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又一次来到了阿巴斯。整个庄园被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所有的窗户都被窗帘遮盖着;佣人们低声说着话,轻轻地走动着干活。

朱迪思的棺木停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就在这个房间里,我多次地为她做发型。看着她一身素装躺在棺材里,上面盖着白布,我的心被打动了,与她生前相比,她现在倒显得安详宁静多了。佣人们偶尔经过敞开的房门时都会扭头尽量不看里面。

贾斯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罗尔特太太端着盘子送饭进去,出来时,盘子里的食物还是原封不动。罗尔特太太脸色黯然;我想她回到厨房时一定会说:“他已经在禁受良心的谴责。可怜的夫人!你们想像得到吗?”佣人们一贯相信死人是不可冒犯的,因此他们都一致表示赞同。

那一天的情景将永远生动地印在我记忆中。那天我顶着烈日跑去找希拉德医生,他正躺在花园的椅子上睡觉,一张报纸盖在脸上免受阳光的直射。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讲述了事由,便与他一起赶回阿巴斯。回去的时候,屋里面空无一人,一只鞋搁在台阶上,但玩具当然是在卡莱恩的卧室里。

医生抚摸着她的脸,我站在旁边。

“这真可怕,”他自言自语,“可怕。”

然后,当他抬头时,他看到了那儿的一只鞋,他说:“她一直在酗酒。”

我点点头。

他站起身说:“已经没救了!”

“怎么会那么快就死了?”我问。

他耸耸肩膀,“我想她很快就死了。没人听见她摔下来?”

我向他说明佣人都去看马戏,屋子里也就在这时候,碰巧一个人也不在家。

“贾斯廷爵士呢?”

“我不知道。我丈夫为生意上的事去了普利茅斯,老夫人和我儿子在花园里。”

他点点头说:“你看起来受了惊吓,夫人。”

“这实在太意外了!”

“是这样。好了,我们得赶紧想法找到贾斯廷爵士,他这个时候会在哪儿?”

其实,我知道他在哪儿……他正跟梅洛拉在一起;我猛然感到一阵恐惧。贾斯廷这下成了自由人了,可以和梅洛拉结婚。再过一年——比较合乎情理的一年后,他们就会结婚;也许再过一年后,就会有孩子。我一直在设法不让卡莱恩的玩具引起别人的怀疑,但我最害怕的事却即将发生。

希拉德医生究竟在说着什么?吩咐一些什么?我都听不清楚。我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我觉得整幢房子都好像在嘲笑我似的。


没过多久,朱迪思的父母来了。朱迪思酷似她母亲——高个、迷惘的眼神;他们遭此打击,十分痛苦。她母亲来到了朱迪思的房间里,当时,尸体仍放在床上,我听见她放声大哭,一边带着哭腔责怪她女儿竟会有这样不幸的命运。

“上帝呀,怎么这样对待我的女儿?为什么我会让她嫁到这儿?”

佣人们也听到了。我在楼梯口碰到了罗尔特太太,她低下了脑袋,生怕我看出她兴奋的表情。佣人们喜欢这种热闹。他们谈到朱迪思的死,就会讲到朱迪思那次失火的夜晚表露对梅洛拉嫉恨的情形。

简·卡伦威也来了。她是搭乘德瑞斯庄园的马车来的。多儿见她来了想阻止她进入,但她置之不理,并责问多儿:“我的小姐在哪儿?带我去。”

我听到嘈杂声,来到了大厅里。见到是卡伦威,我马上说:“请跟我来,我带你去。”

我带她来到房间,朱迪思已被装进了棺木。

简·卡威伦站在棺木边,弯腰看着她。她没有哭,什么也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内心的悲伤,在那一刻,她一定回忆起无数朱迪思孩提时代的情景。

“她还是那么年轻,”她终于开口了:“怎么会这样?”

我轻声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她转向我,厉声说道:“她还这么年轻,本应前程似锦。”

她转过身,我俩一起走出房间,刚好碰到贾斯廷。卡威伦两眼露出凶光,我吓了一跳。

罗尔特太太朝卡威伦使眼色说:“我想卡威伦小姐一定想喝一杯消消气。”

“没有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安慰我悲伤的心。”她说。

“再大的忧伤与人分担,就会好过一些,只要你相信我们,我们敞开心房……”罗尔特太太说。她这话是不是在暗示卡威伦,我们可以告诉你一些真实情况?

