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勉强说服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钱,十分害怕承认在接受这桩求婚的背后,还有其它更迫人的原因。身为亚力的妻子,她将十分富有,有足够的钱把妮可赎回来。如果士迪仍然拒绝,她也可以雇用一些受过训练的侦探。以前她曾雇用过的那位甘先生没有什么大用途,而今她的钱足以雇用十几位,翻遍整个城市,直到找着她女儿为止。

只要找回女儿,其它的一切都无所谓。一旦发现她有一个私生女——她要留住女儿——亚力很快会同意撤销这桩婚姻,或者是离婚。她将和女儿搬到某个宁静安详的所在,而亚力不会有什么影响——顶多气她欺骗。不过他会再找到一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年轻貌美的大家闺秀。

在此期间,莉莉意欲好好享受这段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将有更多的夜晚可以住在那个有着湛蓝天花板的大房间,谈心、嬉闹、挑逗他,她和男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关系,最亲近的只有她和柯瑞克那种奇特、不涉激情的友谊。然而亚力不像瑞克,对她十分具有占有欲,保护得无可挑剔,十分甘心乐意让自己介入她的问题。莉莉觉得自己或许私心享受那种属于某人的感觉,一生中可以有一小段时期知道什么是称呼某人为“丈夫”的感觉和经历。

亚力没有转圜余地地坚持当天下午就结婚,莉莉明白如此仓促是出于怀疑她会临时变卦。他是对的,因为每过十分钟她都在改变主意。亚力派人叫她的女仆安妮过来服侍她,同时携来必要的礼服和 好用品。

穿上那袭棉质的淡黄色礼服,莉莉开始烦恼。“我穿这件就像乡下姑娘。”她咕哝地瞪着镜中的倩影。“看起来好像十五岁,为什么你不带一些比较世故的衣服过来 ? ”

“不是衣裳使你看起来年轻,”安妮在她背后微笑地说。“是你脸的缘故。”

莉莉坐在方形的梳妆镜前,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模样,并且懊恼地发现安妮说的没错。本来粉红色的嘴唇颜色比平常更深,更因为昨夜亚力的狂吻而微微肿胀。她的脸也不太一样,变得温柔、明亮而且脆弱,即使上粉也掩不住玫瑰色的肌肤 ! 以前却是相当的苍白。

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柯氏俱乐部里面那位专骗凯子愤世嫉俗的女郎中,嘲弄的眼神完全失去它原有的冷硬,而今她的眼睛像苹妮的那样大而易受伤害。当她望着自己时,想起十几岁时的无忧岁月,当时她是个热情的少女,狂野地迷恋辛汉理,从那次之后她心中再也没有如此的骚动过。

镜中的改变令莉莉不安。“你有没有带我的细发带 ? ”她问,手指摸摸那鬈不驯服的发卷。“我的头发掉进眼睛里面。”

安妮极有效率地将发带递给她,莉莉选了一条金色镶边的丝带系在前额上。 那异国风味的发带和风格纯真的礼服对比起来很奇怪,令她不禁皱眉以对。“该死!”她扯下那条装饰品,不耐地将头发拨开。“请你拿剪刀来把这卷剪掉算了!”

“可是小姐,”安妮反对。“它们看起来又美又温柔。”

“那就别管它了。”她双手捣着脸,呻吟道。“我不在乎,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安妮。”

“继续什么 ? ”女仆困惑地问。

“这种伪装……呃……你不需要知道,只要帮我离开这里,告诉雷爵爷……”她迟疑不决地打住。

一个新声音加进来。“告诉我什么 ? ”

亚力走进房内,他刚从市内回来,从他脸上满意的表情看来,莉莉明白他已经成功地找着神父,愿意在极简短的通知之下为他们证婚,不知道他是以什么里由来说服对方。

安妮仰慕地望着亚力,她从来没见过任何男人可以不经允许就侵入莉莉的隐私。她退到房间一角,摸弄一条丝质围巾,极感兴趣地望着亚力走到莉莉后面,站在那里。

他的双手滑过莉莉肩膀,俯身凑近她的耳朵。“小懦夫,”他耳语。“你逃不掉的。”

“我没想逃。”她说谎道。

“你穿这件衣服真是美极了,我等不及要为你脱下来。”

“你只会想这些吗 ? ”莉莉低低地问,知道安妮还在房间里面。

他微微一笑,亲吻她的颈侧。“你快弄完了吗 ? ”

“不。”她强调地摇头。

“我们快出门了。”

莉莉溜出他的怀抱,在房里走来走去,“爵爷,”她痛苦地说。“我一直思考在仓促当中匆忙下的草率决定,刚刚几分钟内,我得到一个结论:我太鲁莾才会同意。”

