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十分钟以后,水野回到了涩谷圆山街小泽的地下活动所。

此时正是黎明五时许,外面传来了牛扔瓶相互撞击的声音。小泽的地下活动室是一间外边有篱笆围起来的不起眼的小民房,车库就在正门旁。

水野把车开进车库,下车关上了门,临走前他曾看见小泽把正门的钥匙放在门前的仙人掌盆景里,于是他径直向那里走去,从硕大的仙人拿丛里摸出钥匙,打开了正门。

这里由于平时不住人,到处可以闻到一股霉味,暗淡的光线格外显得阴森怕人。正门里边是二十平米的居室,那里放着两只沙发,一张办公桌和一台电视机。小泽走出这里之前留下的香烟蒂,还象原来那样躺在玻璃烟碟里。

居室的深处有一条走廊,它的左侧是厨房和洗澡间。右侧是卧室。这屋子是张本用恐吓手段诈骗来的,原房主不过是个虚名而已。

水野走进装有电话的客厅。这里,墙上,天花板上到处都贴着奇形怪状的玉女照,壁角有一个看去很结实的保险柜。在此以前,已经完全信任了水野的小泽,在打开保险柜取出短机关枪之后,曾当着水野的面把钥匙藏进地毯里,其实,即便有了钥匙,如果不知道密码,保险柜还是难以打开的。

水野脱下了戴在手上的薄手套,揣摩了一下数码盘,就用手指凭感觉拨弄起那圆盘来。二十多分钟过去了,保险柜的锁丝毫未动,水野额头上已透出了细汗。

手指凭感觉拨弄起那圆盘来。

“妈的……”水野骂道,然后叼着烟躺倒床上去了,等喘息定下来之后,他拿起了听筒,给大和兴行张本经理室拨了电话。

“是殡仪馆吗?”

因为小泽死了,所以水野故意把暗语变了一下。

“停业了!”

传来的是张本粗暴的声音,他说完“啪”的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水野耸了耸肩,放下了听筒。也许公司现在又是处境为难了吧?

打开冰箱一看,里面还有四五公斤左右的火腿,二十几个鸡蛋和一些桔子水。水野把平底锅架上煤气灶,煎了些火腿鸡蛋,然后就着桔子水狼吞虎咽起来。

回到卧室时,电话铃正急促地响着。他犹豫了一下,不耐烦地拿起了听筒,故意不吐一字。

“听见了吗?我是斋田……”

从里面传出大头目斋田的声音。

“啊,我是藤野……不好了,小泽被杀了!”水野在很认真地说道。

“知道了,就因为这,警察又找上门来了,经理现在还暂时不能脱身,你也别露面,有什么事我们会银你联系的。”

“明白!”

“不过,警察倒以为去武智那里的只有小泽一人……”话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水野放下电话听筒,随即又拿起来给三光组的小野寺挂了电话。可等了半天却没人来接,他想,小野寺恐怕也被叫到警察局去了吧!于是又放下电话。

水野皱着眉头,开始在卧室里来回地踱步。尔后又在保险柜前蹲了下来,重新拨弄起数码盘来。半天也没反应,最后他试着按三五八的组合调试了二下,这是佐和子的数码。果然里面吱吱地响了几下。水野顿时来了兴趣,象是故意延长乐趣似的,水野慢悠悠地点燃了一根烟,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掀起地毯的一角,从里面取出了钥匙,插上钥匙,顺利地打开了保险柜。

里边分成三格,下面两格放着三把手枪,一把英国制斯坦短机关枪和堆得高高的子弹箱。水野打开最上面的手提箱一看,里面是一捆捆现钞,少说也有三百万。

水野轻轻地吹着口哨,盘算着怎样把这些东西取走。要再用小泽的车子怕不太好吧?外面天已太亮,早晨的阳光分外柔和清丽,外面的出租车反射着道道金光。

水野关上窗,挂上帘子,开始检査起那几把手枪来。这三把手枪分别是罗戈P08、华尔莎P38以及勃朗宁,均使用九毫米罗戈子弹,那把斯坦短机关枪也使用这种型号的子弹。他把三把手枪装进存放巨款的手提箱里,然后拿出那把短机关枪,先放在手里看了看,接着按住枪筒后面的盖子,卸下了轻金属制的枪身,把它拆成两截,最后将他们一同装进了手提箱。

他又从厨房里找来三个厚纸箱,把九毫米罗戈子弹卷放装了进去。每箱五十发,总共一千五百发。

2

水野抱着箱子和提包走出了小泽的地下活动室,要了一辆出租车,把那些东西运到了下落合住宅区自己的藏身处。接着他又要了一辆出租车,朝着来路飞奔而去。

三十分钟后,水野又来到小泽的住处。他按原样锁上保险柜,拭掉了留在上面的指纹,然后再把钥匙放到了地毯下面。做完了这一切后,水野躺倒在床上等电话。

“要是在我出去时来了张本的电话,那就麻烦了。”水野想:“罢了,就说到车库里去了,或者说睡得太死了没听见也行。”

想着想着,他睡了过去。

梦中被一阵吱吱声惊醒,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掣出了手枪,打开机关保险。

“是我……在吗?”

