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无论是什么任务,都得执行。但是,有些事情我不知该怎样判断……”伊达邦彦打开了他那用特殊纤维玻璃制成的香烟盒,取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用他那只精致的打火机点着了香烟。这只精巧的打火机四周镶着玲珑剔透的钻石,看上去不过是打火机的饰物,实际上另有奥妙。因为在这个打火机里装有微型摄影机,而这些玲珑剔透的钻石,就是微型摄影机的凸透镜。

“是什么事情?”

情报部罗素分处的乌德处长,眉头微微一蹙。

“根据我所掌握的材料,现在的摩纳哥有四股力量在交锋。以国王为代表的王族,通过改变压制要求民主的国民,力图加强王权,强化独裁制;法国在没有直接税的摩纳哥建立了据点,又以冠冕堂皇的理由禁止本国的企业家把生产的产品以黑市价格销往国内,目的是为了吞并摩纳哥;而美国则借助古列谢斯王妃,几乎占据了上至特别内阁委员会会长,下至王室家庭教师的位置;另外一股势力是船舶大王安敦·阿那西斯的希腊财团。使我困惑的就是这件事。”

“怎么,你有什么疑问?”

“是的,既然如此,英国为什么还要插手其间呢?”

乌德处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好象在考虑是否该告诉邦彦点什么。而后,他坐了起来,很不耐烦地搓灭了手里的雪茄。

“不要再说了!你只管完成交给你的任务!”

乌德处长冲着邦彦吼叫,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从防守的观点来看,英国搞好同摩纳哥的关系,没有任何不利的地方。很遗憾,现在我们大英帝国失掉了西地中海沿岸的所有军事基地。但是,如果这次你的活动成功了,英国就可以和摩纳哥公国签订一项秘密协定,就会被允许在摩纳哥的领土上设立我们英国的防卫设施。摩纳哥虽然国土狭小,但是地下和沿海我们还可以站稳脚跟。这样一来,摩纳哥就会变成我们大英帝国通向地中海的窗口。”

“是的,太棒了,我明白了。”邦彦笑着说。

“YZ9号,你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失败,全世界都会知道我们的计划,我们大英帝国就会成为笑柄。你绝对不能让敌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处长那双灰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邦彦。

“我向女王陛下发誓……”

邦彦一面念着那重复了千百次的誓词,一面在心里暗暗诅咒交给他这样一项危险任务的处长。

“考虑到摩纳哥的具体情况,在这次行动中,你将扮演一个亡命巴尔干半岛的贵公子,对了,是流亡到共产党国家罗马尼亚的一个州斯洛文尼亚的费尔南多国王的第三王子。我们事先会大力宣扬一下。原来的名字叫迪奥尔·费尔南多·帕托罗夫斯基,英语名字叫做约翰·皮丹斯。真正的皮丹斯王子现在正在斯克特兰德北方的鹿伊斯岛上的牧场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不过,他本人绝不是你这样浪漫的英俊小伙。”

乌德处长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但他脸上的笑容却令人难以接受。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旅行护照和驾驶准许证,放在办公桌上。

“这是复制的约翰·皮丹斯的护照和驾驶执照。也就是你的身份证明。这是帕托罗夫斯基主族的悲剧史以及取得英国国籍,改名皮丹斯的现在的帕托罗夫斯基家的牧场的情况。请在飞机上认真读一下,牢牢记在脑子里,然后把它毁掉!”

