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骨髓炎患者的基本调查,是在五天后的一月十九日。

接到报告后,广冈知之泄气了。

结果,没查到。在追寻从病历上选出的约四百人之中,概没发现是仙人的人物。

患者中的三分之一已经死亡。在剩下的三分之二的患者中,虽然有几个下落不明,音信皆无者,但失踪的年份不合。几乎全是两三年前或数年前,二十年前的皆无。

仙人的失踪,从精神半痴的井野十女的失踪来考虑,大约是在二十年前,滨村千秋曾经这样断言过。浜村还断言过,鬼女和矮怪都是十七岁。更确切地说,不是断言,而是偶然泄露出来的。广冈曾问道过凭何而断,但浜村没有明确回答。

当时的浜村的表情,还深深印在广冈的脑海之中。广冈当时没有固执地去问。因为浜村在职期间就是有名的寡言人物,而且现在已与警察没关系了,不能强问。

只能相信浜村,只因为有了浜村的帮助,鬼女事件之谜才能到现在的程度。浜村一度搜查到鬼石山中部的地岳山。

但是,到现在,搜查又陷入了停顿状态。广冈以阴郁的面孔望着空间。

投入几百人的搜查员,对大竹良平的过去进行了搜查,但是大竹自身抹消的历史仍在厚厚的黑暗的彼方,什么也没吐露。

骨髓炎患者的搜查,也以失败而告终了。

鬼女事件、矮怪事件、大竹夫妇被杀事件、濑田胜义被杀事件,这一连串的事件,警视厅总共出动了数万名警察。

就这样,到现在也没能抓住犯人一伙的轮廓。

焦躁象火焰一样地燃烧着广冈。

——不得已。

广冈自语道。

午后较晚时分,广冈出了警视厅。

朝新宿的一家医院走去。浜村在其中的外科病房里住院。

浜村住院之事,是在前天知道的。是浜村自己打来电话的,是为了解搜查的进展状况而打的。

反复叮嘱不要看望,说是作了痔疮手术。

关于鬼女事件的背景,浜村到底还知道些什么?那时的浜村困惑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只有当面请浜村讲述。

不认为浜村隐瞒着什么?为浜村本身在追仙人,想逮捕仙人,是有实有据的。对警视厅的全面协助,虽然不见得重要,事到如今,什么细致的事情也想了解。

来到医院,询问浜村病房时广冈觉得奇怪了。一直以为是肛门外科手术,但浜村并不在此类病房,而是住在—般外科病房的大房间里。

浜村知道站到枕边的是广冈后,闭上了眼睛。

左臂和嘴的周围打着绷带。

“身体还好吧?”

“哎——嗯。”

浜村欠起身来。

“到楼顶上去吧?”

“因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哟。”

“是吗?”

广冈并肩陪行。

天是阴天。

二人在楼顶上的机房墙后避风。

“能不能告诉我呀!”

广冈知之开口了。

“真是老大无成啊,跟暴力团发生纠葛啦。”

“暴力团拿的是弓呀?”

广冈方才到医务室打听过浜村的状况。

“就是嘛。说也怪。”

浜村点了点头。

“浜村先生,”广冈转到了浜村的正面。“请你毫不隐讳地告诉我好吗?我们己经被逼得没有退路了。在你的协助下,好容易追到仙人目前的地步。但是,结果,骨髓炎患者这条线索断了。在这种情况下,家伙们也许又要杀人的。”

广冈紧盯着浜村。斑白的头发在削瘦的褐色面颊处微微飘动。带着浓浓的落魄的阴影。

“那么,就告诉你吧!是受到挑战,同仙人一伙格斗了。本来打算交给科长处理的……”

叙述了在八王子郊外发生的经过。

“原来是这样啊……”

转移了视线。突然心头涌上一阵似乎生气的情绪。这家伙为什么不事先告诉一声呢?如果知道同仙人一伙格斗的话,早就派警察了嘛。还不行的话,也可给浜村手枪嘛。

打了一个寒战。

“为什么要那么做呀?”

