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岛把打火机式夜间监视器换到左手,竖起西服衣领,合拢胸襟,使白衬衣不致于在夜色中显露出来。他摘下定埃德平光镜,右手伸到左胳膊肘上,摸到连着刀鞘被皮带固定在胳膊肘上的锥刀刀柄。

不过,刀刃闪射出的光芒可是个麻烦。由于是用特殊钢打就,整个刀刃泛出青紫色的寒光,在月光下肯定要反射出来。

这么寻思着,毒岛没有把刀拔出来。为了不惊动那帮刺客,他缓缓地埋下身子,四肢着地,趴到地上。

毒岛伏在地上匍匐前进,像蛹虫般地扭动着爬进树林中的草丛里。这片草丛,离地藏菩萨像约有七八米的距离。他按了一下刀鞘上部锁着锥刀的按键,把锥刀抽出来。

照毒岛的估算,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上悄悄扑过来的刺客不下五个。

毒岛的心跳得像打鼓,声音似乎都传到了他耳朵里。极度的紧张使他口干舌燥。他又一次把左手拿着的夜间监视器凑到眼前。

他看见有一个刺客已经爬到距他只有二十五米的地方。那人的背上背着一把日本刀。

毒岛屏住呼吸,紧张得耳朵嗡嗡直响。他把装有红外线镜头的夜间监视器塞进衣服口袋里。

那个刺客越来越近,现在离他只有十五米了。眼睛在夜间有如狼眼般锐利的毒岛,只凭肉眼也能看见这家伙的身体轮廓。

那刺客一边用两膝和左肘支撑着身体,继续朝前爬动,一边探出右手,握住背上那把日本刀的刀柄,全然一副箭拔弩张的样子。他顺着树木间的缝隙,朝地藏菩萨像逼过来。

他要接近毒岛本该栖身的地藏菩萨,就必须经过毒岛这会儿藏身的草丛。

毒岛等待着,嘴干得像是要冒出火来。

刺客呼呼地喘着粗气,丝毫没有察觉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毒岛,朝毒岛身边爬过来。就在这时,毒岛无声无息地扑了上去。

锥刀从背部侧面戳进去,穿过肋骨的缝隙,正正地刺中了心脏,掐捏得分毫不差。毒岛扑到刺客身上,不容他稍有挣扎,又伸出左手掐住他的喉头,使他叫不出声来。

刺客喉头的软骨被掐碎了,再也发不出声来,毒岛稍稍松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刺客痛苦地抽搐着,这是临死前最后的痉挛。他连大便都挤了出来,飘起一股粪便的恶臭。

刺客最后蹬了一下腿,然后就硬挺挺地不动了。毒岛抬起身子,从刺客的背上翻下来。

他从刺客心脏上抽出锥刀。刀口只是细细的一条缝,也没有鲜血喷溅出来。毒岛在刺客的西装上擦掉刀上沾的血,顺手割断了把日本刀捆在刺客身上的绳子。

他把锥刀收回左肘上,抓起那把插在黑色的刀鞘中、鞘口已经打开的日本刀,再次隐入草丛。

毒岛很快就看清楚了从四面八方逼向地藏菩萨像的刺客们。除了已经送了命的家伙外,他们还有五个人。这会儿都已经是拔刀在手,准备向上扑。

这几个人喘着粗气聚集在地藏菩萨周围,彼此之间低声交换着暗号。

“怎么搞的,人呢?逃跑了吗?”

