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皇儿,头顶剃光,只留一条麻花辫,再用一个宽发夹将它固定在耳边,辫尾垂至右脸颊,戴着耳环、宽项链和手镯,身穿打褶的缠腰布,骄傲地拿着一枝尾端饰着鸵鸟毛的笔杆。

拉美西斯要这些经过严格的体检和智力测验的男孩,在各军团里担任代表他的职务。在战场上,他们必须懂得鼓舞那些在卡叠什战役中懒散官兵的士气。

这些皇儿前往大北方负责属地的行政工作,他们必须接受并且服从亚侠一丝不苟的命令。

有则传奇已流传四方,据说拉美西斯大帝,万世无疆的祖先和多子多孙的父亲,已经在世上生下了一百个孩子,他们的存在就是神明居住在君王体内的铁证,因此一个让雕刻家烙印在石碑上和让书记员爱不释手的传奇族谱就此诞生。

在柠檬树阴下,老荷马为他的白胡须洒上香水。那只黑白相间的猫长胖了,只要拉美西斯轻抚它便喵喵叫。

“请原谅我的唐突举动,陛下,但是我觉得您不太快乐。”

“嗯……心中有烦恼。”

“收到了坏消息吗?”

“没有,但是那场即将进行的长途旅行出现了一些问题。”

这位希腊诗人在那只用大蜗牛壳做成的烟斗里塞满鼠尾烟草。

“拉美西斯大帝……人民这样称呼您,方才我写下这些诗句:神明的伟大功力不容忽视。惟有他们可以将它赐给我们,因为没有人可以独自获得它。”

“看来您是宿命论者?”

“是年龄的增长,陛下。我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已经完成了,我的最后作品歌颂您在卡叠什的光荣。现在我只想吞云吐雾抽抽鼠尾烟草,畅饮八角茴香酒和请人以橄榄油替我按摩身体。”

“您不想重读旧作吗?”

“惟有三流作家才会在镜中顾影自怜自己的文章。为何要去旅行呢,陛下?”

“‘得时常回到阿拜多斯,’我父亲的叮咛,‘关照那座神庙。’过去我忽略了他的指示,现在我必须照顾那间神殿。”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关于这个问题:‘什么是法老?’塞提回答说:‘那个替人民谋求幸福的人。’如何才做得到呢?多替上苍和神明行善,自然就会回馈到人民身上。”

“是皇后建议您如此做,不是吗?”

“和她,并且为了她,我要建造一座产生这股我们异常需要的神奇精力的神庙,它将保护埃及和努比亚远离灾难。”

“地点选好了吗?”

“在努比亚中部,哈托尔曾在一个叫做阿布辛拜勒的地方显现奇迹,化身为一块宝石,这位星辰之后曾透露她的情爱秘密。我要献给妮菲塔莉的就是这个,让她永远成为阿布辛拜勒之后。”

一名厨师满脸胡楂、蓬头垢面地坐在脚跟上,双膝弯曲在前,拿着一片棕榈叶把火盆里的火拨旺,其上烤着一只板鹅。他在家禽的嘴和脖子上插入一根烤肉铁叉,好让它在火上直挺地躺着,当他弄好了之后,便开始替另一只鸭子去毛,清除内脏,切掉头部、翅尾和鸭脚,然后以铁扦架好,准备以小火慢烤。

有位贵妇人过来喊他。

“你的鸡鸭全被订走了吗?”

“差不多全部。”

“假如我现在向你订购一只鸭子,你能够马上替我做好吗?”

“问题是……我现在很忙。”

朵兰特,拉美西斯的姊姊,调整了一下她裙装上快滑下的左肩带,然后在厨师的脚边放了一瓶蜂蜜。

“你乔装得太像了,谢纳。要不是你我在此有约,我还真认不出你来。”

“取得重要的消息了吗?”