说着,乌德处长递给邦彦一本装订成册的材料。

“明白。”

邦彦点点头。

接着,处长把一捆厚厚的法郎放在桌子上,钞票边搁着一支美国烟。那是一个带着过滤烟嘴的标准尺寸的万宝路。“你先带着这十万法郎。尽管你扮演的是一个流亡的王子,如果你住的是廉价的旅馆,轮盘赌博输了百十英镑就要査看一下钱包,那样就会露出破绽。如果钱不够,请随时跟我们尼斯支局的皮埃尔联系。只要一说约翰,他就明白了。”

邦彦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捆厚厚的崭新的法国法郎,大约合七百三十万日元。但同时他也在心里猜想那支带着过滤嘴的看上去令人讨厌的美国万宝路的用途。

“请想一想如果你的身份暴露,被敌人抓起来以后的事情,那时,他们会用严刑拷问你,想从你嘴里问出我们大英帝国想介入摩纳哥内部事务的真正意图。精神的忍耐和肉体上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要是你怎么也忍受不了,想招供的时候,请你务必吸一口这支烟。”

乌德用沉痛的语调说道。

“……”

“这支香烟里含有氰化物。只要吸三口,你就会从痛苦中永远的解脱出来。要是没有时间点烟,直接嚼烂了咽下去也是一样。为了防止氰化物沾到别的香烟上,氰化物装在这支万宝路约离烟头四分之一以后的部位。”

“听上去真可怕。看来,我得不停地祈祷,免得陷于那种绝望的境地。”

邦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但他的嘴唇由于紧张变得没有一点血色。

“三点半,你将乘坐直达班机飞往意大利的都灵。也许米兰分局的韦多利奥·特斯卡纳会在那里迎接你的到来。”

乌德似乎为了使邦彦放松下来,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飞机票。

“韦多利奥是明白的。但是,为什么不是飞往摩那哥附近的尼斯机场呢?”

“你这个家伙,已经把一辆费拉里车给你运到了都灵。你的阿斯顿·马泌虽然也是辆不错的车,但比不上费拉里快。而且费拉里车,跟放荡的东方贵公子极为相配。别人都会羡慕妨忌你的。”

“拉倒吧。”

“从都灵到尼斯,大约一百二十公里。意大利是个不限制车速的国家,因此,越过同法国接壤的边境线到达尼斯,花不了很长时间。估计当你刚刚熟悉了新车的情况和靠右行驶规章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尼斯。到达尼斯后,在海岸大街上住下来,请马上跟分局的皮埃尔取得联系。也许他会告诉你一些新的情报。”乌德处长说。

“马上就三点了。要是三点半就坐飞机走的话,我就没有时间去取换洗衣物了。”

“不要紧,刚才,我给你住宅打了电话。现在,执事托马斯先生正在把你的提箱送到伦敦机场的路上。”

乌德处长说着,闭上了眼睛。

三点二十分,邦彦驾驶的阿斯顿·马泌车离开国道四号,穿过国道三十号,冲进伦敦机场的停车场。

停车场的入口附近,提着皮箱,戴着高帽子的执事托马斯站在那里,举起右手,跟邦彦打招呼。

邦彦按响了车上的喇叭,向托马斯示意,阿尔顿·马泌停在了空旷的车场上。

邦彦从控制器下面的手枪套里取出毛瑟HSC小型自动手枪,放进裤子口袋里。

执事快步跑过来,头上的高帽子不住地上下晃动。他对打开车门的邦彦说。

“请您放心,査利会给您把车开回去。”边说,边大口地喘着气。

“我只是出去旅行几天,请帮忙照顾一下我的家,我会经常打电话跟您联系。”

邦彦接过了黑色的提箱,顺手把车子钥匙交给了执事。

“知道了。”

执事点头说道。

一个小时以后,从伦敦直飞都灵的七〇七BOAC客机,正飞过法国布鲁考纽的丘陵地带。邦彦坐在一等客席上,边慢慢啜着萨梅斯的斯卡奇酸味鸡尾酒,一边细细地翻阅着乌德处长交给他的关于帕特罗夫斯基王朝的资料。一会儿之后,他合上了这份资料,放眼向窗外望去。

从下面的云层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地面上的鲁尔河面上的闪光,看来离黄昏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邦彦点燃了一支奈韦·卡特烟,他的思绪飞到了三年前那个下着浓雾的夜晚,就在那天晚上,他被带到了一个小岛上。

