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木一膳终于来到了格的门前。

与他一起的还有斯波源二郎、胴泽喜三郎、坚野义男、泡田仲一四人。

格的大门由威严的巨木构成。门灯照亮了四周。

格在夜幕中,寂静无声。

包木站在门前,猜测着里面是否真的住着母亲和妹妹。从在新泻埠头被杀的岩本口中,从刚才的电话里,包木都能够确认上述的揣想:

“母亲和妹妹会是什么样的呢?”

三十四年的空白,仿佛是眼前这扇巨大的门,拦堵在自己面前。

——不会有什么异样吧。

身体灵活、轻巧的泡田,一跃登上大门,不一会儿,就从墙上消失了。

紧接着,门吱吱作响,开了。

包木走了进去。左右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丛,约一车宽的石头路向庭院深处延伸。建筑物由巨石建成,十分壮观。前面生长着树木。庭院中,到处都零星地亮着灯。

在他们身后,突然,门又吱吱作响,关闭了起来。

“小心!”

包木停下脚步。

从左右两侧的树丛中,跳出了几条人影,包木也向那影子扑去。

“南无阿弥陀佛!”

胴泽念着佛语,冲了过去。

一把木刀一样的东西,向包木砍了过来。包木一侧身闪开,然后跳了起来。一拳狠狠地落在那人影的脸上。包木顺势夺过了木刀,高高举起,朝袭击者前头上砍去,那人惨叫一声,一仰头倒在了地上。暴力团并不是包木的对手。

包木拿着木刀,嘴里怪叫着,向乱成一团的地方奔去。

坚野正绕着丛林,躲避两个男人的追赶。包木迅速地跑去,挥起木刀,向其中一个的腰部狠狠砍去,那家伙喊叫一声倒下了,另一个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快追那个逃跑的家伙。”

包木把木刀递给了坚野。

坚野拿着木刀,转身紧追逃走的那个人。从后面对着他狠狠地一击,把他一下子打倒在地,不能动弹。

另一男人手拿木刀,不断挥舞。胴泽对着他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忽然一低头,向他猛力地撞去。那人一下子就被撞倒在地,木刀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胴泽立即抓住这人的胸部,跃过去骑在这人身上,用膝盖猛踢这人的下身。

就在这时,胴泽的肩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立即放开了手里的家伙,翻身滚到一侧,躲开了第二次袭击。然而,并没有第二次。原来,斯波在那人身后,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地咬着那人的耳朵。

胴泽赶快爬了起来,耳朵被咬着的男人惨叫起来。胴泽对准那人的腹部,就是一刀,惨叫立即消失了。

泡田这时正向旁边的松树躲去,转身看见形势有利,又转了回来,拾起木刀,挥舞起来。然而,敌人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工人向房内逃窜。

“畜生,知道厉害了吧!”

泡田边叫边猛奔。

“那个家伙!”

泡田被斯波抱住。

“唉,你又是用嘴咬吗?”

泡田好奇地问。

“好象是吧。”

斯波擦着嘴边的血迹。

“够啦,够啦——啊——”

胴泽叫道。肩的骨头好象断了,斯波挟着他,手拄木刀,向房内拐去。

包木、坚野、泡田三人,不顾一切冲入房内。

不过,最先冲入的还是包木。他迅速奔跑着追赶逃走的工人。

“我是‘孤北丸’上的包木一膳!母亲在吗?妹妹在吗?”

包木放声喊。

在某个角落,传来了女人的悲鸣声。

走廊一直延伸,声音从最里面传来,包木跑过去。在走廊的尽头,是中庭,左右两侧是长长的走廊。左侧最里面,有一个房间亮着灯。

包木冲过去,在走廊处停下。

一位年轻女子,赤身裸体,双手绑着,悬挂在那里。全身已浮肿,变成紫色。在里面的房内,一位老太婆被绑着,倒在地上。

三个男人,拔出匕首,一人冲向一丝不挂的女人下腹,另一个将匕首对准老太婆。

“你,就是暴力团的头目!”

包木对手叉腰部,站立不动的中年男子厉声问道。

“你不想你母亲和妹妹活命了……”

“混蛋!”

包木怒声吼道。

“你想威胁我包木一膳!想杀就快杀吧!快快动手!只要你再碰碰她们,我就要把你们这帮混蛋的骨头,一根根击碎。嗬,动手吧!怎么,不动手啦!”

