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菲利蒲和克劳蒂从巴黎回来,我和伯爵间滋生的亲密感好似从未发生过。克劳蒂和他常一起骑马,菲利浦不那么喜欢坐在马鞍上。有时我从房间的窗户看到他们一起说说笑笑,我记起舞会那晚我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那么,现在她嫁给菲利浦,她的家在古堡了,她是女主人——虽然不是伯爵的妻子。

我很快就了解了她的规矩。她回来后的那天,离晚餐还有十五分钟时,我的门上传来敲门声,我很惊讶的看到女仆端着我的餐盘。在菲利浦和克劳蒂不在时我都在厅室用餐,而我已经换好棕色丝质服装准备好要走了。

女仆将食物放在小桌子上时,我问她是谁叫她端来的。

“夫人命令的,波兰格派珍妮去换桌子,因为她已经为你安排了一个地方。夫人说你会在自己的房间用餐,波兰格在厨房说她怎么会知道?你已经和伯爵先生及吉娜薇薇小姐一起用餐了。嗯,都是夫人的命令。”

我觉得我的眼睛闪着愤怒,我必须设法在女仆前隐藏。

我幻想他们走进餐室,我想像他环顾四周找我,当他发现我不在时,他惊讶不已。

“劳森小姐呢?”

“我叫他们送去她的餐盘,她不能期望和我们同桌进食。毕竟,她不是客人,她是受雇到这里工作。”

我看到他的脸因轻视她及关怀我而沉下去,“真是胡说八道!波格兰,另一个位子,拜托。立刻去劳森小姐的房间,告诉她我期待她出席晚餐。”

我等着,盘于里的食物渐渐变冷了。

它没有如我希望的发生,没有任何口信。

现在,如果我能回头看看,我是怎样一个傻瓜呵!这个女人是他的情妇,他将她嫁给菲利浦,这样她能够留在古堡中又不引起谣言,因为他聪明的足以看出他承受不起任何谣言了,即使是古堡中的国王还是得小心一些。

至于我——我是一个全力投入工作的古怪英国女人,在身体不适,坐困古堡时,偶尔和她谈谈话倒蛮好玩的。


我在睡梦中惊醒,在恐惧中清醒,因为有人在我的房中,就在我的床尾。

“小姐,”吉娜薇薇爬向我,手中拿着点燃的蜡烛。“我听到轻敲声,小姐,仅仅几分钟前,你说过来告诉你。”

“几点钟?”

“一点钟,它吵醒我,嗒……嗒……我很害怕,你说我们得过去瞧瞧……一起。”

我将脚套进拖鞋中,匆忙穿上睡袍。

“我希望是你想像的,吉娜薇薇。”

她摇摇头,“就像以前,嗒……嗒……好像某人想要让你知道他们在那儿。”

“哪里?”

“到我房间,我能在那里听到。”

我跟着她穿过古堡到育儿室,它位于古堡最老旧的部分。

我说:“你吵醒拉诺了吗?”

她摇摇头,“拉诺一旦睡着就起不来,她说只要她睡着了就睡得像死人一样。”我们进入吉娜薇薇的房间并倾听,那儿寂静无声。

“等一下,小姐。”她求道,“它停下又继续。”

“从哪个方向?”

“我不知道……下面,我想。”

地牢正在古堡这个部分的正下方,吉娜薇薇知道的,像她这样有想像力的女孩,这个事实正好给她一些想法。

“很快又会再有,我知道它会。”吉娜薇薇说,“那里,我想我听到……”我们紧张的坐着,听着,一只鸟在莱姆树上鸣叫。

“那是只猫头鹰。”我说。

“当然是啊,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那里!”