其中的一个吃惊地沙哑着嗓子叫出声来。

其他的人刷地立起身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人挥动手中的刀,指着那具俯卧在地上的尸首。

一看见尸首,几个刺客各自惊呼一声,纷纷围了上来。他们蹲下身去抓住尸体,手忙脚乱地把他翻过来。有几个人将手中的刀扔到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毒岛挥舞着日本刀,旋风般地杀将上去。头一刀,就砍掉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刺客的脑袋,紧接着的第二刀,依次落在喊叫着站起来的刺客的喉咙上。

刹那间,响起一阵骨碎肉裂的声音。地下又平添四具尸首。剩下的一个顾不得立起身子,就这么连滚带爬,四肢并用地逃了开去。

毒岛浑身上下沾满刺客们身上溅出来的鲜血,日本刀耐不住滚烫的鲜血,刀刃像是已经卷成了锯齿状。他纵身跳上几步,追上逃跑的那个刺客,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那人胸口正中。

那刺客身子一仰,倒栽下去。同时张开嘴巴,一声凄厉的惨叫就要脱口而出。

毒岛眼明手快,将手中的日本刀顺势一送,顶进那个人的嘴里,刀刃破了他的舌头、嘴唇和牙床。

“你要是弄出响动来,这张嘴就会被戳得粉碎。”

毒岛压低嗓门,恶煞煞地说道。这会儿,他的心不再像敲鼓那样嘭嘭直跳了。他一脸冷酷神色,伸手按了一下装在手表里的微型录音机的按键。

那人用手在地上敲了敲,表示认输。

“好,不许大声说话,不然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毒岛一边警告着,一边把刀尖从那人的嘴里移到喉咙上。那人满嘴是血,溢了出来,周身上下像是得了疟症般地抖个不停。

“你是谁的人?叫什么名字?”

“……”

那个浑身像筛糠一样,不住地抖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想找死……”

毒岛轻轻地把刀一送,在那人的喉咙上浅浅地刺了一刀。

“我说!我叫高田,是东光会的人。”

那人气喘吁吁地回答着。他面无人色,仿佛心脏都要从嘴里挤出来了。东光会作为一个暴力组织,和其他几个暴力组织一起,投靠在以樱田为会长的东日本爱国团的保护伞下。

“是这样,东光会也想要收拾我?光一这个混蛋,居然和樱田联起手来了……”

毒岛自言自语着。

他想起先前和川崎光一谈活时光一那种狼狈的神色,终于明白了光一指定这个人迹罕至、又隐藏在深深的林子中的地藏菩萨像作为取钱处的含义。毒岛这会儿可是真成了一条狼。

“我什么都不清楚……是川崎先生的弟弟命令我们这么干的。求求你!别把我杀了……”

高田喘着粗气哀求着。

毒岛关上微型录音机。他身子用力一顶,日本刀刺中了高田的喉咙。刀尖穿过高田的脖子,扎在他身子下边的地面上。

高田的声带里咕咕地往外冒着血泡,他用尽力气,也只能挤出一丝游气,声音是发不出来了。他像上了钩的鳗鱼一样,在地上拧过来,拧过去。

毒岛为了止住高田的挣扎,像骑马一样横跨到他身上。恰在这时,随着一声经过消音器消音的沉闷枪声,一颗枪弹贴着毒岛的头顶擦了过去。

枪弹的冲击波并没有使他的头皮发麻,看样子是22毫米口径的小子弹。毒岛条件反射般地跃到一旁,反手从背后掏出S·W左轮手枪。

又响起一声沉闷的枪声。

这一回,毒岛看见了子弹出膛时,从消音器冒出来的微弱火光。对手是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开枪射击的。

这颗子弹击中了高田的右手腕。由于装上了消音器,削弱了子弹的力量,所以,这颗子弹并没有击穿高田的手腕。

毒岛躲进先前被砍死的那伙人的尸体中去,一阵冲动之下,真想勾动扳机,狠狠还击。以他的枪法,即使是在这样漆黑的夜色中,打上三枪,肯定会命中一枪的。

然而,川崎这宽敞的住宅里到处都埋伏着便衣刑警,大门外面还有许多穿着制服的警察待命行动。在这样的关头,只要一响起38毫米口径专用子弹脱膛而出的声音,毒岛就断无逃生之理。