后来才知道,这个小岛是在斯克特兰德西北方向的玻利吉斯海上的许多小岛中的一个,岛名叫旦塞尼岛。

这个面积约十五平方公里的小岛,是英国情报部谍报课的秘密训练基地。这个小岛正好位于巴拉群岛、拉姆岛和斯卡伊岛连成的三角形的正中,离每个岛的距离都是二十公里左右。

岛屿的中央延伸着一条细长的飞机跑道,其中有一段五公里的直线跑道,大型飞机也可以在那里降落。

停留飞机的机库,在以情报部长沃尔达的名字命名的低而险峻的沃尔达山的洞里。

秘密训练基地的建筑物,就在这座小山的下面。办理行政事务的地方和教官的房屋的设备都很完备。但是接受训练的人员住的宿舍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甚至没有空调设备。

到达的第二天,就开始了强化训练。受训的学员每三人组成一组,每个小组配备两名教员。

一大早,学员们就得起床,从星期一到星期六,学员们每天都必须对空手道、柔道、摔跤、徒手自卫、击剑、剌杀术进行两个半小时的训练。然后冲冲澡,饱饱地吃上一顿,然后休息十分钟,这之后直到正午都是进行学科的训练。

学科包括:暗号、密码的制作和解译,联络方法、毒药、麻醉药和火药的制作方法和分解方法,武器以及从轻型摩托车到喷气式战斗机等所有机械的分解组装和人体构造学,欺骗、杀死、逼供敌人或同伴的方法,煽动政变和暴乱以及搅乱敌人阵线的行之有效的方法。

正午过后,有一个小时的吃饭和休息时间,下午以后是实习课。除了每周必有两天是射击训练外,如果昨天是身背呼吸器潜入海底,悄悄接近伪造的船只,在它的下面安装磁石炸掸的训练,那么今天就是训练驾驶喷气式战斗机,次日则是用火箭筒,战车上的火箭发射器爆破桥梁,接下来则是重新架桥的训练。

在学科上,邦彦的成绩也是出类拔萃的,在实际训练中,邦彦的柔道和空手道水平之高,可以反过去指导他的教官。

在射击方面,邦彦的成绩也是十分惊人,步枪和速射技术的训练是把二百码立射八十秒钟内二十发,三百码跪射一百秒内二十发,五百码伏射二十秒内二十发,以及三百码外的活耙。即让山羊跑动,六秒内打中五只组成一组训练。按规定,要用英制0.308-7.6毫米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所用的FN自动步枪射击。邦彦三次训练下来,就得了一个满分。而学员们的平均成绩仅有四百七十分,满分则是八百分。

手枪射击是使用温布利自动手枪,进行二十五码六十秒三十发速射和五十码五十发的慢射,满分是八百分,邦彦从来没低于七百七十分,他打出的最高纪录是七百九十分。学员们的平均成绩只有二百九十分,邦彦都以很大的悬殊比分破了训练基地开办以来的记录。

训练并不仅仅局限于白天,夜间的战斗训练隔一天进行一次,当你精疲力尽地酣睡的时候,带着装有刺刀和伪装弹的枪和金属套脖线的教官就会悄悄地摸过来。忍受不了长期不断的紧张气氛的学员们,纷纷脱离了训练队伍,被送往精神病院。

过了周六下午,学员们就被送到海边上的所有娱乐设施都很齐备的豪华旅馆里。

旅馆里,有女人在等着他们的到来。然后学员们必须和这些女人呆在一起,直到第二天早上,这是他们的义务。如果本人愿意的话,一名学员可以跟三个女人性交,也可以两名学员一起和一个女人发生关系。

