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提以祭祀吉萨的高原守护神,开始了他第十一年的统治。遵照他的命令,任何教外人士皆不得进入这块全国精神之源的神圣属地。

身为摄政王,拉美西斯陪同他的父亲进入了这间矗立在巨大石雕前的小神庙,石雕的外形为一个衔接在站着的狮子身上的国王头像,他的双眼望向苍穹。雕刻家们还竖起了一块石碑,上头刻有塞提擒捕塞特神之兽羚羊的景象;对抗由沙漠猛兽象征的黑暗势力,成就了法老的重要任务。

该景致令拉美西斯神魂颠倒,神庙四周散发出的威力被他吸收在身上的每一寸神经纤维里。

“在尼罗河附近,”拉美西斯承认,“我看见了它。我们曾经面对面,它瞪着我,如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你想放弃摄政权和王位,”塞提说,“但是它却阻止了你。”

父亲看出了他的想法。或许塞提就是那头野公牛的化身,以这种方式来考验他的儿子。

“我没有彻底了悟阿拜多斯的所有秘密,但是那段长期的避世沉思让我得知神秘其实隐藏于生活当中。”

“要时常回那里祭拜那座神庙,俄赛里斯的神秘祝祷仪式是维持国家平衡的关键之一。”

“我做了另一个决定。”

“你母亲同意了,我也一样。”

拉美西斯真想高声欢呼,但是该地区的严肃气氛打消了这个念头。是否有一天他也能跟塞提一样,读懂人类的心思呢?

拉美西斯从未见过亚眉尼如此精力充沛。

“我全都明白了,而且我核对过!真是不可思议,而且毫无疑问……你看,看清楚!”

这位年轻的书记员拿出一堆混杂了纸莎草纸、木板和石灰碎片的原版文件,他在做此结论前曾三番五次地检阅再检阅连月来所搜集的所有证据。

“就是他,”他肯定地说,“正是他的字迹!我甚至成功地找出他和他的雇佣马车夫的关系,还有那位马夫!你懂吗,拉美西斯?小偷和罪犯,正是他!为何他要下此毒手?”

拉美西斯刚开始迟疑不信,最后还是接受了。亚眉尼无懈可击地完成了一件超凡的工作。

“我要问问他。”

拉美西斯的姐姐朵兰特,和她那位日益心宽体胖的丈夫沙力,正在喂食别墅鱼池里活蹦乱跳的热带鱼。朵兰特的心情糟透了,炎热令她疲倦,而且她无法降低她那油质皮肤的分泌。真该换个医师和另一种油膏试试。

一名仆人进来通报拉美西斯的造访。

“真是一种无上的光荣!”朵兰特惊呼,上前拥抱她的弟弟。“你知道宫里的人以为你被幽禁在阿拜多斯吗?”

“宫里的人总是估计错误,还好他们并不负责统治国家。”

这种严肃的语气吓坏了这对夫妻:年轻的王子变了,再也不是一位少年特有的那种说话方式,而是埃及的摄政王般的稳重。

“你终于同意给我丈夫管理谷仓的职位?”

“你可以先行离去,我亲爱的姐姐。”

朵兰特气愤不已。“我丈夫对我无事不谈。”

“你确定吗?”

“确定!”

沙力的开朗作风顿时消失,这位拉美西斯的前任家庭教师显得局促不安。

“你认得这笔迹吗?”

拉美西斯拿出那封让塞提和拉美西斯出发前往阿斯旺的信件给他们看。

沙力和他的妻子都没有答话。

“这封信的署名是假的,但是字迹却清晰可辨:是你的,沙力。与其他的文件比对之后证实无误。”

“是伪造的,模仿的……”

“你的教师职位无法满足你,于是你便设计了一桩出售贴上优等品质保证书的劣质墨块的非法买卖。当你察觉出现危机时,你则试着毁灭所有可能波及你的线索。由于你熟悉档案资料和书记员的职业,这种事对你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但是却有一份残缺的文件复本被留了下来,我的机要秘书在一处垃圾场里找到了它;为了查出真相,他差点儿赔上了自己的性命。长久以来,我和他都以为谢纳是元凶,之后亚眉尼发觉搞错了。在制造厂的厂主名字中,只剩下一点字迹还清晰可辨,但不是谢纳名字的最后部分,而是你的名字。再者,一年前,你还雇用了那名引我掉入陷阱的马车夫。我哥哥是无辜的,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这名拉美西斯的前任家庭教师缩紧下巴,避开摄政王的眼光,而朵兰特似乎一点也不慌乱和惊讶。

“你手上毫无具体的证据,”沙力认为,“法庭不会以如此微不足道的线索就判我有罪。”

“为何你恨我?”

