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芬妮告诉安娜·格拉斯尔说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要不了多久就看得见肚子。对于安娜来说,这样一来她的婚姻就完了。对于阿洛伊斯来说,是要告诉她那姑娘有病。而他一直都知道她怀孕了——真不能原谅!而且,安娜·格拉斯尔虽然害怕一个人生活,但对阿洛伊斯感到更厌倦。她确实觉得筋疲力尽,要聚集起她所剩的计谋以便在天亮以前装得像一个泼妇。这个时候她渴望安宁。她甚至认为她的嫉妒是最后一剂预防针,预防更坏的事态发展——在嫉妒失却激情的时候渗透进来的对于配偶的冷酷厌恶。于是她搬走了。由于他们是天主教徒,因此离婚是不可能的。即使是要获得法律意义上的分居,根据奥地利法律,安娜不仅得宣布他们不能和睦相处,而且要书面申明她对他感到非常厌恶。阿洛伊斯必须阅读这个申明。文件里的这句话非常醒目,就像下巴上长的一个疖子。这句话让他非常烦恼,他把文件的抄本拿给几个酒友看。“瞧吧,她说到了两人之间的厌恶。这简直是肆无忌惮了。要不是说出来不好听,我可以告诉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厌恶有多少。只要我说,‘来吧!’她就趴下来。”

他们会一笑了之,把话扯开。他这几天心里烦躁,除了安娜·格拉斯尔离开之外还有别的原因。芬妮和他现在一起住在施特莱夫宾馆同一套房间里。他觉得这样非常好:他绝不会再想过去的日子了,这是他先说的。然后他发觉芬妮并没有怀孕——她只不过是觉得她可能怀孕了。要不然就是她已经早产了?她绝对是含含糊糊的。

他觉得这是她对他说的一个天大的谎言,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从来没有跟女人有过这样的欢乐。当然,芬妮不久就与安娜·格拉斯尔一样会吃醋,而且每当在他说的话里听出他对另一个女人的任何一点欲望的时候,她的耳朵就会变得非常灵敏。没多久,她就在装着他未来打算的悉心保护的船上挖了一个大洞。她对他说,克拉拉一定要离开。要不然芬妮就走。

这一下阿洛伊斯手忙脚乱了。芬妮不久真的会怀孕,或者说他感觉是这样——不是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时他通常感觉到的那样。(除了一次以外——很久很久以前——那是跟约翰娜。)而且,他毫无疑问很想要一个孩子,最好是一个儿子,这样他的姓氏就可以延续下去。甚至,在他与芬妮一起他并没有达到最快活的顶峰的时候,他常想到她即将怀孕六七个月了,那时候他就可以去找克拉拉了。未来的事态可能会出现麻烦,这并没有使他却步。他工作的性质就是要同时处理不止一个问题。

至于说外边的风言风语,他并不担心。并不过分担心。在布劳瑙,他已经习惯了让人议论纷纷。就让城里的人对天上的星星控告去吧,说什么他跟一个没有婚姻关系的女人住在一起,但是那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驻扎在一个他什么也不欠的城里的官员。他领的是维也纳税务监察部门的薪水。只要他的工作无可指责,哈布斯堡政府的这个远在天边的部门是不会来管他个人生活中的表现的。

在提升到了中等级别的最高位置以后,他可能就停止不前了。他的工作是稳当的。海关需要他。毕竟,一个官员要做到像他这样有经验得花上好多年工夫。反过来,他也需要海关。他怎么找得到另外一个挣同样多工钱的工作?他已经锻炼成了他现在做的工作的能手,但是这种本领却不是别的行当用得到的本领。因此他已经钉死在这个行当上了,税务监察部门与他是难舍难分的。所以说,让那些市民去见鬼吧。他们说的话也许会让人烦恼,但是这些话不会扰乱更加有意思的事情。一个姑娘将会生下他的孩子,而他的外甥女(他一开口说话她就会在他面前浑身哆嗦)将会成为他的情妇。当然,到时候,她会非常乐意的。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哆嗦?那是因为外甥女知道他可以教会一切她不知道甚至想也不敢想的事。

这就是芬妮闯进来打乱的秘密计划。名字叫克拉拉的姑娘用不着再在他们这里干下去了。

“你疯了,”阿洛伊斯回答道,“你看不出来吗?到修道院里去待着克拉拉才开心呢。”

“你关心的可不是她开心不开心,而是你要开心。她必须离开。”

“你不要这样对我说话。你这个年龄,我可以做你的父亲哩。”

“不错,是可以,我还听过波兰人说,一个父亲切不可跟他的女儿做爱,要不然她对他的尊敬就会丧失殆尽。”

克拉拉不得不离开。他绝不可能放弃他现在从芬妮身上得到的东西,去换取从天使般的修女到唯命是从、非常可爱的外甥女的转化。他不会为了(说到底毕竟是)把握不定的好事去放弃。绝不会,那是没有把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