接着我听到了,嗒嗒,轻声然后大声。

“在下面。”我说。

“小姐……你说你不害怕的。”

“我们过去看看,是否可以发现是怎么一回事。”

我拿过她的蜡烛,迈步走下楼梯到底下的楼层。

吉娜薇薇对我的勇气的信心给了我那种特质,我本来在这种夜晚走过古堡会很不安的。

我们到达枪械陈列室的大门,停在那儿倾听,很清楚的我们听到一个声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感觉皮肤上冒出个鸡皮疙瘩。吉娜薇薇抓着我的手臂,在烛光下我看到她惊恐的眼睛,她正要说话,但是我摇摇头。

然后声音又出现。

它是从地牢下传来的。

再也没有比转身回房更令我想做的事,我确信吉娜薇薇也有同感,但是她不曾预期我有这种举动,我不能告诉她我也害怕。在白天大胆不算什么,但是在死寂的夜里处于一座古老城堡的地牢中又是另一回事。

她指着旋转石梯,抓住我的长裙,放在握着蜡烛的手中,因为我需要另一只手抓绳索栏杆,我带路走下楼梯。

吉娜薇薇在我身后,突然踉跄向前倒,幸好她倒在我身上,如此止住她失足趺下楼梯,她稍稍尖叫一下,接着立刻用手捂住嘴。

“没事,”她耳语,“我被睡袍绊倒了。”

“看在老天的份上,拉高它。”

她点头,有几秒钟我们站在旋转梯上试着让自己稳住,我的心不安的跳着,我知道吉娜薇薇也一样,我相信有一刻她会说:“我们回去吧,这里什么也没有。”我会非常愿意从命。但是一些对我的无敌精神的坚定信念制止她说话。

现在四下完全安静了,我靠着石墙,与吉娜薇薇抓着我臂膀的热手相对隔着衣服我可以感觉到阴冷,她没有看我。

这很荒谬,我想到,我在夜里漫游古堡做什么?假如伯爵发现我的话,我看起来多像个傻瓜啊!我现在该立刻回房间,在早晨时报告夜里听到的声音。不过如果我这么做,吉娜薇薇会以为我怕了,其实她也没想错。如果现在我不再走下去,她会失去对我的尊重,那是我相信让我对她有些权威的东西。若是我要帮忙她征服那些使她举止怪异的邪神,我必须保有权威。

我将裙子拉高,步下阶梯,到达底层后,推开地牢有铁钉装饰的大门。那暗洞在我们面前打开,这个景象使我比以往更抗拒进去。

“这就是声音传出来的地方。”我耳语。

“噢……小姐……我不能走进那里。”

“它只是老监牢。”

吉娜薇薇用力拉我的手臂:“我们回去吧,小姐。”

只靠烛光引导走到那儿去是很愚蠢的,地面不平,而且吉娜薇薇在楼梯上差点跌倒是个警告,那儿将会有多大的危险啊!我是这么告诉自己。不过实情是这地方的阴森寒冷使我的直觉叫我回头。

我举高蜡烛,看到潮湿的墙上霉菌滋生,黑暗好似无止尽的延续,我可以看到一、两个监牢有着巨大的铁链,那是禁锢泰拉泰尔的男囚及女囚的。

我说:“有人在这儿吗?”

我的声音诡异的回响着,吉娜薇薇把她的身体压在我身上,我可以感觉到她的抖动。我说:“没人在这里,吉娜薇薇。”

她早就准备接受这个想法,“我们走吧,小姐。”

我说:“我们在天亮后再来看看。”

“噢,是……是……。”

她抓紧住我,把我拉出去。我想要转身快速离开此地,但是在那几秒我却查觉到一个可怕的幻觉。我可以轻易相信在黑暗中的某处某人正看着我……引诱我向前……走进黑暗中进入某种毁灭中。

“小姐……来啊!”

这感觉过去了,我转身。当吉娜薇薇在我前面爬上楼梯时,我觉得我的脚好似铅做的,我几乎举不起它们,我差一点以为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将我抓回幽暗中,这都是幻想,我的喉咙紧缩使我几乎不能呼吸,我的心脏在胸腔中沉重无比,蜡烛不规则的摇动着,有一刻我害怕地以为它要熄灭,我觉得我永远也到不了楼梯顶端,这向上攀爬不会超过一分钟左右,但是看起来却像是十分钟,我在楼梯顶端喘着气……这个房间外就是秘密地牢。

“来啊,小姐。”吉娜薇薇说,她的牙齿打颤,“我冷。”

我们爬着楼梯。

“小姐,”吉娜薇薇说,“我今晚可以待在你房里吗?”

