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

桑纳莱大街上行人和过往车辆都很少。

伊能纪之坐在窗边眺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

一到7月15日人流就一下子锐减,都到地中海沿岸休假去了,虽然这个国家并不富裕,但是几乎所有的人一提起地中海阿尔卑斯山都争先恐后地涌去。

伊能手握倒满威士忌的酒杯。

他的视线转向屋内。

大概世界上没有比这里更脏的办公室了。威士忌、啤酒瓶丢满一地,办公桌上积了一层吃剩的面包渣,报纸满地都是。

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张可折叠的床。

一大堆内衣堆在墙角不知是准备扔掉,还是搜集去洗涤。

——中乡这个混蛋。

这就是警视厅公安特科队巴黎派遣队的办公室。

中乡广秋是派遣队队长,没有队员,只是一个光杆队长,这位发狂的公安特科队队长在两年前被冠以“死神队长”的别名从公安特科队长的位置上被赶了下来。

中乡被放逐到巴黎之后,就象一块石磨一样,变得非常固执,听不进别人半点劝告,对于专门对付过激派的公安特科队来说,巴黎是一块战略要地,但是,中乡却终日呆在面临桑纳莱大街的办公室里,沉浸于酒精之中。

简直变成了一尊石菩萨。

去年,日本首相根岸顺吉的三女儿,志津子在巴黎下落不明。

巴黎警察局、日本大使馆竭尽一切可能进行了查找,但是仍然毫无结果。焦急的首相把警视厅警备局外事处欧洲事务女性调查员朱野能子派到了巴黎,让其寻找志津子的下落。各方面的情况都说明志津子很可能落入了贩卖人口组织的手中。朱野能子冒着不惜落入贩卖人口组织手中的危险来到了巴黎。

北回归线的鹫叫了——

朱野能子从马赛给日本大使馆打来的电话,说是回归线的鹫叫了——这是她的最后一次电话,她也失踪了。

伊能被警视总监叫去。

他受命寻找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的下落。

伊能提议让中乡一块来干。

他会干吗?他的脑子里装的只有酒精。

总监震怒了。

继中乡之后成为公安特科队队长的伊能在接受这一任务的同时,也辞去了队长的职务,他决计与中乡一起与罪犯进行决斗。伊能信赖中乡,他很清楚这位老同事的能力,危难时刻显身手,平时则意懒心疲。

伊能来到了巴黎。

用酒把中乡引了出来,在瑞士、法国、意大利、非洲大陆寻找根岸志津子以及朱野能子的下落。如果能够救出朱野能子和根岸志津子那么就会从首相那里领到私人报酬五千万日元。

五千万日元是个可观的数目。

发狂的中乡、死神的中乡醒来了,只有比酒还强烈地刺激,才能使他苏醒。

伊能和中乡一路闯关斩将从阿尔及尔越过撒哈拉沙漠,追上在塔地玛利特高原山地中建立了基地的“鹫”,并干掉了他。

“鹫”的目标是通过空袭,炸掉将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召开的国家首脑会议会场,企图一举将EC诸国首脑全部干掉,“鹫”的最终目的是在欧洲建立统一的国家,他是前所未有的国际恐怖组织的魁首。

这是九个月以前的事,从那以后,伊能就一直呆在巴黎。

这是总监的命令,他的身份是日本驻法大使馆的二秘。

伊能不干工作。

中乡也不干工作。

可尽管如此……伊能在想。

一切也太肮脏了。最后他们未能从首相那里领到五千万日元,干掉了在全欧洲赫赫有名的“鹫”固然是件好事,但是事情闹得太大了,中乡和伊能在全世界出了名。现在他们的处境是既不能随便受人施舍也不能如意领到报酬。

伊能感到办公室之所以肮脏不堪,就是这个缘故。

中乡曾说如果五千万日元到了手,他就返回日本,他曾认真地考虑过在深山里建一所小屋,制作些粗酒打发自己的后半生,也许是由于这一计划的落空,中乡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伊能进入这间房子之前,那位胖得象个啤酒桶的女房东说:“中乡先生不在。”经过再三追问那胖房东的话匣子才打开了,说:“中乡大约十天前就拿着鱼杈出去了,谁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你是中乡的同事吧,请马上打扫一下房间,不然照这样下去屋子里都快生蛆了。”