装着消音器的枪又在射击,子弹在毒岛身旁激起一股股尘烟。毒岛连滚带爬,离开了尸体堆。这时,那个开枪射击的杀手也害怕继续射击下去,枪声会把警察招来,不再开枪了。

二十分钟后,毒岛来到主建筑后边占地三千坪的水池旁边。他躲到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处,洗掉假发上、脸上和手上的斑斑血迹。那遮盖住脸上的烧伤、使他带上老年之相的化妆品,是用不会被水溶解的原料配成的。

这会儿,得想办法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再瞅个空子逃出去。毒岛真想即刻就掐死背后下毒手的川崎光一,然而这样干危险太大。光一是早有准备的,身边也许围满了警视厅的保镖,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毒岛刚想离开池子走上散步小道,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是从林子中传出来的。他一闪身,蹲到池边矮树丛的阴影下,凝神观察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一个块头很大的男人,手里拎着个像是装钓鱼杆的箱子,从林子里走出来。就用他的衣服。毒岛顷刻间做出了决定。

这个时候,拎着装钓鱼杆的箱子干什么?决不会是为了在警察们的咄咄逼视下,坐到池边钓夜鱼。

箱子里面也许就是枪。22毫米口径步枪即便是不拆开,也能轻轻巧巧地装进钓杆箱。

看来,这个人就是刚才在树林里开枪的那个杀手。毒岛嘴角拧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等着他走过来。

杀手在树林边站了一下,窥测一番四周的动静。他没有发现躲在暗处的毒岛,又迈开步子,上了散步小道,朝池边那幢房子的背后走去。

毒岛拔出绑在左腕上的锥刀,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些许响动,爬上散步小道。

杀手背朝着毒岛,在前面十来米远的地方走着。毒岛缓缓抬起身子,手指运足力气,唰地一声用劲将锥刀甩过去。

但见空中一道青光飞掠而过。眨眼之间,杀手突然止住脚步,锥刀扎进了他的后脖子。

杀手像是促然间神经麻痹了一样,蜷缩着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虽说只是瞬间的事情,毒岛却觉得过了许久,紧张难耐。好在杀手的膝关节已经软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头向前冲去,钓杆箱也脱手而出。

毒岛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倒在地上的杀手身边,把杀手的尸体连同钓杆箱一起朝树林里搬。

为了不把杀手身上的衣服弄脏,他抓住杀手裤子上的皮带,把尸体拎了起来。杀手的体重不下75公斤。

锥刀落在杀手的脖子上,刺穿了大脑和脊椎之间控制呼吸系统的延脑,所以,杀手是窒息而死的,几乎没有流血他的驾驶执照上的名子是安田。

打开钓杆箱,果然不出毒岛所料,里面放着一枝22毫米口径的步枪。这是整个枪身都很短的雷明顿M11步枪。枪托是尼龙的,因而重量很轻。这枝枪,还改装上了视野开阔、采光性能强的二倍半望远瞄准镜,配上了大号消音器。

毒岛扒下安田的上衣,裤子和黑色的运动衫,然后一脚踩在他身上,从他的后脖子上拔出锥刀。

安田的衣服上几乎看不见血迹。毒岛换上安田的衫衣和上衣,把自己衣服口袋里装的东西也掏出来,重新装好。最后,老实不客气地搜走了安田那鼓鼓的钱包中的钞票。

毒岛从池边那幢房子的背后绕过去,走到池子的另一边,掏出劳埃德眼镜戴上。身边不远的地方,沿着散步小道并排停放着的轿车中,他的那辆奔驰220SE轿车原封不动地停在那里。

毒岛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从侧面接近那一排停着的轿车,走到自己的奔驰车跟前,掏出钥匙,打开奔驰车的车门。这会儿,看样子是不会再遭到别人暗算了。

他发动起引擎,把后排座位上放着的高尔夫运动包挪至助手座位上。拉开包一看,M3手提机关枪还在那里,没有被人偷走。

照现在这个样子,即使被大队警察包围,也可以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毒岛咧着嘴,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扳动着奔驰车的大方向盘,把车开上了通往正门的粗砂子路。