“当然可以。”

“如果我回去,我……我可能吵到拉诺。”

我没指出拉诺绝不会被吵醒;我知道她也分担了我的恐惧,害怕独自去睡。我清醒的躺了许久,回味这夜间探险的每一刻。

我告诉自己,对未知的恐惧是承袭自我们野蛮的祖先,我到底怕地牢中的什么?过去的鬼魂?某些在孩子气的想像中下存在的东西?

不过当我真的睡着后,我的梦中不时出没那轻敲的声音,我梦到一个年轻女人困死于暴行无法安息,她想回来向我清楚的解释她是怎么死的。

嗒!嗒!

我在床上一惊而起,是女仆端来我的早餐。

吉娜薇薇一定早就起来了,因为她已不在我房中。


第二天中午我独自到地牢去,我曾想叫吉娜薇薇陪我,但是她却不见踪影,因为我对自己前晚的恐惧有些惭愧,我想向自己说明那儿没什么好伯的。

何况我听到吉娜薇薇提起的轻敲声,我很愿意去发掘那是什么。

这是个阳光普照的日子……一切事物在阳光下多不同啊,即使是那老台阶在墙上窄缝透进的光线下,也不再完全黑暗。它看来阴气森森,是当然的,但完全不同于仅靠一只小蜡烛的光。

我到达地牢的入口,站住瞪着阴暗处。即使在一年中最明亮的日子也不容易看清,不过在我站着窥视一会儿之后,我的眼睛变得适应幽暗了。我可以看出几个称之为监牢洞口的轮廓,而我向前踏入地牢时,那厚重大门在我后面关上了,我无法压抑的小声尖叫,因为一个黑影由后方阴森森的靠近我,一只手抓住我的臂膀。

“劳森小姐。”

我喘着气,伯爵站在我身后。

“我……”我开始说,“你吓到我。”

“我好笨,门关了多暗啊。”他仍然没开门,我查觉到他非常贴近我。

“我在猜谁在这里,”他说,“我也许该知道是你,你对古堡这么有兴趣,所以很自然的你爱去探险……而且像这种阴森的地方一定特别有吸引力。”

他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如果那一刻我想抗议,我一定做不到。我充满了恐惧——更多的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恐惧什么。

他的声音听来贴近我的耳朵,“你希望发现什么,劳森小姐?”

“我不太清楚。吉娜薇薇听到吵闹声,昨夜我们下来寻找,我说过我们会在白天再来。”

“所以她也来了?”

“她也许会来。”

他笑了。

“吵闹声?”他说:“什么吵闹声?”

“一个轻敲声,吉娜薇薇以前提过。她到我房间来,因为我有兴趣,我说过如果她又听到,我们会去调查。”

“你可以猜出那是什么。”他说,“一些红毛蛀虫在古堡下面安排了一场大酒席,我们以前也遭遇过。”

“噢……我明白了。”

“它也曾发生在你身上,一定。你一定在一些高贵的英国住家中与它照过面。”

“当然,但是这些石墙……”

“这个地方有许多木头。”他把手从我身上抽开,走到大门旁,推开它,现在我可以看清楚些,这神秘的洞穴、可怕的环扣、铁链……还有伯爵,看来苍白,我想着。他的表情比平时还模糊,“如果我们这里有些蛀虫的话,这代表麻烦。”他愁眉苦脸并耸着肩。

“你会进行一次检查?”

“即时,”他说,“也许在葡萄收成后。这群无赖要花上一大段时间才能把这个地方敲光,十年前这儿才全面检查过一次,应该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你怀疑这个?”我问,“这就是你来检查的原因吗?”

“不,”他说,“我看你走下楼梯,就跟下来,我以为你也许有个发现。”

“发现?哪一种发现?”

“一些被掩盖的艺术作品,你记得你告诉我的吗?”

“在这下面?”

“一个人永远也不确定宝藏埋在哪儿,会吗?”