“因为你阻挡了我们的道路!”拉美西斯的姐姐狂乱地叫了出来。“你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的乳臭小子,对自己的权力太自负了。我丈夫是位优秀、学识渊博、聪明和通晓应变的人才,他并不缺少统治埃及的任何能力。幸亏有我,君主的女儿,他才能拥有一个合法的地位!”

朵兰特拉起她丈夫的手,把他往前一推。

“野心害得你们昏了头,”拉美西斯说,“为了免于父母的处罚,我将不提出控诉。但是我命令你们离开孟斐斯,住到乡下的小村庄去,永远不得再回这里来,若再犯一点小差错,则将改为驱逐出境。”

“我是你的姐姐,拉美西斯。”

“这就是让我变得宽容和脆弱的原因。”

虽然肉体曾遭受残暴虐待,亚眉尼仍同意不上诉,对拉美西斯而言,这样的友善举动对他姐姐和前家庭教师刚刚带给他的创伤有止伤疗痛的效果。假如亚眉尼坚持一个公平的判决,他也不会反对;现在这位年轻书记员心中盘算的,只是能在拉美西斯与妮菲塔莉的婚礼上邀齐摄政王的所有亲朋好友。

“赛大武再度获取了大量的毒液回到他的实验室,摩西将于后天抵达孟斐斯,只有亚侠……他出发了,但是旅程的天数还不确定。”

“我们要等他。”

“我真为你高兴……听说妮菲塔莉艳冠群芳。”

“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有能力判断一张纸莎草纸或一首诗是否细腻优美,但是女子的美貌……别对我太苛求。”

“荷马的身体状况如何?”

“他迫不及待想见你。”

“他将收到我们的邀请。”

亚眉尼显得神经兮兮。“有烦恼?”

“有。你的……我尽力阻挡,但是撑不了多久。伊瑟坚持要见你。”

伊瑟原打算对她的情人大发雷霆或破口大骂一番,但是当他走向她时,她克制了自己。拉美西斯变了,变了很多,他不再只是她曾经热爱的多情少年,而是一位真正的摄政王,其职务对他愈来愈重要。

这名年轻的女子感觉自己正面对一位她不熟悉,而且无法左右他想法的男人。她的恼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敬畏。

“你的到访是我的荣幸。”

“我母亲向我叙述了你的表现。”

“我很担心,真的。我热烈期望你的归来!”

“我明天将和妮菲塔莉成亲了。”

“她很漂亮……而我,我怀孕了。”

拉美西斯温柔地拉起她的手。

“你以为我会抛弃你吗?这个孩子将是我们的。明天,假如命运让我执政,我将选择妮菲塔莉为大皇后。但是如果你愿意,而且她接受的话,你将住在宫里。”

她紧紧地靠向他。“你爱我吗?拉美西斯。”

“阿拜多斯和那头野公牛向我昭示了我真正的本质,我可能不像一般人一样,伊瑟。我父亲在我肩上放上了一份可能压垮我的重任,但是我想试试这种考验。你是充满热情和欲望的,表达的是少年的疯狂爱情,妮菲塔莉则是女王。”

“我终将年华逝去,而你会忘了我。”

“我是一国之君,而一国之君从不会遗忘他的亲人。你想成为他的家庭成员吗?”

她的双唇迎向他。

婚礼规模很小,没有任何宗教仪式。妮菲塔莉希望在郊外办一场简单的喜宴,在棕榈树下,在麦田和蚕豆花间,在牛羊饮水而满地泥泞的陡峭运河边。

身着亚麻短洋装,带着天青石手环和一条肉红玉髓项链,妮菲塔莉的打扮和杜雅皇后一样。穿着最体面的是亚侠,早上他才从亚洲归来。他很惊讶地发现竟身处如此穷乡僻野,身边却围绕着大皇后、摩西、亚眉尼、赛大武、一位声名大噪的希腊诗人、一头脚掌奇大无比的狮子和一条爱作怪的狗。这位外交官比较偏爱皇宫里的盛宴,但是他十分矜持,并且在赛大武戏弄的眼神下和大家一起分享田野粗食。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自在。”蛇虺专家指出。

“这个地方很迷人。”

“但是野革弄脏了你美丽的长袍!生活也很艰苦……特别是当附近没有半条蛇时。”

虽然眼力不佳,荷马依然被妮菲塔莉所吸引,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了她的美貌胜过海伦。

“幸亏有你,”摩西对拉美西斯说,“我才享有一天真正的悠闲。”

“卡纳克的工作很忙吗?”

“建造的工程很壮观,任何一点差错都将导致全盘的失败,我马不停蹄地检查所有的细节,以便工地能正常地运作。”

塞提没有出席宴会,尽管他批准了这桩婚姻,法老王仍无法自我放松一天,埃及不允许他这样做。

这真是简单和愉快的一天。在回首都的途中,拉美西斯将妮菲塔莉拥在怀中。回到皇宫,他带她跨过房间的门槛,在法律的见证下,他们成为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