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川洋子的住宅。

虽然外观并不那么讲究、但看得出这是一座中等以上的建筑。两层小楼包括院子在内,约有二百坪左右,周围砌着大谷石的围墙。伊然一座高级官吏的宅邪。

它坐落在世田谷区经堂的天租神社附近。

武川洋子从家里出来,已是晚上六点多钟了。杜丘慢慢地从暗处走出。对于女人的服装,杜丘不感兴趣。比起浮华市俗的装饰来,他更喜欢简洁的自然美。从这点看来,武川洋子倒很对他的口味。她只穿着年青姑娘那样的紧身衬衫。

来到大街上,武川洋子叫了一辆出租汽车。杜丘随后也叫了一辆车。

到了涩谷,车在原宿停下来。她走进一间大厦里的酒吧间。稍过片刻,杜丘也走了进去。这里有着异国的风格,不过好象也并非如此。东京的街道本身就具有多种风格,杂乱不堪,这种通宵宴乐的酒吧间就更说不清是哪国风格了。也许正是这种不知是哪国风格的风格,才可谓纯东京风格吧。这个酒吧间就是如此。

酒吧间里有十来个女招待。可能是位置适宜,有许多外国客人来到这里。

武川洋子面向柜台,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女招待并排坐下。从杜丘坐的地方,听不见她们的谈话。

他要了一杯威士忌。

传来了邻座外国人的谈话声,他轻轻向他们一瞥。看他们专心谈话时的那副一丝不苟的神态,好象是间谍正在精心策划什么阴谋,实际谈话的内容却充满了色情。

“您从哪儿来呀?”女招待向闷头独座的杜丘问道。

“本地人。”

“您的工作?”

这个二十六、七岁的胖乎乎的女人,也为自己这种唐突的问话啼啼笑起来。

“无职业。”

“真羡慕,可你也不像啊。”

杜丘默默地喝着酒。

“倒觉得你像个警察,有那么一股冷酷劲儿。”她把手放在杜丘的腿上。

——警察?

没有人会因为说自己像个警察而生气,这在杜丘早有所闻。警察这个词,今男人感到某种陶醉。但这陶醉也只是瞬息即逝,因为现在多数男人可能都已失掉了追踪的本能。男人本来天生具有喜好无情的追踪这种刺激作风,也只在那追踪的瞬间,才显露出自己的英姿。

警察?杜丘在心里又暗自说了一遍。他心想,警察算个什么东西,既无能而又阴险。

“那边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杜丘用下巴点点和武川洋子说话的女人。

“他是三穗,认识吗?”

“不。旁边那位呢?”

“听说是三穗在银座时代的朋友,现在是个非常有钱的寡妇。哎,你要是向她求爱的话……”

“没那个意思。和三穗倒想说几句。不,等她们说完的。”

“好吧,你是看准三穗啦。”

“嗯。”杜丘含糊地回答。

她起身去取威士忌,好象和三穗耳语了一阵。三穗拿着一杯威士忌走到桌前。

“是哪一位?”三穗略微歪起头,瞟着杜丘的脸。

“初次见面。”

“有您这样的男人叫我,真高兴啊。”三穗露出雪白的牙。

她和武川洋子年纪似乎相仿,脸色稍有些抑郁,但这正表现了她的个性。胸脯鼓得高高的。

“嗯,有件事想求求您。”

“什么呢?”三穗的眼里忽然闪出好奇和警惕的目光。

“想听听你认识的一个人所说的话。如果能告诉我,就给你十万元。现在先给五万,剩下的等你告诉我以后再付。”

“一个人所说的话?”

听到给十万元,三穗压低了嗓门。他的表情看来不象在开玩笑。

“不要你在这儿立刻就说。”

“你是私人侦探?”

“不,”杜丘摇摇头。灯光很暗,他不怕她看出自己。“因为某种原因,想向你了解一个人的情况,然后还要给你追加酬金。怎么样?”

“那么,想了解谁呢?”三穗感到有些害怕。

“在这儿不能说。告诉我似的电话,在电话里详细谈,你了解的情况也用电话告诉我。与你见面只有今晚一次。当然,这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那不就再拿不到钱了吗?”三穗半开玩笑地问。

“我相信你,现在就给你十万元。”

“好吧。”对他爽快的谈吐,三穗很赞许。“尽管有点害怕,可我看你还不像坏人。不知能不能了解到你要的情况,不行的话再把钱还你,只要你能到这里来。”

“那不必担心。”

杜丘注意地看看周围,把钱递给她。三穗灵巧地把钱插进前胸衣服里,又把电话号码写在纸片上递了过去。

“相信找吗?”