“不,我认为不会。”

“此刻,”他说,“我们不提任何轻敲声的事。我不希望盖提尔提到,他会立刻找来专家,我们得等到收成后,你绝对想不到,劳森小姐,等你亲眼看过后你会知道葡萄收成时这儿有多狂热激动。在这种时刻,古堡里是找不到工人的。”

“我可以告诉吉娜薇薇你对她听到的轻敲声的答案吗?”

“好,告诉她。告诉她去睡觉,别听它。”

“我会。”我说。

我们一起走上楼梯,而且,一如往常在他陪伴下我的感觉是混杂的,我觉得我好像被捉到在窥探,但是另一方面因为再次和他谈话而受到鼓舞。


第二天我们一起骑马时,我向吉娜薇薇解释。

“蛀虫,”她大叫,“什么,它们和鬼差不多坏。”

“胡说,”我笑了,“它们是有形的东西,可以被毁灭。”

“否则它们毁掉房子,恶心,我不喜欢我们有蛀虫的这个想法,它们在敲什么?”

“它们用触脚在木头上敲好吸引配偶。”那让吉娜薇薇笑了,我们变得很愉快,我看到她松了一口气。

那是可爱的一天,整个早上都有间歇性的豪雨,草地和树木闻起来特别清晰。

那些经过严格修剪,百分之九十的果实都已挤除的葡萄看起来美好又健康。只有最好的留下来,如此它们会有足够的空间吸收阳光,变得甜美,成为真正的古堡醇酒。

吉娜薇薇突然说:“我希望你来晚餐,小姐。”

“谢谢你,吉娜薇薇,”我说,“但是我不能不请自来,而且无论如何我非常满意在房中用餐。”

“爸爸和你常一起谈话。”

“很自然。”

她笑了。

“我希望她没来此地,我不喜欢她,我不认为她会喜欢我。”

“你是指你的克劳蒂婶婶?”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而且她也不是我婶婶。”

“这么称呼她方便些。”

“为什么?她不比我大多少。他们好像忘了我已经长大。让我们到巴士泰德公馆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当她谈起克劳蒂时,她的脸现出不满的线条,然而想到要去巴士泰德家她的脸又变了。因为我害怕她那些突发的情绪,我很愿意将巴洪尼转向他们房子的方向。

我们在花园发现伊凡和玛歌,他们手中挂着篮子,一边弯腰重覆查看前方的小路,一边用单薄、孩子气的声音唱歌,并不时互相大叫。

我们将马系在柱子上,吉娜薇薇跑向他们,问他们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她问,她正处于她幼小生命中的一个阶段,认为那些对她所知事物一无所知的人非常无知。

“蜗牛!”吉娜薇薇大叫。

伊凡抬头看她,露齿一笑,伸出篮子让她看,里面放了几只蜗牛。

“我们会有一顿大餐。”他告诉她。

他站起来开始又跳又唱:

Cetait un petit bonhomone mron

Cetait un peit bonho mone……

Qui allait a Montbron……

他尖叫:“看这个,他永远到不了蒙特布朗,来吧,温和的小东西。”他对吉娜薇薇露齿一笑,“我们会有一顿蜗牛大餐,雨水把它们带出来。拿一只篮子过来帮忙。”

“在哪里?”吉娜薇薇问。

“噢,珍尼会给你一个。”

吉娜薇薇跑到后面绕进厨房,珍尼正在那儿准备菜肉浓汤,我想着自她进了这房子后她变了好多。

“你一定要来参加这个盛宴,戴拉丝小姐。”他说。

“至少还有两个星期。”玛歌尖叫。

“我们养它们两个星期,然后用大蒜及荷兰芹烹调,”伊凡怀念的用手轻抚胃部,“好吃!”

