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漆漆中,我的其他感觉器官绷紧了弦,填满了看不见的空虚:水溅起来的回音和木头倒在墙上的“砰砰”声;湿衣服粘在身上的感觉;黑糊糊脏脏的味道;水的臭气使我要吐了。然而,我最强烈的感觉是恐惧。我唯恐一动就会碰到漂在我周围的死蛇。我快快地站起来,在黑暗中努力掌握着平衡,一面听到水浪的拍打声慢慢消退。很快,我听到了水从屋顶流下,流过楼梯井里的瓦砾堆的声音。

我的湿背包在后背上背着很沉。黑暗中,我把背包摘下来,用一根绳子套在肩膀上,小心地拿出手电筒,晃晃它,动了一下开关,没什么反应。我拧下它的盖子,重新装了一下电池,又按下开关,周围还是一片漆黑。不,我说错了,我的眼睛努力适应了黑暗,敏感地感觉到我的左腕上有光一闪——我的手表的刻度盘上每个小时的刻度是发光的。一圈亮点漂浮着,好像脱离了躯壳。

我把背包里的水倒出去,把手电筒放进去(还有手枪,它深深地硌进了我的腰)。然后我确保拉链紧紧地拉好了,就把它背回到背上。这时,水升到了我的膝盖上面。

得动一动了!我趟着水,摸着往前走,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湿湿的、坑坑洼洼的表面时我缩了一下,后来弄清是一堵墙。我失去平衡跌倒时,我一定调了个头。现在我必须作出选择:右边还是左边。一个方向通向门,另一个方向是堵住的楼梯井。

我小心翼翼地选择了左边,在黑暗中抓着东西走。有东西扎了我的手一下。哦,上帝,我摸到的是蛇吗?我猛地把手缩回来,握住被扎的地方。我感觉到手掌心有一根刺。是根木头刺。只是一根木头刺,我刮在一块木板上了。

我找到了楼梯井。在黑暗中,我的表上发光的表盘像幽灵一样曲折前进着。我用力拖着木板,使劲拉着木头,我拉着,扔着,把瓦砾堆挪到了身后。我的手都挖疼了,但我不关心这个。我必须在水升高到致命位置之前清理出更多的空间。我的肩膀感到有些疼了,后背也一阵阵地抽痛。嘴干干的,嗓子肿得要没法呼吸了,我最后不得不暂时停下来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大口地吞了几口水,减轻了我的嘴和喉咙的肿胀,呼吸得顺畅了一些。

但短暂的休息没有给我带来更多的精力。我觉得头晕目眩,我知道是二氧化碳在隧道里积累多了,水面一升高,就显得浓度更大了。我不必担心体温过低了。我要死于窒息了。

在一阵更强烈的疯狂之中,我盲目地抓着瓦砾扔到身后。露出了一级又一级台阶,我上得越来越高了,但水也跟上来了,用力拖着我的屁股。

我头晕得有些站不稳了。即使看不见,也还有斑点在我的眼前打旋。

空气里的二氧化碳变得更浓了。我的动作慢了下来。瓦砾漂浮在我的身后。我手里的一块木头碎了,我猛地向后一趔趄,差点掉到水里。后来我拉着一大块残骸,往后一拽,不光拽动了它,也拽下来了聚集在我上面的废墟里的一个小池塘。随着大坝的倒塌,池水冲向我,这股劲很大,把我;中下了台阶,撞到了我身后漂浮的木头。我要给撞昏了,几乎没法把头升到水面上,我扑动着一只胳膊,用另一只胳膊推着水,试图游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站稳。

我太虚弱了,努力挣扎着不要沉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注意到空气里带着一股清甜,我瞪着楼梯井害怕是我的大脑骗了我,因为黑暗笼罩着。我看到了废墟模糊的轮廓。楼梯井里透过来一缕灰白色,靠着钻进来的清新的空气,我有了向楼梯井游去的力气。我摇摇摆摆地上了楼梯,拉住木头,灰白色吸引着我,鼓励着我往上爬。

我终于蠕动着向上穿过了一堆杂乱的、熏黑的、倒塌的房屋框架。天空阴霾密布,变得昏暗了,我想到太阳正在西沉。狂喜中的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从楼梯井里掘出洞,爬上来。

冷雨还在下着,雨点不停地打击着我,而我身上粘的污垢像是油脂,无法冲刷干净。我向上挖着,努力使自己的位置升高。有几次,木板在我手里折断,差点把我晃回地洞里。我沾满污血的手指钩住了地基的顶部,我把自己拉了上来,在泥泞的地上扑打着。我用了好几分钟才站了起来,沉重缓慢地踏过泥浆。我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力气走到汽车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