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很多值得赞扬的优点,亚历山德拉。他父母双亡,所以你将会是自己家里的女主人。他温文尔雅,作一手好诗,赞助艺术,也是个不错的鉴赏家。”

妈妈连放在膝盖上的手都激动起来,离再次见面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听起来他还是个钻石王老五呢,他怎么没有结婚?”

“我相信他全力投入到写作中去了。最近他两个兄弟死了,都没留下后人。他们的家族很有声望,他得让其后继有人。”

“他需要一个儿子?”

“是的。”

“这就是他想要妻子的原因?”

“是的,不过我想他也许还想要个妻子。”

“他以前可不想。”

“人都是会变的,亚历山德拉。”

“他老了。”

“年纪是大了点,是的。不过这并非总是缺点。我还以为全家人就只有你能理解这个。”

我坐在长凳上,看着上面的木雕。

“你觉得他怎么样,妈妈?”

“亚历山德拉,我对他不是很了解。他们的家族享有盛誉,从这个角度说,你们倒是非常门当户对。至于别的,我只能告诉你,他在普劳蒂拉的婚礼上看到你,几个星期后就向你爸爸提亲了。他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但他文质彬彬,很有诚意。我听说他虽然支持学习,但不会让自己卷入到争权夺利中去。考虑到目前的局势,将你许配给他也许是个明智的选择。除此之外,他对你我一样,只是个陌生人。”

“有他的流言吗?托马索怎么说?”

“你哥哥总是诋毁所有人。不过很有趣,现在我正奇怪呢,他为什么没有诋毁他。我不清楚他们是否认识。不过,亚历山德拉,这个男人已经48岁了,从现在开始,他得承担对生活的责任,这是不用怀疑的。”

“男人生活,女人等待。”

“哦,亚历山德拉,你总是故作深沉。”她柔声说,她曾用同样的声音,上千次平息我翻涌的心潮,“没那么惨。你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兴许他会沉迷在他的爱好中,就像你一样。”

“所以这婚姻貌合神离?”

“也许你反而会满意呢。你知道的,还有很多事情你不懂,虽然你现在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相视而笑,达成了默契。我所没有的美德——列出来的单子可真长:娴静、温顺、谦和、羞怯——她私下都可以容忍,只要我不在公众面前使她难堪。她尽力教导我,而我也努力学习,真的。

我怀疑是不是到了快要结婚的时候,母女之间才会这样说话;要是这样,结婚那夜我们会说什么呢?我试图不去想这些事情。我看到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从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旁边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而我张开双臂问候他……

“我要伊莉拉陪嫁。”我说。

“会的。他会有自己的仆人,不过我相信他会努力让你觉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你爸爸和他谈过这个,他很热心呢。”

对话停了好久,天太热了。

“你同意我们这样决定吗,亚历山德拉?”妈妈温柔地问。

“我不知道,太突然了。”

“你自己决定吧。你爸爸说,法国军队很可能在一个月内入侵。要是那样,就没什么时间准备婚礼了。”

“不过我想婚礼的意义无非是要向其他佛罗伦萨人显示我们的地位。现在似乎不是时候。”

“对的。虽然你爸爸认为就目前的气氛看来,那并没有关系。不过我很难相信你真的愿意梳妆打扮好几个星期,然后在大街上游行,让每个人都看着你。”我突然想,要是这个几乎和我自己一样了解我的人不和我生活在一起,那该多么可怕!虽然她自己未必愿意承认。

“哦,妈妈。要是让我选择,我宁愿待在这里,读书绘画,终身不嫁。但……”我坚定地说,“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此,既然我终究得选一个人,还不如就选他了。我想他会……”我迟疑了一下,“我想他会很友善吧。如果我错了,他年纪那么大,也许很快就死了,那样我就自由了。”

“啊!就算开玩笑,也别拿这个乱说。”她的声音很严厉,“他没那么老,再说你知道的,守寡根本就没有什么自由,那还不如现在就去修女院。”

我看着她,她也曾经面临这样的选择吗?“你知道我仍有梦想的,”我叹气说,“我想有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同时能够增添上帝的荣耀。”

“要是有这么一个修女院,亚历山德拉,这座城市里至少有一半女人都想进去。”她嘲讽地说,“就这样吧,决定了吗?很好,我去跟你爸爸说。我相信你的未婚夫也同样希望早点举办婚礼。我们已经来不及去订做嫁妆箱了,这意味着我们不得不用一个二手的箱子,或者是祖传的。如果他提起,你希望箱子上画着什么呢?”

我想了想,说:“我不介意画着什么,只要不是纳斯塔基奥的故事里那个女孩就好,她被狗扑咬,连肠子都被扯出来,太悲惨了。希望艺术性强些,可以欣赏。”我又想到了那座陌生的房子里那张陌生的床,突然间,我所有的勇气都消失殆尽。“结婚后离开这儿,我去和谁说话呢?”我声音酸楚地说。

她看起来有所震动,我知道这也会让她难过。“哦,我亲爱的亚历山德拉,你可以和上帝说话,你也得和他说话。一个人独处时与上帝对话会更容易些。他会倾听的,他会的,就像他倾听我诉说一样。他会帮助你和你丈夫说话。那样你就会变成一个贤妻良母了。那不全是痛苦,我向你保证。”她停了一下,说,“我不会让你那样的。”我想她当时真的相信了自己所说的。

于是那天晚上,她跟爸爸说了,两个家庭的婚约在那个星期确立起来,同时还约定一个月内双方备齐聘礼嫁妆,在完聘那天举行婚礼。这一切倒不如没有发生的好,因为在我们谈话之后的第五天,查理八世违背了他不攻击佛罗伦萨的承诺,穿过托斯卡纳边境,攻陷了菲比仙诺,洗劫了整座城堡,并屠杀了全部守卫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