的确这屋子给人的感觉也是快生蛆了。

电话铃响了,伊能没有管它。

如果是打给中乡的电话,不会是什么好事的。

电话铃一直响个不停,伊能拿起了话筒。

这是从日本大使馆给伊能打来的电话。

明白了,伊能回答了一声就放下了听筒。

他看了一下表,是上午9点。

上午10点30分有从奥陆里机场飞往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班机、航程2小时15分。

伊能离开了办公室。

里斯本。

日本大使馆位于市区的北部。

伊能见到了苗场阳太郎大使。

“遇到棘手的事情。”

50岁左右的苗场一见到伊能,脸上的表情好象一下松了口气。

“什么事情?”

伊能急促地问到。

“这很难说清楚。”

伊能感到发生了件不明真相,而又无法预测的事情。

5天前的7月23日。

一个葡萄牙青年把一个全裸的东方女人送到了奥第米拉镇医院,女人已经生命垂危,年纪看起来20岁刚过。

院方进行紧急抢救。

该镇警察署同里斯本日本大使馆进行了联系,说被收容的全裸女人可能是日本人。

虽然这女人意识仍然不清醒,但还是希望调查一下其是否是日本人。

使馆决定派乙家二秘前往面临大西洋的小镇奥第米拉。那里距里斯本大约140公里。

乙家到达时已是夜里了。

那女人神志已开始清醒,并能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但是医生和警察都听不懂她的话。

医生告诉乙家,女人在昏迷状态中曾被人强奸,但是这对她来说可能反而是件幸事,因为激烈地颤震,起了普通人工呼吸所达不到的效果,照目前病情看来,如果有幸救活的话,此次暴行的作用不可低估。

乙家坐在那女人床边,他只看了一眼就感到这女人很可能是日本人。

乙家开始向那女人问话。

——我是日本驻里斯本大使馆的二秘乙家,你叫什么名字?

——村木……

——你叫村木什么?

自称村木的女人双眼一直紧闭,之后很长时间没开口。她处于极度衰弱状态,医生打断了问话,希望再等一会。

乙家等了两个小时,在这期间他在镇里小饭店吃了饭。

乙家开始再次问话。

——村、木、萌、子……

那女人断断续续说出自己的名字。

——你是叫村木萌子吧?

乙家确认一次,萌子好象微微点了点头。

——你从哪来?

——……

萌子的脸部歪扭着,眼睛紧闭,乙家发现她的表情很恐怖,干裂的嘴唇在不断地抖动。

——不必担心了,我是日本大使馆的工作人员。

——众多……

——什么众多?

——白血球的……

——白血球?

萌子的表情越来越恐怖。

乙家感到萌子的脸可怕极了。

医生打断了问话。

乙家见了警察,说这个女人是日本人,好象叫村木萌子,她很想说些什么,但恐怖抑制了她,她似乎说白血球的……之类的话,但不清楚。据医生说明天她将有很大好转,所以乙家准备住一夜,明天继续寻问。

由于这个小镇没有旅馆,乙家就决定住在医院的空病房里。

“但是,那天夜里医院受到了袭击。”

“袭击?”

伊能看着苗场。

“虽说是袭击,但确切地说是有人放火。”

放火时使用了汽油。

小小的镇医院在一瞬间就为火势所包围,是几处同时放的火。

村木萌子在大火中被烧焦了。

乙家也受了重伤,包括医生在内一共死了6个人。

乙家现在在里斯本的医院。

这就是事件的全部过程。

奥第米拉镇以前从未发生过杀人放火之类的案件,是与犯罪无缘的和平小镇,里斯本保安警察厅已经开始调查。

但目前尚无结论。

纵火犯也没落网,但是里斯本保安警察厅判定放火的目的是为杀死村木萌子,当晚住院患者有9人,除村木萌子外都是当地人。

这些人都没有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仇敌。

里斯本方面担任此案的是弗朗西斯科·迪尔迦德警视。

“迪尔迦德警视认为犯人不是一个,而是一伙,他推测一伙犯人得知村木萌子被送进奧第米拉镇医院,就下手杀了她。那么,从这种残忍的杀人方法来看,村木萌子一定卷入某种可怕的事件中。”

苗场的声音压低了。

乙家叙述的村木萌子的恐怖表情给他印象很深,可以想象得出从未见过面的萌子当时的表情。

“是吗?”

