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赫尔曼·泰皮斯在召见露露前半个小时,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特迪·波普。正如露露曾对我说的,泰皮斯有个习惯,那便是不时召见他的明星们,做些如他所说的“大聊天”。他的这一做法,被公关宣传员吹成是最佳影片公司能保持融洽大家庭关系的奥秘所在,他们所写的大量文章已使公众对此耳熟能详。泰皮斯在自己家中,在他的乡村俱乐部或电影厂的餐厅里,随时会与人做些简短交谈,但那种“大聊天”总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关起门来进行。

泰皮斯的办公室粉刷成某种奶油色——奶油色可以有多种,如玫瑰色、淡黄绿色或米色——最佳影片公司的所有办公室就刷成这些颜色。泰皮斯的办公室很大,有着巨幅玻璃做成的观景窗,里面主要的家具是一张大办公桌,那是制作于中世纪的一件意大利古董,据说购自梵蒂冈。然而,正如一幢旧房子被彻底改造而仅保留了外壳一样,泰皮斯办公桌的内部已改造成了一台开动时毫无声息的录音机、一只保密文件柜、一只冰箱和一个小小的旋转酒柜。办公室内还有几把深色皮革椅,一块咖啡色地毯,以及三幅画:一幅母亲和孩子的名画,有着金黄色的宽宽的画框,另两个手工制作的银色画框分别装着泰皮斯妻子和母亲的照片,后一幅经过人工修饰,因此那团银发明亮得像光环似的。

这个下午,特迪·波普进来时,泰皮斯先生热情地迎接他。泰皮斯与他握手,还拍了拍他的背。“特迪,你能来这儿真令人愉快。”泰皮斯说话的声音嘶哑而且细弱,他在桌子下揿动按钮,启动了录音机。

“每次你找我谈话,我总是很高兴,泰皮斯先生。”特迪说。

泰皮斯咳嗽起来。“你想抽雪茄吗?”

“不,先生,我不抽。”

“这是种恶习,嗜好雪茄。我唯一的恶习,我是说。”他清清喉咙,发出短促刺耳的声音,仿佛在命令一头动物。“现在,我知道你正在想什么,”他亲切地说,“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要见你。”

“嗯,泰皮斯先生,我正想知道这一点。”

“这很简单,我一句话就可以给你答复。这就是我很想多花些时间和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我是亲眼看着你们这些年轻明星在电影厂里成长起来的,我就想和你们在一起。这点我做得很不够,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本人对此毫无兴趣。其实我经常想到你,特迪。”

“希望你多想好的一面,泰皮斯先生。”特迪说。

“哎,你紧张什么?我有没有伤害过你?”特迪摇摇头。“当然没有,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你知道。我现在是老头了。”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老,泰皮斯先生。”

“别和我唱反调,这是事实。这么多年了,我就坐在这间办公室里,有时候会想起那些冉冉升起的明星,以及那些陨落的明星。你知道我会想起所有那些由我捧红的明星,还有那些正崭露头角的新星。再过两三年他们就会名声大噪,但他们决不会盖过你,这点你放心,特迪,你可以说赫尔曼·泰皮斯亲口对我说过:‘这几乎可以保证,你放心好了。’因为我想说的是,我感受到了所有明星或新星们对我所怀的那份真正的爱,我可以说,在我们做这些谈话时,他们都觉得我有一颗博大温厚的爱心,我记得从没有一个人在离开这办公室的时候,不对我说一声:‘赫尔曼·泰皮斯先生,上帝保佑你。’我是个热心厚道的人。这便是我能在电影界获得成功的原因。你若要在这一行中取得成功,需要什么?”

“一颗爱心。”特迪说。

“对了,一颗又大又红的爱心。美国的公众有一颗伟大的心,你必须去迎合它,你得到半路上去迎合它。我给你举个例子,我有个已经成年的女儿,你知道我的女儿洛蒂,我爱她,每天我都要和她通电话。上午十点钟电话打进来,我的秘书必定会为我接通。要是我对女儿无法准时,又怎能指望她对我准时?你知道,特迪,”他说,并伸出手去拍拍波普的膝盖,“我对女儿的爱其实算不了什么,我更多的爱是留给大家庭里别的成员的,那就是最佳影片公司这个大家庭。”

“大家庭的人对你怀有同样的感情,赫尔曼·泰皮斯先生。”特迪说。

“希望是这样,我真诚地希望是这样。要是这儿的年轻人不思回报,我就太伤心了。你不知道我是多么记挂你们每个人,你们的问题,你们的痛苦,你们的成功。我密切关注着你们的事业。特迪,要是你知道我对你们每人的个人生活了解得多么详细,你会感到吃惊。我甚至很注意了解你对宗教是否虔诚,因为我十分信教,特迪。我改变了宗教信仰,一个人不会像喝杯水那样随意改变信仰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在新的信仰里获得了巨大的安慰,在纽约有一位伟人,一位伟大的宗教人物,我引以自豪的是,我可称他为我的一位至亲密友,是他所做的工作使得你我能够进入同一座教堂的大门。”

“我想近来我教堂去得不勤。”特迪说。

“我讨厌听这种话。要不是今天有别的事需要谈,我会给你上一课的。”

泰皮斯抬起他的手臂。“看,我向你展示了什么?两只手。有了双手,身体就完整了。你知道,我感觉自己就像由两种信念构成,一种是与生俱来的,另一种是我改变后选定的。我认为自己从这两种伟大信念里继承了宝贵的传统。我的意思你清楚吗?”

