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特沃特里普医生告诉哈迪,他那天在重症监护室值了早班。他有一个患有脊髓炎的病人出了一次状况,他在十点十五分左右就处理完了。之后他去诊所接诊自己的普通病人,在那儿工作了一整天。

朱迪思科恩的办公室电话号码也是登记在册的,而且让哈迪感到意外和高兴的是,才五分钟他就接到了他要找的第二个人的回电。他向医院总机的那个接线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明自己与埃里克·肯森之间的关系,随后问科恩医生收到留言时能不能给他回个电话。

“我马上就可以叫她,”接线员用一种乐于帮忙的语气答道,“如果你把你的号码给我,我现在就给她转接过去。”

两分钟后,哈迪站在自己那扇开着的窗户边上,看着楼下苏特大街上的景象,就在这时,他前面指定的那条线路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办公桌前,伸手抓起电话并报了自己的名字。他听到了电话另一头传来的一声急促的吸气声。“是埃里克的律师,对吧?他没事吧?”

“他很好。谢谢你这么快就给我回电话。我想知道我是否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当然可以。如果对埃里克有用的话,我就在这儿,你问吧。”

“很好。”哈迪已经考虑过自己的问话方式了。他不想把她吓跑,而且他写了一些关于谈话内容的要点。现在,他打开自己的记事本坐在那儿。“我正在想办法证实,蒂姆马卡姆被杀的当天埃里克的活动情况,每时每刻的情况。”

“警方仍然不相信他跟那件事毫无关系是吗?”

“我认为,为保险起见还是假设他们是这样想的吧,是的。”

他听到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难道他们根本不解这个男人吗?他们跟他谈过吗?”

“谈过两次吧,至少是这样。”

“我的天哪,那他们就是一群蠢货。”

“也许是吧,”哈迪说,“不过他们是我们的蠢货,而且我们还得跟他们玩下去。我也明白你那天在重症监护室里有自己的病人——就是上星期二那天。”

“哦,我能清清楚楚地回想起那天的事。一开始情况就不好,而且变得越来越糟糕。你知道重症监护室和急诊室的工作安排表是怎么运转的吗,不知道吧?”

先前,肯森已经解释过帕纳塞斯要发挥人员的最大使用效率的理念。朱达诊所的医生既是帕纳塞斯医生团队的组成部分,也是波托拉医院的医务人员,他们负责保证一次至少派出一名医师到重症监护室去值班,同时还至少要派出一名医师到急诊室去值班。一直都是这样执行的。这种值班制度落实到了一张循环的值班表上,而且据埃里克说,其根本目的就是,公司至少可以省掉一个全职医生的工资。它的另一个影响就是导致诊所长期缺乏人手,因此这并不是一个受人欢迎的政策。

“基本上,”哈迪答道,“每个病室都有一个医师照管着。”

“没错,重症监护室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病人,如果有的话,也包括那个值班医师亲自接诊的病人。要不就是他们刚刚接收了从急诊室或手术室里出来的病人,或是某个情况危急的婴儿,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总之,那天轮到我在楼下的急诊室值班,像往常一样,我去得有点晚,刚进门就正好遇到了马卡姆那件让人恼火的事情——”

“等一下,你当时在手术室处理马卡姆吗?你给他做了手术吗?”由此,哈迪意识到,她不仅仅是为了查看一个病人而到重症监护室随便转了一下,她整整一个上午都待在波托拉。

“是的。他被碾得一团糟。让我吃惊的是,他还能支撑到被送进医院,看情况走出去的可能性是极小了。总之,我进了手术室,别人还抱怨我动手迟了,这让我感到恼火,我根本就没有晚——”

“怎么回事?”哈迪快速问道,“你迟到了?”

“说来真是可笑,我只是睡过了头。我患有失眠症。当闹铃响起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并没真正醒过来,肯定是在迷迷糊糊中把它给按掉了。我想,这样一来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马卡姆到的时候,我正好休息好了,有精神去做手术。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来恢复精力,相信我。尽管菲尔——贝尔特拉莫医生是吧?——他正好是昨天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晨六点的班,他对我迟到的事很不高兴。”

“那你是什么时候才处理完这个手术,最终把他送到重症监护室里去的呢?”

