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停止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

伊能纪之和中乡广秋背靠着岩石,伊能查点着枪上的子弹,只有七发。

整个城堡沉睡垂般地笼罩在夜幕之中,静得出奇。然而对峙的双方,却都屏住了呼吸,手指勾在扳机上,瞄准着,静静地等着黎明的到来。

死神正向着伊能和中乡缓缓地逼近。

七发子弹,顶什么用呢!

云层里,若隐若现的月亮穿行着。

伊能注视着大海中这座孤零零的古城堡。即使远处可以听到枪声,也不会有谁赶来营救的。该岛有治外法权,就连警察也不会过问的。

“中乡!”

“干什么!”

“我去弄点威士忌!”

“喂,带上这家伙!”

中乡用脚踢了踢,放在岩石上的卡宾枪说道。

“那条枪,还是留下你自杀用吧。”

伊能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了。

中乡勉强扶着岩石站立起来。

浑身上下的伤口宛如刀割一般,咝咝啦啦地万分疼痛,肯定是直肠的粘膜被捅破了,不仅仅是肛门,凡鞭笞之处,都已开始肿胀起来。

每走一步,那张苍白而被扭曲的脸上便沁出细密的汗珠。

中乡端着卡宾枪,缓慢地挪动着双腿,移出了岩石。

难以承受的苦楚,使他的思虑集中到一点上——抓住库莱门斯这个母猪,我绝不能轻饶了她,要十倍躺惩治她,我要把她扒光了,用烧红的铬铁一点点烧死她……

中乡咬牙切齿在心里不住地咒骂着。

伊能向城堡摸去。

他顺着石壁,一点点地移动。借助微弱的月光,他掌握着攻守的主动权,在此,若是被对方抓住,无疑是死路一条,前功尽弃了。

伊能窥视着四周。

来到楼房附近,他停住了。

他听见了轻微的响动,好象是鞋跟敲击着地面的声音。伊能攥紧了手中的石头。

这群笨蛋!竟穿着鞋子来搞偷袭,从小就穿惯了鞋的欧美人压根就没有想到——光脚也能作战,或者根本就不清楚人一生下来就带着的脚趾是干什么用的。

此时的伊能,仍只穿着一条裤衩,这样他的身体就象金钱豹似的,柔软、灵活,机敏异常。

他稍微等了一会儿,就绕过大垛的岩石。

那家伙横挎卡宾枪,背朝着伊能站着,好象一点也没觉察出就要成为豹爪下的猎物似的,伊能猛地将石块砸下去。

他的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了。

伊能从尸首上摘下枪,查看一下子弹夹,满满的,好极了!

伊能转到了城堡下。

三搂与岩石群几乎一般高,如果打开窗户的话,甚至可以经由岩石群自由出入。伊能马上想到这条进出的通道肯定是戒备森严。

他又向前靠了靠,在一块岩石后面隐蔽起来。

突然,发疯一般射击的枪声撕裂了夜空的宁静。可又嘎然而止了。射击点是在城堡的西侧,伊能马上想到这准是中乡干的,停顿了片刻,枪声又重新响起来。这一回,子弹是从楼里七、八个地方打出来的,以超过几倍的火力回敬了中乡。

乘着这个空隙,伊能几个箭步就冲到楼房的一端。中乡之所以打枪,其目的就是为了把敌人的注意力引过去。

伊能没有直接冲进三楼,而是顺着外墙的水溜子滑下二楼,他瞧见了一扇小窗子。他从那窗口钻进去后,才发现是间厕所。他经由厕所来到走廊上。整个楼层的灯光都熄灭了,黑漆漆的一片。

枪声停了下来。

伊能沿着走廊向前摸索着。突然发觉了一束微弱的灯光,原来是通向三楼的螺旋型楼梯上方,装着一孔采光用的窗子。

伊能来到楼梯旁。

太静了,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伊能蹑手蹑脚爬上了楼梯。他伸出头去探听着,这时从右侧走廊里走过来二三个男人,伊能朝着来者的方向,猛地勾动了扳机,几声极短的呼叫,又悄然无声了。伊能纵身一跃而上。

顺势滚倒在横躺竖卧的尸体旁边。

几只手电筒雪亮的光束在走廊里来回晃动着。伊能对着那光又是一顿扫射。

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伊能扒下尸体的衣服,如果他继续只穿一条短裤的话,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敌人。他迅速地蹬上裤子,穿上衣裳。