也许卡威伦已听出话中有话,她同意进厨房去喝一杯。

过了半小时后,我确定卡威伦一定还没走,便找了个藉口去了厨房。

可以想像,佣人们准是在告诉她关于朱迪思生前指控贾斯廷和梅洛拉是情人的话。他们会告诉她朱迪思的死不是一起偶然的事故。

死亡验证书上写的是偶然事故致死。朱迪思由于喝酒过度,绊了脚,坠楼身亡。

证词是我提供的。我向人们解释,我回来找儿子的玩具,突然发现朱迪思躺在楼梯下,一只鞋掉在楼梯上。没人怀疑我的供词,但我讲这些的时候心情却十分紧张。可大家觉得我是过度受惊,也很正常。

贾斯廷爵士彷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看得出他内心充满了愧疚。梅洛拉更是像丢了魂似的。

我知道她害怕见到任何一个佣人。她早已把那个招聘面谈忘得一干二净,对周围的一切显得十分麻木。她与我是多么的不一样!要是我处在她现在的位置,我会由衷地高兴,好好争取自己的将来,对于佣人们的闲言碎语置之不理。马上就能成为这屋子的主人,又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候可以把他们都辞掉。佣人们自然会明白这一点,他们就会调整对你的态度,只是他们现在难以判断形势。

然而,整幢房子里最不安的人是我。儿子的将来吉凶未定,他现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

至于我自己,我可以毫不在乎。我的婚姻其实是不幸福的,有时候我真讨厌约翰。但因为还想生孩子,所以只好忍受他。我不爱他,从没爱过他,取代爱情维系我俩关系的是一种性爱与享乐。我也曾梦想能有一种给我生命全部意义的爱情,而现在,这样的渴望日益强烈。我渴望能有一个尽我所爱的丈夫,他能给我的生活带来安慰,使我的生活充满意义和价值,为此,我真愿意放弃我曾于拥有的所有物质美梦。我从来没感到这样的孤独和无援;我意识到人生理想原来是那么的脆弱;我想起了外婆曾讲过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命运之神有时也是不可抗拒的;我觉得软弱无助,真想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把我紧紧拥抱。我对金的思念日益增长,我觉得在森林中的那一夜,他不仅救了乔,也定下了我的将来。

我就这样想入非非地暗恋着金,也许是恋着他的偶像,但是由于我这个人喜欢全身心地投入,所以,我对金的爱情一下子变得热烈、深沉、不可遏制。那个初识金的夜晚,我太年轻无知,不懂自己的感情,我选择了金做我的恋爱偶像,多年以来,对他的爱与日俱增。在我的下意识中,我感到总有一天,金会回来找我。

现在当我感到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将离我而去时,我便不由得希望像金这样坚强的男人能站在我身边。但一想到这个男人不是我丈夫,而我的婚姻是没有爱情的一种以物易物,是情欲和权力的交换,我悲伤至极!

我不安地思索着眼前将发生的事,心里盼望着能出现些转机。

忽然谣言四起。

当我经过厨房,无意中听到罗尔特太太的尖嗓子声音时心中就有数了。

“一条法律为穷人,另一条法律为富人。事故死亡。偶然事故……你相信吗?那他在哪儿?她又在哪儿?贝茜看到他俩在林子中散步,手拉手,就在夫人死前的几天里。是有预谋的?也许是的。她死的那天,他俩在哪儿?好了,你们用不着再问,这就是绅士们的风度。”

一传十,十传百,谣言能杀人。


这种谣传越传越像是真的。人们都在说,朱迪思的死太偶然,太巧了。贾斯廷爱着梅洛拉!梅洛拉要走了!朱迪思是梅洛拉和贾斯廷之间绊脚石,现在绊脚石没有了。贾斯廷当机立断为了留住情人搬走了绊脚石。

人们还说命运之神太偏爱某些人了。可是为什么呢?命运之神说:“因为是贾斯廷爵士,必须让他如愿以偿!”于是,命运之神施展力量对生活中的一系列事件稍做重新安排就达到了目的。

当朱迪思从楼上摔下来时,她的丈夫在哪儿呢?他说他在遛马。没人问梅洛拉在干什么?要是有人问她,她恐怕也只能说在遛马。我很能想像佣人们在厨房里的议论,他们围坐在长桌旁,像侦探一样分析整个过程。

死亡时间选得真好。整幢房子空无一人,佣人们看马戏去了;约翰跑生意去了;圣·朗斯顿夫人与儿子和老夫人在花园里。是不是他用计谋使他妻子走到了楼梯口把她推下去?