“清楚,先生。”

“你占据了我的第一种信念。这是我生身之族最温暖人心的风俗之一,父母应关心子女的一切活动,他们的订婚、结婚和孩子的出生。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足以让你感动得流泪的事。你知道即便是最穷苦的人家,最贫困的人,他们在安排子女的婚事时,其兴趣和关注绝不亚于王室。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民主国家,对此我们应该感谢上帝,我们不赞成王室婚姻那种豪华排场,我本人也不赞成那样,我根本不想那样办,但这样一来男女双方都会有不少的议论。我曾就此事与奥米·金·贝克大公讨论过,你猜他对我怎么说,他说,‘赫尔曼·泰皮斯,我们不像一般美国人所想象的那样办婚事,我们只是鼓励他们,婚事怎么办由孩子们自己去决定。’这可是一流的见解,货真价实的王族作风。我可以对任何人说,我为拥有大公那样一位朋友而自豪。”

“我觉得很多人都瞧不起王族。”特迪说。

“确实是这样,但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妒忌。”泰皮斯掏出手帕,往上面吐了一口,“人们对地位高的人总是妒忌。”

“我的看法是,”特迪说,“王族和别人都一样,只不过他们更爱炫耀自己。”

“你错了,”泰皮斯插话道,“王族付出了极大代价。让我告诉你一些情况。是什么使得知名人物与众不同?那就是他们终日处于公众的关注之下。他们的生活必须如狗的牙齿一般清白,不仅社会生活,私生活也一样。你知道对一位知名人士来说,丑闻意味着什么?那比原子弹还厉害十倍。他们不得不做某些事,这让他们非常痛苦,为什么?因为,社会责任感要求他们这么做。王族成员如此,电影明星以及像我这样的人也是如此,你和我之类人物,都适用这条。这些是法则,你倒试试去违犯一下看。我们现在是在平等地对话,是不是,特迪?”

“面对面对话。”特迪答道。

“你看看我的这幅画,”泰皮斯指着那幅名画,“我真不想告诉你,买这幅画花了多少钱,但当时我一见到这幅法国名画,一位漂亮的母亲和她漂亮的孩子,我就对自己说,‘赫尔曼·泰皮斯,你一定得买下这幅画,为此就是白干十年的活也算不了什么。’你知道为什么我对自己这样说?因为这幅画具有生命,是一位伟大画家的作品。我看到它便会想:‘为母之道,这便是你所看到的。’每当我想到你,特迪,我便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认为你想娶个漂亮的新娘,安个家,下班回家时有爱妻和孩子迎候你。我可从来没有这样的福分,特迪,因为我在你这个年纪,每天要干很长时间的活,时间长得说出来会让你心碎。在我独自一人时,我有时会对自己想,对自己说,‘要知道,赫尔曼·泰皮斯,你没能好好享受生活。’我不愿见到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特迪,不得不说同样的话。好在你不必那样了。你知道我一向十分敬重我的妻子,愿她九泉之下安息,她不得不亲自操劳,非常辛苦,当然那是早年的事,但她毫无怨言,半句也没有。”泰皮斯眼中涌出了泪水,他从胸袋里抽出一条干净手帕,擦去了眼泪。花露水的香味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随便你想娶哪个女孩,”泰皮斯接着说,“你都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在钱财方面你可让她一百个放心,你该清楚其中的原因,而她可让你生活安定下来。我甚至真想与你和你的商务经理一起坐下来,我们来谈谈怎样清理一下你的钱财,以便你不必未等发薪便向公司借款。”泰皮斯对他蹙紧了眉头。“这是种耻辱,特迪。人们会以为我们没给你发薪以致你不得不借款。”

“这件事我很想和你谈谈,泰皮斯先生。”特迪很快说道。

“我们会谈的,我们会专门谈这件事的,但现在不是时候。你只要记住,特迪,你是美国公众的偶像,而一位偶像只要在公众眼里是清白正派的,就永远不必担心钱的问题。”

泰皮斯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慢慢地喝着,似乎在品尝味道。“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把世界放在眼里,”他继续说,“很多时候都不想结婚。‘为什么我应该结婚?’他会对自己说,‘结婚对我有什么好处?’特迪,我要对你说,结婚对你有许多好处。只要想一想,整个世界都穿着约束衣,因此它说,‘你,在那儿,你也穿上约束衣了。’明白为什么吗?这世界讨厌单身汉,他不会广受欢迎的。人们会想方设法搞垮他。人们听说的事,百分之九十九是毫无事实根据的,但我仍感到羞耻。我无法面对面地告诉你我不得不听说的这类事。它足以让你反胃恶心。我听人说起过这种事,我先让他们说完。‘别对我说什么关于特迪的丑事,’我说,‘我不要听。如果这年轻人不想结婚,这和你对我说的那些肮脏丑恶的事毫无关系,我就这句话。’我的态度就是这么明确。人们都了解我,他们说,‘赫尔曼·泰皮斯反对诽谤的态度是历来如此的。’”