本不打算责备的。但怒气不由自主地冲出了口。

“我在反省自己的过错。”

浜村低下了头。

“哪里,失礼了。我不应该对你讲这种话。只是,因为,我认为太遗憾了,才……”

“……”

“我们对你表示感谢。不过。只有一事,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鬼女和矮怪是十七岁的呢?”

“那是凭直觉。”

浜村的回答,有气无力。

“是单纯的,凭直感的断言呀。”

“……”

“你,捉住过鬼女一次。那时,你问出了什么吗……”

“不是的。”

浜村打断了他的语。

“如果没问过的话,尽管是你,也不会连年龄都讲得出来的吧?”

“……”

“浜村先生。”

“不!”

浜村挡住了要说什么的广冈。

“我想信自己的直感。虽然也许有些糊涂可笑,但是我觉得是这样。我考虑,杀死大竹夫妇的,会不会是他们的儿子。正好在十六年前。他们的儿子,当时刚一岁的良次,不知被什么人偷走了。我想,矮怪,也许就是良次吧……”

“你是说,仙人偷来大竹夫妇的儿子,培养成矮怪,然后让他杀亲生父母……”

“嗯,”浜村点点头。“矮怪是良次的话,那么,就是他强奸了自己的母亲。割耳朵、刮鼻子也是他干的。我想作为报仇来讲,没有比这样做更那个的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你的直感推测吧?”

“对。”

浜村知道广冈没有相信。

“是直感啊……”

广冈自语道。

矮怪的长相到底如何,不清楚。只是浜村千秋介绍过。一句话说,就是丑男子。听说个子也很矮。

浜村所推断的所谓的亲生父母的大竹夫妇并不是那样。大竹良平个头虽然不高,但容貌还可以。

妻子秋子也是相当美貌。从其年轻时的照片可以看得出。

如果人之间生出来的小孩是矮怪的话,不会长成丑男子的吧?

当然,成长的环境影响容貌这一点,也是可能的。如果接受的是非人的教养,身、心都会变态。特别是矮怪,被改造成了能够爬垂直的楼壁等的特殊的身体。如果手、脚都异常发达的话,应该长高的身也可能中途停止。

即便有这种可能性,也不能相信浜村的推断。用直感不能下结论。在浜村偶尔泄露出的断言中,一定有直感以外的某某种因素。而且,浜村把鬼女也推断为十七岁。

浜村一定隐瞒着什么。

广冈摇摇头。浜村究竟隐瞒着什么,无论怎么思考也无法知道。况且,从浜村的表情看来,不象能讲的样子。在他那失魂落魄的脸上渗透着固执己见的阴影。

有一种难以揣测其内心的烦躁心情。

“走吧!”

广冈催促浜村。

“嗯。”

浜村并肩而行。

有不能对广冈吐露的苦痛。广冈怀有疑念,后悔不该疏忽失口。

要解除他的疑念,就必须阐明:鬼女是我女儿的变身。

怎么也忍受不了这种痛苦。

就算是不可抗拒的力量吧,自己向社会申明被盗去女儿的原委,对外的问题可以就此了解。对被盗走的女儿干出残忍无比的杀人之事,作父亲的必须承担责任。

但是一想到因过度思念女儿而病死了的妻子,又不能这样做。对社会公开自己的女儿就是鬼女之事,就等于玷污妻子的亡灵。

有这苦闷。

另外,出头申明出身、姓名,将女儿暴露于社会之事,一想到女儿的立场,这也有些太可怜了。虽然落身鬼女,在疯狂作乱,但是在其大脑的某个角落里,也不能说没有埋藏着一片平常之心,只是现在还没有觉醒罢了。一想到从沉睡中觉醒过来时的情景,首先产生一种人世无常的感慨。

只能是自己进行处理。

——以亲生父亲的慈悲,杀死。仅此一招。

杀掉仙人,杀掉矮怪,把鬼女带到某个地方,在那里进行与父女见面。并且,讲明是非,使其恢复正常的观念之后,亲手杀掉。

处理完鬼女的法事之后,浜村也打算了结此生。向薄命的女儿亡灵道歉,这是唯一的方法。

——虽然心中过意不去,但不能让警察逮去。

浜村如此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