前而感到尊贵。迈内黑特在自己所邀请的客人面前炫耀着自己的功绩,这些辉煌的功绩在他们的耳际回响。客人们默默地站在他面前,这样他们就可以专心听他讲述他的故事了,便于他施行魔法。崇敬之情突然降落在他们身上,我也感觉到极度的兴奋,仿佛这些功绩跟我有关。其实我可能是生活在两个时间维度里的——我不仅站在顶层花园、靠近守护火把的奴隶旁边,也可能在金字塔的地道里,水里还有星星的倒影。通过儿时的记忆可以知道自己在死亡之地的向导生前受到万民敬仰,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我继续顺着情感的溪流向前走,这股情感从他弯曲的手指流到我的手上,我很吃惊自己竟然会在黑暗中亲吻他苍老的嘴唇。

他的嘴唇慢慢张开,就像从满是泥土的树上摘下的杏仁皮一样皱,我感觉到那种成熟温暖的诱惑。我的嘴唇撤回后,吻仿佛还停留在空气中。这一举动肯定将我脑海中的景象传给了迈内黑特——我母亲和他坐在顶层花园里,双方都在想入非非。

我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彼此之前这种情形持续了多久,但是现在客人都走了,父亲也离开了,母亲并不关心父亲去了哪里。我也离开了,去了另一边的屋顶,在那里盯着下面花园小道上离去的最后一批客人。月亮升起来,透过月光,我可以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以及湖里待捕的鱼。迈内黑特的仆人在下午就四处寻找沼泽和湿地,四处撒网寻找能代表太阳和月亮的金质和银质的小东西。

在孟斐斯,人们都会在茶余饭后谈论曾祖父的花园,可以说除了法老的宫殿,再也没有比这更辉煌的建筑了。这座花园里的湖泊因为工匠的精心设计而闻名,他们用稀有的宝石装饰屋顶的瓦片,使屋顶看起来像盛开的鲜花。装饰屋顶用到的宝石有石榴石、紫水晶、玛瑙、绿松石和青金石等等。当湖泊的监工回头用猎鹰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时,我明白了这些宝石的价值。监工们必须保证这些已经装饰好的宝石不松动或者被盗,一旦出现纰漏,他们可能会被剁去一双手。

在花道旁边的蔬菜地里立着一块白色的木牌,上面钉着很多被剁下来的手,有的手甚至露出了白骨。他们在小麦、大麦、小扁豆、洋葱、大蒜、黄瓜和西瓜田头制造如此惨不忍睹的木牌,这些田地里的庄稼都长得出奇的茂盛。

一天下午,我漫步经过曾祖父的小路和凉亭,走到他辖地后面的沼泽旁,这里长满蕨类植物。这里的高地就是一座小岛,可是现在被洪水淹没了,沼泽看起来像个湖泊,已经没路可走。所以我再次回到了葡萄园,摘下几串葡萄,又跑到长满橘子和无花果的凉亭里散步,经过柠檬树、橄榄树、阿拉伯树胶和西克莫槭,吃着石榴,吐着石榴籽,但脑袋里仍然想着那些钉在木板上的人手。后来我又想在水面上弄起点波纹,于是冲着水里的金鱼和银鱼撒尿,想想它们会喝我的“圣水”,心里就忍不住暗自窃喜。沼泽地的另一边传来绵羊和山羊的叫声,听起来就像在门缝里夹碎石头发出的咯吱声,难道我心中的暗喜就是从羊叫声里出来的?这种钻入骨髓的声音就像在炎热的天气里发酵的食物,我的双腿感觉到无比的幸福。另一边的家畜棚里传来一阵腐臭味,很恶心,空气中还夹杂着驴子和母鸡的叫声。今天下午的热气蒸得我头晕脑涨,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得吃饱,所以我装得像上帝一样开心,尽情地享用着美食。晚些时候,我看到母亲和迈内黑特坐在屋顶上,现在他们之间的秘密再也瞒不住我了。今天下午我的性欲望慢慢萌发,我感觉自己的性欲望就像上帝的一样强烈。后来我在花道里散步,无聊地辨别着天竺葵和紫罗兰、大丽花和鸢尾花,还有很多其他我不知道名字的花,它们就像我心中的小花园里的花一样成长着,最后我就迷醉在这些花香里。当我陶醉地闻着这些花香味时,其他的花也争相用花托奉上花粉让我闻,一只绿茎的玫瑰迅速从我的大腿蔓延到肚脐上。我把它们的香气都吸到肚子里,然后躺倒在地上,感觉体内有另一个人复活了。我再次站起来,全身都湿透了,在沼泽地里,我就像雾气中的奶油,不知道这条花道在哪里终止,我再次前进。

从花园里放眼望去,月光倾泻在湖面上,可以看到通向仆人和奴隶住处的小路,还有熬制沥青的火光,不知为何造船店里的伙计们今晚如此忙碌。我还看到最后一批客人也慢悠悠地走了,当然也看到母亲和她的祖父现在正在干着什么勾当。当听到猴子的哀鸣时,我不禁颤抖起来,它的声音就像人类的哀号声。月光如水,夜色撩人,想必月球表面的温度也和今天下午地球的温度一样。月光下,还有一只瞪羚在小声地哀叫着。

海斯弗蒂蒂有些不安,无以名状的恐惧向她袭来。正当猴子为空气中即将发生的改变哀鸣时,我也感觉到母亲在大叫之前将惊恐之箭射向了我。感觉到我的逼近,现在她更加惊慌,以前我从未听过母亲的尖叫声。突然间,她就像小孩一样哭了起来。“把它拿掉,把它从我身上拿掉!”她央求道,然后抓住迈内黑特的手,用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头,肯定有东西爬到她的发饰里了。

迈内黑特伸手就从她的头发里抓到一只虱子,用两个手指甲将它掐死了。海斯弗蒂蒂不断地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一边抱怨一边哭泣:“还有吗?你能帮我看看吗?”

