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大武从灯心草篮里取出一个圆形面包、一碗燕麦粥、鱼干、一只焖鸽子、一只烤鹌鹑、两副酒酱腰子、一块洋葱烤牛排、一些无花果和一块乳酪。他慢慢地,把这些美食一样样摆在亚眉尼的办公桌上,拨开他正在阅读的纸莎草纸文件。

“这是什么?”

“你瞎眼啦?一顿足以让你止饿两三个小时的丰盛大餐。”

“我从不需要……”

“你非常需要。不填饱肚子,你的脑袋就无法正常运作。”

脸色苍白无血色的书记员反驳说:“你羞辱我?”

“这是惟一能引起你注意的方法。”

“你是否准备开口要求……”

“是啊,正是!我要求增加努比亚省的贷款金额,但是我可不愿意像其他官员那样浪费时间去填写五十几份表格。”

“你有个很官僚的长官,那位努比亚次王。”

“还是个混蛋兼懒鬼!他只为自己的前途着想,根本不管那个拉美西斯委托我开发的省份。为了兴建庙宇和神坛,为了增加农耕地的面积,我需要人力和物力。”

“但还是该遵守某些行政制度。”

“噢,行政制度!令人喘不过气的东西。算了吧,亚眉尼!”

“我非万能,赛大武,巴泽首相和国王本人亲自督导国库开支。”

“把我要求的部分先给我,以后你再做账。”

“换句话说,你要我承担你将犯下的错误。”

赛大武显出不解的样子。

“但是……当然!以你这个文绉绉的书记员术语,一定可以替我们辩解。”

焖鸽子是道美味佳肴,亚眉尼禁不住食指大动。

“是莲花做的,不是吗?”

“我的妻子真是名好巫师。”

“这简直叫贿赂官员。”

“你答应了我的要求,亚眉尼?”

“要不是拉美西斯如此钟情努比亚的话……”

“看我的,再过几年,努比亚一定比埃及任何省份富庶!”

亚眉尼吃起烤鹌鹑。

“既然一些小麻烦都解决了,”赛大武说,“我得向你坦承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昨晚,我和莲花做爱时,突然间,她跳起来嚷道:‘有个魔鬼四处游荡!’她指的不是守在我们床尾的那两条眼镜蛇,也不是拉美西斯将来不得不再次迎击的赫梯军队。”

“你认得那个恶魔吗?”

“千真万确。我认为就是那个凶狠的赫梯人,巫里泰舒博。”

“我们拿他没办法。”

“你通知赛哈马纳了吗?”

“当然。”

“他怎么说?”

“他和你一样恨死巫里泰舒博,而且他认为释放他是个错误,但是这个赫梯人又没有犯什么错。我觉得,这名败北的战士只不过是个落魄的王子,有什么好怕的?”

当第一抹晨曦照进卧房,赛哈马纳便睁开双眼。他的左侧睡着一位努比亚女子,右侧则是个更年轻的利比亚少女,撒丁巨人却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得。

“起床了,女孩们!”

因为使错力,巨人打在两位一夜情妇屁股上的那些巴掌显然比预期的还重。她们惊恐的尖叫声吵得他头痛不已。

“穿上衣服,马上离开。”

赛哈马纳跳入那个占了大半个花园的水池,游了大约二十分钟。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比游泳更容易消除宿醉和做爱后的疲倦。

清醒之后,他正准备大快朵颐,享受美味的新鲜圆面包、洋葱、腊肉和牛肉干时,仆人上前通知有位下属求见。

“报告队长,我们发现了巫里泰舒博的踪迹。”

“死了?”

“活得好好的,而且……结婚了。”

“和谁?”

“一个富有的腓尼基寡妇,达妮特。”

“那是拉美西斯城最富有的家族之一!你搞错了!”