一只长长的手臂探过来拉她过去,仿佛一只猫堵住一只慌乱逃窜的老鼠,他的嘴边迅速压下来,她尖锐地吸口气,心中满是惊讶。亚力挥挥手,示意安妮离开,她面带微笑,微微施礼,轻巧地离去。

亚力又长又用力地吻住莉莉,直到感觉她织瘦的身体无力地倚着他,双膝摇撼。他抬起头,望进她迷茫的眼里。“和我结婚是你所做最最谨慎的事。”

她抚平他的外套。“我……我只是希望有某些保证而已。”

“这个够吗 ? ”他激情地吻她,分开她的唇,徐徐地探索她的舌尖,令她浑身着火。莉莉的双手环住他的颈背,呼吸喘惫,身子变得又热又轻。当他移开双唇时,她的手仍然环住他以保持平衡。

“亚力。”她不稳地说。

“嗯?”他的双唇逗弄着她敏感的唇。

“我不会是一般的妻子,即使我想要也无法做得到。”

“我知道。”

她迟疑地瞥他一眼。“可是我如何确定你不会要我改变?”

他嘲弄地笑了。“变成什么呢 ? ”

“你会要我变得令人敬重、不再跨骑、开始收集做果酱的食谱;坐在前厅,腿上摆着刺绣的框框——”

“嘘,”他笑着说,双手捧住她的脸,嘴巴刷过她的唇。“难怪许久以来你一直避开婚姻,只要你喜欢,你可以烧掉屋里所有的刺绣框,让何太太管做果酱的事 ! ”他的指尖在她颈部上下滑动,玩弄她的鬈发。“我不想改变你,甜心,只要稍稍勒住你一下下。”

一如他的企图,这句话令她气恼。“我欢迎你试试看。”她反叛地说,他哈哈大笑。

他只给她找手套的时间,便带领她下楼,走到门外的四轮马车。在向南驶往教堂的途中,莉莉发现自己几乎很喜欢一路的风光。她坐在高高的敞篷座位上,兴味盎然地望着亚力努力控制那对骏马,马充满崭新而爆炸性的精力,需要他全部的注意力来驾驭,直到两匹马的步伐一致之后,他们才有交谈的时间。

“你为什么没有截掉它们的尾巴 ? ”莉莉问道。以外科手术截掉马尾不只是风尚更是为了实际的理由。“以免马尾缠到缰绳。”亚力摇摇头,咕哝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楚。

“什么 ? ”她问道。“你说什么 ? ”

“我说对马太痛苦。”

“是的。可是痛苦不会太长久,而且截短也比较安全。”

“马尾是牠们对抗苍蝇的唯一保护。”他说。没有看着她。

“喜欢小孩和动物,”莉莉呢喃,觉得很温馨。“你和冷漠的名声实在名不相符,爵爷。来,让我来驾驶马车吧。”她伸手要接缰绳。

亚力茫然地看她一眼,仿佛她说的是外国语言。

莉莉笑着轻声指责他。“驾驶马车我很在行,爵爷。”

“你会弄坏手套.”

“一双小手套又有何妨 ? ”

“以前我从来没让女人握过缰绳。”

“怕吗 ? ”她甜蜜地问。“显然对婚姻的信任只有单方面的。”

亚力勉强将缰绳交给她。她坚定熟练的掌握似乎令他放下心来,微微向后靠着。

“放轻松,”莉莉笑着说。“看起来好像你随时想夺回去,我驾的马车从来不会翻覆过,亚力。”

“凡事总有第一次。”他渴望地望着缰绳。

“似乎如此。”她以完美地柔顺说道,策马使其加速。

过了大约一里路,亚力开始称赞莉莉的技术,看见她的小手如此自信令他深觉骄傲。

这不是他当乘客十分自在——他的天性不是这么轻易就交出控制力,而是莉莉以自己的技巧为傲的模样刺激而有吸引力。她从未轻易就怕他或任何人,对他而言, 她将是完美的妻子,足以匹配他的激情、精力和执着。

马车前行,直到最后一段路,亚力才收回缰绳。从小路驶向一个有木头拱门的石教堂,一个态度严肃的男孩已在入口处等待。

“拉住马匹,”亚力呢喃,丢一个钱币给他。“我们很快就出来。”

男孩接住钱币,快乐地笑了。“是,爵爷。”

亚力跨下马车,伸手要扶莉莉,她僵在原地,睁大眼睛俯视着他。看到教堂宛如一盆冷水当面泼在她脸上,令她了解即将要发生的事。

亚力悠闲地说:“把手给我,莉莉。”

“我在做什么 ? ”她细声地问。

“让我扶你下来。”