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怀疑。轿车静静地行驶着,不一会儿就开出那一片树林,到了正门内侧。

车开到接待室旁边,川崎的秘书们站起身来,垂头致意,口中说道:“辛苦了。”

毒岛为了不让他们注意到还有点湿漉漉的假发,把车头灯关上了。

他连车窗都没有打开,隔着玻璃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还过了礼。然后重新打开车头灯,把车开出正门。

出门还没有走上五米远,后视镜上就映出秘书们争相跑进接待室的情景。

刹那间,正门前面广场上成堆的巡逻车一起拉响了警报器,车顶的红灯一闪一闪的。

毒岛嘴里咒骂着,脚下一用劲,把油门踩到底。

由于是220SE轿车,加速时连点儿顿都不打,一下子就冲了起来。

那一辆辆警车像蝗虫一样蜂拥而起,紧紧追赶着毒岛的奔驰车。毒岛换上了高档位。

这会儿,轿车行驶在通往246号国家公路的那条一公里长的笔直公路上。

看样子,光一是下了命令,让警察部队在住宅外面逮捕毒岛。

毒岛正这么寻思着,后面盯着不放的警车冲他的车开枪了,有几发子弹穿了行李厢和油箱。好在后车窗还没有被击中。奔驰车的速度提到每小时一百公里左右。

忽然,车头灯的光束上,迎面冒出了一道横贯公路、结结实实的路障。路障那边,一群警察隐在水泥掩体后面,手中举着手枪,虎视耽耽。

掉进陷阱了。毒岛急忙扳动方向盘,排掉引擎中的空气,把变速杆放到低档位上,手忙脚乱地松了离合器。

后轮的轮胎冒着青烟,尖叫着不转了。

奔驰车拧起圈来。毒岛踩下刹车,车子拧得更厉害了。由后轮驱动的220型车,即便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很容易拧圈子。

拧了三圈后,毒岛抓起高尔夫运动包,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刚刚跳进路边的农田,正从高尔夫运动包里抓起M3手提机关枪,身后就响起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一辆警车躲闪不及,撞上了奔驰车。这一撞,撞飞了奔驰车的行李厢。

紧接着,又一辆警车撞上来。油箱已经被枪弹击中的奔驰车冒起熊熊大火。

后边的警车纷纷拐下农田,以免再被撞得车毁人亡。有一辆警车冲到毒岛身后,掀起的尘土擦着毒岛的头皮飞过去。这辆车的后轮挂着了路边的高坎,头朝下倒立起来。车上乘坐的警察们没有系安全带,着实伤得不轻,有一个警察撞断了脖子。

毒岛从高尔夫运动包中拿出预备弹匣和装有五十发38毫米口径专用子弹的子弹盒,装到后裤兜里。他打开枪保险,拉开枪托。

趁着路障那边的警察被这一连串变故弄得茫然失措,忘记了开枪,毒岛猫着腰,奋力向田野中间奔去。

熊熊大火吞噬了奔驰车,看那势头,似乎还要烧到周围的警车上去。在这堆大火的映照下,路障那边的警察们的身影清楚地显现出来。毒岛离大火远一些,黑暗中更有利于他藏身。

谁知,正门前广场上停着的警备车的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

“站住。再逃就要开枪了。”

声音响起的同时,警备车上的探照灯也突然亮了,强烈的光束缓缓向毒岛扫过来。

毒岛迅速转过身,一条腿跪下去,将M3手提机关枪的枪托顶到右腹部,左手压着长长的枪管,防备着射击过程中枪弹起来,他一边调整着位置,一边开枪点射。这种枪的射击速度是每分钟四百五十发子弹,如果需要单发射击,同样能够办到。

枪口吐出三发45毫米口径子弹后,毒岛松开了扳机。

探照灯的镜面上中了两枪,击碎的玻璃屑四散飞去。

“射击!射击!”