这声音使房间也在颤抖。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被吓得不知所措,手里的匕首也放下了。

包木瞅准机会,猛冲进屋子,木刀一扬,一个男人被击中,哼了一声便倒下了。

剩下的二人吓得转身就跑,泡田和坚野拿着木刀紧追不放。

斯波和胴泽进入房间时,一切都结束了。裸体女子抱起绑着绳子、倒在地上的老太太,放声恸哭起来。包木将衣服拿给女子时,她竟忘了穿上,不停地哭着。

三个男子见此情景,转过身去暗自落泪。

九月十九日

饭馆——格复生了。

花了三天时间,格被收拾得恢复了过去的容貌。宽大的庭院中,有了园艺师往返,建筑物的梁柱,走廊都焕发出了光彩。席间的拉门也都全部换上新的。

上午,在格举行了佛事。是岩本夫妇的佛事,参加者有“孤北丸”上的全体船员。

这场佛事在午饭前才结束。

下午,凡是过去与格有关系的艺妓,全都来了。

最后,在格举行了宴会,主持人是黑木淙子,梓的母亲。受到邀请的有“孤北丸”乘员一行。珍妮,广行少年都来了。广行还牵来了“波奇”。

与格有各种关系的人们全都参加了。

宴会在客人到齐之后,正式开始了。

梓紧紧跟在包木身旁,好似刚生下的小鸭依偎在母亲身旁一样。淙子应酬,招待客人,见此情景,也暗自落泪。

包木有些害羞,想独自一人呆一会儿,梓却不愿离开,就是包木上厕所,梓也尾随着。梓一直盯着包木,仿佛要看个够。

“嗨,还是不要这样吧。”

斯波看见包木有些狼狈,笑着说。

对梓来说,在她母女俩面临毁灭的深渊时,从未想到的长兄来了,而且是一位厉害的长兄。格、母女俩被蜘蛛般的网缠在身上,无法脱身,是她这位长兄用木刀使劲一挥,才使她们得以解脱苦难。

阳光照到了母女身上。

母亲得到了在三十四年间、天天都在想念的儿子,梓得到了能干、厉害的哥。

梓紧跟包木的心情,斯波是不难理解的。他们想到这一对从未见过面的兄妹所遭受的磨难时,也不禁暗暗擦泪。

宽敞的庭院中,撒满了九月的阳光。

三弦管音乐在格回响。

格又回到了往日的气氛中了。

然而,这样的日子,只有今天一天了。

到明天,淙子、梓将要同乘“孤北丸”去远航。已将格委托给律师们做买卖。今后,格即使又兴旺起来,与淙子和梓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淙子和梓将移到气仙沼住下。

“终于能卸下肩上沉重的担子,谁能不感到庆幸。”

斯波看着宴会热闹的场面,心里想到。

“包木一膳有了母亲和妹妹。”

斯波不由又为孤独的自己而感到悲哀了。

他离开宴席,向日本式庭院走去,在一个石凳上坐下,举手喝起掺了水的酒。

庭院内,到处是说笑声,热闹非凡。

金迈着碎步走来。

“怎么啦?”

她用学会的日语问。

“只想透透气,愉快吧。”

斯波用英语回答。

“太饱了!”珍妮用英语回答,面颊也潮红了。“今后,我还会来这儿的。”

她说完,长长的腿又踏着小草,摇摇晃晃地往回走过去了。

“——她就是过去的那个金小姐吗?”

斯波自言自语道。

这是性格开朗、活泼的美国姑娘;一个忘掉个自己故乡,沉溺于高级饭馆、宴会,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美国姑娘;那个完全忘却了那些痛苦的经历的美国姑娘。

现在,她已经没有仇人了,她也不用再害怕谁抢走她了。

县警已将敲爵士鼓的矢代幻太和逼迫金卖春的上田春雄逮捕。在暴力集团里,上田是星野的上司。矢代利用到东南西亚演奏旅行的机会,获得了兴奋剂,把它藏在自己的乐器里悄悄地带回到日本,交给上田。

县警和青森地检根据情报,在交接毒品的现场,逮住了上田和矢代。

星野也被捉拿归案了。他除了违反麻醉品取缔法外,违犯有其他多种罪行。例如:侵犯格饭馆,对淙子、梓施以暴行,进行监禁,强制结婚。另外,还有命令组员杀害岩本夫妇的嫌疑。

星野和梓的婚姻解除了。地检厅同意了他俩的离婚。

金彻底的从危机中解脱出来了。现在,她不再是以前的金了,她已是幸福的珍妮了。

黑木淙子、梓母女俩也获得了自由。能安宁地生活了。

唯有斯波的仇人,死对头还活着。

——那男人,到底是谁呢?

