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说好的信第二天就到了,但是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我一看完就立即毁掉了它。

我并不后悔,这让我意识到失去摩德纳我有多么激动。当他们把最后一页纸放进碎纸机中时,我甚至还能感觉到手指尖的麻木。基特里奇没有告诉我更多的细节,这让我感到很愤怒。

这同时也是一种损失,基特里奇写得最好的一封信已经没有了。如果这封信摆在我面前,我的文字性工作会变得更加容易一点。很久以后(确切地说是十六年以后),我得到了这份文稿的副本,是基特里奇基于她自己的信件制作的。这就够了,我不需要过度利用这个文件,毕竟这事已经过去多年了。

一九六二年一月的一天,摩德纳的父母出了车祸。她的父亲高速转弯时撞到了一块冰,车翻到了壕沟里。她母亲毫发无损地逃过一劫,她父亲却陷入昏迷中,生死难测。

摩德纳异常悲痛,她向威利坦承她恨了她的父亲很多年,因为她的父亲每次喝醉都会虐待她的母亲。然而,她又觉得自己非常像他。她在家里待了一周,末了她躺在母亲的怀里哭泣,因为她再也无法与父亲亲近了,虽然她曾经想过很多次这终究会发生,但真正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无法面对。

从家中回来,摩德纳继续投入工作,这让她的情绪稍稍恢复了一些,连她自己都很惊讶她父亲的状况似乎对她的影响很小。然而一周以后,她去芝加哥出差三天,她才发现自己正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她害怕她父亲如死人一般躺在病床上,甚至她还感觉到自己的父亲深更半夜站在床前看着她。然而,早晨她打电话回大急流城的家中,得知他仍然活着(处于昏迷中,但是仍然活着)。值得一提的是,基特里奇在一本《双重性格的哀悼》中提到,这种哀痛,如同爱一样,在父母健全时很难体会到。然而,在困难的情况下,基于各种哀悼的斗争在灵魂中进行着,灵魂的出现也并非偶然。

第二个晚上她又梦到了自己父亲的“深夜来访”,之后,她感到浑身无力。吉安卡纳考虑到她从未与他待过一个晚上,于是他只在清晨来到她的酒店房间接她去吃早餐。他很快就感觉到她痛苦万分,于是他说等他打几个电话安排一些事情之后就陪她一天。

这一天里,他并没有带她穿梭于酒吧和俱乐部之间,而是提着一个野餐食品篮,里面装着几瓶葡萄酒,一夸脱波旁威士忌,还有冰,平静地告诉她他们一起举行一个私人隐秘的守丧,他会帮助她将并未去世的父亲的灵魂埋于心中。吉安卡纳自己说他很擅长干这事。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向她说着他可以接近她的父亲,因为他,山姆,本来是去做摩托车赛车手,为了证明他的话,他开着车穿过了破旧的工薪阶级的西芝加哥后街,迅速穿过各个角落,以快速而利落的侧滑转弯来证明自己的本领,这种技能其他司机根本无法做到。“我本来是个有绝技的人,”吉安卡纳说道,“你父亲也是如此。”那天,他开着车带她沿着南阿什兰大道到了一座低矮而黑暗的教堂,叫作“圣·犹太神殿”。“这个地方,不是为了犹大命名的,而是圣·犹太。在被诅咒的绝望的人们看来,他就是个圣人。”

“我不觉得自己被诅咒了。”她告诉他。

“这么说吧,圣·犹太关照那些异常的事情。我的女儿弗朗辛视力很糟糕,近乎眼瞎,但是我把她带到这儿。我不是一个常做礼拜的人,但是,我却连续九天做了祷告,九次礼拜,终于弗朗辛戴着隐形眼镜可以看到一些了。他们说圣·犹太会帮助那些毫无希望的人。”

“我并不觉得自己毫无希望。”

“当然不是,但是这种特殊情形是涉及你父亲的。”

“你打算带我来这里九次?”