但是,那决不是两情相悦的自然结合,那也是战斗。那些女人同他们一祥,也都是未来的间谍。

不论男女,在迸入旅馆之前,他们都分别扮演一个特定的虚构的角色、或者必须化装成一个实实存在的人。然而直到礼拜一,他(她)必须完全扮演那个他们扮演的角色。

他们双方都必须把疑问藏在卿卿我我的情话里,藏到疯狂的作爱里,然后还必须剥掉对方的假面皮,让他(她)露出马脚。走廊、酒吧间,保龄球、台球,赌场等地方,都安装有电视摄象机和麦克风,教官们坐阵沃尔达山下的事务所里,给他们评分。

在这场特殊的战斗里,邦彦一次也没有把真心献给那些女人,而且邦彦在这方面也绝对继承了日本优秀男子的传统,他在床上留连得时间最长,邦彦每次都至少让对方昏迷七次,当他与对方身心交溶的时候,也曾讲过一些真实的情况,但从来没被对方识破过自己的真面目。

一年以后,邦彦以最优秀的成绩从秘密训练基地毕业,被作为一名靠得住的谍报人员,派到破坏活动小组工作,被寄予很大希望,成了特邀谍报员。由于情报部的工作需要,他进入了《泰晤士报》报社。

作为一名谍报人员,邦彦的年薪是一千五百英镑,危险津贴和海外出差津贴每年近一千英镑。而且如果加上他在《泰晤士报》的年俸一千二百英镑,用这些钱,他足可以维持在勒浮德的那座有着猎园的住宅的开销。

邦彦最初也憎恨夺去了自己自由的这个组织,但是最近,他把任务看做是混混噩噩的日常生活的手段,觉得执行任务时既能满足自己的破坏本能,当被敌人追到绝境时又可以看看自己能忍受到什么程度,而且能够尝试反攻的乐趣,因此他把任务看做可以消遣的体育活动来进行。什么为了国家,为了女王陛下,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些。

不久,掠过瑞士群山的七〇七喷气式客机,已经进入了意大利,横穿过肥沃的水田地带,开始降低高度。飞机在拥有沿着玻河的巨大的菲亚特汽车制造工厂的著名城市都灵的上空盘旋,最后降落在市南边的机场上。

夕阳仿佛在燃烧,把机场的主楼染成了金黄色。一走进主楼,耳边尽是先低后高,如同歌唱一样的意大利语的喧哗声,令人切实感到来到了南国。

情报部米兰分局的韦多利奥·特斯卡纳是一个典型的拉丁族汉子,浅黑的扁平脸上留着黑黑的唇髦,厚厚的嘴唇,看上去很性感。他把胳膊肘靠在机场海关事务所的柜台上,一面跟那儿的那位海关小姐调情说笑,看也不看邦彦,左手第三次抚摸自己的胡髦。

这是他想收买海关工作人员的暗号。邦彦苦笑一下,提着提箱,混进了队伍。很快,便轮到他了。

“欢迎您来到我们这个美丽的太阳的国度。”

那位中年工作人员,看过邦彦的写有约翰·皮丹斯的旅行护照,夸张地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欢迎的姿势。到西班牙和葡萄牙,停留不到三个月,不需要入境签证。

“行李,就只是在飞机上申报的东西。”

邦彦主动说道。申报书里面只写了一些日常用品。

“明白了,明白了。旅行愉快。也许有个漂亮姑娘在等着您吧。”

那位工作人员动都没动邦彦的提箱。

韦多利奥离开了柜台,慢慢走过去。邦彦和他隔了一段距离,远远地跟着他。

韦多种奥走进了机场的停车场,那里停着很多菲亚特、阿尔法、罗麦欧和篮契亚汽车,但这些车和那里的一辆闪着银光的费拉里牌汽车比起来,这些车辆顿时显得黯然失去了光彩。

即使没有看见烈马直立起来的标志,也能一眼认出那是一辆费拉里牌汽车。车身长四点三米,自重九百八十公斤。比赫尔曼·米克斯稍大一点的车身里,装有三公升十二气缸二百八十马力的发动机引擎。这是一辆费拉里二五○GT贝尔奈特。不同于六三年以后生产的漂亮GT型,是六二年那种彪悍的车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