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车回家。生气。感觉受到了伤害。一辆小汽车来到他旁边,慢慢地,和他并排走着。坐在前座的一个女人摇下她这面的车窗,问怎么去州际公路。他告诉了她。女人似乎没听见。握着方向盘的那个看上去很乏味的男人似乎也没在意他的回答。那个女人问道:“你相信上帝吗?”这是什么问题?那个女人又问道:“你相信世界末日吗?”

小汽车转了一下,到了他前面。他很害怕,骑着自行车跳上了人行道。那个女人从车上跳下来,抓他。一只脚从脚蹬子上滑下来。一块空地。灌木丛。那个女人抓住了他。那个男人打开了后备箱,把他扔了进去。后备箱盖儿“砰”地关上了。黑暗。大声尖叫。剧烈的心跳。氧气不足。他失去了知觉。

我们面对面坐在我要去的那家熟食店后边的一个单问里。派蒂向我描述着当时的情形。

“你真不该让我离开那场棒球赛。”他说。

“我知道了,”我的声音嘶哑,“上帝,我怎么不知道。”

“那个女人比妈妈要老。她满眼圈都是皱纹,头发根都是灰白色的了,嘴唇薄薄的,薄得可怕……驼背……胳膊软软地垂着,让我想到一只鸟,可她的力气却大得很。那个男的一头脏兮兮的头发,脸也没刮。他穿着连体工作服,身上一股嚼烟草的味道。”

“他们抓你干什么?你没被……?”我自己无法说出“猥亵”这个词。

派蒂向旁边看过去。“他们把我拉到西弗吉尼亚的一个农场。”

“刚过边界吗?你就在离我们那么近的地方?”

“一个叫‘偿还’的小镇。可恶的玩笑,是吧?真的,就叫那个名。虽然我很长时间并不知道叫那个名。他们把我关了起来,一直到我逃跑时。那年我十六岁。”

“十六岁?一直在那儿?你为什么没来找我们?”

“我想过。”派蒂看上去有点不舒服,“只是我拿自己没法子。”他从衬衫口袋里拽出一包烟。

但他刚一划着火柴,一个侍者来到我们桌前。

“对不起,先生,这儿不能吸烟。”

派蒂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僵硬。“好的。”

“你们要点儿什么?”

“要你们拿手的。”

“什么?”

“成牛肉。”我对侍者说道,同时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派蒂不耐烦地把烟胡乱塞回口袋里。

“两杯布兹。”

侍者一离开,我就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别的顾客能听到我们说的话。

“你什么意思啊?你不能自己来找我吗?”

“那个男人总是告诉我妈妈和爸爸永远都不会再要我了。”

“什么?”

“在他……之后就不会……他说妈妈和爸爸会感到厌恶,他们会……”

“不认你吗?他们才不会。”悲伤使我浑身发紧。

“现在我明白了。但我逃跑的时候……这么说吧,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他们把我关在一间地下室里。”

“上帝。”

“我有七年没见过阳光。”他的脸颊绷紧了,“我根本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了。我出来以后,过了好一阵子才搞清楚东南西北。”

“那你一直在干什么?”

派蒂看上去很痛苦。“到处流浪。干点建筑活,开开货车,什么都干过点儿。正好,我二十一岁生日之后,碰巧开卡车去哥伦布。我鼓起勇气去了伍德福特,看看我们的家。”

“那时房子已经卖了。”

“我知道了。”

“爸爸死了。”

“我也知道了。没人记得丹宁夫人和她的儿子布雷德搬到哪儿去了。”

“我们在哥伦布,和妈妈的父母在一起。”

“那么近。”派蒂绝望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妈妈的娘家姓什么。我无法通过她的父母找到她。”

“但是,警察可以帮你找到我们。”

“那就非得问我那些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那样他们就可以逮捕绑架你的那个男人和女人了。”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还得有一场庭审。我必须得作证。事情会登在所有的报纸上。”他无助地打着手势。

“我感到那么……”

“现在都过去了。尽量把它忘掉吧。你一点错都没有。”

“我还是感觉……”派蒂迟疑地要说出下面的词。这时侍者给我们送来啤酒,他停下不说了,拿起他的那瓶,喝了一大口,换了话题。

“妈妈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让我惊讶。“妈妈?”

“是啊,她怎么样了?”

我回答他之前,迟疑了一会儿。

“她去年死了。”

“……哦。”派蒂的声音沉了下去。

“癌症。”

“啊。”那声音轻轻的,同时又好像是被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盯着他的啤酒瓶,可那痛苦的眼神又像是落在什么遥远的事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