警备车里的指挥官狼狈地冲着扩音器喊叫起来。

毒岛伏到公路旁的高坎边上,手脚并用,没命地爬着逃了开去。

正门那边的警察和246号国家公路上那道路障后边的警察一起,冲着踪影全无的毒岛没头没脑地开起火来。

起初,警察的射出的枪弹或是钻进田野里,溅起一股股尘烟,或是飞入夜空,不知下落。后来,路障那边的警察射出的子弹,有好几颗擦过了毒岛的头皮。

看来,他们是要用猛烈的火力压得毒岛不敢还击。

伏在地上的毒岛灵巧地改变了方向,爬到警察们的水泥掩体后面。他霍地一下子立起身,叉开双腿,从左向右,朝那些醉汉般胡乱开着枪的警察们扫射过去。

他连射了十几发子弹,空弹壳乱飞乱舞。警察们一个接—个地倒在地上,有的连中四枪,有的连脖子都被打断了。

毒岛枪口一转,又朝正门那边开枪射击。他射了三个点射。中了子弹的警察们扑倒在地,没有中弹的赶紧躲到汽车后面去。

毒岛再次改变方向,伏在地上向远处爬去。

警察们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再也不敢开枪。一旦开枪,就会遭到还击,而七百米距离之外,早就超出了手枪的有效射程。

况且,毒岛能把明处的警察看个一清二楚,警察们却无法看见毒岛。

爬上246号国家公路的毒岛,看见一辆银灰色的阿尔法·罗米欧GTV轿车停在路上。这车挂着神奈川县的牌照。

也许是由于警察们胡乱射出的枪弹飞上了公路,所以没法再往前开。司机可能是被眼前的恐怖情景惊呆了,还顾不上转弯回头。

这辆潇洒气派的GTV轿车把方向盘改装到了右边。开车的年轻小伙子看见黑暗中爬过来的毒岛,慌忙把车发动起来,猛地一扳方向盘,转了个U型大弯,车头直对着从下行线上横穿过来的毒岛,迎面撞了上去。能够承受强大转力矩的培勒里·辛迪拉特S轮胎发出尖厉的磨擦声。

毒岛纵身跳上GTV车的引擎盖,虽说碰在了前窗玻璃上,右手的M3手提机关枪却没有扔掉。

他伸出左手,抓住驾驶席门上方的反光镜,使自己不致于被甩下车去。

留着女人般长发的年轻人吓坏了,充满惧色的眼球像是要从眼眶中跳将出来,大张着嘴喘着粗气。毒岛上身探向驾驶座前,挡住那年轻人的视线。虽说隔着车窗开上一枪也行,但是那样一来车就有如脱僵的野马,不知会栽到什么地方。他只好用双脚死死挟着挡泥板。

那年轻人的身子拚命地扭向助手席,一边让车蛇行般地向前驶去,一边提高车速,嘴里还不住地发出克制不住的惊叫。

他就这么左扭右拐了一阵,突然又猛踩刹车,想把毒岛从车上弹下来。

道路的尽头出现了几辆停着的卡车。眼瞅着就要撞上去,毒岛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然而,年轻人先就害怕了。看看就要撞上卡车,他急急地一打方向盘,躲了过去。就这么又朝前开了三百米,他突然一下子停住车,推开车门,向田野里逃去。

毒岛从引擎盖上跳下来,左手揪住年轻人紫色衬衣的领子,一下子把他掀翻在地。

“放了我吧。我把车给你。”

年轻人带着哭声哀告着,不要说他的头发和服装,就连他使用的语言都是女性化的。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会向别人告密的。”

毒岛把M3手提机关枪的枪管捅进他的嘴里。

“住嘴!”

年轻人周身一震,不出声了。

“你对这一带的地形熟悉吗?”