“在我们——埃里克和我——收他人院并且将他安排到那儿的时候,我跟随马卡姆的手术床上去过,之后我又上去过,我记不确切了,在他死前肯定有过四五次吧,只要我有空。毕竟,我已经让他度过了危险期。他是我的病人。”她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料到他会死。我真的没有料到。”

“他那样子是不会死的,医生,有人杀了他。”哈迪尽量让自己的态度趋同于这个出人意料的信息,他不得不承认,这样做,科恩会更乐于自愿开口。他没有对马卡姆表现出任何虚伪的同情,也没有故意对她的行动情况默不做声。“警方认为可能是埃里克干的。马卡姆的绿色指示灯亮的时候,你在重症监护室里吗?”

“不在,我当时在下面的急诊室里。不过我听到了,当然,直接就赶了上去。”

“但你没有看到埃里克在里面,比如说在……十到十五分钟之前?”

“没有,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和拉扬巴丹在走廊里。巴丹是那儿的一个护士。他们在处理活动床上的一个病人。”

这种情况跟目前为止他所听说的,莱科特先生的监护仪叫起来之前的那几分钟的情况是完全一致的,而且跟他从前听到的情况一样,除了这可能暗示科恩自己跟这事有牵连之外,这对他的委托人来说并无任何帮助。

“让我问问你这个情况,医生。埃里克跟你讲过当天晚上他去拜访马卡姆夫人的事吗?”

“没有,”她说,“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觉了,而且从那以后我们好几天都没在一起。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情绪肯定一直都很低落。”

但哈迪又提示了别的事情。“你的意思是,当他终于回来的时候吗?”

“你指的是从马卡姆夫人家回来,对吧?”

“没错。那么说来那天晚上你就在埃里克那里?”

科恩轻声笑了笑。“你不知道这事吗?哦,我以为我们俩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接着,她的口气变得严肃了一些。“我想,那天之后,他可能需要个同事陪伴。我知道我是可以陪伴他的那个人。”

这个最新发现的情况给哈迪带来了一定的心理冲击,回过神来之后,哈迪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对方感觉出自己语气上的变化。“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们是下了班一起回的家吗?”

又是一声笑。“不,没有,我们没有刻意计划过什么事,通常是打电话联系。我们共处的时间没有规律可言,说不准。我只是到那儿去了,想过去就去了而已。我有他房子的钥匙。”

“啊哈。”哈迪说道,催她继续讲下去。

“但埃里克在波托拉待到很晚,之后又去了马卡姆夫人家。他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睡了。”

“失眠症又犯了吗?”

“天哪!就像是遭了报应一样,可能是因为那天早晨我睡多了。我已经说过不下千万次了,要是我能改变我生命中的哪一样东西,除了我那收拾起来让人头痛的髦发,第一个就是我的失眠症。”

“海明威说,他不相信有哪个人从未失眠过。”

“是的,那么看看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吧。失眠症就是十足的吸血鬼,没有任何益处,而且我应该知道这一点。你能想象得到,当你想睡觉时,就闭上你的眼睛,而且很快你就睡着了,这会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把它称做是天堂般的极乐。我愿意卖掉我余下的灵魂去换取一半这样的极乐。”

“但那是在星期二的晚上吗?”

“天哪!”突然,听起来她好像很讨厌去回想这件事,“那时已经晚上一点了,我还是睡不着,而且我开始想办法入睡,我是说我熄了灯躺在床上。大概是十点钟吧,我就上了床。”

“而肯森那时候还没回家?”

“是的。他还在马卡姆夫人家。显然他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格里斯基亮出了搜查证。“我们要谈谈。”他说。马塞尔拉尼尔跟他一起来的,而且在出示过这一带来强制力的东西后就擦身径直进到了肯森的公寓里。

“我从哪里开始搜查,长官?”他问。

“从里到外,不过先从卧室开始吧。我会跟你一起搜查一会儿。”

“你们在找什么?”肯森从外面跑完步刚回来不久,还穿着跑鞋、短裤和一件宽大的上衣。门铃响起的时候,他正坐在厨房的餐桌旁喝着橙汁和冰水。现在他听到了拉尼尔在后屋某处翻箱倒柜地翻找东西的声音。“你们不能一进来就把这儿弄得乱七八糟的!”

