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哇,那我就不客气了。”那青年说话时一口伦敦腔,白鸟没猜错。青年接过白鸟递给他的酒瓶,对着嘴巴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喝起来。白鸟又从包里拿出一瓶混合型葡萄酒,打开瓶盖把瓶口对着嘴,说:“我叫哈利,你呢?”

“阿兰,阿兰·金斯雷。”那青年人回答。

“从伦敦来的吧?”

“是啊,离家已有两年啦。”

“这儿钱来得挺容易呀。”

“冬季在斯德哥尔摩开垃圾清扫车,每月可挣五百美元。可我决不会为那点钱而一直干下去,日后打算就靠国内的失业救济金混日子。”阿兰说。

“那可真叫人羡慕啊。”

“你是哪国人?”

“日本人。”

“日本人也有各种不同的模样哪。”

“当然喽。唉,你现在住哪儿?要是哪家青年之家有空床位能不能告诉我?”白鸟说。

“我们没去住青年之家什么的。大伙一起借了间仓库住着。”

“……”

“不收住宿费,但是没有床。”

“那也蛮好嘛……。在哪儿呢?”

“在这儿。”阿兰从帆布背包中取出一本纸质粗糙的记事本,本子上画着去仓库的线路图,那座仓库在纽伯姆贝固的运河附近。阿兰撕下那一页递给了白鸟。

“谢谢。……同住的有多少人?”白鸟问道。

“二十个。可能的话给大伙买些大麻,那就更妙了。”

“这儿的行情怎么样?”

“这里可是欧洲最便宜的,一支纸烟就一荷兰盾。”

“噢。”白鸟应了一声,一荷兰盾约等于一百日元。

“就今天一天,随后的几天就不用你操心啦,可让那些新来的买……”阿兰说。

“好哇,那么回头见。”白鸟站了起来,把铺在地上的鸭绒睡袋塞进了背包,拎在左手上朝离他十米远的一个正在吃夹着奶酪的面包的貌似日本人的姑娘走去。白鸟在她身边坐下来后用日语问道:“你好哇……,离开家乡已有很长时间了吧?”

“一年啦。”姑娘的确是日本人,约二十二、三岁,细长的身体,圆圆的脸蛋,虽说算不上美人,但倒还有点魅力。

“我是今天早展刚到阿姆斯特丹,你在这儿呆了多久啦?”

“一个多月啦。”

“哦?看来你是非常地喜欢这座城市喽。”

“因为这里是自由城呀。”

“这么说我也应在这里住一阵子喽?唉,喝不喝?”白鸟把右手拿着的葡萄酒递给了那姑娘。

“那我就喝啦。”姑娘举起瓶子朝嘴里倒着,随后喘了口气,说:“我的外号叫苹果脸,叫你什么好呢?”

“哈利。”

“你好象是日本移民的后代,看你这张脸也不怎么象日本人。”

“我是日本人哟。喂,你认不认识一个外号叫日本太太的中年妇女?”

“日本太太?……噢,是那个女人,最近好久没见到她的影子啦。”

“这么说你认识她喽?”

“你干么想知道那个女人的事儿呢?”

“有点小小的原因。……你没看过那女的被杀的报导吗?”白鸟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可不看报纸什么的,要看也就是招聘栏目。前些日子在英国的餐厅干了一阵子,所以眼下不干也没关系,到了阿姆斯特丹以后连招聘栏目也不看了呀。”

“……”

“不过,荷兰语我也看不懂。在这儿会说英语就行,所以也没心思学荷兰语……。”

“那倒是的。荷兰毕竟是个小国家,英语、德语都行得通。帮个忙吧,把那女人的事儿说给我听听。”白鸟朝那姑娘点了点头。

2

“你要是那么想知道,我当然不会不说给你听罗。不过,得有个条件。”那个叫苹果脸的日本姑娘撩人发急似地对白鸟说。

“什么条件?别磨磨蹭蹭的。”

“你给我买二十支大麻烟来就告诉你。”

“上哪儿买去?”白鸟的背包里虽然带着大麻烟,但还是试探地问道。

“那女的那儿有卖。”苹果脸指着聚集在达姆广场的嬉皮士当中的那个裸露着上身金发一直垂到腰部的女王模样的姑娘说。

“那妞?她叫什么?”

“乔塞菲娜。”

“是法国人?”

“嗯。姓什么我不知道。”

“好吧,我这就去。”白鸟站了起来,朝晃动着乳房跳着舞,手里拿着面镜子阻止那些游客摄影的乔塞菲娜走去。

“乔塞菲娜,卖些大麻烟给我。”白鸟用法语对她说。

乔塞菲娜的绿眼珠盯着白鸟,边跳边说:“你是新来的吧。谁告诉你的?”