“熟悉,熟悉……”

“好,那就开车抄小路朝丹泽党。要是干得漂亮,能甩掉警车,躲过警察的盘查,你的命也就保住了。”

毒岛说着话,从这个名叫泽田的年轻人嘴里抽出M3手提机关枪的枪管,钻进GTV轿车,坐到助手席上。

泽田哭哭啼啼地拍掉紧身女裤上的泥土,慢吞吞地坐上驾驶席。

阿尔法轿车逢街走背巷,出城抄小道,朝着大山方向开去。

毒岛拧开汽车收音机的开关。恰好在这时,音乐节目被播音员的声音打断了。

“现在是临时新闻。卧床不起的邮政大臣川崎信夫先生,今晚十一时左右不幸逝世。T大学医疗小组的神山博士正式宣布:死亡原因乃是由于腹动脉瘤破裂引起大量出血。川崎先生终年60岁。作为保守党内党人派的实力人物,他的不幸逝世,令人们感到有如‘巨星陨落’……”

播音员继续说了下去。

毒岛歪着嘴唇听着这条新闻,即使川崎本人死了,剩下的钱也一定要讨回来……。

他们的车遭到盘问,是在离厚木六公里远的山谷中,就在新玉川和日照川汇合处的那座大桥前面。

公路上横着一道匆匆安置的路障,只有一辆警车停在那里。三四个警官停立在桥边。

车头灯的光束刚一照见这番情景。泽田又哭声哭气地哀告起来。

“放了我吧!我决不会告密的。”

说着话,他一脚踩了下刹车。

“别害怕。把车开到路障跟前去。慢慢开。”毒岛不动声色地命令着。

警官们绕到路障前面来,挥动着发出红光的手电筒。泽田那只踩着油门的脚簌簌地抖个不停,弄得阿尔法轿车晃晃荡荡,慢悠悠地靠近都道路障。

毒岛没等阿尔德轿车停下来,就一把推开车门跳了出去。不用说,他手中端着那枝M3手提机关枪。

大惊失色的警察们刚刚把手伸向腰间挂着的手枪,毒岛手里的M3手提机关枪已经哒哒地开始连射。

胜负顷刻之间便决定了。

毒岛看都没看地上躺着的尸体,甩开步子朝警车跑去。警车里原来还有个无线电报话员,这会儿却隐身不见了。

毒岛以为大功告成,居然没有透过车窗观察一下警车里面的情况。

他弯下腰,拉开驾驶座这边的车门。

突然,从车厢地板上伸出一只握着手枪的手。那是一枝神奈川县警察用的45毫米口径G·I科尔特手枪。

毒岛不假思索,快如闪电,呼地一声重重地关上车门。手腕子被挤住的警察痛得嗷嗷直叫。

毒岛这一关门,挤掉了警察手里握着的枪。他并没有就此放手,而是再加一把劲,挤死车门。等到响起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后,毒岛这才拉开车门。那个年轻的警察伏在前排座位下面,昏死过去了。

毒岛飞快地朝仪表板下面扫了一眼,看见无线电对讲器原封不动地挂在钩子上。

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回过头去看了看那辆阿尔德·罗米欧轿车。

那车还在原处一动来动,毒岛把年轻警察拖出警车。

他拨出锥刀,戳穿警察的延脑,扎扎实实地打发了这个家伙,然后走回阿尔法轿车跟前,泽田目睹着这一幕幕惨剧,早就吓晕过去了。

毒岛穿上年轻警察的制服,戴上警帽,搜出警察们的手枪和腰上子弹盒里的45毫米口径ACP子弹,补充到M3手提机关枪那空空如也的弹匣里。

他又用锥刀打发了泽田,一脚一个,把泽田和警察们的尸体统统踢进桥下的日照川,然后坐进警车,发动了引擎。

又过了一个星期。

毒岛躲藏在四谷区若叶街的据点里,安安心心地养着伤。

一个星期前,他驾驶着从神奈川县警察手中夺来的警车由神奈川逃到东京都境内,然后又袭击了一辆警视厅的警车,换上新抢来的警车逃回据点。如今,这辆警车就停放在他的车库里。