佣人们都这么说,村子里的人们也这么想。在村里的小邮局,彭赛小姐知道马丁小姐在四处发信;再想想房间着火的那个夜晚,梅洛拉身穿睡衣——和贾斯廷在一起,朱迪思吐露心中的痛苦,人们不难想像朱迪思生前多想要梅洛拉离开阿巴斯!彭赛小姐从不少人那儿听到这一幕故事。罗尔特太太、苏尔特太太和哈格第总在那儿凑热闹;哈格第色眯眯地盯着彭赛小姐黑衬衫开口处的胸口,朝她笑笑,算是称赞她长得很漂亮。她也确有本事,能从仰慕她的男人那儿套出任何秘密。多儿也去那儿聊天,但她总是冒冒失失地问些问题,傻乎乎的戴西竟然效仿多儿问:“邮差有没有告诉你,从邮戳看是由什么地方寄来的?是不是马丁小姐写信去的地方的回信?”

彭赛小姐十分善于体察林里人的动静。甚至能看出哪个女孩怀孕了,而这位姑娘本身却都还不知道;她对村子里耸人听闻的消息尤感兴趣,她的职业为她提供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越性。

所以,我知道,现在人们又聚在她那儿说三道四了;每次只要我进去便变得鸦雀无声。

也许他们把我当成用心险恶、自命不凡的家伙,但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我坏的人多的是。再说,我的事已不再是人们议论的中心。

葬礼那天,送鲜花的人络绎不绝,整幢房子弥漫着丁香花的味道,到处是死亡的气息。

我们都觉得这是种不得不忍受的折磨。当我戴上帽子,照镜子时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我。我穿黑衣服总是很难看;那天,我把头发从中央分梳开,在脑后挽了个髻,配上黑石耳坠和黑色大理石的项链,两眼显得愈加大;脸部瘦削,脸色苍白。自从朱迪思死后,我的睡眠一直很不好,即便睡着了,也是恶梦连连。梦中总是出现劳务市场和梅洛拉上来拉我手的镜头。

有一次,我还梦见自己的脚变成了马蹄,但是脚趾是分开的。

穿着丧服的约翰看上去反而比往常神气。他走过来与我一起站在镜子前面。

“你看起来……很端庄。”他说着弯下身吻了吻我的鼻尖,为的是不碰掉我的帽子。

我打了个寒颤,一点也不喜欢他这副自鸣得意的表情。

“贾斯廷一直是我光辉的榜样……我的圣人般的哥哥。你知道现在他们说他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他抬起眉毛:“这可不像往常的你,你一向是爱管别人闲事的。除非你已经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什么,是的,你已经知道了,我亲爱的,他们说我圣人般的哥哥谋杀了自己的妻子。”

“我希望你已告诉他们这想法太荒唐了。”

“你觉得他们会相信我的话吗?”

“是谁说这种话的?那邮局里的小姐?她专爱制造谣言。”

“是这样的,她确实爱传小道消息,拨弄是非。但是这次,不少高雅之士也在这么说,我看我哥哥这次是洗不清罪名了。”

“但是谁都知道朱迪思嗜酒如命。”

“但是他们也知道他想摆脱朱迪思。”

“然而她毕竟是他的妻子。”

他嘲讽地重复着我的话,然后说:“我一向聪明的妻子今天怎么啦?那么,克伦莎,你是怎么想的?”

“贾斯廷是清白无罪的。”

“你头脑简单,就你一个人这么认为。”

“但是裁决书上说……”

“事故死亡。当然,我告诉你吧,这件事将永远是人们心头的疑云。当过了一段时间后,贾斯廷跟梅洛拉结婚了,人们也不会忘记。你知道这儿的人的习俗,人们喜欢一代接一代地重复某些故事。这种事将成为不可轻易提及但永不忘记的丑闻。”

他说得有道理。我应该让真相大白。

我打了个抖。在法院裁决前,我没有把真话全部讲出来,现在又怎好启齿?连他自己的同胞兄弟都相信他是罪犯,我又能怎样?

