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坐在一间房间里。她在等待。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她穿着一套肉色的、式样极其讲究的时装。这种颜色很傻,因为当这个女人在长椅上坐下来时,长椅上的甲壳虫把她的套装给弄脏了。她平举着双腿,这样很累,但是,对肚子上的肌肉有好处,对鞋子也有好处。地上流着褐色的液体,大约有十公分那么深,水上孤零零地漂着一片卫生巾。一群老鼠围着那片卫生巾嬉戏追逐,它们想咬住它。女人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她的身上透出一股由卡尔文·克莱因设计的CKI号香水的香味,这香味告诉我们,她是一个成功的单身女子。“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女人问坐在门边上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身上长满了毛,他的一只脚是畸形的。那男人的手里拿着一顶三角帽。“我叫贝蒂娜·迈尔,我是一个成功的记者,”女人自我介绍道,“我真的不能坐在这儿浪费时间。”那个家伙的身上发出一股臭味,好像没有看见她似的。在一起等待了十六个小时之后——不管究竟是等什么,女人又开始说话了,不然的话她还能做些什么呢?“我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自责的,”她说道,“我在政治上无懈可击。我从来没有拿犹太人开过玩笑。我也从来没有管黑人叫黑鬼。”她一边说,一边打盹,以至于她的一只脚滑了下来,掉在地上的黏液里。她重新把这条腿举起来,甩掉了脚上的黏液。她继续说道:“我写了许多用谎言编织而成的故事。我让女人们相信有性高潮和橘子皮似的皮肤。我离开了所有的男人。不过,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天知道,我都说了些什么啊!”坐在门边上的那个家伙把什么东西咽到气管里去了,他在咳嗽。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东西指着女人说:跟我来。这个东西看上去像一条猎獾犬和米克·克吕格尔的混合物。女人涉过了一片沼泽地,又穿过了几条走道,被人领到一间房间里。

这间屋子布置得相当整齐。墙上的糊墙纸上印的是由希罗尼穆斯—博斯所作的有关地狱的恐怖图像。女人坐的那只皮沙发也许太深、太软了。不管女人在那只沙发里如何转动,她坐的姿势看上去总是相当难看。一个男人微笑着坐在她的对面。灯光有点儿太亮了,照得人眼睛生疼。在这个屋子里有一种不知道由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这声音一开始根本就听不见,稍后还是听不见。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的眼皮会因为这种声音的缘故而开始颤动。“你把你的一生给糟蹋了,”那个男人说。他的声音因为太柔和而变得模糊不清。他用他那胖胖的食指对女人威胁道:“现在我们得好好地和你算账了。”那种持续不断的声音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变成了一种音乐。唱歌的是巴塔·伊利赫。女人蜷曲起她的身子。“别,”她耳语般地说道。“那好吧,”男人说着便开始播放另一支歌曲。现在唱歌的是纳娜·穆斯科里。女人听了直冒汗。男人微笑着戴上了从奇波店里买来的半片镜的眼镜(19.9马克一副)。他朝一个装着人事资料的夹子里匆匆地扫了一眼,说:“你从来没有干过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你没有爱的能力。你过着一种毫无意义、令人厌恶、微不足道的生活。”他抬起头来,透过那副眼镜望着我。事情当然也可以就这么算了,但是,职责总是职责。就这样,女人被开除了。那个由猎獾犬和米克·克吕格尔构成的混合物把女人接走了。他们又重新穿过了几条过道。女人期待着更加糟糕的事情的到来。但是,糟糕的事情总要让人久等。一间灰色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椅子和一扇窗,窗外永远是黑夜。女人坐到床上。门被关上了。她在这张床上大约坐了一年。不过,也许是十年。她并没有变老。她还是三十三岁,还是穿着那套时装。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进来了一个男人。如果女人有心脏的话,那么她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进来的这个男人赤裸着身体,留着长发,有着一个英俊的男人所拥有的一切。他们俩真是无话不说。他们笑着,互相抚摩着。女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爱。她觉得自己富有,觉得心里充满了柔情和幸福。灰色、空虚和无聊,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女人躺在男人的身上。温暖把她给溶化了。突然,男人开始唱起歌来:……你必须为此而付出代价。随着歌声,门被打开了,几只蜥蝎爬了进来。它们全都跟着男人一起唱了起来:你必须为此而付出代价……有几只蜥蝎开始呕吐,吐在正在啼哭的、赤身裸体的女人身上。那个男人,她那伟大的爱情,吹着口哨离开了房间。女人又在孤独中度过了好多年。然后,门开了。贝蒂娜醒了。她觉得很难受,她把晚饭都吐在盥洗室里了。然后,她坐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想,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