“你不需要,我已经来过九次了,我来向圣·犹太说情。”

她跪下了,在圣·犹太的私人祷告处祷告着,看到与她一起祷告的人,她的痛苦又增添了一分。“有一些残疾人,看上去简直疯了,”她随后向威利描述道,“这个地方感觉很诡异。我感觉父亲离我很近,他很生气,在我耳边说‘你竟然祈祷我去死’!但是我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就像我在学着怎么在洞穴中生存。圣·犹太教堂就像这样,就是这样的感觉——我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一个古老的基督教洞穴中,也许是因为墙上没有太多装饰物吧,这是一座简陋的教堂。”

离开圣·犹太教堂后,他把她带到一个陵墓,她没有留意上面的名字,但是他告诉她是他的夫人——安吉丽娜长眠于此。借着陵墓里昏暗却昂贵的照明,大约七十度,他开始在他们坐的石凳前摆放午餐篮。他们边吃边喝,他不断讲述着他与安吉丽娜的回忆:她又矮又瘦,从出生开始就有脊柱缺陷。但是他爱她,可安吉丽娜并不爱他,至少很多年都没有爱上他了。“她一直活在她英年早逝未婚夫的悲痛记忆中,她忠于她的记忆。我必须把她争取过来,”山姆说,“最终我成功了。她死后,曾经在夜晚来看过我。相信我,在她的邀请下,我来到了这座陵墓。”他一边说着,他们一边吃着东西喝着酒,然后开始亲吻彼此。

关于这件事,我会用手稿的副本:

威利:你开始在陵墓前亲吻他?

摩德纳:这有什么不妥?你知道当一个人家遭变故,她会有多么强烈地渴望一副温润的嘴唇吗?

威利:我想我可以理解你。

摩德纳:好吧,你总是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威利:我宁愿你说出来吓我一跳也不愿意活在疑惑中。

摩德纳:你会很震惊的。山姆不是一个普通人,他理解我的烦恼。他再次告诉我西西里岛人是怎么诠释死人、鬼魂和诅咒的,他们可以找到方法来度过其他人可能迷失的境况。他告诉我如果我同他合作,安吉丽娜就会来帮助我。他带我到这个地方,她的陵墓前,是因为我们必须向安吉丽娜证明我们并不怕她。因此,我们应该做点我们之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威利:什么?

摩德纳:我们必须性交。

威利:他用的这个词吗?

摩德纳:是的,他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用过这个词了,但是那天他说我们必须在她面前“性交”。他说他从未强迫过我,是因为他自己也有点害怕安吉丽娜,但是他现在很想做爱。他爱我,他已经准备好了抓住这个机会,即便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发展。

威利:这听起来太恶心又太疯狂了。

摩德纳:你若被灵魂入侵,你就会明白的,那个时候你对什么是可接受行为的看法可能会有一个转变。

威利:你同意了与他那么做?

摩德纳:他从食品篮里拿出一个毯子,平铺在地上。我躺下来,第一次让他进入。然而我身体紧绷,不能够允许他做完。

威利:天啊,你们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

摩德纳:我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就像一个吉卜赛老女人,在我的耳旁低语:“适可而止。”我想她是对的,这让我呆住了。山姆和我就在地上商量,我就像一个握紧的拳头一样紧绷着。我告诉他:“没关系,但是我们得在其他地方完成,否则这些都不会奏效。”你知道吗?他很理解我。他站起来,穿上衣服,他很兴奋,这使得他看上去特别性感。他收拾起所有东西,放在食品篮里,开车带我回到他家里。我从未体会过的性兴奋充斥着我的大脑。

威利:这句话你曾经说过。

摩德纳:从未像这次这样。我迫不及待地走进他家,他家就像坟墓一样令人害怕,但是我却感到极度兴奋。我不得不承认,山姆的私处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有点儿像石油和汽油的味道,这更让我莫名地相信他能为我父亲的事做点什么。

威利:我真怀疑自己是否还要继续听下去。

摩德纳:是你自己问的,那就不妨继续听吧。当我们进入山姆的房间时,我们冲向位于地下室的一个私密的办公室,他在那里同下属召开严肃的会议。锁门之后,我们扯下身上的衣服,在地毯上做爱。我一直在想那些曾经走来走去的人们,我很确定山姆肯定在桌前做过杀人的决定——这样的猜想让我更刺激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他亦如此。之后,我们躺下来爱抚彼此。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回到旅馆时,收到一则留言让我回电话给母亲。她告诉我,我的父亲就是在那天下午去世了。我说:“母亲,我为我们感到高兴。”

基特里奇的一行评论让我难以忘记:

你知道吗?哈利,我宁愿相信这是吉安卡纳的巫术,可是感谢与休·蒙塔古生活在一起——我想到山姆或许那天早上发出命令让顺从的人在她父亲的医院里,拿着合适的小费拔掉插管。想着这些事安排起来很困难,我又躺下来,我承认这件事情难以理解,于是想起休·蒙塔古的认识论的困境:“我们是该进入偏执狂的领域还是站在犬儒主义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