“当然。恐怕你还不会为那么一点钱就逃跑。希望你不要对别人说。”

“知道啦。”三穗看了一眼杜丘,“不打电话,闭店以后见面也行。要不,就到找住的房间……”

“多谢,不必了。”

“别那么死板嘛,我看你好像有点孤单。你不是坏人哪。”

“谢谢。还是给你打电话吧。”杜丘离开了座位。

三穗送他出门。这位未通姓名的人的高大身影随风消失了,他点头告别时的面容,还久久地留在她的脑海中。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在他精明容智的神情中,隐隐透露着凄凉和悲哀。这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他打来电话,是在次日清晨,而三穗却整夜都在期待着。

“我想了解的,是武川洋子。”

“武川洋子?”

三穗左思右想,猜测着他那果断有力的卢音将会说出谁的名字。猛然间听到这个名字,一时不知所措。她原以为,他可能是要打听来客中的那些公司大员们的品行呢。

“是的。不能告诉你原因。我想了解她结婚后搬进现在住的这所房子以来的情况。”

他的声音沉着而镇定。

“要是这事,那用不着调查。”三穗说。她以为,这是准备和洋子结婚的人在进行调查。

“洋子先前在银座的酒吧间工作时,有个客人叫武川吉晴,在运输省海运局做事,五十来岁,被洋子迷住了。他是个怪癖的人,好象在那以前一直独身,没有什么家累。除了有一座大住宅之外,还有一处地产,所以洋子就同意结婚了。不管是谁,都会做那种决定……”

“武川吉晴什么时候死的?”

“今年八月初吧。结婚已经两年了,洋子为此成了百万富翁。”

“八月初……”他的声音猛然一顿。

“是啊。”

“你知道死在哪个医院吗?”他的声音有些急促。

“那个,是叫城北医院的精神病院吧。”

“精神病院?”

“详细我也不知道,好象是在死前三个月左右入院的。哎呀,那真是个有怪癖的人,爱吃醋得厉害,后来越发不得了了。”

“是吗?”他好象从中悟出了什么,“还有,在银座的酒吧间,有个叫酒井义广的去过吗?”

“东邦制药公司的酒井部长?”

“是老主顾吧?”

“嗯……”三穗突然感到一阵不安,看来他是搞品行调查了。“酒井部长曾是洋子的客人。怎么?”

“没什么。”杜丘说,“你知道武川洋子养过受伤的鸫鸟吗?”“什么鸫鸟?”突然提起这种奇怪的事。三穗颇感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吗?”他的声音有些沉郁。

“嗯,没听说过呀。”

“那么,你见到武川洋子要不露声色地打听一下,好吗?”

“就是那个鸫鸟的事?”

她以为他可能在开恶意的玩笑,可他的回答却是郑重其事而又相当肯定。

“要问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的。现在怎么样了,都喂它些什么。而且,那只鸫鸟还喜欢香烟冒出的烟,要设法让她主动说出这个情况,你自己不要先提起。希望你能把烟的事仔细打听一下。”

“鸫鸟喜欢烟,真的吗?”

“真的。再详细了解一下武川吉晴在精神病院时的病情,越详细越好。还要了解死尸原因和死亡诊断书上记载的病名。”

“那,这么多事,我能打听出来吗?”

“当然能,”他语气坚决地说,“你去看望她,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闲聊,就打听出来了。对于你,她恐怕不会有什么隐瞒或是怀疑。”

“请等一下。那些事,跟什么犯罪有关系吗?”

“我什么也不能说。但这绝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就是了。啊,还有,武川洋子和酒井义广现在还有来往吗?如果不来往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断的?这些也了解一下。”

也许这会出卖洋子的,三穗心头涌上一阵恐惧。

“你什么时候去见武川洋子?”

“啊,明天吧。”

三穗有些心慌意乱她答道。这个曾一起工作过的洋子,现在竟然拥有亿万家财,而且又自由自在,常上自己工作的酒吧间来饮酒做乐。不知什么时候,三穗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妒意。而现在,这神嫉妒的心理被这个男人的声音引得更加炽烈。说不定,是洋子有计划地杀害了武川吉晴……

“那么,明晚给你去电话。如果能使我得到尽可能详细的情况,还要再给你五万元酬金。”他说了声“抱歉”,放下了电话。

声音的余韵,在她耳边久久不消。三穗思索着,这是个什么人呢?他和无赖以及私人侦探有着截然不同的品性,规规矩矩却又流露着黯然的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