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的大皇后杜雅,在孟斐斯的哈托尔大神庙主持参加祭奠的女音乐家的挑选仪式。这些来自全国各省的少女,不管是歌者、舞者或乐器演奏家,都接受了严格的选拔。

一副威严专注的眼神,两颊丰满,鼻子高挺端正,下巴小巧,而且几乎成正方形,梳着一种不带母仪象征的秃鹰式的发型,杜雅给所有的候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许多人因而表演失常。皇后年轻时亦接受过同样的考验,她不主张纵容:假如她们希望侍奉神明,镇静沉着是首要的品德。

她觉得这些音乐家的水准太差劲了,于是她决定好好处罚后殿的教师们,过去几个月,他们显然松懈了。在这次晋级考试中惟一表现突出的女孩有着庄严、沉静的面孔和令人惊艳的美丽。当她演奏细丝楚琴时,是如此的专注,仿佛外界一切都不存在。

神庙的花园里备有点心供快乐或失意的候选人食用,有些人唉声叹气,有些人激动地笑着。她们十分年轻,看起来还像孩子。只有妮菲塔莉,传统女祭司学院决定让她担任神庙女乐团的指挥,她的心情平静坦然,仿佛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皇后走向她。

“你很杰出。”

这位琴艺家向皇后鞠躬敬礼。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妮菲塔莉。我在底比斯出生,在梅屋接受教育。”

“你似乎一点也不满足于这样的成就。”

“我不希望留在孟斐斯,而是想回底比斯去,成为阿蒙神庙的一分子。”

“去当女隐士?”

“被接纳参加神秘的祭奠是我最大的心愿,但是我还太年轻。”

“以你的年龄,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念头。你对生活失望吗,妮菲塔莉?”

“不,陛下。而是宗教祭奠很吸引我。”

“你不想结婚和生孩子吗?”

“我还没想过。”

“神庙里的生活很严峻。”

“我喜欢那些永生的石头,它们的神秘似乎在邀请人们去探寻。”

“你愿意离开神庙一段时间吗?”

妮菲塔莉竟敢凝视大皇后,杜雅很欣赏她明亮和直率的眼神。

“神庙女乐团的指挥是份卓越的工作,但是我为你安排了另一个职位,你愿意成为我家的总管吗?”

皇室大皇后的家庭总管!不晓得有多少个贵族妇女梦想得到这个象征皇后密友的职位呢?

“负责这个工作的一位老朋友上个月过世了,”杜雅透露,“宫中来求职的人很多,她们互相诽谤以减少竞争的对手。”

“我没有经验,我……”

“我只对优秀的人感兴趣,没有任何困难是一位优秀的人无法克服的。你意下如何?”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皇后觉得很有趣,宫里没有任何一位贵族夫人敢提出同样的问题。

“恐怕不行。假如你吸取了神庙太多的香味,你将会忘了我。”

妮菲塔莉双手合十摆在胸前,弯身答谢。

“我听候陛下的吩咐。”

杜雅皇后天未露白便起床了,她偏爱这样的晨曦。一当第一道光线射入黑暗时,对她而言,那就是每日神秘生命的诞生。妮菲塔莉会分担皇后清晨的工作,在一起吃早餐的同时杜雅即对她交代好一整天的工作行程。

做出这个决定后的第三天,杜雅知道她没有看错人:在妮菲塔莉美丽的外表下,还有一份敏锐的智慧,能凭借一种令人赞叹的能力去分辨事态缓急。从第一次工作开始,皇后和她的管家之间,即建立了一种很深的默契。她们之间不必细说即懂,有时甚至只用思想沟通。等她们的清晨交谈一结束,杜雅就走进了她的盥洗室。

美发师刚在皇后的假发上洒完香水,谢纳就出现在他母亲面前。

“请支开您的女仆,”他要求说,“不准任何守不住秘密的耳朵听见我们的谈话。”

“有那么严重吗?”

“恐怕就是如此。”

美发师离去。谢纳看起来一副真的很担心的样子。

“说吧,儿子。”

“我正犹豫该不该向您叙述一个可怕的惨剧。”

这回,杜雅担心了。“发生了不幸的事情?”

“塞提、拉美西斯和救援军队都失踪了。”

“你的消息可靠吗?”

“他们到沙漠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去寻找金矿勘察队。有许多悲观的小道消息正在流传。”

“别听它们的。假如塞提罹难了,我会有感觉的。”

“为什么……”

“你父亲和我之间存有无形的感应,即使我们两地分隔,我们依然在一起,所以你不必担心。”

“您应该认清事实,国王和他的远征队早就该回来了。我们不能置国家于不顾。”

“有总理大臣和我治理日常事务。”

“您需要我的协助吗?”

“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安分守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大福气了。假如你还是担心的话,何不像你父亲和弟弟一样,带领一支远征队去找他们?”

“传说发生了一件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沙漠的怪兽吞噬了那些试图挖掘金矿的人。我的责任不就是留在这里吗?”