然后他开始对自己哼唱他的食用蜗牛歌,这时吉娜薇薇带着篮子回来,我则进屋和巴士泰德太太谈天。


两周后孩子捡的蜗牛可以吃的时候,我和吉娜薇薇受邀到巴士泰德公馆,他们为简单场面制造庆祝仪式的习惯非常可爱,而且都是为了孩子着想。我想这是个多妙的点子,因为在那些时光中吉娜薇薇总是比较快乐,而她快乐时举止就会改进。

但是当我们骑去时,遇到了克劳蒂,她看来正从葡萄园出来。我在她看到我们前先看到她,她脸孔绯红,表情很陶醉,我被她的美再度震惊。不过,当她看到我们时,她的表情变了。

她问我们去哪里,我告诉她我们受邀到巴士泰德家。

当她继续向前骑后,吉娜薇薇说:“我相信她想禁止我们去,她认为她是这儿的女主人,但是她只是菲利浦的妻子,她的行为好像……”

她的眼睛变窄了。我想着:她不像我们认定的那么无知,她知道这个女人和她父亲的关系。

我什么也没说,一路骑到巴士泰德公馆,伊凡和玛歌正等着我们,大喊大叫的向我们问好。

这是我第一次吃蜗牛,他们全都嘲笑我的抗拒。我相信它们很美味,但是我却无法如派对中其它人般,那么热衷的吃它们。

孩子们谈到蜗牛,以及他们如何央求他们的守护神派来雨水冲出它们,吉娜薇薇则热心的倾听他们所有的谈话。她叫得像其它人一样的大声,他们唱食用蜗牛歌时也加入。

尚皮耶在中途进来,我最近较少见到他,因为他在葡萄园中是那么的忙,他像平日般殷勤的向我问好,我有些惊觉得注意到他进来时吉娜薇薇的转变,她似乎脱去了孩子气,我明显的看到她渴望着倾听他所说的一切。

“来,坐在我旁边,尚皮耶。”她大叫,而他毫不犹豫的拉了把椅子到桌边,插入她和玛歌之间。

他们谈着蜗牛,尚皮耶以他丰厚的男高音为他们歌唱,当吉娜薇薇看他时,他立刻将注意力移向我,吉娜薇薇叫道:“我们的古堡中有蛀虫,如果它们是蜗牛我不在意,蜗牛会跑到室内吗?它们会不会用它们的壳去敲打?”

她拚命争取他的注意,而她办到了。

“蛀虫在古堡?”他问。

“是啊,它们敲打。小姐和我在夜里下去查看,是不是?我们直下地牢,我很害怕,小姐不会,没有什么事会吓到你,小姐,这会吗?”

“蛀虫当然不会。”我说。

“但是直到爸爸告诉你,我们才知道那是蛀虫。”

“蛀虫在古堡,”尚皮耶重覆道,“红毛?那会使伯爵先生陷入苦境,我发誓。”

“我从未见过他陷入苦境而他当然不会受此苦恼。”

“噢,小姐,”吉娜薇薇叫着。“是不是很可怕……在地牢下,而我们只有蜡烛,我确定有人在那儿看着我们,我感觉到它,小姐,我真的有。”孩子们圆睁双眼注意的倾听着,吉娜薇薇无法抗拒将趣味焦点放在她身上的诱惑。“我听到吵闹声……”她接下去,“我知道下面有鬼,某人曾是囚犯被监禁后死了,他的灵魂无法安息……”

我看出来她太兴奋了,有一股歇斯底里在她体内升起,我看了尚皮耶一眼,而他点了点头。

“嗯,”他大叫,“谁要跳食用‘蜗牛进行曲’?饱食完毕后再跳舞向它们致敬再合适不过了,来,吉娜薇薇小姐由我们领头。”

吉娜薇薇敏捷的跳起来,她的脸蛋儿发红,眼睛发亮,将手放入尚皮耶的,她在屋内飞舞。


我们在四点左右离开巴士泰德公馆,我们进古堡后,一个女仆跑来见我,告诉我泰拉泰尔夫人希望尽速在她的闺房中见我。

我没换衣服穿着我的骑马装直接去见她。

我敲她寝室的门,听到她的声音很低沉的吩咐我进去,我照办。在那放着四柱大床,上悬孔雀蓝丝帐;有着精致家俱的房间中却不见她的踪迹。

我注意到一扇开着的门,她从里面叫我:“在这里,劳森小姐。”

她的闺房是一间相当于她寝室一半大的房间,里面放着一个大镜子、浴盒、化妆台、椅子、沙发并且含有过浓的香味。她自己斜躺在沙发上裹着一件淡蓝色丝长袍,她黄色的头发披在肩上,我恨向自己承认,但是她看来非常的美丽又诱人。

她端详着自己伸出蓝袍外的一只裸足。

“噢,劳森小姐,你才刚进来,你到过巴士泰德家?”