从客厅里传来了低低的声音,头头斋田不知什么时侯门也没敲就进来了。

“啊,在,在。”

水野忙答道,同时放回了手枪。

斋田,淡淡的眉毛,厚厚的嘴唇,鼻子有些塌,样子很象电影中的陈笠代义士。由于肚子凸出,他用了条很粗的腰带捆着。斋田在太和兴行的地位并不算太高,但是,许多身怀绝技的人都为他所折服。以私生活的淫乱为把柄,迫使别人为太和兴行效命,这是斋田的特长。

“怎么样了?”水野问道。

“没什么,因为小泽被杀弄得经理很恼火,他跟那帮警察打吵了一顿,结果又是依光辩护律师出面才把事情平息下去。”

斋田把硕大的身子扔到了椅子上,坐了下来,掏出手帕,擦了擦胖脸上的汗珠。这家伙将来肯定要因高血压而早死的。水野暗想。

“那现在经理在哪儿?”

“正在自己的土耳其蒸汽浴室里冲汗定神呢。”斋田道。

“我很理解经理的动怒。要是有什么要我办的事,请快说吧。还好让我赶去瞌睡虫呢。”水野说罢,叼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觉得苦涩难挡。

“经理很想见见你,可经理周围有许多警察在监视着,动不了身,所以想要你去一下。”

“行呀!”水野很爽快。

“你肯定不想让那些警察记住你的脸吧?这很简单,我想你不会傻到连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只要稍稍换一下衣服,或者,拿一点小道具也行……”

“详细点说吧。”水野打断了斋田的拐弯抹角。

“是这样,我们起先是想让你扮一个送菜的,但那样的话,你就不能跟经理长时间谈话了,因为送菜的总不能老待在经理室里。”

“那么后来呢?”

“点子倒出了不少!可最后还是决定让你扮一个电视机修理工。这样你在里面待多长时间都不要紧了。”

斋田颇为得意的解释道。

“好主意!”水野随声附和。

“我来这里之前,已经跟公司底下的一个修理店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借给我们小型客车和修理工具箱的,那人原来是个有名的赌棍,跟本公司有关的线路、照明等都是叫他弄的。为了防备我们的电话已被警察窃听,我们得故意去给那家修理店打个电话。这样,警察就不会怀疑了。”

说罢,两人一起出了地下活动室,向斋田停在不远处的一辆福特牌小汽车走去。

“你进来时没人跟踪吗?”坐在助手席上的水野问。

“没问题,我可不是小泽,象头猪一样不会用脑子。”

斋田回头说,随即又补充道:

“刚才……我本不想说小泽的坏话……拜托了,请别告诉经理。”

“知道,我早料到象他那样逞能狂暴的杀人狂,是没有好下场的。”水野淡淡地笑道。

3

斋田说的善信电气社在不远的神宫街。店面倒不算小,有六个工作入员。水野在它的附近下了车。

四十分钟后,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水野提着一只硬铅壳工具箱,坐上了一辆在小胡同里的善信电气社的小车。

这是一辆客货两用的绿色小车,上面用白色颜料写着公司名称和主要产品介绍。

此时路上到处都是上早班的车流,还没等发动机发热,水野已经到达荣街和大和兴行了。水野马上注意到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有的在车内装作看报,有的站在路边店前装着模钱的样子。这些大概就是监视大和兴行的便衣警察了。水野沉着地把车子开进前面院子的停车场。

看守的便衣们见有车进来,眼睛都一下子亮了起来,可一看车上的字号和修理工模样的水野,便立即没了兴趣。

横道上的出入口处与昨夜不同,已没有了看守,水夜迅速跑上了三楼。

接待里,从土耳其澡堂回来的张本深深地陷在扶手椅子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放在桌上的酒瓶敞着口子,三个保镖靠在墙边好象睡着了似的。水野进去时他们也没睁开眼。

“对不起,经理先生。”

水野站在张本面前,一本正经地低着头,眼睛里带着几分悲痛的神色。

一见水野,张本马上沉下了脸。

“你以为说句对不起就了结了吗?”