“听听你内心的声音。”

塞提的两位传令官相隔四天后出发,却都没有回到埃及。在通往山谷的小路上,有几名沙漠老手等着他们,将他们杀了,还偷走了他们的衣服,并且销毁了那几块拉美西斯在上面写了字的木写字板。木板上书写了一些禀告皇后的内容:远征队已经找到了金矿,并且拟定了矿工庙宇和城市地基的计划。

沙漠老手的密使告诉谢纳,说法老和摄政王安然无事,国王通过圣神的降临,在沙漠的中心找到了一处水量丰沛的清泉。所以那些负责在井里下毒的贝都因人功败垂成。

皇宫里,许多人都认为塞提和拉美西斯成了妖怪的牺牲者,但是该怎样利用君王不在的这个时机呢?杜雅正紧紧地操纵君权,惟有她丈夫和幼子真正销声匿迹,她才可能任命谢纳为摄政王。

等远征队一回来,谢纳将失去一次接近君权的大好时机。虽是一个希望不大的机会,然而……但愿炽热难熬的暑气、毒蛇或者毒蝎能够完成贝都因人无法完成的任务。

亚眉尼再也无法入眠。

流言愈来愈多,连塞提和拉美西斯率领的远征队也失踪了。刚开始,这名年轻的书记官并不相信这些飞短流长;之后,他到皇家传令官的中央办公室去打听消息,才得知令人担忧的真相。

真的没有法老和摄政王的消息,而且也没法采取任何补救措施!

只有一个人能拯救这种情况和派遣救援军到东沙漠去,于是亚眉尼便前往大皇后的皇宫。在那儿他遇见了一位容貌出众的年轻女子。尽管他对异性和她们的妖术没有兴趣,但这名年轻的书记官却很欣赏妮菲塔莉那完美无瑕的面孔、深邃眼眸的魅力和温柔的声音。

“我求见陛下。”

“因为法老不在,她十分忙碌。我是否可以了解你求见的目的?”

“很抱歉,但是……”

“我叫妮菲塔莉,皇后任命我为她家的总管。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忠实地将你的话转告给她。”

尽管她很机敏,看起来却很真诚。

“身为摄政王的机要秘书,我想有必要立即调派一支精锐队伍去寻找他们。”

妮菲塔莉微微一笑。“别担心,远征队的情况皇后已被告知了。”

“被告知……但是这还不够啊!”

“法老并没有危险。”

“那么,应该有消息传回官里。”

“我无法给你更多的解释,但是请放心。”

“请和皇后一起坚持到底,我求你。”

“她和你一样担心她丈夫和儿子的安危,请相信。假如他们有生命危险,她会采取行动的。”

骑在一头壮硕和脚力强健的驴子背上真是件苦差事!虽然亚眉尼讨厌旅行,他还是去会见赛大武。这位蛇虺巫师住在远离孟斐斯的沙漠边境。沿着灌溉水道的泥巴路永无尽头,很幸运,有几位住在河边的居民听说过赛大武和他的努比亚妻子莲花的名字,而且知道他们住的地方。

当亚眉尼平安抵达目的地时,早已筋疲力尽。他的身体因打了声喷嚏而抖动,尘埃飞扬中,他揉了揉那发红疼痛的双眼。

莲花正在室外提炼一种味道怪异,甚至可以刺激这名书记员嗅觉的混合剂,她请他进屋里去。就在准备踏进这幢白色大房子的门槛时,他退缩了。

一条眼镜蛇吓住了他。

“这是条不会咬人的老蛇。”莲花说。

她摸了摸那条身体左右晃动的蛇的头部,它看起来似乎很喜欢这种关心的举动。亚眉尼则趁机溜进屋里。

客厅里摆满用来装毒液的体积大小不同的小玻璃瓶和各式各样的奇怪物品,赛大武弯着身子,正在倾倒一种黏稠的红色液体。

“你昏头了,亚眉尼?在你办公室以外的地方看到你真是奇迹。”

“还不如说是个灾难。”

“哪名巫师让你走出了你的巢穴?”

“拉美西斯成了一个阴谋的受害者。”

“你的想像力会让你吃亏的。”

“他在沙漠的东部失踪了,在探勘金矿的小路上,有塞提同行。”

“拉美西斯失踪了?”

“十几天了,仍没有消息。”

“行政延误?”

“不,我亲自查证过……而且还不止这些。”

“还有什么?”

“阴谋的女共犯是杜雅皇后。”

赛大武差点儿把他的小杯子打翻,他转身面向这位年轻的书记官。

“你是不是发疯了?”

“我曾经要求与她谈一谈,但是被拒绝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

“我得知皇后觉得这种情况完全正常,她一点也不担心,也不想调派救援军。”

“流言吧……”

“我从她家的新总管妮菲塔莉那里得知这样的决定。”

赛大武表情尴尬。“所以你认为杜雅想支开她的丈夫,独揽大权……真难以置信!”

“事实就是事实。”

“塞提和杜雅是对天衣无缝的夫妻。”

“为什么她拒绝去救他?她要他去送死以便自己能登上王位。”

“即使你说得有理,那要怎么办呢?”

“去找拉美西斯。”

“带什么武器去找?”

“你和我就够了。”

赛大武站了起来。“你?在沙漠里步行几个小时?你真的疯了。我可怜的亚眉尼!”

“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你不管拉美西斯了吗?”

“假如你的猜测是对的,他早就一命呜呼了,干吗还要冒生命危险呢?”

“我已经有一头驴子和一些水了,给我一点对抗毒蛇的解药。”

“你用不上的。”

“真谢谢你。”

“等等……你的想法真疯狂。”

“我是拉美西斯的仆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亚眉尼跨上驴背,往东沙漠的方向而去。他很快就被迫停下来,直躺在驴背上,双脚合拢,好放松腰部,因为那头四脚动物停在波斯木树阴下,悠闲地嚼着一丛干草不肯再走。

不知所措之际,这位年轻的书记官后悔没带根棍子,或许还可以用来作战?

“你放弃了吗?”

赛大武带了五头驴子,背着羊皮袋和一些对抗沙漠的必要工具跟了上来,对他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