突然间,泰皮斯猛拍了一下桌子。“与你有关的一些流言传播得比风还快,你的影迷俱乐部从四面八方给我们来信。从柯柯希柯希,以及类似的小镇。美国的乡土小镇。蕞尔小镇,堪萨斯。你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那些来信说什么,他们说特迪·波普影迷俱乐部的成员们都很痛心,因为他们听说了与特迪有关的最令人恶心的事。他们的忠诚动摇了。听着,特迪,我为你做了辩护,你知道为什么?这并不是出于商业考虑,或是因为我认识你很久了,或甚至是因为我喜欢你,虽然我确实很喜欢你。这是因为我从心底里认为,你会证明我是对的。要是我认为从长远来说不会证明我是对的,那我决不会为某个人辩护,即使那意味着一百万美元的进账。这就是信任。我应当如此信任你吗?”泰皮斯竖起一根手指,“别回答,你甚至不必回答,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他站起来,走近窗口。

“你还有点明白事理,我的信任已经有所回报。我浏览了一下报纸,刊登着你和露露的合影,你们在沙漠道尔牵着手。那是我所见到过的最美、最动人、予人印象最深刻的照片之一。年轻人的爱情,这便是照片所展示的。这让我想到,但愿给我画这些像的画家依然健在,这样我可雇他来将你和露露这对情人的合影画成像。”

“泰皮斯先生,”特迪说,“那只是一张用作宣传的照片。”

“宣传!听着,你知道电影界中有多少最成功的婚姻,最初也不过是宣传,而后终于缔结良缘吗?我来告诉你。答案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最美满婚姻,就是这样开始的,这就像旧时代乡下的嫁妆。我了解你,特迪,你是个长相英俊的棒小伙。我见到不少照片了,我不信你和露露会装得活像一对鸳鸯般互相凝视。别试图告诉我露露并没有爱得你发狂,露露可是个感情外露、性子直爽的女孩。特迪,我可以对你说,露露是我认识的最出色的女孩中的一个。她是真正的美国人,真正优秀典范的美国女孩。这样的女子是上帝恩赐的礼物。每当我看着摆在这张桌子上的我母亲的照片时,你可知道我获得了什么?灵感。我将她的照片贴胸珍藏。这些你也应当能做到。”

特迪浑身在冒汗了。他身子前倾,想说点什么,却只说了这么一句:“泰皮斯先生——你得容许我说……”

“闭嘴!”泰皮斯喝道,“我不要听你的想法。你是个固执的孩子,既然你知道自己心有所想,为什么还那么固执?你想赞同我的意见,可你又困惑而不知所措。你需要像我这样的人来给你指点迷津。”

特迪开口了,声音非常轻:“泰皮斯先生,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是个同性恋者。”

“我没听说过,我没听说过。”泰皮斯大吼起来。

“我就这个样子,”特迪喃喃说道,“没法改变了。原来怎样,就维持原样吧。”

“这是你的人生哲学?”泰皮斯吼道,“你好好听着,要是一个人坐在一堆……臭屎上,他难道不知道赶快站起来避开?”

“泰皮斯先生,你就不能以博大的心胸来理解我的感情?”

“你是我所认识的最忘恩负义的人。你害得我彻夜不眠。你是怎么想的,性便是整个世界?我忘了你是怎么说的,你懂不懂事?我才不愿因此事而留下悔恨。你走着瞧吧,我会马上把你逐出电影界。”

“请听我说……”

“露露,那才是你应该说的。我明白怎么回事了。你是个懦夫。你有了点与社会作对的资本了。社会为你尽了一切努力,你本该热爱社会。我就热爱社会。我尊重它。特迪,你是个孬种,但你我可以一起尝尝这个。”泰皮斯举起了拳头。“我并不想与你过不去,但我这辈子从未听说过这么反常的事。”

对讲机响了。“好了,好了,”泰皮斯对着内线电话说,“你告诉有关的人稍等一下,我马上就会和她谈话的。”

“泰皮斯先生,”特迪说,“我很抱歉。或许我想有孩子,但我从没和哪个女人发生过关系。”

泰皮斯揿动按钮,关上了录音机。他盯着特迪·波普看了好一会儿。“特迪,我们谈了很多,”他说,“我的要求是,你答应我,别事还没干就认定自己没能耐去把露露那样漂亮性感的女孩弄到手。难道还得我去帮你不成?我告诉你,你行。我就要求你这一条,特迪,别打定主意认为自己不行。今晚好好考虑一下。就这么讲定了,行不行?”