约翰坐在床沿上,研究着自己的靴子。

“我看他俩怎么结婚,”他说,“消除这些谣言的唯一办法是他们永远不要结婚。”

我的两眼顿时亮了——尽管是那么的不自然。如果他们不结婚——永远不结婚,那么,卡莱恩的将来就有了保障。

教堂传来葬礼的钟声。

“我们该出发了,”约翰说。他拉起我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高兴点,这又不是我的葬礼。”

我厌恶他,他对自己哥哥的苦恼那么无动于衷。他那么兴高采烈,幸灾乐祸,仅仅是因为从今以后再也没人拿两兄弟做比较,使他显得矮人一等。

我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我问自己:但这个问题又不禁让我问自己,我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葬礼上我们遭受的折磨更是无法形容。圣·朗斯顿的所有村民加上方圆几哩的人全都赶来参加葬礼。教堂里挤得水泄下通;丁香花的味道浓得让人窒息;主持葬礼的詹姆斯·海姆费尔的悼词似乎没完没了。

贾斯廷和自己母亲以及朱迪思的双亲坐在前排,约翰和我坐在第二排。我一直注视着贾斯廷的后背,忖度着他下一步准备做什么。朱迪思的棺木被鲜花覆盖着,但我不敢正视;至于海姆费尔在说些什么,我根本没听见。我只看到海姆费尔太太和她的三个女儿坐在那儿,我想起了从前梅洛拉送给我连衣裙和草帽时,我是多么地高兴。

我无法挣脱对过去的回忆,怎么也忘不了梅洛拉给予我的帮助。

仪式终于完成了;我们缓步走出教堂,朝墓地走去。海姆费尔从圣坛上走了下来。哦,这葬礼太沉重了!

我看到了卡威伦。她老态龙钟的模样,弯着腰,慢慢地走向棺材。我们大家静静地看着,只听得见她的拐棍碰触地面发出的声音。谁也没上前阻拦她。

她站在棺材边,然后举起拐棍指向圣·朗斯顿一家。

“我的小姐就这样去了,”她突然提高了嗓门:“我诅咒他们家的人不得好死。”

海姆费尔太太,一副精干的样子,赶紧上前拉住卡威伦。她说:“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但是卡威伦似乎不肯就此作罢!她摆出要上前发表演说的姿态。她停顿了几秒钟,瞪着我们,威胁性地用拐棍敲着地面。

海姆费尔太太把她拉回到教堂后面时,卡威伦发出嚎啕哭声;我看到朱迪思的母亲用手捂住脸抽泣。“我为什么要让她结婚……”许多人都听到她说的这句话。在那一刹那,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候上苍出现一种神奇的力量揪出杀害朱迪思的凶手,也好大快人心。

朱迪思的父亲一手搀着妻子;贾斯廷走了出去,坐在一旁的佣人们发出一阵骚动声。

我听到有人嚷嚷:“她晕倒了。”

我马上知道说的是谁。我冲上前,松开她的衣领口。她躺在教堂地上,帽子掉在一旁,帽子上的丝带还系在她苍白的脸庞上。

我真想放声大叫:“梅洛拉,我没有忘记我俩的情谊,可是卡莱恩怎么办?”

佣人们眼巴巴地看热闹,我很清楚他们的心思。

教堂里显出了内心的愧疚!

谢谢上帝,我们总算回到了阿巴斯!谢天谢地,葬礼的钟声总算停上了;总算可以拉起窗帘,看见了阳光。

我们喝了早已准备好的樱桃酒,吃了些东西。贾斯廷显得心平气和,但态度漠然,他显然已恢复了往日的镇静。但他整个人看上去悲苦无奈,十足像个鳏夫。

有人把朱迪思的母亲护送回去了,生怕她留下来会歇斯底里地发作。我们大家努力尽量不去提葬礼的事,我们谈物价的上升,国家的政局;年轻的迪斯拉里先生的美德;皮尔和哥莱德斯通的缺点;也谈了与我们切身利益相关的问题:费德矿厂真的要关了吗?会对周围地区有什么影响?

我是这儿的女主人。就算朱迪思还活着,我也是这儿实际的女主人,只是现在人人都认真地把我当回事了,除非贾斯廷再婚。然而,贾斯廷是不会再结婚的了。

当然,我要做充分的准备,首先要坚定信念。贾斯廷要想有合法继承人就必须名正言顺地结婚。但是,他会跟梅洛拉结婚吗?他们敢于面临各种流言吗?贾斯廷有这勇气吗?

