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正幸把家中由起子带进了在六甲麓町租的公寓。

这里无论是被褥还是炊具一无所有。

他们对坐在榻榻米上等待着天亮。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由起子将手放在牛仔裤膝盖上,低着头。她的手白净,手指修长。

看着看着,寒川感到心猿意马。自从玲子被劫持以后,他还没有碰过女人。除了玲子之外,他从未碰过别的女人。他不知怎么办才好。他虽然多少有些钱,但不愿把钱扔进土耳其浴池里。

摁倒她。

寒川生出这样的念头。他觉得即便把由起子摁倒了,她也不会反抗。由起子多少知道一点丈夫家中与某些事件有牵连。她知道,吵闹没什么好处,因此一直沉默着。

她也许知道要被强奸。

把她摁倒扒光,由起子的身体会轻而易举地平复他的亢奋。女人身体的诱惑使得寒川头昏目眩。

不管怎么说,玲子已被他们随心所欲地玩了个够,那么占有由起子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如果强奸由起子,那就和家中一样了,他们之间变成了罪犯之间的相互残杀。

“您不占有我吗?”

由起子扬起了苍白的脸说。她好象看穿了寒川的心思。

“很想,妻子被劫持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很渴望有个女人。因此一开始就想占有你。但是,如果我这样干,就与家中等人没什么两样了。我和他们战斗并没有失去理智。我只想为母亲和妹妹报仇。他们劫持玲子,凌辱她,我当然也饶不过他们。”

“玲子是你的妻子?”

“是的。”

“是我丈夫和他的朋友检事正们杀了你的母亲和妹妹吗?”

“是的。他们一起轮奸了她,然后杀了她。”

寒川为了不让隔壁的人听见,小声地叙说了过去的一切。

叙说结束时,夜空已经泛白。由起子默默地听着。

听完以后,她什么也没有说。

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事与你无关,我也不想让无辜的人卷入这场争斗中来。但是,为了救玲子只有这样做。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听话,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会反抗的。”

她的声音细细的。

“躺下睡一会儿吧。”

她想,躺下也睡不着。被绑架的现实以及上小学的孩子,丈夫及其同伙的所做所为……这一切都在她的心中错综复杂地纠缠着。

家中家里留下的纸条上写着:“关于由起子离家出走一事,只要与黑泽义昭联系上就会明白,她能安全地返回,不必担心。此事勿向警察报吿。”

到了早晨,老母和女佣人看到条子一定会与黑泽取得联系。适当时候再与家中法律事务所联系,告诉他们此事是玲子的丈夫所为。让他们去找黑泽的联系地点。黑泽也会找寒川。这样,没有几天的工夫恐怕联系不上。家中也会从自己的家里或事务所打来电话,这样的话,可能先与他们联系上……

寒川想,总之需要几天的时间。

家中的老母会气得发昏,但愿他不要报告警察。

由起子没有躺下。

不久,太阳升起来了。

“我去买吃的,委屈你一下,我出去的时候,让我把你绑上。”

寒川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铁丝和粘胶带。尽管她说要老老实实听话,但不可信,让她跑了的话,一切都完了。

他把她的手绑在背后,两腿弯曲地绑在一起,拉到身后。为防备她乱喊,还用胶布贴上了她的嘴。他正绑着突然住了手,目光落在她那丰满的臀部。那动人的脖颈,手腕,以及脚腕,白得勾人心魂。

由起子没有动。

她任凭寒川摆布着。

寒川买回了面包和牛奶。

他给由起子松了绑,劝她吃饭。

由起子摇了摇头,好象没有食欲。寒川没有勉强她,独自一人吃了早餐。

由起子默默地看着寒川把面包撕碎的动作。她不很清楚目前自己被置于什么处境之中,她的身边拥塞着一片类似雾霭的东西遮蔽了视线。她的思维和感觉似乎也被雾霭密锁起来。

不过,雾霭早晚要散去,她坚信这一点。雾霁天晴之后怎样?她感到害怕。

她必须面对决然得不到赦免的现实处境。

她对自己能不能忍受这种处境而深感不安。

她知道丈夫与过去在司法进修时期的五个朋友一起犯了什么罪。岛田敬之被杀时,丈夫曾极为愤慨,说,杀害检事正是对司法的挑战。而平泉公英接着被杀时,也却不再说是向司法的挑战。他沉默了。不评论了。由起子以为他的沉默是由于过于愤怒,由于两个朋友被杀的悲哀所致。

但事隔不久,她产生了怀疑。家中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有人深夜给他打来电话,有时还背着由起子悄悄地往外打电话。