在新泻,斯波被推下海,不明来历的男子却救了他。不论斯波怎样地查询,总是找不到那个人。

——还有,那批货物从新泻到底运到什么地方去了?

“检察官先生!”

喝得酩酊大醉的泡田,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

“怎么啦?”

“检察官先生,我,我在想,你在近期内要离开‘孤北丸’吧。”

“离开‘孤北丸’?你怎么会想到这个,谁告诉你的?”

“哦,这不是船长说出来的。现在,一个个的事件都圆满解决了,每一个人都很高兴,检察官先生。我想,检察官先生不会是那种永远呆在‘孤北丸’上的男人——可是,我啊,我……”

泡田举着杯子,歪立着,哭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声:

“我是做过坏事的家伙,检察官先生。你却没有瞧不起我,我,我感到非常高兴。船长已经得到了母亲,还有他的妹妹。检察官先生,你要抛弃‘孤北丸’,远走高飞了。船长也要离开‘孤北丸’,到陆地上去了。我,我自由自在的生活也要到此结束了。”

泡田悲哀地说。

“我不会离开‘孤北丸’,厨司长。还有,船长也不会遗弃你们,一走了之,我敢担保,放心吧!”

“那……”

这时,坚野走来。

“哦,泡田,你干嘛,怎么抽起羊角风来啦?”

坚野不解地看着泡田擦着眼泪。

“嗨,厨司长在动感情呢。”

坚野嘲弄地说道。

“在这个时候伤感,简直是大傻瓜。艺妓正叫你呀,快去吧。”

坚野泣完,拉起泡田往里走。

珍妮拿了水来,给斯波的酒里加水。

“跳过舞了……!”

波斯没回答。

在远处,有一个大水池。水池旁,站着包木和她的母亲。

“三十四年了,终于又相见了。”

“是啊。”

斯波将视线从那里又移了回来。

一辆出租车在正门前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位男子。

他没有向大门走去,而是朝着斯波处走过来。

“久违了。”这人将手伸向斯波和珍妮,“无赖船果然厉害哩。”

这男人笑说。

他就是昭和海上保险公司的内村龙太,招呼后,金去拿威士忌。

内村随意地在石凳上坐下。

“包木君终于找到母亲了?”

刚坐下,内村一扭头,看见了水池旁一位老妇人的身影。

“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内村又将目光移到了斯波身上。

“除去最初支付的外,酬谢金剩下还有共八千万日元。”

说着,将支票递给斯波。

“八千万?……”

斯波将支票放在阳光下晃了晃。

珍妮端来了掺水的酒。斯波把支票递给珍妮,让她交给船长。

“船长会高兴的。”

“现在起,你也会高兴的。”

内村呷了一口酒。

“我……”

“世界投保联盟决定在东京设置‘远东地区调查事务所’,并且,决定常设。”

“……”

“远东地区调查团曾经临时设过,现在要改为长期性的。专门惩处保险金诈骗犯。因为现在舰船覆没事件猛增起来。”

“那我……”

“有威望的赛璐珞损害保险公司投名,要求请你出山。认命你为远东地区调查事务所的所长。”

“……”

“对你的聪明才智。赛珞璐公司予以了高度评价。”

“那么巧,我……”

“请听我说,”内村凑到斯波旁继续说道:“办公室就设在银座的损害保险协会大厦,工资月薪为三百万。而且,并非整日呆在办公室里。也就是说,你平时照常呆在‘孤北丸’上,也没有关系。只是在发生了要探侦的事件时,才去上班。那时,还需要‘孤北丸’进行配合。远东地区调查事务所已决定雇下‘孤北丸’作为调查船。”

“那是……”

斯波语塞。

“关键的在于人。单纯是强化组织,也不可能战胜强有力的对手,原因就是没有人才。只要有了人才,给破格高薪,也没关系。各个国家的保险公司在这方面,措施都采取得很有力。”

“……”

“第一赛璐珞已看中你和‘孤北丸’的包木一膳。当然,我们公司也向他推荐了你和包木。我想你们不会拒绝吧……”

“是的。”

斯波点头同意了。

“那,我现在去同包木寒暄寒暄。”

内村说完,站了起来。

——关键的是在于人吗?

斯波心中问道。

斯波并不认为自己很有眼力。其实,他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办事稳重的人,而是一个出主意的人。所长这一职务,自己不适合,倒很象为包木安排的。

此时,斯波又想起自己差点丧命的那次经历,想起了解救自己,而不告姓名就离去的男人。

“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少年广行和“波奇”踏着草丛走来。

“波奇”的步伐格外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