我好不容易抽出身来,赶紧去梅洛拉的房间,除了我,不会有人帮她拉起掩盖窗户的厚帘子的。她散乱着头发躺在床上,看上去仍是很年轻,但是显得十分孤独无援;让我想起我自己的童年。

“哦,梅洛拉。”我哽咽着叫她。

她向我伸出手,我握住她的手,心里觉得自己像是出卖上帝的犹大。

“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说。

“一切都完了!”她说。

我虚情假意地说:“为什么?现在,你可以自由选择了。”

“自由?”她苦笑着说,“我们从来没有不自由过。”

“你真不懂啊?她再也不会站在你们中间了,梅洛拉,你俩可以畅所欲言。”

“她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地站在我们中间。”

“但她已经死了。”

“你知道人们在说些什么样的话。”

“他们是在说他,也许在你的帮助下,谋杀了她。”

她支撑着胳膊肘坐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们竟敢这样说?怎么能这样说贾斯廷,纯粹是胡说。”

“她出事的时候,他刚巧……”

“别说,克伦莎,不是真的。”

“我当然不相信,我相信他是无罪的。”

“我也知道只有你可以信赖。”

哦,不是的,梅洛拉,不是的,我真想说出来。有好一会儿,我努力保持沉默,如果我一开口,真的会吐露真相。

她继续说:“我和贾斯廷已谈过了,我们结束了,克伦莎,我俩都很清楚。”

“可是……”

“你得明白,我是不可能跟他结婚的。难道你不懂,要是一结婚,不就等于承认谣传都是真的了?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贾斯廷是无罪的。”

“你想离开这儿?”我问。

“他不让我定,他希望我留在这儿与你在一起;他说你性格坚强,又是我的朋友,他希望你能照顾我。”

我用手捂住脸,以掩盖一脸的自嘲,不让她察觉我的内心世界;我们彼此十分熟悉,她一定会看得出来的。

“他说我的生活太艰苦……要是离开这儿的话,无论是做家庭教师还是给人作伴,都会很辛苦的。他想让我留在这儿,看管卡莱恩……做你的朋友。”

“等时间合适的时候……当人们渐渐淡忘,他就会跟你结婚?”

“哦,不,我们永远不会结婚的,克伦莎,他要走了。”

“贾斯廷要走!”我的声音中有种轻快的调子。贾斯廷的放弃他的权力,由此看来,我前面的道路全扫清了。

“他只有这样做,他认为是最好的办法,他会去东方……去中国、印度。”

“他只是说说而已!”

“他是认真的,克伦莎,他受不了住在这儿与我咫尺天涯,他不会与我结婚的,他害怕那些流言,所以要我留在你身边……在适当的时候,也许……”

“也许你会去他那儿?”

“谁也说不准。”

“他下定了要走的决心?他不会是开玩笑吧?他马上就会改变主意的。”

“只有一样事能使他改变出走的决心,克伦莎。”

“是什么?”

“假如有什么东西,什么人能证明他是清白的。但是我们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除了这办法我们已别无出路,只好各自分手,为的是证明我们是无罪的。”

是时候了,我要忏悔;是朱迪思绊在了卡莱恩的玩具上,是卡莱恩把玩具放在楼梯口的,她没看到玩具绊了一跤摔了下来。从钩在玩具上的鞋上看,整个过程就是这样。是我把玩具拿走的,因为我想保护卡莱恩。

但是,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

我帮贾斯廷和梅洛拉扫除障碍,他俩可以正式结婚,而且可以生个儿子。

不,我不能这样,阿巴斯是卡莱恩的,卡莱恩爵士,授爵士位的那天,我会是多么高兴。我的婚姻,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我得到这一切的代价,我受够了。难道为了梅洛拉的幸福我将放弃已争取到的一切?

我是喜欢梅洛拉的,但是,她与贾斯廷的爱情是爱情吗?如果我是梅洛拉,我会让自己的爱人离开我吗?我会爱上这么一个甘愿放弃的男人吗?

为了他俩这样的爱情做出牺牲太不值得了。

我得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

如果他俩真心相爱,就应该有勇气面临一切艰难困苦。

我必须为了儿子的未来做努力,任何事都阻挡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