他仍旧趴在尸体之中。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一点响动。伊能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对方大约还有十几名,正潜伏在黑暗的角落里,窥探着时机。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向上提拉沉重物的响声;紧接着,又响起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伊能一跃而起,他马上意识到,那扇沉重的城门正在向上提,库莱门斯企图乘“玛利亚”号逃之夭夭。

他顺着楼梯跑下去。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伊能被气浪冲倒在走廊上,紧接着,熊熊的火团燃烧着,扑向螺旋型楼梯,伊能又一次被热气刮倒在地。

的确,库莱门斯准备带着残兵败将,乘“玛利亚”号出逃,临行前,她下令点燃了石壁上的炸药,她准备让一切证据连同这座洛舍城堡一同化为乌有。

伊能面对这场面,无计可施。。

他眼瞧着——螺旋楼梯的所有空间都充满着熊熊的火焰,翻卷起冲天的火柱。烈火毫不留情地吞噬着一切。

伊能猛然想起被捆绑在床上的那些白人奴隶,若是不曾被带走的话,就会活活地烧死在里面。

伊能冲进一楼最里侧的房间,刺鼻而辛辣的浓烟使人窒息。伊能割开女奴身上的绳索,叫喊着告诉她们从三楼的岩石群逃出去。

这时,二楼已变成一片火海。

伊能又上了三楼,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他一边指挥着妇女们夺窗跳出,一边又踢开身边的一间房门。那里面还有五个白人女奴,一丝不挂地被捆在床上。

伊能极快地解开了绳子。

浓烟大股大股地灌了进来。室内严重地缺氧,使人越发地感到呼吸困难。

退路没有了,只有从阳台上跳下去。

伊能大声喊叫着,把惊恐万状的几个女人推下阳台。这儿的阳台正好峭立在大海的上端,此处海水深十米左右,若是会水就可以得救了。

女人们尖声地嚎叫着,因为从窗子的阳台喷射出来的滚滚黑烟,使她们根本看不到海。

顾不得那么多了。伊能把女人们推了下去。

建筑物倒塌的响声,把女奴的呼救声淹没了。

伊能披上毛毯,打开房门,跑到烟和热气混杂着的走廊上。

他逃离了火的包围圈之后,又回头看了看这座古城堡。

燃烧着的古城映红了半边天际。

伊能一面望着熊熊的火焰,一面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居然还摸到了香烟和打火机。

他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贪婪地猛吸了几口。

“哐”的一声巨响,烧裂的房架坠落下来,火星四溅。

库莱门斯本打算使用极其残暴的手段来对付这两位以来访者,当她发觉难以战胜对手时,就决定将这座坚固的城堡连同数十名女奴一齐毁灭。她很清楚这把大火烧过之后,一切都意味着结束了。

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伊能愤愤地骂着。

伊能尽了最大的努力才救出十多名女奴,也许还有更多更多的人被堵住嘴,绑在床上。接受着各种各样难以用语言描绘的折磨和蹂躏。

漫天的大火越烧越烈,无处不喷射着红色的火舌。

巨大的热浪,迫使伊能退向岩石群。

——中乡此时如何?

他八成安全无恙地活着吧,尽管让库莱门斯鞭打折磨了—顿,可他绝不会因为这一点就稀里糊涂地死去。

伊能很快就来到岩石群的另一侧。

他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站立着,跟前,依然赤身裸体的中乡,身旁摆着两瓶威士忌,正喝得有趣呢,另一处,站着五个从大海中逃脱出来的白人女奴,她们也都一丝不挂。

伊能顺手拿过一只酒瓶。

“从哪儿弄来的?”

“还用问吗?当然是从库莱门斯的房间里找来的,你别喝多了。”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中乡膘了一跟伊能说,“我是个受伤的人了,如果没有酒就活不下去了。”

“酒都喝上了,为何还不穿衣服?”

“穿倒是应该穿,可穿上那鬼衣服磨得伤口更痛了……”

“……”

“让你的屁股也喝点威士忌吧。”

“混蛋!我问你,库莱门斯那母猪哪儿去了?”

“那还用说,逃了呗!”

“我琢縻着是这么一回事,为什么不按我的命令办?”

“那是因为我不想再与你合作。”

“说清楚点,到底是谁要求合作的,那个哭丧着脸,跑到巴黎来找派往欧洲公安特科队援助的浑小子,不就是你吗?——喂,别又装出一副请罪的可怜相,算了,快算了吧。”

中乡不满地发泄了一顿。

伊能把斟酒的杯子,递给一旁的女人们,让她们也喝上一口,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