伊能点了点头。

“迪尔迦德警视希望得到你和中乡的帮助,因此,向巴黎……”

“明白了。”

伊能站起身来。

里斯本保安警察厅。

第二天清早伊能来到保安警察厅拜访弗朗西斯科·迪尔迦德。

迪尔迦德留着一小撮胡子,他个子不高,是个身体较瘦的中年男子。但给人的感觉似乎他体内不是骨头而是铁棒。

昨天太晚了,我通过送被害人去医院的汽车号码找到了,一直在等你来,我们走吧。

“好。”

伊能拜访迪尔迦德也正是这个目的。

对一些无聊事件伊能是绝不染手的。全裸的村木萌子被送到医院后,当晚就被放人火烧死了。

白血球的——萌子这样说过。

伊能认为有进一步追踪的价值。

迪尔迦德的汽车驰出了里斯本。

“会讲葡萄牙语吗?”

迪尔迦德一边开车,一边用英语问道。

“很遗憾。”

“不必介意,法语在这个国家也基本可以通用。”

“法语我也仅会一、两句。”

伊能苦笑了一声,伊能和中乡虽在法国但都不太会学法语。听说在葡萄牙,英语并不通行,但迪尔迦德的英语却很流畅。

汽车沿着高速公路向南驰去。

里斯本南面有一个名叫玛拉达卡的镇子,巴尔第马尔·奥尔森就住在这里。

镇的警察把奥尔森找来,是他把村木萌子送到奥第米拉镇医院。

伊能和迪尔迦德一起对他进行了盘问。

由于伊能不懂葡萄牙语,迪尔迦德兼作翻译。

奥尔森那天是在南部阿尔加鲁地方最大的城市拉古西返回的途中,在圣维森提海角附近的公路上,被人叫住了。那是一个只穿着短裤浑身晒得脱皮的,满脸胡须的高个子男人,是个相貌丑恶的东方人,他发现一个女人,请奥尔森把地送到医院,他的话是英语、法语混用,而且连手脚都使用上了。

日本大使馆——奥尔森觉得他似乎这样说过。

奥尔森来到海边,岸旁立着一个全裸的年轻女人,奥尔德和那满脸胡子的男人把这个女人抬到了公路上,然后,那男子叫奥尔森把这个女人送到最近的奥第米拉镇医院。一切情况就是这样。

“你会讲法语吗?”

伊能问道。

“多少会点。”

“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把名字留在医院。”

“并没有特别的……”

“快回答。”

伊能抓住了奥尔森的衣领,迪尔迦德保持着沉默。

“别胡来?”

“我要你快回答。”

伊能一拳打在奥尔森的腹部,他痛得昏迷了片刻,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伊能。

迪尔迦德仍然沉默,伊能把奥尔森拉起来说:

“你不说我就揍你,由于你没留姓名调查被拖延了。”

伊能的膝盖又顶到了奥尔森的腹部。

奥尔森瘫倒了,伊能再次把他拉起来。

“说不说?”

“对不起。”奥尔森蹲了下去,“那女人的身体太诱人了……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就……请饶了我吧。”

奥尔森向迪尔迦德求情。

“好吧。”

迪尔迦德哼了一句。

听医生说,由于女人曾被强奸,巨烈的震动,使她一度清醒,对于治疗的效果,起到了包括口对口人工呼吸在内的其他方法都难以企及的作用,以致能够救活,留下宝贵的线索:“村木萌子,众多……”“白血球……”

从这个意义上讲,奥尔森立了大功。

若在平时,伊能得知自己的同胞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肆意奸淫,一定会痛恨不已。可此次是个例外。他与迪尔迦德互视一眼,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