“从苹果脸那儿听来的。先来二十支纸烟。”

“行啊。”乔塞菲娜向周围的男女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筑起好几道人墙,把乔塞菲娜和白鸟围在中间。乔塞菲娜蹲下身子,长满金黄色汗毛的躯体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红光。白鸟也蹲了下来。乔塞菲娜从脚边的万宝囊中取出个木箱子,一边打开盖子,一边语气强硬地说:“一支一盾五十分,要不要?”木箱子里塞满了用茶色纸卷好的绿色大麻烟。

“听说一支一盾呀……”白鸟嘟哝着。

“这么说你不想要罗?”乔塞菲娜轻蔑地哼了一声。

“没办法,那就买吧。”白鸟过境时把西德马克兑换成了荷兰盾,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三张十盾的钞票递给了乔塞菲娜。乔塞菲娜数了二十支大麻烟,用纸包好后交给了白鸟,随后又把那只木箱子装进万宝囊。围成一圈的人墙用来挡住普通行人视线的那些男男女女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了。

白鸟折回苹果脸身边时她已吃完饭点着了支香烟。

“买来啦。”白鸟再次坐到她身边,把纸包递给她。苹果脸打开纸包看了一眼后又包好藏进旅行包内,笑着对白鸟说:“好吧,说给你听。”

“那就讲吧。”白鸟也点了支香烟。

“日本太太是个人贩子,她专门把从日本来这儿旅游的女性转手倒卖给卖淫组织。”

“这些我知道。我想了解那个组织的情况。”

“为什么?”

“你白白地拿了我的大麻烟这不太厉害了吗?”

“那个组织的情况我不大清楚。不过,好象是个总部设在贝鲁特的庞大组织。”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朋友上了日本太太的当被带到贝鲁特,卖给了伊朗的石油大王哈莱姆,做了他的玩物。后来因病被哈莱姆抛弃了。那个组织插手又把她卖进了妓院,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呀。”苹果脸说。

3

“那姑娘叫什么?你怎么连她被卖进妓院都知道?”

“她叫米村光子,我们在佛罗伦萨认识的。在巴黎我俩还住在一起的呢。那个日本太太……,她对我们自称有马由纪子。光子经不起她的花言巧语,和我分手跟日本太太去了贝鲁特。在贝鲁特以及后来发生的事都是她写信告诉我的,那信是躲过盯梢的眼睛偷偷寄出来的,在好几个国家的青年之家转了一圈,半个月之前才转到我手中。”

“你带着那封信?”白鸟两眼闪着光问道。

“扔掉了呀。因为越看越泄气。”

“太遗憾啦。到日本大使馆去跟他们谈谈也好哇……”白鸟垂头丧气地说。

“等一下,你,你真是我们的朋友?”苹桌脸突然板起面孔问。

“你说什么?”

“要真是我们的朋友,无论怎么困难也不会求助于任何国家的日本大使馆,这点该明白的吧?”

“那倒是的……。刚才是我的不是,你说的有道理。”

“当然喽。象我们带着众议院议员的介绍信那又另当别论罗。”

“明白啦。光子写没写在贝鲁特的哪个窑子里?你还记不记得她住什么地方?”

“没写呀。寄信地点是写着,但我忘了,不过肯定在贝鲁特。”

“噢……”。白鸟用脚踩灭了扔在地上的一小截香烟。

“你为什么要追问卖淫组织的事儿?简直象个刑警……。”

“是吗?实际上我是大学研究院的研究生,博士论文想写一写欧洲卖淫组织的历史与现状。噢,这只是打算,来到欧洲之后感到写博士论文什么的实在是愚蠢透顶,所以就自由自在地尽情玩乐起来。但是,在汉堡听说了日本太太的事儿,不由地兴致又来了。”白鸟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解释道。

“大学研究院?我读到大学二年级就退学了。你要是对卖淫组织这么感兴趣,可以去问问乔塞菲娜。”苹果脸说,脸部表情又亲热起来了。

“乔塞菲娜……就是那姑娘?”白鸟抬了抬下巴指着那个女王摸样的毒贩问道。

“对呀。她也是那个跟日本太太有关系的组织一员。她专门借钱给那些想买大麻烟的女孩子,贷款一旦超过五百美元还不起的话,就劝那些借钱女孩子去瑞士和那里的有钱人睡一晚,抵消借款。还声称不仅能还清帐,除了代付机票钱,那儿的阔佬会再给五百美元的小费。可实际上是通过那个组织之手,将那些女孩子送到贝鲁特或其它什么地方去做小老婆。所以,我决不向她借钱。”苹果睑说。“乔塞菲娜住哪儿?”

“不知道呀,你可以直接去问她嘛。但千万别对她说是我讲的哟。”

“行啊。能不能把你的真名告诉我?”

“我不愿意嘛。啊,时间到了,我得找个地方闭会儿眼睛养养精神呢。”

“好吧,再见。”白鸟起身离去。然而,眼下去问被那帮喽罗围住的乔塞菲娜有关组织的事是绝对不可能的。白鸟决定先去看看今晚栖身的地方,再好好地观赏久违了的阿姆斯特丹大街,顺便跟荷兰的国际刑警组织取得联系。他背起背包沿着车来人往繁华的达姆拉克大街朝中央站方向走去。一对对恋人们搂抱着坐在右边教堂深深凹陷进去的窗户里。一到夜里,教堂也举行吸毒晚会。商店里摆满了日本的照相机,电器产品。由于靠近港湾,成群的海燕在蓝天中翱翔。

白鸟来到游船码头,在售货摊上买了两公斤左右的桔子、广柑,边啃边朝公共电话亭走去。他拨了国际刑警组织阿姆斯特丹联络所的电话号码。马路上一些从他眼前走过的姑娘穿着的迷你裙、超短裤跟伦敦姑娘穿的差不多长短,帖身的三角裤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