“是的。”我说。

“当然,”她继续说,“我们不排斥你和巴士泰德的友谊。”

我困惑的看着,她带着微笑的强调:“当然不会,他们替我们制酒,你替我们清图画。”

“我看不出关联性。”

“我确信你可以,劳森小姐,如果你考虑一下,我正在想吉娜薇薇,我想伯爵先生不希望她这么所谓的……亲密友善与……他的仆人。”我正要抗议,她很快又接下去说,而且在她的声音中有一种近乎柔和的语气,好像她正试着让这变得对我容易些。“也许我们这儿保护我们的年轻女孩胜于你们在英国,我们觉得允许他们太自由的与那些非他们阶级的人相处是不智的,在某些情况下可能会变得……复杂,我确信你明白的。”

“你是在建议我阻止吉娜薇薇拜访巴士泰德家?”

“你也同意那是不智的?”

“我想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确信我无法制止她做她想做的事。我只能叫她来找你,这么的话你可以把你的心意让她知道。”

“但是你陪她去见那些人,因为你的影响……”

“我相信我阻止不了她,我会告诉她你想和她谈谈。”

带着这句话,我离开她。


那晚我在房中休息,当骚动发生时我在床上却还没睡。

我听到恐惧与愤怒的尖叫声,我穿上睡袍走到走廊上,我可以听到有人抗议的大叫,接着我听到菲利浦的声音。

当我站在房门口正犹豫该怎么做时,一个女仆跑过我身旁。

“出了什么事了?”我大叫。

“蜗牛在夫人床上。”

我回到房中,心事重重的坐下,所以这是吉娜薇薇的答案。她的惩罚够端庄了,或是看起来如此——当她计划报复时。这会有麻烦的。

我到她的房间去并在门上轻敲。那儿没有回音,所以我走进去,发现她背对着我躺着,假装睡着了。

“那是没用的。”我说。

她睁开一只眼睛,对我笑着。

“你听到叫声了吗?小姐。”

“每一个人一定都听到了。”

“想像一下她看到它们时她的脸。”

“它不是真的很好玩,吉娜薇薇。”

“可怜的小姐,我一向替没有幽默感的人感到遗憾。”

“而我也为那些玩弄愚蠢恶作剧并将因此自食其果的人遗憾,你认为这个玩笑的下场是什么?”

“她将学会只管自己的事,别窥视我。”

“它也许最后不像你所想的。”

“噢,别说了,你像她一样坏,她正试着阻止我去看尚皮耶和其它的人,她办不到,我告诉你。”

“如果你父亲禁止……”

她伸出下唇,“没有人会禁止我去见尚皮耶……还有其它的人。”

“处理这件事的方法不是玩这种女学生的蜗牛把戏。”

“噢,不是吗?你没听到她的叫声?我敢打赌她害怕极了,做得好极了。”

“你不会以为她就此罢手吧?”

“她可以做她喜欢的,我可以做我喜欢的。”

我可以看出和她说什么都没用,所以我离开她。但是我增加了警觉,不仅是由于她的愚行,我确信那只会对她有害,而且是因为她日益沉迷尚皮耶的事实。


第二天早上克劳蒂进来时,我正在画廊,她穿着深蓝色骑马装并戴着蓝色圆顶骑帽,帽子下她的眼睛是深蓝色的,我知道她非常生气并试着隐藏它。

“昨晚有一个不文雅的场面,”她说,“也许你听到了。”

“我听说了一些。”

“吉娜薇薇的态度真可悲,想到是谁陪伴她就没有什么好怀疑了。”

我扬起眉毛。

“而我认为,劳森小姐,你有某些地方该受责备,你会同意自从你来了后她对制酒人友善了起来。”

“这个友谊和她的恶劣态度无关,在我来时它们就很可悲了。”

“我深信你的影响不是好的,劳森小姐,基于这个理由,我要求你走。”

“走?”