毒岛大肆杀人的事件,报纸,电台和电视台仅仅作了一天的报道,就草草收场了。

而且,也没有说明毒岛为什么会出现在川崎的住宅里。显而易见,新闻界是受到了来自某个方面的压力。同时,虽说一再声称并不打算揭死人的丑,哀悼川崎的余音未散,报纸、电台、电视台就已开始连篇累牍地披露川崎利用职权巧取豪夺的庞大私有财产的数目,以及他攫取这些财产的具体做法。不言而喻,这些材料多半出自江川派。

川崎派的国会议员们纷纷倒戈,投向江川派,以求自保……。

一个星期中,生命力有如动物般强壮的毒岛,伤势完全养好了。被火烧光的眉毛和睫毛渐渐长了出来。头发剪得短短的,看不出有什么不自然之处。

养伤期间,毒岛在他的地下工作室里并没有闲着,他为那支S·W左轮手枪精心制作了一个消音器。

手枪的消音器和汽车消音器的原理是一样的。也就是说,通过磨擦,把声能转化为热能。

不过,要想将声音完全消掉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真的完全消掉了,由于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子弹出膛的速度,使子弹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从而毫无实用意义。况且,枪声不仅仅出自枪口,它还会从枪身各个部件的隙缝中泄漏出来。所以,毒岛制作的这个消音器,若是在室内射击的话,也只能把原来会发出巨大爆破音的38毫米口径专用子弹的枪声,降低到从普通音量电视机中传出来的模拟枪声的程度。

虽说如此,由于要安装许多隔层,内部还要填充上类似于香烟过滤嘴那样的玻璃纤维材料,所以,毒岛的消音器至少要有四英寸半的直径,二十英寸的长度。枪管极短的S·W左轮枪,比起长枪管的枪枝来,声音要大的多。

他重新加工了准星和保险栓,在枪管上车出一个槽子,把消音器装上S·W左轮手枪。在地下室里试着射击了一下,消音效果是令人满意的。他用墨水在旧电话薄上画出一个直径五英寸的黑圈,放到十米开外的地方,蹲下身子反复射击,直到发发命中为止。

虽说装上了消音器,子弹仍旧能够穿透一本半电话薄,回收的弹头如他预期的那样,个个都呈蘑菇状。

完全不必担心这样的射击训练会耗竭他的弹药。

毒岛的地下室里,制造步枪子弹和手枪子弹的装弹机、火药、各种口径的雷管等等样样齐备,全都是他从驻日美军那里非法收购来的。

他的这套家当,可以改装二三十种子弹壳。至于说到弹头,把铸造印刷铅字用的铅锑合金块放到小冶炼锅里溶化后,再用成形机加工一下就行了,实在是桩简单的事情。若是一般的自动手枪子弹,还必须加上金属封套。而左轮手枪则不同,即便只是铅弹,也不会引起卡壳,威力却要比加了金属封套的子弹大得多,因为它是达姆弹……。

川崎的小弟光一和新日本航空公司国际航线上的一位空中小姐打得火热,乃至于金屋藏娇,专门为她买下了一套公寓房子。

那幢公寓是在京滨三号高速公路玉川出入口与电气列车线路的交叉路口附近,面朝八号环行公路。它的地上建筑高达十二层,而且声称全部房间都安装了高级隔音设备,外部墙上还涂着淡蓝色的高级墙面涂料。地下建筑有三层,配备了美容院、桑拿浴室和车库等等设施。

一辆漆着红色金属涂料的波尔休912型轿车滑出车库,在夕阳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开车的是光一的情妇佐田野纱。她长着一副端正的面孔,生就一头撩人的柔发。那副样子,很容易让人把她当作美国姑娘。实际上,理纱确实是个混血儿。她的母亲被美军士兵强奸后,生下了她。母亲的弟弟夫妇俩收养了这个私生子。理纱在新日本航空公司干了两年后,成了光一的情妇。如今,她每月从光一那里得到五十万日元的零用钱。这辆波尔休轿车当然也是光一送给她的礼物。

