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间被装饰过了,就像年轻人试着把一间地下室装饰成开派对的地方那样。丑陋的管道被用一些旧的织锦缎遮盖了起来。裂开的地砖上铺了一面旗帜,点了蜡烛,为的是使整个气氛好一点。还有玫瑰花,可对于这间房间来说还是无济于事。冷冰冰的,难闻的气味让人难以忍受。有好多人没有来。来的是养老院的负责人,几个护士,三个老太太和鲁特。他们围着一个敞开的棺材。那里面躺着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蜡像。鲁特一边想,一边望着棺材里面。接着,她还想到,不久,我也同样会躺在那儿。一方面,这样想想挺好的,因为这样一采,鲁特所看到的东西就显得不怎么可怕了。只是一具躯体而已。虽然鲁特什么也不相信,可突然之间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人有灵魂,而灵魂早巳离这具躯体而去。另一方面,鲁特觉得有所触动,她很难受。因为她看到,躺在那儿的是无可挽回的,是真实的。死是存在的,确实有终结。医生和殡葬公司对我们说的并不是谎言。鲁特明白了,生命是有限的。可她不太清楚的是,这种认识对她有什么用。过后,来了两个丑陋的男人。他们穿的西装极不合身。他们把棺材推到一堵墙的后面。棺材的下面有轮子。鲁特觉得很奇怪。这很像她小时候一再希望的那样:在床下面装上轮子,这样床便会自行滚动,而她自己则躲在被子下面吃动物形状的软糖。随后,棺材又被抬了一小段路。静得大家都能听到,有个老太太老是在用鼻子缩鼻涕。这个老太太一定会觉得很尴尬,可是如果她不把鼻涕缩回去的话,还能怎么样呢?然后,棺材被放进一个土坑里。连木头的碰撞声,泥土落下去变成碎屑的声音以及抬棺材的人所发出的喘息声都让人觉得难堪。太凡俗了。在场的那几个零零落落的吊丧者按照一个什么习俗把一些土洒在棺材上。鲁特是最后一个。她打开她的大挎包,把假肢取了出来,扔进土坑里,扔在卡尔的棺材上。卡尔在鲁特的房间里出了事故,一个谁也无法解释的事故。也许,只有卡尔自己才能讲清楚:他被人推了一下,不知是谁在他的膝盖弯处踹了一脚。他的头撞在暖气片上,一点儿痛的感觉也没有。他觉得,有人扯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拉了起来,接着又重新用尽力气把他的头朝暖气片上撞去。他的一个耳朵和半边脑袋卡在暖气片之间。又有人扯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拉了出来。卡尔感觉到了即将采临的疼痛。又被撞了一下,脑袋裂了开来。卡尔想叫唤,可是不行,太快了,喊叫声根本就来不及发出来。暖气片和那只把他的脑袋撞采撞去的手把骨头弄进了他的脑袋里。卡尔感到恐惧。他不想死。他发现已经无处可逃,他的血流进嘴巴里。他的一只眼睛看到,有一点儿脑浆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顺着暖气片往下淌,像蛋黄一样。他不想死。他几乎无法思想。要是卡尔还活着的话,这便是他要说的。可是,他已经不能讲述了。卡尔他死了。之后,卡尔与这具尸体在她的房间里呆了二十多个小时。这个不愿意与鲁特上床睡觉的卡尔,这个肚子往下垂、装着假肢的卡尔,这个觉得鲁特太老了的卡尔,这个从未爱过鲁特的卡尔。他曾经是她最后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