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菲塔莉强忍住泪水。

她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对沉思和安静生活的梦想都被恐怖的波浪卷走了。就在加冕典礼后,她即被迫与拉美西斯分开,去尽她大皇后的义务,参观她所负责的神庙、学校和纺织厂。

杜雅将妮菲塔莉介绍给管理皇后土地的负责人、专事年轻女子教育的后殿主管们、看管财务行政的书记员、收税员和那些为在世上保存创作精力而以她名义所从事的“上帝之妻”典礼仪式的男女祭司。

几天之内,妮菲塔莉从一个地方被带往另一个地方,毫无喘息的机会。她必须接见好几百人,必须在每个人面前应对得体,必须时时面带微笑,不能露出半点儿倦容。

每天清晨,美发师、化妆师、手指甲和脚趾甲师傅紧紧围住皇后,将她打扮得比前一天更美。埃及的幸福,一如仰赖拉美西斯的全能般亦仰赖她的魅力。穿上亚麻长袍,系着一条让身材显露无遗的红腰带后,难道她不是最迷人的皇后之一吗?

妮菲塔莉疲惫不堪地躺在一张矮床上,她实在没有勇气再赴那场准备向她献上香膏油脂的盛会。

杜雅柔弱的身影走进灯光昏暗的房里。

“你不舒服吗,妮菲塔莉?”

“我再也没力气了。”

塞提的遗孀在床边坐下,双手捧起妮菲塔莉的右手。

“我和你一样经历过这种考验,有两帖药方可以让你痊愈:一种提神的混合药水和拉美西斯遗传自他父亲的阳气。”

“我不是当皇后的料。”

“你爱拉美西斯吗?”

“比爱我自己更多。”

“那么,你就不能背叛他。他娶的是一名皇后,与他并肩而战的皇后。”

“但是假如他弄错了?”

“他没有弄错。你以为我没有碰到过和你一样疲倦和失望的时刻吗?那些对一位大皇后的要求都超过女人的力量极限,自从埃及建国以来,就是如此。”

“您没想过要放弃吗?”

“起初每天十次,一百次,我恳求塞提选择另一名女人,让我待在他身边当妃子。他的回答则一成不变:他把我搂在怀里,安慰我,但并没有减轻我的任何工作量。”

“我是否不够资格匹配拉美西斯呢?”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应该由我来回答。”

妮菲塔莉的眼神里惴惴不安,而杜雅则毫不踌躇。

“你一定得执政,妮菲塔莉,别和命运作对,让自己像个游泳健将般滑进这道河流。”

在三天内,依照拉美西斯与所有大小官员,上至底比斯市长下至渡轮工人交谈后所做的指示,亚眉尼和罗枚已经着手进行了底比斯行政系统的大改革工程。由于远离孟斐斯和塞提几乎永远留在北方的关系,这个南部大城过着一种愈来愈自治的生活,那位阿蒙大祭司,仗着他神庙里的无数财富,自封为王,其下达的政令竟比法老的还重要。听了这些人的话之后,拉美西斯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假如他仍无动于衷,埃及上下两地将变成两个不同的国家,甚至相互敌对,而分裂终将导致不幸。

瘦弱的亚眉尼和心宽体胖的罗枚合作愉快,个性不同但取长补短,对高官的请求一概充耳不闻,景仰拉美西斯的人格,相信他行事得宜,他们推翻昏庸的阶级制度,进行许多出人意料的提名案,皆通过了法老的同意。

加冕典礼后的第十五天,底比斯一片喧嚣沸腾。有人说一位无能者执政了,另一些人说是位好打猎和体育活动的少年掌理埃及了。然而,拉美西斯寸步不离他的皇宫,听取多方意见和仲裁决定,以与塞提媲美的严峻态度执行他的权力。

拉美西斯等待人民的反应。

但是并没有任何反应。底比斯人个性软弱,惊吓过度。被法老召见,首相行为举止犹如一位听话的总理,只顾着记下法老的指示,以便按时执行。

拉美西斯既不同于亚眉尼的年少急躁,亦不同于罗枚的戏谑自满。他的敌人惊讶于他的果决行动,并没有消失或屈服,而是利用该困境稍事喘息。法老比较偏好直接攻击而非暗中结盟策划的阴谋,但是这只不过是个天真的心愿罢了。