波尔休轿车朝着东京市中区开去。路边的汽车餐馆里,一个男人注视着远去的波尔休轿车,像是为了掩饰止不住的得意微笑,把嘴凑近咖啡杯喝了起来。他是毒岛。

毒岛走出餐馆,没有乘车,步行而去。他兜了个大圈子,走进理纱开车出来的那幢名为“蓝宫”的公寓大楼。门厅里的电梯前面,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公寓管理员。

“喂,请问你去哪里?”两人冲着毒岛问道。

“我要去美发厅……”毒岛随口答了一句。

“美发厅在地下一层。”

“是从这里下去吗?”毒岛指了指伸向门厅一侧的走廊。

“是的……”管理员微微点了点头。

毒岛朝走廊走去。走廊的尽头,有一道连接着上面楼层和地下建筑的楼梯。毒岛寻思着先朝下面走上几步,再瞅空子钻上楼去。他回过头打量一下,见那两个管理员并没有注意自己这边,而是津津地味地欣赏着像是住在这幢公寓中,正从电梯出来向门口走去的女演员的背影。

毒岛一闪身,窜上了通往楼上的楼梯。他弓着腰,借楼梯扶手遮挡住管理员的视线橡胶底的皮鞋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

理纱的那套房子在九层上,房号是905号。这是光一有一次喝醉酒之后,无意中透露给毒岛的。

每一层的走廊上都是鸦雀无声。毒岛钻进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的九层上的走廊,几步走到905号门前,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两根铁丝,捅进门上的锁孔。

片刻功夫,门上的弹簧锁就被拨开了。毒岛一闪声,悄无声息地溜进房间。厚厚的帷幕后面,是一间相当宽敞舒适的起居室兼客厅。这是一套带有厨房的三居室公寓,所有的家俱和摆设都很豪华。

毒岛走进摆着一张大双人床的卧室。

二英寸到三英寸厚的双层玻璃窗外面,是一个漂亮的阳台。玻璃窗接上了电子线路,开关全部由电来控制。

卧室的角落里,安放着一盆硕大的橡胶树盆景。毒岛翻起上衣的衣襟,用弯曲自如的弹簧别针掏出一粒像是绿色药片似的东西,插进橡胶树的树荫里。

这是超短波窃听器的话筒。使用手表型的信号接收器,可以在五百米之外的地方接收到信号。若是使用阿伯尔特OT轿车中装着的大型信号接收器,接收信号的距离就可以扩展到六公里左右。这会儿,阿伯尔特轿车就远远停在公寓大楼的后面,由于这幢大楼厚厚的墙壁和厚厚的玻璃都是高度隔音的,所以,这个接收距离也许要打上一半的折扣。这一整套窃听装置,全是毒岛自己制造的。

毒岛关上房门,锁好弹簧锁,溜了出来。

他沿着走廊走去。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应急楼梯用的门。

这扇门插着门闩,连着应急警铃。毒岛从屁股口袋里掏出螺丝刀,卸下了应急警铃里的小锤子。这样一来,即使打开这道应急楼梯的门,警铃也不会响起来。

毒岛趁着管理员没有留神,下了通往地下建筑的楼梯,然后又从专供地下建筑使用的出入口里悠哉悠哉地晃出大楼。

虽说大街上颇有点殖民地般的风味,大楼后边却还残留着大片大片的杂树林和农田。公寓后面两百米开外有一座神社,毒岛的阿伯尔特1600就停在神社旁边。他钻进轿车,戴上一顶雨帽,帽子拉得低低的,几乎连眼睛都盖住了。然后 点燃香烟,把手伸到仪表板下面,打开窃听信号接收器的开关。

天渐渐黑下来。

一小时后,理纱回来了。毒岛的窃听话筒非常灵敏,连理纱在厨房一边千活儿,一边用鼻子哼着小调的声音都捕捉到了。又过了两个小时后,窃听信号接收器传出光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