格里斯基晃了晃搜查证,做出一副要宣布它的样子走到了肯森的身边。“科莫罗法官说我可以这么做。哦,我还忘了一件事。”他把亚什的传票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

“去跟大陪审团谈话的请帖。明天上午,九点半。”

“你不能这样做,”肯森又说了一遍,“这样做是不对的。哈迪先生跟地方检察官达成了协议。我要给他打电话。”

“那你打吧。”格里斯基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在我们执行搜查任务时,没有我们的允许他是不能到这儿来的。他也许会拿这事做点文章。不过如果你想给他打电话,可以这么做。你本该让我进去的,那时候我们本来可以在一个舒服点的气氛中谈一谈的。不过你真的已经让我没有选择了。”

“你们在找什么?”

格里斯基念着搜查证上的内容。“医疗器械,特别是注射器和处方药品——”

“我是个医生,上尉。你想要的话,我会去把那些东西都给你拿来。”他转过身子,再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简直不能相信,这是在美国,对吧?我们竟然还在这里做这种事情?”

“你最好感谢上帝这里是美国,医生,而且还有我们做这件事的方式。换了别的任何地方,都不会让人如此愉快的。”格里斯基又读着搜查证上的搜查项目,“带有泼溅物或是凝固血迹的衣物——”

“你们还打算找到那些东西,我每天都在跟血打交道,那来自于病人的体内。”

格里斯基一脸凶相,眉头扬了扬。

“我要给哈迪打电话。”

“当然可以。我从没打算阻止你这么做。不过他是不会进到这儿来的。”

又一声巨响从卧室传了出来。

格里斯基提高嗓门喊了起来。“马塞尔!慢点!按规矩来,求你了。干得漂亮点。”

医生垂下脑袋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这他妈全是一派胡言。”他说道。

布拉科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找到马拉奇罗斯或者布伦丹。德里斯科尔。他给后者的电话自动应答机留了一条语音信息。等待回电期间,他们的电话线上打进了另一个来电。他的搭档拿起了电话。“我是菲斯克,这里是凶杀案组。”

“是菲斯克中士吗?这是杰米拉什再次打来电话,我是卡拉。马卡姆的茶友。我给你们打电话,是因为有件事让我一整天都感到不踏实。我女儿昨晚谈了点事情,我觉得没准你们愿意去问问她。”

“是什么事?”

“哦,你知道的,她踢足球,事实上,她现在就在练习踢球,不过她也进行越野跑步,因此,每天早晨都早早起床,朝南一直往下跑到普雷西迪奥公园的绿化带,然后向北跑到这个公园并且按原路返回。”

“好的。”

“哦,我们说的是蒂姆的事故,我就是个爱唠叨的妈妈,总是想提醒她大街上有多危险,就算你时刻留心也不行。她说她不需要我提醒。在蒂姆被撞的同一天,同样的事情也差点发生在她的身上,在离他的事故现场仅仅两个街区远的地方。”

菲斯克朝他的搭档“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示意他应该接听另一条线。

拉什夫人继续说道:“那事把她吓坏了。她刚从湖边上了第二十五大街,正往家跑。当时她正要穿过街道,就看见那辆车开了过来,但那时是红色信号灯,而且她也在过马路的人行道上。接着,她突然听到了急刹车时车轮磨地的刺耳的尖叫声,她看了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滑行过来的车正好及时在她身前停了下来。莱克西站在那儿,一只手撑在那辆车的引擎盖子上,完全被刚才那一幕吓傻了。她说她冲着那个司机叫喊了几句,让他看着点路,随后拍着引擎盖发了顿脾气,接着就跑回了家。不过我没有必要再去告诉她那有多危险了,她自己已经明白了。”

“她说过有关那辆车的其他什么情况吗?比如说,它是什么颜色的?”

“哦,是的,是绿色的,我想这就是让我想到蒂姆的原因。我看过报纸,上面说撞他的车就是绿色的。”

布拉科插话了。“你的女儿足球训练完后什么时间回家,拉什夫人?”