波普不耐烦地耸了耸肩。

“好样儿的,这才像特迪·波普的样子。”泰皮斯送他到门口。“喏,特迪,没人强迫你干什么。要是你刚才回答一声是,我依然要说,‘特迪,今晚好好考虑一下。’喏,别人会不会声称我是在强迫你干什么事?”

“谁敢那么说?”

“说得对。我并不强迫人,从来就不。我和他们作充分讨论。有朝一日,特迪,你会说,‘上帝保佑你,赫尔曼·泰皮斯。’”

特迪一出门,泰皮斯便按动对讲机。“行了,让露露进来。”他说完便到门口迎候,一见到露露便伸出手臂揽住了她。“能得大驾光临,使陋室蓬荜生辉,我简直难以形容心中有多欣喜。”他说,“亲爱的,你令我忧虑顿消,而那桌上正堆有千重忧虑呢。”他握住她的双手。“我爱你这样的女孩,你一来,这儿便充满阳光。”

也许露露化妆得看起来不到十七岁。“我也爱你,泰皮斯先生。”她声音嘶哑地轻声回答。

“这我知道。我的每位明星都对我这样说。但你的爱,我知道是真诚的。”他先指引她坐上特迪刚坐过的椅子,又从那张意大利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瓶威士忌,并在杯中放了些冰块。

“哟,泰皮斯先生,近来我不喝酒了。”露露说。

“胡说。我了解你,亲爱的,你对我不够尊重,你以为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布我。”他热诚地说,“嗯,我有话对你说。世上没有什么人你不能随意摆布的。不过我了解你,亲爱的,我真为你神魂颠倒。我希望你别觉得要背着我才能喝上一杯。”

“我想你是唯一理解我的人,赫尔曼·泰皮斯。”露露说。

“你错了,没人能理解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你不仅是个了不起的女演员,作为人你也有着出众的品质——激情、锐气、魅力——这些都是你所具备的东西。我希望这事不要传出去,但你若喝上一杯我并不介意。你已赢得这种权利,想做什么,就尽管做。”

“除了我与你意见不合,赫尔曼·泰皮斯。”露露说。

“我喜欢你。说话多伶俐。但你有点急躁了。我问自己:‘赫尔曼·泰皮斯,露露究竟凭什么获得票房的大成功?’我甚至不必回答。答案很简单。鲜灵活泼。”泰皮斯说,还用手指点了点她,“那便是露露的长处。”

他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优雅地啜着。“你在纳闷为什么我请你上这儿来?”稍停片刻后他说,“让我告诉你吧,我一直在想着你。知道我个人对露露·梅厄丝的看法吗?她是这个国家里最优秀的女演员,而这个国家还有一些全世界最优秀的男演员。”

“你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男演员,泰皮斯先生。”露露说。

“这是恭维话。但你说错了,露露,我不会表演。我太诚实了。我对许多事感受太深而无法表达。好多个夜晚我睡不着觉,在为你忧虑。你知道是什么使我深感忧伤?原因就在于我不是美国公众。要我是美国公众,我会让你在比姆勒排名表上名列首位。你可知道现在你的排名?”

“十七,是不是,泰皮斯先生?”

“十七。你能相信吗?这个国家中有十六位男演员,在公众中的得票率高于你。我无法理解。要是我是公众的话,我便会一直买露露的票。”

“为什么没能有一千万人如你一样,赫尔曼·泰皮斯?”露露说。她喝完后,稍停片刻,便走到办公桌前,为自己又倒了一杯。

“露露,你知道去年你的比姆勒排名吗?十二。今年你本该上升,而不是下降。升到第十、第八、第三、第一,应该那样上升。”

“泰皮斯先生,也许我过了巅峰期了。”

泰皮斯扬起了手。“露露,就因为这句话,我真该把你按在膝上打屁股。”

“哟,泰皮斯先生,那样的话我定会大有长进。”

“哈,哈,哈,哈。我真为你神魂颠倒。露露,听我说。你的问题在于在宣传炒作方面还太弱。”

“我已拥有国内最好的媒体宣传员。”她立即答道。

“你以为能买到名声?好的名声是上帝的恩赐。时代已经变了,露露,坦率地说,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只要号称既是这个男人又是那个男人的朋友,就会声名狼藉、不受欢迎的。如今公众喜欢的是正派体面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生活已经不那么体面了。你以为他们希望别人来提醒他们这点?让我从心理角度给你解释。十年前,一位原本忠于丈夫的女人,追求的是刺激,会梦想和大明星风流一番——露露,对任何别人我说话都不会这么直率。而如今,你知道吗,就是那位到处有男朋友的女士,会守着她的男人,整天看电视,人们就喜欢这样。你以为她希望在荧屏上见到和她一样的人,像她一样狂热迷恋的人?不,她为自己过去的行为感到羞愧。她希望在电视上见到她敬重的女人,一位已婚妇女,一对天作之合,美国第一号美满姻缘。人们的心理确实如此。”

露露改换了一下坐姿。“赫尔曼·泰皮斯,你本该当一名婚姻介绍人。”