“您自己去看,队长。”

“上路。”

赛哈马纳嘴里嚼着一大块牛肉干,纵身一跃上马。

达妮特夫人别墅的警卫本该要求撤丁巨人出示证明文件方可允许他人门搜查,然而目露凶光的赛哈马纳让他打了退堂鼓。他唤来园丁,要他带领拉美西斯的私人侍卫长前去会见女主人。

达妮特身穿几乎曲线毕露的透明亚麻长袍,在赤裸着上身、前胸覆满红毛的巫里泰舒博的陪伴下,坐在绿阴浓密的阳台上享用早餐。

“家喻户晓的赛哈马纳!”赫梯人高呼,显然很欢迎他的造访,“可否邀请他们共进早餐,亲爱的?”

撒丁巨人直挺挺地站在那位依偎在巫里泰舒博身边的腓尼基女人的面前。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达妮特夫人?”

“是的,我知道。”

“请说明。”

“是赫梯王子,前帝王的儿子,巫里泰舒博。”

“他曾是赫梯军队的总司令,是一名最想毁灭埃及的顽抗分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巫里泰舒博戏谑地说,“拉美西斯和哈度西勒已握手言和,法老还我自由,大家相安无事!你不也这样认为吗,赛哈马纳?”

撒丁人注意到腓尼基女人的颈部有几处齿痕。

“这个赫梯人昨晚在你家过夜,而且他似乎决定留下来……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达妮特夫人?”

“当然。”

“他强迫您跟他结婚,不是吗,否则就杀了您?”

“回答他,亲爱的,”巫里泰舒博命令。“告诉他,你是个自由的女人,和所有的埃及女人一样,可以自行决定私事。”

腓尼基女人一副泼辣的样子。

“我爱巫里泰舒博,是我挑选他做我的丈夫的!法律无权干涉。”

“请三思,达妮特夫人。假如您愿意承认是这个人非礼了您,我现在就可以逮捕他,而您也不会再有任何危险。我会立刻起诉他,判决结果一定不轻,因为虐待妇女等于犯罪。”

“滚出去!”

“真不可思议,”巫里泰舒博讽刺地说,“我本以为可以好好款待一位老友,没想到反被一名无礼的警察侦讯。你有官方允许你私闯民宅的正式文件吗,赛哈马纳?”

“请小心点,达妮特夫人,否则您将麻烦不断。”

“我妻子和我将控告你,”赫梯人接着说,“但是,这一次算了,快滚开,赛哈马纳,别再干扰我们这对专心享受幸福的恩爱夫妻。”

巫里泰舒博随即热吻这名腓尼基女子。无视撒丁人的存在,她亦热情地开始抚摸她的丈夫。

亚眉尼办公室里的书架和资料柜快承受不住公文档案的重量了。这位国王的机要秘书从未在同一时间内处理这么多文件。因为事必躬亲,所以他每晚只睡两个小时,而且,尽管同僚们不断地抗议,他依然取消了下一季的休假。幸亏丰厚的加班奖金才安抚了他们。

亚眉尼答应赛大武提高对努比亚贷款的要求,不理会那位墨守成规的次王的叫嚣;之后他把个人对此事的看法向蔑视经济学者的首相巴泽报告;他每日依君王的严厉要求细心准备详尽的资料,然后上朝晋见拉美西斯,请求裁决数不尽的行政事务;但是还有其他的大小事情待处理,然而埃及应该维持大国雄风,维持在世上无可取代的地位,所以他只能鞠躬尽瘁,不计个人得失。

然而,就在赛哈马纳闯入他的办公室时,这位脸色苍白、双颊凹陷的书记员自问是否还有能力再挑起另一个新案子。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巫里泰舒博千真万确和那位腓尼基女子达妮特结婚了。”

“他真是艳福不浅。此妇人财富之多一如她那丰满的身材。”

“这是天大的不幸啊,亚眉尼!”

“为什么呢?就因为这位前任总司令已沉迷于性欲和游手好闲?”

“是因为我再也无法合法地监视他了。假如他知道被我属下跟踪,他便可提出控诉,甚至打赢官司。现在,他自由了。我无权在公开场合逮捕他,其实他正准备暗中出击。”

“你和达妮特谈过吗?”

“我确定他打过并且威胁过她!但是她却死心塌地地爱着他。”

“才说他游手好闲,他就有时间去谈情说爱!不过你别担心。赛哈马纳。巫里泰舒博就算赢得了一个战利品,这个战利品也不会就此让他心甘情愿地远离征战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