他温柔地抚慰着她,好像她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他像梳理马的鬃毛一样梳理着她的头发,托着她的下巴,温柔而小声地跟她说话,这说话的语气就仿佛主人说给自己的马或者狗听的。他不顾在场的仆人,把她扶到火把旁,她平静了一点。一个仆人守候一个火把,他们必须彻夜纹丝不动地站着,迈内黑特想要做什么也无须在他们面前犹豫不决。借着火把的光,他把她的头发翻了个遍,并向海斯弗蒂蒂保证头上已经干净了。最后,她平静了下来,他把她拉到火把旁边。

“你确定我头上已经干净了?”她问。

他笑了笑,那是纯粹的坏笑,然后亲吻了她,动作非常娴熟,她可以跟他学着怎么亲吻,然后再去亲别人。“还没有。”他告诉她,然后又笑了起来,弄得我不知道他是说虱子还是说亲吻。我再次感觉到她的惊恐之箭向我射来,我已经非常害怕,不想再听他们说什么了。很快,我的保姆或者她的两个朋友就会向我说明事情的发展情况,她们一个是努比亚人,在马厩里工作,一个是希伯来人,在兵器库加工刀和剑。晚上,她们经常会在我的隔壁陪着她,那里时常传来牲畜的叫声和沼泽里小鸟的哀鸣声。我的保姆和她的朋友每晚都会像猪一样打呼噜或者像狮子一样号叫,甚至是利用身体上的筋发出嘶鸣声。在父亲的庄园里,也时常会听见这样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夫妻的叹息声,甚至会将其他夫妻也引得跟着叹息,继而将他们的动物也吸引到他们的叹息声中。

母亲起身离开迈内黑特,看着他没有表情的眼睛。他们都不说话,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整个晚上都是如此,现在又开始了,似乎可以用沉默抵挡住对方的吸引力,但这让我觉得恶心。我病得不算严重,只是吹了两阵冷风,但这样不重不轻的病却笼罩了我的整个童年。我能听见迈内黑特对母亲说话,但说句实话,我不知道我所听到的是他说的话还是他强加给我的意识。我就像一些聋人,如果有人在谈论我,我会思考他们没有说出来的东西。不管迈内黑特是否说了,或者只是想想而已,但我都听到他说了:“你与法老接触的最好机会就在明天。”

母亲回答道:“万一我发现了我喜欢他,而你不喜欢他呢?”

“那你也必须忠贞于我。”曾祖父说道。

我不敢仔细去看,紧闭着眼睛,这样也好。迈内黑特也是闭着眼睛将母亲摁倒在地,令她跪在他面前。我感觉他们意识的力量就像一辆战车在疯狂地撞击着另一辆,我再一次读懂了他的想法,母亲肯定也能读懂。

我产生了一种极为不好的想法,报复之心在心底酝酿着,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昏倒了,我只知道自己身处黑暗之地,不是六岁,不是十二岁,也不是二十一岁。我死了吗?如果没死,那我究竟活在哪里?在大金字塔的暗室里,迈内黑特对我做了同样的事,我的下巴僵住了,身上的每根神经都感到很无助,怒火中烧。我只能用牙齿咬他的阴茎,他也只能疼得尖叫。在那一刻,我就是我的母亲,而且无法和她分离,甚至可以忽略掉自己是迈内黑特二世——年轻有为、道德高尚的勇士,功勋卓著,却英年早逝。通过母亲复杂的思想和情感,我知晓了赛特阴茎的情况,她是在曾祖父位于尼罗河岸上的顶层花园里知道的。他的肉体是火热的,像熔化硫磺石的炼井,烧焦了她颇具美感的身体。我的思想意识和她的思想意识保持同步,嘴巴也是一样,从赛特的精子里我品味到他深藏的恶毒和诅咒。迈内黑特仍旧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他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扶着我的后脑勺。通过母亲的耳朵,我听见迈内黑特在跟她说话,母亲的脸庞(也是我的脸庞)抽搐着,仿佛恐怖的天空出现了闪电。此刻,我跪在大金字塔的暗室里,他把腰际的力量释放出来,就像闪电,通过它的亮光,我知道了他在顶层花园里是怎样扶着母亲的头的,他颤抖了最后一下,最后一滴精液进入了她的喉咙里。这些想法从他传向她,再从她传向我。最后他平静了下来,身处死亡之地的我竟对即将发生的事怀有快乐的期望。海斯弗蒂蒂的嘴唇被擦伤,身上的香味也消失了,但她的身体却感到很快乐,有些部位还散发着玫瑰的香味,她对黎明怀着美好的期许。而我仍然跪着,怀着某种欲望与海斯弗蒂蒂一起飞走了,在尼罗河上空盘旋着,想象着我们成为法老(拉美西斯九世)的朝拜者。今晨,在尼罗河的晨晖中,我一直做着与法老有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