“你总是对我这样讲——还是我来说给你听吧。要是你能嫁一位合适的人儿,我给你举个例,嫁一位比如说比姆勒排名第七,或者第九的影星,你想结果会怎样?你会以为你们在比姆勒排名上只会获得两人的平均名次,不会的,你们结果会夺得国内比姆勒排名的最高名次。明白为什么吗?二加二不等于四。结果会是五,而五又会变成十。那便是复利。你好好想一想,门当户对缔结良缘,获益比复利更多。露露·梅厄丝和随便哪位,乔·麦戈,我不在乎那人叫什么名字,只要他的比姆勒排名高就行,那样一来你们就是美国名列榜首的天作之合,美满姻缘,而美国即是世界,你们便是世界之最。”

泰皮斯向露露送了个飞吻。“你是我的宝贝,你知道吗?你是我最宠爱的宝贝。”

“但愿如此,赫尔曼·泰皮斯。”

“你挑中的那位年轻伙伴,他叫什么名字,那位沙姆斯甜小子?”

“你是指瑟吉厄斯。”

“我观察过他,是个好小伙。我喜欢他。我会录用他的。不是当演员,你知道,而是别的工作,搬运布景啦,开车啦,他那种人擅长干那个,诚实,或许良心也好,但我考虑过他和你的事,你知道我对这事的看法吗?露露,那小伙子与你不配。他太微不足道了。他会拖累你的。我才不管他自称击落了多少飞机,他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他就是那号人。”

“嗬,你不必那么贬低瑟吉厄斯,泰皮斯先生,”露露说,“他很可爱。”

“可爱的小伙子,一毛钱一大把。他只是个孩子,而你是个女人,差异就在这里。我想我们能互相理解。我想对你说我一直在考虑的事,说出来会让你吃惊。想知道我认为你应该与谁结婚吗?”

“我永远不可能知道你的想法,泰皮斯先生。”

“猜猜看。来,猜猜看。”

“托尼·坦纳。”露露说。

“托尼·坦纳?露露,我真为你羞愧。我亲自查看了他的比姆勒排名。一百八十九,他简直是无名之辈。女人自贬身价是种耻辱。我推荐的这位比他好多了。你不用说什么,回去晚上好好考虑一下。特迪·波普,你看怎么样?”

露露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神情惊慌,微微张开嘴又闭上。“我很吃惊,泰皮斯先生。”她终于说了一句。

“坐下吧。我要告诉你一些情况,也许你不知道这些。我并不想隐瞒你。特迪·波普是个同性恋者。这让你感到奇怪,是不是?赫尔曼·泰皮斯会是那种人吗?他居然会跪下来乞求一位如你这般漂亮的女子去嫁给一个男同性恋者?”

“你决不会是那种人,”露露说,“你是极其正直、极受敬重的人物。”

“咱们别把话扯远。我要你尽量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暂时撇开你的个人生活问题,你是否承认,从提高知名度这点来说,和特迪·波普结婚,你可以为自己获得最大的好处?你们便是美国名列榜首的一对了。说我的看法对。”

“我没法说你对,泰皮斯先生。”露露摇得杯中的冰块喀啦啦直响。她模仿着他的声音,加了一句:“我认为你这是自私。”

“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够这样指责我。”

“我真该哭一场,”露露说,“我对别人一直说,你就像父亲一样。”

“别伤害我的感情,露露。”

“赫尔曼·泰皮斯,我感到你我之间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

“说这种话,”泰皮斯叫了起来,“未免忘恩负义不光彩。我曾为你付出那么多。”

露露哭了起来。“我不喜欢特迪。”她声音低低地说。

“喜欢他!你别哭。我了解你,露露,我要告诉你一些情况。特迪·波普是你唯一可以爱的人。你以为我在发疯?你错了。就因为他是个同性恋者,你就认为这是对你的侮辱。可我总是位过来人,我了解人的感情。你和特迪会合得来的。他感情受过伤害,有颗敏感的心,一位女演员可以从他那儿学到不少东西,体会到人的本性的种种微妙之处。露露,你是位能让他迷途知返的女人,此后他对你会崇拜得五体投地。”

露露拿起手帕揩眼泪。“我恨你,赫尔曼·泰皮斯。”她抽噎着。

“你恨我!你爱我,那才是你讨厌听我说话的原因。但我得让你明白点事理。你是个胆小鬼。一位有着你那么出众容貌和魅力的女人,应该勇敢地迎接挑战。你是我平生所见到的最有魅力的女孩。如果你只是让一位年轻健康的无名之辈为你这么高贵的女人而激动,那实在算不了什么。那太辱没了你。这就像给乒乓球选手颁发赫拉克勒斯大奖,那简直是荒唐可笑的事。可你想想,要是你能让特迪·波普成为真正的男人,人们将怎样崇敬你。”

“可要是我办不到呢?”露露问。

“还没开始你就气馁了,真令人失望。”

“泰皮斯先生,我要引用你的话:‘迈步之前四下看清,草丛中可能有狗潜伏。’那是你说的话,赫尔曼·泰皮斯,我有证明人。”

“你让我感到很不痛快,我原本以为你像我一样是个冒险家。”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赫尔曼·泰皮斯,我想结婚,”她声音颤抖着说,“我想只爱一个人,保持美好成熟的夫妻关系,拥有漂亮的孩子,从而为电影界增光。”

“这就对了,露露。”

“但要是我与特迪结婚,这一切都办不到了,我就会沦为人皆可夫的浪女。这你可想而知。要是我成了那个样子,你会感到遗憾吗?”