每个夜晚,在太阳下山之前,拉美西斯在御花园的小道上漫步,那儿约有二十名园丁,他们负责天黑时花坛和树木的浇水工作。在他的左侧是夜警,那条带着矢车菊狗链的黄狗。在他的右边是刽子手,一头巨大的狮子,动作灵巧。而花园的入口则是撤丁人赛哈马纳,陛下的私人侍卫长,坐在葡萄棚下,留心任何危险的讯息。

拉美西斯极钟爱无花果、石榴、榕属植物、波斯木和其他的大树,它们将整座花园变成一个心灵休憩的天堂,整个埃及不就像一个让各类树种在此和谐生存的平静避风港吗?

那天晚上,拉美西斯种下一棵小无花果树,在那棵小树的四周堆上泥土,然后小心翼翼地浇了水。

“陛下应该等十五分钟之后再一滴一滴地浇水。”

前来说明的这位园丁让人看不出他的年纪,他的颈部有颗像大肿瘤的东西,是那种两肩挑满沉重泥土的扁担所留下的后遗症。

“好建议,”拉美西斯承认,“你叫什么名字?”

“内疆。”

“这意味‘甜蜜’……你结婚了吗?”

“我早与这个花园、这些树、这些植物和这些花结为一体了,它们都是我的亲人、我的祖先和我的后代。那棵您种下的无花果树将跟随您,即使您像智者般活到一百一十岁时也一样。”

“你心里有什么烦恼?”拉美西斯面带微笑地问。

“当法老和智者应该很不容易,因为人类太邪恶和狡猾了。”

“你属于这个你一点都不喜欢的系统,你知道如何避免犯错吗?”

“我不敢肯定,陛下。”

“你授课吗?”

“那不是我的工作,而是园丁长的。”

“他的能力比你强吗?”

“我怎么知道?他从不到这里来。”

“你认为埃及的树种够多吗?”

“那是此地惟一一种数量永远不够多的族群。”

“我同意你的说法。”

“树木是上天的恩赐,”这位园丁肯定地说,“活着的时候,它提供了遮荫、花朵和果实,枯槁之后,成了木材。幸亏有它,我们才有得吃,有得住,当温柔的北风袭来,我们还可以坐在树阴下享受一段幸福时光。我梦想置身于一个充满树林的国家,其惟一居民就是鸟类和复生者。”

“我想要求各省大量植树,”拉美西斯透露,“任何村镇都应该有庇荫的地方。让长者和幼者在那儿乘凉,后者聆听前者的经验。你愿意帮我实现它吗?”

“我,但是……”

“农业部长办公室里的书记员人才济济,但是我需要一名喜爱大自然、了解大自然奥秘且能给予他们正确指导的人。”

“我只不过是名园丁,陛下,一个……”

“你有担当农业部长的杰出才能。明天早上到皇宫报到,去求见亚眉尼,有人会通知他,然后他将帮你开始你的新工作。”

拉美西斯离开后,留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内疆。在大花园的尽头,两棵榕树间,法老相信自己瞥见了一个纤细白色的背影,是哪位仙女出现在此神奇的地方吗?

他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那个背影并没有移动,一头黑色秀发和一袭白色长袍在夕阳的柔光下楚楚动人。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女人,既飘忽又诱人呢?

“妮菲塔莉……”

她奔向他,埋进他的怀里。

“我成功地逃出来了,”她说,“在今晚的细丝楚琴演奏会当中,你母亲答应代我出席。你把我忘了吗?”

“你的小嘴是朵莲花蓓蕾,你的双唇说着迷惑,我想疯狂地吻你。”

他们的吻有如一道青春的泉源,缠绵为一体,他们因奉献给彼此而重生。

“我是只被你秀发所引诱的野鸟,”拉美西斯说,“你让我发现了一个香气醉人的百花园。”

妮菲塔莉解开头发,拉美西斯滑下妮菲塔莉长袍上的肩带。在一个气候温和的夏夜,在芬芳和平静里,他们俩缱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