在他们家客厅里的沙发上,莱克西坐在妈妈和爸爸道格的中间。她到家的时间不短了,已经洗过澡,换上了牛仔裤、网球鞋和一件薄薄的毛衫。她是个身材高瘦的十四岁女孩,戴着牙套,脸上的粉刺不是很多。她的棕色长发还没干,湿漉漉的,一手拉着母亲的手,一手拉着父亲的手,为自己成为大家注意的中心人物,为跟坐在带软垫的椅子上面对着她的警察谈话而紧张。“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是说,”她的眼神在乞求妈妈的谅解,“我以前跑步时也遇到过这种事。也许没有这么近,不过也差不多。他们开车的时候,人们就会避开,我知道这一点。因此,我走到那儿时,会留意的。”

“我相信你会的,”菲斯克答道,“而且还要注意你跑步的路线。你没有注意那辆差点撞到你的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莱克西抬起眼睛望着天花板,全神贯注地回想起来,然后看了看杰米和道格,最后对探员们说:“我真的只是用余光看到它冲了过来。你们知道,当时路边是一个停车指示牌,我以为它要停下来,因此没有停下自己的步子。我猜我到了她的车子跟前她才看到我。”

“那么说是个女的吗?那个司机?”

“哦,是的。我是说,是的,警官,绝对没错。”

“车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只有她一个人。”

“你看清楚她长什么样了吗?”

她点头称是。“不过只是一瞬间留下的印象。”

布拉科一直在让菲斯克进行这次询话。自始至终他的话都没有离开过那辆车,那辆车,还是那辆车。杰米拉什已经指名道姓地打电话找他,或者至少他回过她打来的那个电话。他一直都清楚那车的情况会是这件案子的一个构成部分。布拉科对此并不介意——当需要表现出温和与耐心的时候,菲斯克比较适合应付这种场面。不过布拉科认为,有时候菲斯克的话并没有问到点子上。“但你就在那一刻看清楚了她的样子,这是真的吧?你认为你还能认出她来吗?”

“这个我不知道。也许可以吧。我不清楚。”

道格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腿。“没事的,宝贝,你做得不错。”

“你表现得不错,莱克西,”菲斯克跟着重复了一遍,“我们要问的是,也许我们可以派一个画家到这里来,按照你的回忆画出她的相貌。这对你来说可以吗?”

她耸了耸肩膀。“我想我可以试试。”

布拉科问了问她当时是什么时间,他想把时间圈定下来。

“我正好知道那是什么时间。当我停下来,她差点就要撞上我了,之后我又开始跑步,那时候我刚好看了看表,想知道我在这儿浪费了多久。当时是六点二十五分。”

这个时间恰好跟马卡姆遭遇车祸的时间对得上。“那好,让我问问你,莱克西。你能闭上眼睛,尽力在你脑子里回想一下,你能想起那个司机的所有情况吗?我知道当时那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告诉我们你看到的就行了。”

她听话地将身子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在她妈妈和爸爸中间缩成一团。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哦,我当时在湖边,就是平时跑步的样子,然后我习惯性地转向第二十五大街并穿过马路。我跑到了那个拐角处,而且也许这辆车——我说不太准——正沿着这条街往下开着,来到了停车指示牌前,因此我认为它会停下来。”

“那辆车的速度很快吗,你认为?”布拉科问。

“我不清楚。或许不快,也或许快吧,或者说我可能注意到了它有那么一点快。”

“好的。你接着说。”

“但就在我的脚刚跨出马路边的那会儿,好像就那么一步吧,我就听到了刹车的声音,或者是车轮摩擦地的声音。你知道那种声音的,不管用什么词来形容它。于是我急忙回身,她差点就要撞上我了,因此我往后跳了一下,正好面对着她。幸运的是,她就在我伸出手来的那一刻停住了车,你知道,以免她撞上我。”

“没事的,”菲斯克温和地说,“那么说你靠在了那辆车的引擎盖上。车被碰伤了吗?刮擦了一点吗?”