“露露,你永远不会沦为浪女的。你太完美了。退一万步说,在和特迪保持婚姻关系的同时,总会有一两个人你很喜欢、很欣赏,常可幽会缱绻。我倒并不是建议你这么做,但这类事始终存在。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地球照样转动。”

“赫尔曼·泰皮斯,这建议有点儿缺德。我真为你害臊。”

“为我害臊?”泰皮斯轻声说,“那你完全错了。我熬了多少个夜晚,想方设法要保住你的事业,而这便是你给我的报答。你太狂了,正是这样。知道明星是什么吗?就像美味可口却容易变质的水果。你得长途运输把它送到市场去,到了那儿又得销售出去。如果不这样,它就变质,就腐烂了。露露,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位女士的谈话。影片公司的许多高层管理人员都对你不满。你能猜到我曾为你辩解过多少次吗?‘该管管露露了,’他们对我说,‘露露太难管了。她虽然也有长处,却更令人头疼。’老天在上,我这话可是千真万确,露露,你已经到处树敌了,单这家影片公司里就有上百的对头了。要是你还不好好合作,他们便会一致行动抽你筋剥你皮呢。”他的声音越说越响。“你的处境的确是这样,”他的语气又平静了,“我不想给你泼冷水,露露,可今年你的比姆勒排名总得有所上升。否则的话,你就只有一条路了。”他朝地上指了指,“那便是一蹶不振。你会潦倒落魄下去,你年龄渐老,容颜衰退,工作难找,再不会有电影公司争抢你。知道电影公司意味着什么吗?那就像一艘战舰。你看看艾特尔,你会因自惭形秽而更名换姓。最终你只得去舞厅做个伴舞女郎,那种不入流的下女。我要是走到这一步,简直会拿刀往脖子上一抹。”

“我真感到吃惊,你竟不惜自降身份来恫吓我。”露露答道。

“你瞒不了我,”泰皮斯说,“你已经吓呆了。因为你清楚,对那些让我下不了台的人,我会怎么看待。”他走上前去,双手按着她的肩膀。“露露,听我说,你甚至不必马上回答,这是我迄今对你的唯一请求。你会拒绝赫尔曼·泰皮斯吗?仔细考虑一下,好好斟酌你的回话。”

露露又一下子哭起来。“啊,泰皮斯先生,我是爱你的。”她哭叫着。

“那就为我做点儿事。”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你愿意嫁给特迪·波普吗?”

“我甚至会嫁给特迪·波普。在你这样解释之后,我是想嫁给特迪,泰皮斯先生。”

“我不想勉强你这样做。”

“我本可马上就嫁给特迪,”露露抽噎着说,“可现在不行了。”

“你当然行,”泰皮斯说,“为什么不行?”

“因为今天早上我和托尼·坦纳已经结婚了。”

“泰皮斯先生,请别生气。”

“你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我们是秘密结婚。”

“天哪,你怎么可以对我干这种事?”泰皮斯怒吼起来。

“这事并不那么可怕,泰皮斯先生。”露露用手帕掩着脸说道。

“你违背了诺言。你在折磨我。你对我说过,你若想嫁人,会告诉我的。”

“那是指嫁瑟吉厄斯。”

“我真想啐你一口,活着真不如死了好。”

“要不要给你倒杯水,泰皮斯先生?”

“不要。”他往掌心里狠狠击了一拳,“我将宣布这婚姻无效。”

“你不能那么办,托尼会告你的。”

“他当然会,他有自己的律师了。”泰皮斯居高临下紧盯着她。“你也会告我吗?”

“泰皮斯先生,你一向说,妻子的本分,便是忠于丈夫。”

“我简直想撕下我这条舌头。露露,你是存心想气死我,才这样结婚。”

“赫尔曼·泰皮斯,我会终身好好报答你,来证明你这话不合事实。”

“我都要气出病来了。”

“原谅我,赫尔曼·泰皮斯。”

“我要让你吃足苦头。”

“赫尔曼·泰皮斯,惩罚我吧,但别去伤害托尼。”

“别伤害托尼!你让我感到恶心。露露,你只顾自己,根本不会为任何人着想。你马上去死吧,我甚至连你的坟墓也不会瞧上一眼。”他举起双臂,向她走近。

露露正想逃出办公室。“回来,”泰皮斯命令道,“别这副样子离开这儿。”

“我崇拜你,赫尔曼·泰皮斯。”

“你损了我的寿。”

“赫尔曼·泰皮斯,你干什么我都不介意,我将永远说,‘上帝保佑你。’”

他嘴巴颤动着,伸手指着门口。

“赫尔曼·泰皮斯,请听我说。”

“滚出去,你这个臭婊子。”

她走之后,泰皮斯开始全身发抖。他站在屋子中间,身子明显地直打哆嗦。“血管没爆裂,这还真是奇迹。”他大声说,听到自己的说话声,他稍稍镇定下来,随即走到内线电话前,按下对讲机,嘶哑着喉咙说:“叫科利马上过来。”

几分钟后芒辛便在他办公室里了。“婚礼钟声什么时候敲响?”芒辛刚进门来便急忙问道。

“科利,你真是蠢货,”泰皮斯冲着他大骂,“你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赫尔曼·泰皮斯!发生什么事了?”