“是的,它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方法,我要看到你为因你而起的一切付出代价,我的丈夫也许帮你另谋一份差事,但是我不想引起任何争论,我想见到你在两个钟头内离开古堡。”

“可是这很荒谬,我还没有完成工作。”

“我们会找人代替的。”

“你不懂,我用自己的方法,我不能丢下这幅画除非它完成。”

“我是这里的女主人,劳森小姐,而我要求你走。”

她多肯定啊!她有理由如此吗?她对他如此有影响力吗?她需要求他帮忙以取得同意吗?她对这些看法很清楚,她有完全的信心伯爵不会否定她任何事。

“我受雇于伯爵。”我提醒她。

她嘟起嘴唇,“非常好,你会从他那里接到命令。”

我感觉到一股寒冷的恐惧,对这绝对的肯定那儿一定有个很强的理由,也许她已经和伯爵讨论过我,也许她已经要求我离去,而他急于宠她已同意了她的心愿。我随她去图书室时,试着掩饰我的恐惧。

她撞开门并叫道:“洛塞尔!”

“克劳蒂,”他说,“我亲爱的?”

他从椅子上起身,正要走向我们时,他看到我。有半秒钟他往后退,然后他微一低头为我的出现示意。

“洛塞尔,”她说,“我告诉劳森小姐她不能留下,她拒绝由我辞退她,因此我把她带到你面前,这样你可以告诉她。”

“告诉她?”他问,从那张愤怒的脸看到我轻视的脸,那一刻我查觉她是多美,愤怒为她的面颊加上深红色,那更强调了她眼睛的蓝,形状完美的牙齿的白。

“吉娜薇薇把蜗牛放在我床上,那好可怕。”

“我的天啊!”他屏住气喃喃着,“她从这种愚蠢把戏中得到什么乐趣?”

“她觉得这很好玩,她的态度令人胆寒,谁会想到……你知道她最亲爱的朋友是巴士泰德一家吗?”

“我不知道。”伯爵说。

“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她常去那儿,她告诉我她不在意这里任何人,我们不像她最亲爱的朋友尚皮耶般的那么令人愉快、好玩及聪明。是的,他是她最亲爱的朋友,虽然她欣赏全家人,巴士泰德!你知道他们是谁。”

“本区最好的制酒人。”伯爵说。

“不久之前那女孩匆促结婚。”

“这种仓促在这个地方不是那么罕见,克劳蒂,我向你保证。”

“而这位完美的尚皮耶,他是个快乐的家伙……我是这么听说的。你希望你的女儿举止像个乡下女孩;她将在短时间内学会,嗯……从不幸的处境中仓促抽身?”

“你变得太激动了,克劳蒂,吉娜薇薇不会被允许做任何不适当的事。但是这些事和劳森小姐何关?”

“她促成这段友谊,她陪吉娜薇薇去巴士泰德家,她是他们重要的朋友,这些都很好,是因为她介绍吉娜薇薇加入他们的圈子,所以我说她一定要走。”

“走?”伯爵说,“可是她还没有完成那些画,此外她曾向我提过壁画。”她走近他,抬起她那美丽的蓝眼睛看他的脸。

“洛塞尔,”她说,“请听我说,我在替吉娜薇薇着想。”

他不看她而看我,“你什么也没说,劳森小姐。”

“留下未完成的画我很遗憾。”

“那是不可思议的。”

“你的意思是……你站在她那边?”克劳蒂问。

“我的意思是我看不出劳森小姐走了对吉娜薇薇有何益处,而我可以看出它带给我图画的伤害。”

她背对他而站,有一刻我认为她要打他,相反的,她看来好像就要掉下眼泪,然后转身走出房间。

“她很生你的气。”我说。

“对我?我想是对你。”

“对我们两个。”

“吉娜薇薇举止又变坏了。”

“是的,我恐怕如此,那是因为她被禁止前往巴士泰德家。”

“而你带她去过那里?”

“是的。”

“你认为这很明智?”

“一度我认为明智,她缺少年轻人的社交,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该有朋友,因为她没有,所以她如此不可理喻……表现在情绪上,乱发脾气上,以及玩这些诡计。”

“我明白了,是你的主意给她这个同伴?”