莉莉一手按住狂跳的心,愣愣地注视他。他的态度自在而不具威胁性,但是眼睛深处有一抹坚定的光芒,声音当中隐含着一丝警告。而今她允许他将自己带到这么远,早已不能脱逃。

她感觉这一切如梦似幻,伸手握住他的手,步下马车。“汉——汉理抛弃我以后,”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向自己发誓……我……我永远不嫁给任何人。”

亚力看着她垂着头,这才了解被未婚夫抛弃的事是多么深深地伤害了她,即使过了十年,那屈辱的记忆仍盘旋不去。他伸手环住她,亲吻她的额头。“他配不上 你,”他耳语。“那个软弱懦弱的儍瓜。”

“但是聪明得足以救——救他自己,有——有些人或许会说你这么做更儍——”

“我是有错,”亚力轻揉她的肩,转过身挡住路人好奇的眼神。“很多缺点,你已经开始熟悉它们。但是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罗妮娜,永远都不会,你了解吗 ? ”

“我了解。”她发出窒息而无望的笑声。“可是我不相信。你以为已经知道我最糟的一面,但事实不然。”她不敢多说,只能屏住呼吸,等着看这是否足以令他改变主意。

“有需要的我都知道了。”他静静地说。“剩下的以后再说。”他环住她的腰,一起走进教堂。

小教堂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光线来自彩绘的玻璃窗,一位年长的敦区神父在里面等候。他的五官虽然苍老却很仁慈,身材不高。

“雷爵爷。”他诚挚地微笑,清澈的蓝眸转向莉莉忧虑的脸庞。“这位一定是罗小姐了。”他令莉莉惊讶地握住她的肩膀,赞赏地打量着。“我认识亚力很久了,亲爱的,几乎从他出生开始。

“呕,”莉莉露出活泼的笑容。“神父,你对他的看法如何?”

“伯爵是个好人。”他深思地回答。“虽然偶尔有些骄傲。”

“他很自大。”莉莉补充地说。

神父也笑了。“是的,或许。但他同时也有责任感和同情心,而且如果他跟随家族传统,将是个出奇忠实的丈夫.你瞧,这是雷家的血统。我很高兴伯爵选一位坚强勇敢的女性当终生伴侣,多年来他背负了许多重担。”

神父瞥向亚力避开的脸庞,再次回到莉莉专注的脸上。“你曾经航过海吗,罗小姐 ? 或许有听过『结索】这个航海方面的字眼,它指的是水手把两条绳索搓在一起,使绳子更粗更有力,我祈求你们的结合也是如此。” (译拄:结索与结婚的英文字为同一个字。)

莉莉颔首,被教堂宁静的气氛、神父仁慈的眼神、亚力胀红脸的模样所感动。亚力不敢注视她,一径盯着地板,但是她感觉他和自己一样深受这重大一刻的影响。

“我也希望。”她低喃。

神父示意他们两个一起走向教堂的礼坛前面。莉莉迟疑了一下,心跳因感情而加快。她徐缓地脱掉手套,递给亚力。他将白色手套塞进口袋,牵着她的手。莉莉颤巍巍地微笑,抬头望着他,但是他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严肃的神情和眼中有一丝热力四散。

他们手牵手站在神父前面,莉莉半听见神父的声音在她的知觉中飘进飘出,仿佛置身梦境——一个模糊、迷惘的梦。在她生命中所有的扭曲或转折点里面,这是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她正要嫁给一位自己几乎不认识的男人,然而她似乎又认识他一辈子了。

那种手牵着手、温暖而潮湿的感觉,熟悉得好奇特;他的嗓音或呼吸,他说婚姻誓言时音调的高低,在在都在呼唤她体内深处的某种感觉,安抚那在她生命中盘据不去、心神不宁的恐惧。她小心翼翼地覆述誓言,试着让发抖的声音稳定一些。

随后亚力举起她的手,将一只厚重、雕刻的金戒指套进她指间。那只戒指有点松,上面镶着一颗大大的红宝石,闪亮得仿佛有火焰燃在宝石深处。

神父宣布他俩结成夫妻,以神的祝福成就这段婚姻,他们——在结婚证书上签名。莉莉在收笔的时候,颤抖地吁口气,知道事情成了定局。教堂后面有一对老夫妇走了进来,神父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留下莉莉和亚力单独站在登记簿前,望着上面的姓名和日期。莉莉转动手上的戒指,一圈碎钻中间的红宝石闪闪发光,对她小小的手来说似乎大了些。

“是我母亲的戒指。”亚力慎重地说。

“很美。”莉莉拾起眼睛。“你有没有……洛琳是否……”

“不!”他迅速地说。“她甚至没见过它。”他轻触她的手。“我不会要求你戴蕴涵另一个女人回忆的东西。”

“谢谢你。”莉莉忍不住羞涩且高兴地笑了。

他握紧她的手,紧得几乎发痛。“我的确关心洛琳,如果她活着,我会和她结婚,而且……我相信我们会很满足。”

“当然。”莉莉喃喃地说,对这番说辞十分困惑。

“可是和你就不一样。”亚力停住,笨拙地清清喉咙。

莉莉等着他说下去,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处边缘。“你说什么不一样?哪些方面不一样?”