他睡眠很少,性欲消退。在他他苦闷中的某一天,鹿儿岛县警的一名警察来访。警察的来访使由起子想起了“闯入”这个词。由于这么突然,丈夫更加坐立不安了。

在警察来调查海岭号的事之前,由起子曾听丈夫说起过这条船。丈夫表面上挺强硬。他骂道,与五名检事进行每年一次的钓鱼旅行是十七八年前的事情。停止以后也有十六年了。那个饭桶警察把什么搞错了,跑到这儿来调查。

由起子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但从家中的言谈话中觉察到有什么事。如果什么事也没有,丈夫不会在背后骂警察。

尽管如此,由起子并不怎么为这事担心。丈夫是位受尊敬的律师,他的朋友也掌握着很大的权力,都是代表地方检察厅的检事正。他们是些很有能力的人。

然而,这种信念随着森本博文的出逃而破灭了。

丈夫知道了森本出逃的消息,满脸绝望之色。

由起子似乎听到了厄运走来的脚步声。

丈夫安慰她没什么可担心的,但他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的空洞。丈夫的心中如波涛般动荡不安,他自己也沉浮于这个波涛之中。这些并没有瞒过由起子的眼睛。

不久,兵库县警的监视网撒到了丈夫身旁。

丈夫象一只野兔,被兀立于巢顶树枝上的秃鹫瞄准了。他由于极度恐惧,而不敢出洞。每天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打发着日子。

终于在一天的深夜,他悄悄离家出走了。

他再也没有回来。出走数日之后,往家里打一个电话,说有事不能回家。等工作完后再回去。从那以后,每星期往家里打两三次电话。丈夫似乎想知道警察的动向。

由起子觉得一切都完了。她一直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她只是有这种感觉。听寒川讲述了丈夫及其同伙的所做所为之后,她所感觉到的又模糊不清了。她陷入了迷惘之中。

丈夫有过不光彩的过去。除了卑鄙之外没有别的。

刺激过大,反而会使人的感觉变得迟钝起来。由起子就是这样。

由起子从雾霭散去时寒冷刺骨般的恐惧中逃避出来。她想永远置身于这个懒散之中。然而,她知道这种希望是不能如愿的。

寒川正幸就要吃完了。这是一顿就着牛奶往下咽碎面包的简陋的早餐。

由起子看着,觉得寒川很可怜。他的侧脸所表现出的坚定的神情之中,潜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孤愁。

她忽然有了一种想让寒川吃上可口饭菜的想法。哪怕不是很丰盛,能有一杯咖啡,一碟奶油鸡蛋,也能帮他解脱一些孤愁。与贫穷比起来,凄凉更叫人难以忍受。

由起子无意去探求自己的心理活动,她知道这肯定是一种逃避。但她心中的念头远不止这些。

“能让我为你准备午饭吗?”

由起子不由得说道。

“让你?”

寒川吃惊地看着由起子。

“是的,如果信得过的话,我去买东西。”

“……”

寒川一时难以回答。

“要喊我早就喊了。惨叫的话,邻居马上会听到。您不放心的话,那就一天二十四小时把我的嘴堵住好了。”

“这我知道。”

如果由起子不想配合的话,那么,监禁她也没有用。要将一个人治住,除了以死威胁之外,还必须把她捆得动也不能动,并且堵上嘴,即使这样,要带她出公寓的时候,只要她挣扎起来喊救命,那也毫无办法。

要是由起子是歇斯底里型的性格,监禁是不可能的。

尽管如此,也不能天真地答应由起子的提议。

“我想必须和你一起呆几天。假如很顺利地把我的妻子换了回来,这场搏斗也还没有结束。”

“是这样的。也许你的妻子再次被劫持,或者你杀死我的丈夫及其同伙结束这场搏斗。检察厅和警察不是决定沉默,任你们拼斗吗?”

“似乎是这样。”

“我没有逃跑的自由,逃也无处可去。”

“……”

“既然无处可逃,我就不离开您。就是回到家里,如果您什么时候需要带我走,我也只能顺从。如果我有勇气告发丈夫及其他三名检事正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

“我顺从你。不捆绑,我也不会逃离。如果能使你的妻子从我丈夫那些人手里逃出来,我才能获得自由。到那时,我也不会去报告警察的。如果光考虑自己的话,我早就喊人了。但是,我还有孩子和亲兄弟。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丈夫他们杀掉你们夫妇,又回到平安无事的生活中去,这……”

“……”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不能请你原谅丈夫等人犯下的罪孽。他们是在被死的恐惧逼到心神紊乱的地步,犯下了可怕的罪行的。想到这些,我觉得我应该走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顺从你。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

“……”

由起子垂下了眼帘。

寒川看着放在膝上的那双未经过劳苦的修长的手指,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