“那个灯,是的,我猜,它可能是我左首边的那个吧。我想起这个,是因为当时我不想在那破了的车头大灯上割伤我自己。”

“是车的右前大灯?”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她睁开眼睛,好像在无声地询问她的父母:自己表现得还行吧?他们的点头赞赏给了她信心,于是她再次闭上眼睛继续回忆起来,但心里好像对什么事拿不准似的摇了摇头。“我那时候好像浑身都在发抖。那真是太可怕了,但之后我就真的像疯子一样,双手使劲地敲打着引擎盖,真的很用力。”

“你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

“你差点杀了我,你差点杀了我,你这个蠢货。我想,我一连说了两遍。我真的是被吓坏了,冲她大喊大叫。”

“然后呢?”

“然后她举起了她的双手,好像是说那并不是她的过错,好像是表示道歉。”

“莱克西,”布拉科催促似的说道,“她长什么样?”

就像在表演喜剧那样,莱克西扭歪了自己的脸扮了个鬼脸,不过此时在这间房子里根本就没有让人感到幽默的东西。“也许比妈妈要年轻一些,我想。我不太能看出大人们的年龄。不过是黑发,有点儿卷曲的那种。”

“是什么特别的发型吗?”

“不是,就是垂在她脸的周围。是髦发。”

“她是什么人种?”

“不是黑人。不是亚洲人。不是这两种人,但我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种。”

“她穿的什么?有什么显眼的东西吗?”

“没有。那只是一眨眼的事。”她第一次流露出了戒心,不愿再多说了,“我们只是互相瞪着对方而已。”

“好的,这很好,莱克西,”菲斯克说,“非常感谢你。”

但布拉科似乎觉得这场谈话还没有结束。“就再多问一点关于那辆车的情况,好吗?那是一辆旧车还是新车?如果你能记起来的话,你怎么形容它?”

她再次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起来。“不是一辆运动车,不过并不怎么大,你知道,就像一般的汽车,或许是吧,但不是一辆新车,现在我想起来的就是这个样。车身上的漆不是新的。我想,看上去有点旧了。不是闪闪发光的那种样子。”突然间,她皱起了眉头,“那车的尾灯让人觉得有点意思。”

“是尾灯吗?”布拉科问,“怎么个有意思法呢?你怎么看到它们的?”

“然后我接着跑步,扭头向右边看了看。它们好像是在车身中部位置熄灭的,就跟一对翅膀似的,你明白吗?”

“是鳍状稳定翼板吗?”菲斯克问。

“就像唐纳德叔叔的T形飞机的尾翼的那个样子,”拉什夫人主动解释说,“你知道它们装在后面是什么样子的,它们被称为垂直尾翼。”

但莱克西摇了摇头,不同意她妈妈的这种说法。“不,不完全是那样的。要低一点,有点像排列在车的尾窗上,就是你掀起后备厢的那个位置。哦,还有一副防撞保险杠。”

“你做得真是太好了,莱克西,”菲斯克鼓励道,“这个情况太重要了。说说那个保险杠怎么样?”

她又闭上了双眼,紧紧地合着眼皮。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记不起来了,或许用英语是说不出来的。”

一天工作快要结束时,这两个探员来到了他们这一天的最后一站——那个湖与第二十五大街交汇处的停车指示牌那儿。他们决定派一个描画人像的专家到拉什家和莱克西一起画那个司机的头像。菲斯克家里有一本图片集,上面是美国五十年来出产的各种车型,他打算带上它去看看莱克西能不能在肇事车辆的产地和车型上给他提供一个明确的指认。

他们下了车,从停车指示牌处走到第一个交通指示灯的位置。路上没有车轮滑过的痕迹,菲斯克还指望着从地上的痕迹中找到点什么,也许是轮胎的型号吧。随后布拉科就想起了什么。“是那场暴风雨,”他说,“我们可以不用在这儿费神了。”

肯森接通了哈迪的手机。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他觉得哈迪似乎正在某个餐厅里。杰克曼已经跟他谈过这件事了,把那张传票委婉地说成是例行公事。他们想高效率地对肯森的名单进行调查,而且如果没有肯森的证词,大陪审团对这件事就会陷入一无所知的状况。哈迪认为,在这件事上进行合作,不会对肯森和自己这方造成什么损害,就同意了这桩新的交易。不过当肯森讲了搜查令这件事,他就没有先前那么乐观了。“格里斯基今晚在那儿吗?在找什么东西呢?”

