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斐斯皇宫正值国丧期。男人一律不刮胡子,女人不绑头发。在塞提尸体进行防腐的这七十天当中,埃及全国处在一种悲伤茫然的气氛中。法老驾崩,他的王位在继承人正式宣誓前悬空,而王位的宣誓则必须等到殓棺和塞提的木乃伊与神的光耀结为一体之后才能够举行……

边防警卫进入警备状况,军队在摄政王拉美西斯和大皇后杜雅的命令下,随时待命准备围剿任何入侵之敌。尽管赫梯人①出现,并不会马上构成威胁,但是仍然避免不了发生一场对抗战。几世纪以来,尼罗河三角洲农业富庶的省份就一直是那些“沙漠响马”和西奈半岛贝都因游牧民族所觊觎的对象,而某些亚洲公国的王子也会趁机联合攻打埃及的西北部。

塞提的去世加深了人们害怕那些入侵势力进攻埃及从而摧毁历代所建立的文明的恐惧。年轻的拉美西斯有能力保护这两地②免于伤害吗?所有的朝臣,没有一位对他有信心,他们倒希望他那位较机灵和较不冲动的哥哥谢纳能够登上王位。

① 土耳其人的祖先。

② 上下埃及、尼罗河谷(南部)和三角洲(北部)。

大皇后杜雅在塞提过世后并没有什么改变。四十多岁,外表高贵,鼻子小巧端正,杏眼威严锐利,几乎成正方形的下巴,令她看起来有种道德威仪。她仍继续接替塞提的地位,在法老到国外视察期间,是她以铁腕手段领导了国家。

黎明时分,杜雅喜欢在她那种满柽柳和埃及无花果树的花园里漫步,她边走边安排一天的工作行程,轮流参加一般的会议和具备光荣神圣力量的宗教仪式。

塞提去世后,现在世间的任何事对她而言都失去了意义。杜雅一心只想尽快到那个远离人群、没有争执的世界与她丈夫相见,但是她仍然接受了命运交托给她的几年重任。她所享受的这份幸福,她应该将它归还给她的国家,为它鞠躬尽瘁。

拉美西斯的妻子妮菲塔莉优雅的背影出现在晨雾里,老百姓对她的描述是“比天上的美女更美”,孟斐斯哈托尔神庙的女乐师,杰出的织布布匹设计者,在古老的作家如智者卜塔的教诲下成长,妮菲塔莉并非出身于官宦世家。拉美西斯疯狂地爱上她的美貌、她的才情和那股竟会出现在年轻女子身上的成熟韵味。也因为她的慧黠,杜雅选择她担任总管,在埃及皇后和妮菲塔莉之间衍生了一份女人特有的默契。

“今天早晨的露水真浓,皇后陛下。”

“妮菲塔莉,你为何起得这么早?”

“是您该多休息,您太忧心国事了。”

“我睡不着。”

“如何才能减轻您的伤痛呢,皇后陛下?”

杜雅的唇边浮现一抹哀伤的微笑。

“无人可取代塞提,我所剩下的岁月将只会是一段漫长的折磨,现在惟有看见拉美西斯正确地治理国家才能减轻这份痛苦。这是我今后生存的惟一理由。”

“我担心有人不遵守塞提的旨意。”

“谁敢违抗?”

妮菲塔莉沉默不语。

“是谢纳吗?我知道他自负又野心勃勃,但是他还不至于会违背他父亲的遗命。”

“妮菲塔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你似乎不赞同我的看法。”

“皇后陛下……”

“你的心灵如闪电般直接又强烈,你不会恶意中伤别人,但是除了歼灭拉美西斯外,还有其他方法可以阻止他执政吗?”

“这就是我所害怕的,皇后陛下。”

杜雅用手轻轻抚摸柽柳的枝条。

“谢纳会将政权建立在罪恶之上吗?”

“这样的想法令我感到恐惧,但是我无法不这么想。”

“用什么方法才能保障拉美西斯的安全呢?”

“要他的狮子和他的狗好好照顾他,还有赛哈马纳,他的私人侍卫长。拉美西斯从沙漠远行归来后,我劝他别在缺少保护之下单独行动。”

“全国的守丧期才开始两天,”杜雅提醒,“两个月之后,塞提的遗体将被移至灵宫。到时候,拉美西斯会登上王位,而你也将成为埃及的皇后。”

这时拉美西斯出现在花园向他母亲鞠躬请安,轻轻地拥抱她。她看起来如此憔悴,却告诉了他什么是尊严庄重与高贵情操。

“母后,为什么上帝加诸我们一项如此艰巨的考验呢?”