“是,我曾看过她在巴士泰德家很快乐。”

“而你也是?”

“是的,我也非常喜欢他们的陪伴。”

“尚皮耶有个名声……对女性太殷勤。”

“谁没有?殷勤在贵国这个地区像葡萄一样的普遍。”

在他的陪伴下我变得鲁莽,我觉得我一定要发现他对我是什么感觉……它们和他对克劳蒂的感觉有何不同,我说:“我想过也许我走了也不错,我可以走,……在,就说两个星期内吧,我想到那时我可以完成我正着手的画,那会使泰拉泰尔夫人满意,因为吉娜薇薇没什么机会单独骑马去巴士泰德家,这件事会完美安排好。”

“一个人不能只为了完美去安排他的生活,劳森小姐。”

我笑了,他和我一起笑。

“现在拜托,”他说,“别再谈离开我们。”

“可是泰拉泰尔夫人……”

“让我处理她。”

他看着我,在这光辉的时候,似乎面具由他脸上滑掉了,他也许已经告诉我他不能忍受失去我,不下于我不能忍受离去。


我再次看到吉娜薇薇时,我注意到她双唇上的阴沉。

她告诉我,她恨每一个人……全世界,最主要的她恨那个自称是克劳蒂婶婶的女人。

“她再度禁止我到巴士泰德公馆,小姐,而这一次爸爸和她在一起,他说没有他的同意我一定不能去,那代表绝不可以……因为他绝不会同意的。”

“他也许会,如果……”

“不,她已经告诉他不可以,而他照她的话办。想到他会照任何人告诉他的做蛮奇怪的……但是他照她说的做。”

“我确信他不是一向如此。”

“你不知道,小姐,有时我认为你除了英文和当家庭教师外,什么也不知道。”

“家庭教师至少得在可以教书前知道一大堆东西。”

“别企图改变主题,小姐,我恨这房子里的每一个人,我告诉你,有一天我会跑走。”


几天后我遇到尚皮耶,我独自骑马,因为吉娜薇薇自从爆发后一直避着我。

他让马快步驰向我,他的表情非常愉悦,一如往日他看到我时。

“看这些葡萄,”他大叫,“你曾经见过这样的吗?今年我们的酒值得在瓶子上贴上古堡标志。如果没有事出错。”他匆忙加上,好像安慰某个神,他也许会听到并因他的高傲而惩罚他。“我记得只有另一个理由让它们这么好过。”他的表情突然变了,“不过我也许看不到这次的收成了。”

“什么?”

“迹象如此显示,伯爵先生正在找一个好手,派去门摩士葡萄园,而我是一个非常棒的人,我是这么听说的。”

“离开盖拉德!但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很简单,只要把我自己搬到门摩士。”

“不可能的。”

“有上帝和伯爵先生在任何的事都可能,”他突然激动愤怒起来,“噢,你看不出来吗?戴拉丝,我们对伯爵先生不重要,我们是棋子被他移来移去全为了他玩的这些游戏的利益。他不想要我在这里,我们可以说……那么,好吧,我越过棋盘到另一个地方,对伯爵先生而言……我在这里是个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你怎么会呢?”

“一个低微的小兵怎能威胁国王去将军呢?这就是这个游戏的微妙处,我们没看到我们如何干扰了或威胁到大人心中的平静,但是只要我们一时做了,我们会被扫得远远的,你懂吗?”

“他对盖柏拉很仁慈,他把她安排去圣瓦林还有贾克。”

“噢,非常仁慈……”尚皮耶喃喃。

“为什么他要你走呢?”

“可能有几个理由,也许是你和吉娜薇薇拜访我们。”

“泰拉泰尔夫人想因此而辞退我,事实上她请求过伯爵。”

“而他不听?”

“他希望他的图画修复。”

“不就是,你不认为吗?戴拉丝,小心,他是个危险人物。”

“你是什么意思?”

“女人着迷于危险,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他的妻子,可怜的女士,非常不快乐,她不被需要,所以她走了。”

“你想告诉我什么,尚皮耶?”

“小心,”他说,“好好当心。”他靠近我,拿起我的手,吻它,“这对我而言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