“我想是的……我参加了皇家夫妇的大会议。”

“两个小时之后再来,我会替你把鸭子准备好,打烊后,你再跟我走,我带你去见欧费尔。”

沿着仓储前进,厨师和屠夫的住宅区非到深夜不得安宁。几名学徒又背又扛地前往富贾的别墅区,向他们送去准备晚宴的上等好肉。

谢纳走进一条无人小巷,停在一扇蓝色的小门前,间隔地敲了四下。当门被打开时,他示意要朵兰特跑过来。这位高大的棕发女子于是快速冲进一个天花板低垂、屋内塞满篮筐的小房子。谢纳掀起一块活动门板,他和他的妹妹走下一座通往地窖的楼梯。

看见欧费尔巫,她趋前向他下跪行礼,亲吻他的衣角。

“我真担心再也见不到您了!”

“我向你保证过我会回来。在太阳城静思的那段岁月,让我的信仰和惟一的真神阿吞神密合,明日,他就将统治这个国家了。”

朵兰特眼神痴情陶醉地凝视着巫师的那张禽兽脸。他让她疯狂;他,是真信仰的先知。今后,他的力量将引导人民;今后,他将推翻拉美西斯。

“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欧费尔温柔低沉地说,“要是没有你,真不知该如何对抗那个亵渎宗教又令人齿寒的暴君。”

“拉美西斯不再怀疑我了,由于我替他的朋友摩西说了好话,我甚至重新赢回了他的信任。”

“国王有何计划?”

“他把大北方属地国的行政交给那些在亚侠麾下工作的皇儿去管理。”

“那个该死的外交官!”谢纳狂嚣,“他背叛我,甚至嘲弄我。我要雪耻,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我……”

“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办,”欧费尔毫不客气地打断谢纳的话,“让我们听听朵兰特怎么说。”

拉美西斯的姊姊很骄傲能够扮演主角。“皇家夫妇将进行一场长途旅行。”

“目的地?”

“上埃及和努比亚。”

“你知道他们的旅行动机吗?”

“拉美西斯想送给大皇后一份特别的礼物,好像是一座神庙。”

“这是他们旅行的惟一目的吗?”

“法老王想重新唤醒神力,凝聚他们,激励他们的精气,编织一张遍布全埃及的保护网。”

谢纳冷笑一声。“我亲爱的弟弟是不是发疯啦?”

“没有,”朵兰特反驳,“他得知受怪力乱神威胁,除了求助神明和建立一支无形的军队对抗他所害怕的恶敌之外,别无他法。”

“他疯了,”谢纳认为,“而且荒唐至极。一支鬼神军队……真可笑!”

国王的哥哥感觉欧费尔冷眼逼人。

“拉美西斯已经意识到危险的存在。”欧费尔说。

“您该不会认为……”

谢纳不再说下去。巫师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暴戾之气。须臾之间,君主的长兄不再怀疑这位利比亚人的巫术。

“谁在保护小凯?”欧费尔问朵兰特。

“赛大武,那个蛇虺巫师。他把本行传给拉美西斯的儿子,在他四周筑起抵抗任何侵害的防卫力量,不管从何处来的侵害。”

“蛇类具有地面的魔力,”欧费尔承认,“和它们交往的人都知道。透过小孩的毛笔,我还是有办法破坏这个防卫系统,但是我需要比预期更多的时间。”

朵兰特的心里不愿凯受到伤害,但是她的理智却敌不过巫师的策略。这个打击将重挫拉美西斯,消灭他的护卫灵,或许还将导致他让位。不管攻击手段多残忍,朵兰特也不反对。

“我们得道别了。”欧费尔认为。

朵兰特抓着巫师的长袍。

“我什么时候还可以见到您呢?”

“谢纳和我将离开首都一段时间,我们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你将会是第一个知道我们归期的人。在这段期间,继续搜集情报。”

“我将继续宣扬真信仰。”她肯定地说。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烦恼吗?”欧费尔喃喃自语,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