“塞提的心与你同在,儿子。他的生命结束了,而你的才刚开始。假如你继承他的遗志,他将战胜死亡。”

“您拥有执政的经验,而且人人敬畏您,为何您不登上王位呢?”

“因为这并不是塞提的旨意,他代表法律,那个我们喜爱和遵守的法律。他铨选的是你,儿子,是你该统治国家。假如你需要的话,我会从旁提出建议。”

拉美西斯不再坚持了。他母亲是惟一能扭转命运和替他卸除重担的人,但是杜雅忠于先王的遗志。尽管她担心,拉美西斯仍必须开创他自己的道路。

拉美西斯的私人侍卫长——赛哈马纳,寸步不离埃及未来法老办公的皇宫侧翼。提名这名撒丁人,一位老海盗,担任这样忠心的职务引起许多的流言,所有的人都相信这名蓄着鬈髭的巨人迟早会背叛塞提之子。

现在,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都进不了皇宫。杜雅叮咛他要驱逐那些不速之客,必要时甚至可以使用武力。

当吵闹声传到他的耳中时,赛哈马纳马上冲向访宾接待室。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人想强行通过。”警卫指着一名满脸胡楂、头发浓密、双肩宽厚的巨人说。

“你是谁?”赛哈马纳问。

“犹太人摩西,拉美西斯的童年朋友,法老神庙的建筑师。摄政王被监禁了吗?”

“这只是必要的安全措施……拜访动机?”

“与你无关。”

“回去吧,而且别再靠近皇宫一步,否则,我就叫人把你抓起来。”

“转告拉美西斯我的到访,否则你会后悔!”

“我才不在乎你的威胁。”

“我的朋友在等我!你听懂了吗?”

多年的海盗生涯和数不尽的凶猛战斗让赛哈马纳对人怀有一份警觉。但尽管摩西体型庞大,声音洪亮,这位犹太人却让他觉得诚恳可信,所以他愿意让摩西进入皇宫。

一见面,拉美西斯就和摩西热烈拥抱。

“这再也不像皇宫,”摩西惊叹,“而是一座堡垒!”

“我母亲、妻子、机要秘书、赛哈马纳,还有其他的人都担心我会发生不幸的事情。”

“什么不幸的事情?”

“被谋杀。”

在摄政王那间面对花园的会客室的门边,拉美西斯的超级狮子正打着盹,在它的前脚间则卧着一条名叫夜警的狗。

“有了这两位,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妮菲塔莉深信谢纳并没有放弃执政的念头。”

“突击?在塞提的棺柩下葬前……这一点儿也不像他。他宁愿暗中出击,跟时间下赌注。”

“目前时机不利于他。”

“你说得对……但是他不敢挑战你。”

“但愿上帝听见你所说的话,埃及在这种情况下将得不到好处。卡纳克的情形如何?”

“人们窃窃私语反对你。”

在一位工艺大师的指导下,摩西顺利地完成了卡纳克大工地的监督重任,塞提在那儿建造了一间雄伟壮观的圆柱大厅,但却因为法老的驾崩而停工。

“哪些人在窃窃私语?”

“阿蒙神庙的祭司、几位高官、南部的大臣……你的姐姐朵兰特和她的丈夫鼓励他们大肆抨击你。他们受不了你逼迫他们远离孟斐斯去过那种流放生活。”

“这个卑鄙的沙力还不放过我和亚眉尼?强迫他们,离开孟斐斯到底比斯去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罚了!”

“那些尊贵的花只能在北方绽放,在南方,在底比斯,他们就会凋零枯萎。你应该再严厉些,将他们完全驱逐出境。”

“朵兰特是我姐姐,沙力曾是我的保姆兼家庭教师。”

“国王面对亲人时应该如此软弱吗?”

拉美西斯被触及痛处:“我还不至于如此,摩西!”

“你还是应该提出上诉,让法律去裁决。”

“假如我姐姐和她丈夫敢跨越雷池一步,我会严加惩戒。”

“我真希望能相信你,你对你的敌人一点憎恨的意思也没有。”

“我因父亲而哭泣,摩西。”

“而你却忘了你的子民和国家!你想想,塞提在高高的天上,会赞同你这种软弱的态度吗?”

要不是因为摩西是他的朋友,拉美西斯可能会捶他几拳。

“身为一国之君就应该铁石心肠吗?”

“一个把自己关在悲伤里的人,即使理由充足,又如何能治理国家呢?谢纳曾试着贿赂我,要我反对你。你最好看清楚这份危机!”

这番说词让拉美西斯哑口无言。

“你的敌人来势汹汹,”摩西接着说,“走出你的后知后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