但是正当此时神父走过来,打断他们的交谈。 “雷伯爵和雷夫人,我有些事要处理,须要去协谈——”

“是的,当然,”亚力流畅地说。“谢谢你。”

被称为雷夫人让莉莉吃惊得忘了她的问题,顺从地向神父说再见,和亚力走向门口。

“我是个伯爵夫人了。”他们才离开教堂,莉莉即发出难以置信的笑声,并望着亚力有趣的表情。“你想我母亲会很高兴吗 ? ”

“她会晕倒,”亚力回答,扶她上马车。“然后她会要一杯浓茶。”看见她伸手拿缰绳,他咧着嘴笑.“别碰它们,雷夫人,我来驾车载我们回家。”

在莉莉的要求下,亚力带她去银行提领五千英镑,莉莉很惊讶亚力并没有一再追问,要求她履行义务。她知道他以为这是赌债,或许还以为债主是瑞克。当银行职员到隔壁保险箱取钱时,亚力把她拉到角落,只问一句:“这样够吗 ? ”

莉莉愧疚地红着脸,点点头。“是的,谢谢你,今天下午我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她迟疑了一下。“我希望自己去办。”

亚力打量她良久,表情淡漠。“你要去见柯瑞克吗 ? ”

莉莉想对他说谎,最后还是点点头。“我希望瑞克第一个知道我结婚,他有权要求我这样对待他。欧,我知道他显然没有道德观或任何顾忌,但以他自己独特的方式,他一直对我很仁慈。而且因为某些原因,如果我不向他解释这一切,我想他会受到伤害。”

“别解释太多,”亚力劝告。“那也是一样的伤害。”看着她迷惑的表情,他笑得毫无趣意。“你真的都不明白他对你的感觉吗 ? ”

“不,不,”她匆匆地说。“你不明白我和瑞克——”

“唔,我了解。”他深思地打量着她。“因此今天下午你有需要独自出去。”

已经开始了,要向某人报告她行踪的感觉很奇怪,莉莉希望他不至于使她必须用谎言骗他。“或许还有黄昏的时间。”

“我要你带一个马夫和两位侍从乘马车出去。”

“当然。”她十分柔顺地答应。她并不介意带一群人乘马车去柯氏俱乐部,但是和士迪的会面则必须独自一个人前去,届时她只要向瑞克借匹马,偷偷溜走就可以。

她轻易就接受了,使亚力既高兴又怀疑。“你不在的时候,”他说。“我要去拜访南爵士和南夫人。”

“你的姑姑和姑丈 ? ”莉莉猜测着,以前听母亲提起过。

他可怜兮兮地点点头。“我姑姑深受尊敬,在极需要社交手腕的事情上十分有经验。”

“你想她能帮我们避开丑闻的出现?经过柯氏俱乐部的赌注、昨夜那一幕、苹妮仓促逃婚,以及我们的闪电结婚这一切之后,能吗?”她扮个鬼脸。“你不认为伤害已经造成,无可补救了吗,爵爷?”

“她会认为这是一项挑战。”

“说灾难还比较适切。”

莉莉想到一位社交圈的贵妇试着巧妙地摆平他们大胆的行径,不禁觉得好荒谬。她银铃般格格的笑声引来一些不悦的眼神,许多正经八百的职员和客户都注意到这一对男女不庄重的行为。

“嘘,”亚力说道,即使他自己也在笑。“收敛一下,每次我们在公开场合在一起,都会引人注目。”

“多年来我都是如此,”莉莉轻快地说。“可是你很担心你的名誉。我明白了,终有一天你会纡尊降贵地求我别引人注目!”

当亚力当着银行里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吻住她时,莉莉大吃一惊,室内充满惊呼和不赞同的批评声音。莉莉用力推着丈夫的胸膛,想要逃开。他却一味坚持不舍,直到她忘了身处何处,欢愉地颤抖着。然后他抬起头来,对着她微笑,眸中闪过挑战和有趣的光芒。

莉莉脸红心跳地瞪着他,然后仰慕万分地笑了。“讨厌。”她说道,伸手摸摸发烫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