“露露今天上午与托尼·坦纳结婚了。”

“哟,天哪。”科利叫道。

“那个特迪·波普,丢人现眼的同性恋家伙,我恨不得把他扭成麻花。”

“我敢说你会那么干的,赫尔曼·泰皮斯。”

“你给我闭嘴。这事都是你出的好主意,我再也不管了。”

“你说得对,赫尔曼·泰皮斯。”

“你难道连发生在鼻子底下的事都不知道?露露对我说的已是既成事实,我恨不得宰了她。”

“那臭女人是该死。”

“我感到恶心。像托尼·坦纳那么个一钱不值的喜剧演员,一个粗俗的家伙。我最讨厌粗俗家伙。这世上难道没有高雅的人物了吗?”

“你就是位高雅人物,赫尔曼·泰皮斯。”科利说。

“你给我闭嘴。”泰皮斯像只肋下受伤的野兽,满屋子转着,随后瘫坐在椅子里。“我造就了你,科利,”他口气严峻地说,“我也能毁掉你。一想到当初认识你时,你是那么个一文不名的商务经理,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一无所成的可悲家伙,我就悻悻不已。”

“情况不至于那么糟吧,我想。”

“别跟我唱反调。我将独生女儿嫁给你,我让你当了主管助理,我允许你独立拍片。我了解你,科利,我知道你的花招,有朝一日你会掐断我的脖子。但你不会得逞,因为我会先发制人,把你搞掉。你听到没有?有什么想法?”

科利平静地站着,甚至显得很温和。“赫尔曼·泰皮斯,坦率地说,”他说,“托尼的事是我的过错,我承认。”

“你最好自己承认。我真不明白你近来是怎么回事,这些天你什么事也没办成。那个空军小伙子。每次想起因为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们没法拍那部电影,我就非常懊丧。”

“赫尔曼·泰皮斯,我的一切都是向你学的,”科利说,“我并不担心。我知道你能将失败转化为巨大成功。我甚至还记得你说过,失败的作用便是可让人想出办法。”科利伸出双臂。“赫尔曼·泰皮斯,在我看来,托尼比起特迪来,能够为你干更多的事。我这看法其实来源于你。干很多工作,是的,但有件事我是从你这儿得知的,赫尔曼·泰皮斯,那便是特迪已经完了。总有一天你会从报纸上读到,他因盯着某位警察缉捕队员乞讨而被投入监狱。”

“你这种想象实在令人作呕。”泰皮斯嘶哑着嗓子说。

“我这人其实注重实际。你也一样,赫尔曼·泰皮斯,我知道这城里随便哪家电影厂和托尼打交道都赚不了。但你是个例外。”

“我很反胃。”

“你为托尼设想的宣传活动,我有点数了,要是我说得对,就告诉我吧。”他稍停了一下,“不行,这个主意不好,不大会起作用,很难奏效。”

“你先说说看,然后我再告诉你。”泰皮斯说。

“嗯,喏,当然,这是我信口胡说,但我想,你是不是在考虑让露露先别声张这件事,直到她的影片拍完;然后,我们可以正式宣布。也许甚至可为他们举行盛大的婚礼。这样把托尼捧起来,会给我们极大的成功机会。托尼·坦纳,”芒辛说,“这小子从特迪·波普那么个大牌情人手中将露露夺过去,赢得了她的芳心。人们会说:‘你又成功了,赫尔曼·泰皮斯。’而他们这话算说对了。”

泰皮斯一时没有回答。“别尽说好听话,”他说,“我太懊恼了。你可知道我胃里多不舒服?”

芒辛点燃香烟,默默抽了一会儿。“医生对我说过,你应当松弛神经,别太紧张。”他说。

“你是我女婿,你又是个拉皮条老手。”泰皮斯突然说道。他随即伸手到桌子下,将录音机关上了。“你有没有听说查利·艾特尔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泰皮斯先生,我们都各有怪癖。’我不喜欢这种腔调。卡莱尔,外面有些流言。”

“赫尔曼·泰皮斯,请相信我。这不是你干或不干什么的问题,不管怎么样,人们仍然会议论你。”

“没有什么可议论的。”

“对。”

“我已有十年没和女人上床了。”

“确实是这样,赫尔曼·泰皮斯。”

泰皮斯抬头望着天花板。“你想到的女孩是什么样儿?”