“我认为他们并不是真的在找什么东西,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我,尽管他们确实拿走了我的一些衣物。”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他们说他们在找血迹。他们有可能找到了一些。”

“无稽之谈。”

哈迪和弗兰妮出门去进行他们每周一次的外出约会,本来他是要关掉手机的,这是他们约定的规矩之一,不过他忘了这么做,后来顺理成章的事情就是,手机响了,他接听了电话,嘴里还不忘跟她解释说他一会儿就完事了。不过说这话差不多是五分钟以前的事了,这次通话到现在还没有结束。一旦接到肯森的电话,他就想好好地细细盘问他星期二晚上的事,他和朱迪思科恩在说法上的出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科恩说他当时至少凌晨一点才回家,而他自己说的是大约十点半就回到了家。

他们说来说去,最后又说到了那场入室搜查,接着又扯到了明天到大陪审团作证这件事情上。后来招呼他们的服务生走了过来,给他递了个他已经说得够久了的眼色,哈迪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该挂掉电话了。他们不赞成顾客在这儿打电话,怕影响别的顾客。哈迪也讨厌别人在餐厅里打电话,不过这时他却不这么想,因为这个电话对他来说相当重要。

他长话短说,抓紧时间又说了一句。“不过在你到大陪审团去作证之前我们真的需要谈一谈。”

要是格里斯基或是他的探员像哈迪一样跟科恩谈过话,他们就会把肯森当晚到凌晨一点才回到家的情况报告给玛琳亚什,那肯森明天到大陪审团前露面就会比较麻烦。在他具有多重动机和格里斯基有敌意的情况下,那个站不住脚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辩护理由就足以让他遭到起诉。起码他得事先知道自己的女友在这件事上的说法,否则就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因此,他们商定明天八点一刻在肯森家里碰面。

此时,弗兰妮端起自己那杯无糖白葡萄酒,当的一声跟哈迪的那杯碰了一下。“听起来像是个让人愉快的谈话啊。”她说。

哈迪夸张地关掉手机,唯恐弗兰妮没看见似的,然后把它放进了外套口袋。“这真是个诚实的错误,我发誓,”他说,“这跟肯森犯的那个跟阿布谈话的错误,或者他在上星期二的回家时间上撒的谎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弗兰妮将酒杯放在嘴边刚喝半口就停了下来。“我不喜欢听那个对你撒谎的委托人的事。”

“我也不喜欢,实际上,我通常都不理会我的委托人的那些谎言。”

“就在刚才,阿布搜查了他的房子吗?”

哈迪拿起一块酸面包在一个盛橄榄油的油碟里蘸了蘸,捏了一点海盐在上面撒了个遍。“给我的印象是这样的。”

“但昨晚阿布似乎还认为可能不是肯森干的。”

“没错,不过昨晚我们一门思地关注罗琳夫人,而且我们知道一个事实,就是她死的时候埃里克不在场,因此看起来他跟这事完全没有关系。但今天,不幸的是,结果证明发生在波托拉的其他死亡事件可能跟马卡姆或是他的妻子没有任何关系。基本上,好像这世上认识卡拉马卡姆的人根本不可能去杀罗琳夫人,更不要说到她家里去了。从这个情况来说,它们是没有关联的。”

“从这个情况来说,你的委托人又回到了阿布的嫌疑对象名单上。”

“假如他真正离开过那个名单的话。不过你清楚阿布这个人,他喜欢从一个大范围的嫌疑对象开始调查,然后再不断削减名额,缩小范围。”

“你是说他握有一大堆嫌疑对象吗?”

“是的,这事还早着昵。”

“有几个?”

“两个,也许是三个。”

弗兰妮轻轻地吹了声口哨。“大名单。像肯森那样让阿布喜欢的还有别人吗?”

哈迪拿起自己面前的菜单,埋头看了起来,然后抬眼看着她,咧着嘴笑着。“法律上的事就到此为止吧,今晚我要吃比目鱼。再没有比太平洋的比目鱼更鲜嫩的鱼了,而且他们这儿做得棒极了,配上柠檬、黄油和刺山柑,真是妙极了。你真的应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