张本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两道火光。

“难道你竟见死不救吗?我栽培你还有什么用?”

保镖也被张本的怒吼声惊醒了,三人这才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睛。

“对不起,您发火也是理所应当的。可是,那种时候,我确实无能为力,请允许我作点解释。”

水野用一种近乎悲痛的声调说道。

“说吧。”张本这才容水野说话。

“是这样,小泽抓住那个女人护住自己,先打了武智一枪,子弹确实打中了他的心脏。小泽刚要放下枪,谁知武智竟还没死,倒在地上还能射击。我们都有点粗心大意了,以为当着自己的情人他绝不会开枪的,可……看,这就是穿过那女人身体后射到小泽胸口的子弹,等小泽倒下后,又中了第二弹:而英勇的小泽还是一个劲地扫射,直到力竭而死。所以,我实在无法下手啊!”

“就是说,你被吓得只管躲在一旁袖手观看罗?”

“行了,我的经理!别再象个小孩似的乱嚎了,你再发火小泽也不解起死回生了,最重要的是别让小泽白死,要想法子把三光组打下去,才能让小泽瞑目!”

水野激动地大声说道,他以为这下子张本肯定会暴跳如雷了,不料,张本却冷静了下来。

“哎,是呀,小泽为公司效尽了犬马之力,虽然粗暴了点,但是个很可爱的人,所以一听到他的死,我就有点控制不住了。你说得对,我们还是来谈谈眼前的问题吧。”

张本说罢,递给水野一支雪茄,水野接过后连忙掏出打火机,给张本点着了烟。

“我有一个要求,你会听我的,是吗?”张本喷出一口浓烟问道。

“只要我能做到的……”

“你当然能!”张本不等水野说完便接了过去。“你知道,我们也在经营着麻醉药,做交易的直接对手是个叫柴田的日本经纪人,但他的顶头上司是一个台湾头面人物。”

“哦?”

水野似乎颇感兴趣。

“柴田除跟我们做生意外,还跟新宿、浅草、银座等地的同行做。”

“一定很赚钱吧。”

“别插嘴,听我说。最近突然出现了几桩怪事。在他们与柴田做交易时,突然出现了五个拿着轻机枪和散弹枪的暴徒,把钱和麻醉药都抢走了。据说,三星期前,是新宿的安井组被抢,两星期前是五反田的山手会被抢,而这星期则是浅草的糖果店倒霉……”

张本吸了口气,把快要灭了的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

“……”

水野听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玩着打火机。

“我看那帮暴徒肯定有內线。据说这次被抢的那家糖果店的交易地点是在最后几分钟才定下的,极其保蜜。但是最终还是不能幸免。你看法如何?”

张本吊起了一只眼问道。

“我想,那帮暴徒会不会就是柴田雇佣的人呢?”

“你也这么认为?确实,除此之外无法解释,现在到处都出现麻醉药品不足的问题,柴田为了牟取暴利,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张本掐断雪茄,将它扔进烟灰缸。

“大概台湾方面是知道他这么干的?否则,作为生意人,他可不敢拿信誉开玩笑吧?”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柴田之所以这么干,也许就是台湾方面的指令,他们大概想大捞一把,然后就逃之夭夭吧?”张本沉吟道。

“假定柴田是受命这样干的话,很有可能到了一定时候,台湾方面就很有可能借口秘密审判,让他逃之夭夭。那个人是谁?”

“蒋将军的堂兄蒋福元空军大校,我没见过此人,但因为他会开美国军用飞机,所终能经常来日本。”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利用军用飞机运输毒品了。”水野道。

“你怎么知道?”

张本的声音变得尖厉起来。

“不,凭直感。”水野歪着嘴笑答道。

“再过一些时侯可就轮到我们大和兴行和柴田做交易了,我们的存货已经用光了,非买他们的药品不可。我们得赶紧把药给贝尼拿去,取回剩下的那批枪枝弹药。怕就怕到时候他们也对我们来那么一手!”

“不能排除这种可谁性吧。”水野道。

“咳,要是小泽在的话,我量他们也不敢抢到我的头上来。小泽一发怒,那帮人连逃都来不及了。可现在小泽已经去了,那帮家伙肯定以为可以肆无忌惮了。”

张本的眼里闪出了一点泪花。

“那么,这次交易得我去一趟罗?要是对手拿轻机枪,郅可就费劲了。没有这个,我可干不来。”

说罢,水野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下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