“一位挺可爱的小妞,赫尔曼·泰皮斯。”

“我估计你将她列入发薪名单了。”

“不瞒你说,我是这样做了。有位朋友在沙漠道尔介绍我们认识。老板,请相信我,这样做比较有利。那小妞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谁知道呢,或许她在这儿有份长期工作嘛。她是个仓库管理员,一个逗人喜爱的小妞。”

“你总是那么说,科利。”

“我和她谈过。她会紧紧闭上双唇,就像处女保护她的童贞一样。”

“你这家伙,没几句干净话。”

“她真的让人放心。”

“要不是为了洛蒂,我就会解雇你。”

“像你这样的天才需要散散心,”科利说,“人生有福不享,赫尔曼·泰皮斯,是没有道理的。”

泰皮斯轻轻拍着两只手。“好吧,你让她来一下。”

“不用五分钟我就把她送到。”

“你快滚开,科利。你认为谁能打破社会的法则?那些法则的存在总归有其理由。每次你送一名女孩来,我甚至都不想再见到她。我不想与她上床。”

“谁也没法适应你,赫尔曼·泰皮斯。”科利说着走出门去。

转眼工夫,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不声不响地从另一道门进了泰皮斯的办公室。她穿着一件定做的灰色女服,脚上是双后跟很高的皮鞋,头发刚染成蜜黄色,束在一只发网里。她用口红涂抹出肥大弓形的嘴唇,以掩饰原本薄薄的嘴唇。

“坐下吧,宝贝,就坐这儿。”泰皮斯指着长沙发上他身边的位置说。

“噢,谢谢,泰皮斯先生。”女孩说。

“你可以叫我赫尔曼。”

“哟,那不行。”

“我喜欢你,你很漂亮,又显得高雅。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因为我记不住姓。”

“我叫博比,泰皮斯先生。”

他慈父般地伸手搭在她身上。“科利对我说,你在这儿工作。”

“我是演员,泰皮斯先生。我是名出色的演员。”

“亲爱的,出色的女演员多得很,这只能令人羞愧。”

“哎呀,我真的十分出色,泰皮斯先生。”博比说。

“那你会有机会的。我们电影厂会给真正有才华的演员提供机会。天才都还稚嫩,大有发展前途。”

“听您这么说,我很高兴,泰皮斯先生。”

“你结婚了吗?有丈夫孩子?”

“我离婚了。婚姻没法维持。有两个小女孩。”

“那很好。”泰皮斯说,“你得为她们的未来着想,我希望你努力培养她们上大学。”

“泰皮斯先生,她们还仅仅是婴儿。”

“你得始终有所计划。我这辈子一直给慈善事业捐助。”泰皮斯点了点头。“我希望你能长期在这儿工作,亲爱的。你到这儿多久了?”

“才两三个星期。”

“演员得有耐心,这是我的座右铭。我喜欢你。你有些困难。你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女子。”

“谢谢您,先生。”

“亲爱的,过来,坐在我的腿上。”

博比坐上了他的大腿,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你听我说,”泰皮斯的嗓音又细弱又嘶哑,“科利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我应该听从您的吩咐,泰皮斯先生。”

“你不会多嘴多舌吧?”

“不会的,泰皮斯先生。”

“你是个好女孩。要知道,现在你没法相信别人。随便什么人,稍稍知道点事,就到处说。我没法相信你,你会告诉别人的。世界上已没有什么人可信任了。”

“泰皮斯先生,您可以相信我。”

“违背了我可没有好结果。”

“噢,我决不会违背像您这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的。坐您腿上我是不是太重了,泰皮斯先生?”

“你恰到好处,亲爱的。”泰皮斯的呼吸沉重起来了。“科利说起你应听从我的吩咐,”他问道,“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我会的,泰皮斯先生。”

“真是个聪明人。”

她怯生生地伸手去抚摸他的头发,就在此时,赫尔曼·泰皮斯两腿突然分开,博比一屁股跌在了地板上。一看到她脸上那副吃惊的表情,他大笑起来。“别害怕,亲爱的,”他说,一边低头看着那张吓呆了的女人的嘴,和他见惯了的女人微笑的双唇一样,那张嘴正准备着随时为权势效劳。他咳嗽一声,喃喃说道:“是个好小妞,是个好小妞,是个好小妞。”他的声音温和而轻柔。“你是位小天使,亲爱的,我喜欢你,你是我心爱的宝贝,哦,你正是我想要的。”泰皮斯温情地诉说着。

不出两分钟,他便和蔼地把博比送到门口。“我要你来的话,会打电话给你的,我的心肝。”他说。

办公室里就他独自一人了,他点起一支雪茄,按了按对讲机。“《心灵之歌》讨论会什么时候开?”他问。

“半小时之后,先生。”

“告诉内文斯,讨论会之前我要看他的样片,我马上下来。”

“是,先生。”

泰皮斯掐灭了雪茄。“人的心里有个恶魔。”他对着空空的房间大声说。可他又像个刻薄的老太婆,对自己轻轻说着,几乎要流下泪来:“他们应当享受,他们应当享受到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