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天,迈肯都找不到和爱琳独处的机会。她周到地尽女主人的本分,能立马出现在各处角落,安顿晚餐、牌局、戏剧,及其他娱乐项目,样样不在话下。不能跟着她,也不能把她拉离众人,迈肯别无选择,只有咬牙狠狠干等。而且,和往常一样,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耐心。

不管爱琳出现在哪里,身边总有一堆人围着她转。真是讽刺,这番情形正是她的母亲,伯爵夫人所一直梦寐的—吸引他人围着自己转。区别在于,伯爵夫人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爱琳似乎只是单纯地希望大家快乐。她可以技巧性地和年长的男子周旋,陪年长的女士坐着聊八卦,和孩子们一起玩游戏,认真倾听姑娘们挫折的罗曼史,对年轻男子的调情逗乐则转之为和善大姐姐对弟弟般的打趣玩笑。

看来爱琳并不擅长处理最后一项。虽然她明白地表示出兴致缺缺,但很多男人依旧追随她……他们一脸期待的表情让迈肯几乎打翻醋坛子。他真想把他们都打发走,赶得远远的,像咆哮的狼一样向他们龇龇牙。她是他的,从来都是。

这天下午,迈肯,杰顿和韦斯特克里夫爵爷正在户外温室里休憩时,爱琳端着银制托盘走进来。后面紧跟着一个马夫,手里提着一张桃花心木的折叠桌。天气湿热,夏日的风丝毫不凉爽,几位绅士都卷起袖子露出胳膊。整座府邸也懒洋洋的,大多数客人都在房间里开窗打盹,晚上凉快点了才起床。

今晚没有安排聚会、晚餐或娱乐项目,因为村里一年一度的盛会开始了。石字区会有数不清的美酒佳肴,郡里几乎人人都参加。这场盛事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每届持续一周,届时石字区将彻底成为狂欢地。大街上面目全非,平时整洁的店铺前也会设满各式的摊位,售卖珠宝、绸缎、玩具、水果等等杂项。

迈肯还记得小时候参加盛会的情形。第一晚通常以音乐及舞蹈开场,临近村子的空地上会燃起大堆篝火。他和爱琳就去观看魔术表演、杂技表演和踩高跷。然后他们会去马场,观赏那些浑身披甲的骏马。爱琳的脸在篝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嘴唇则因吃多了小摊上买来的姜饼而粘粘的。

他的思绪就此打住,三位男士均起身。爱琳微笑着示意他们坐下。

韦斯特克里夫和杰顿顺从地坐回位子,迈肯仍站着,帮爱琳端过装满冰镇柠檬汁的托盘,马夫则把桌子架起。爱琳抬头微笑看着迈肯,两颊因炎热的天气而泛着红晕。他真想品尝她湿汗的肌肤,舔弄她身上咸咸的汗水,把薄薄的粉鹅黄棉布裙用力扯下。

他把托盘放到桌子上,挺直身体,注意到爱琳正盯着他裸露的手臂瞧。他们的目光相遇,迈肯几乎忘记了还有他人在场,他的眼里掩饰不住寐惑,而她也同样无助地被深深吸引。

爱琳的目光转到托盘上,伸手取出冰块倒入柠檬水里,冰块清脆的叮当声似乎泄露出主人内心的不定。她递给他杯子,不敢再抬头看他,“请坐下,好心的先生,”她轻声说,“继续谈,绅士们—我不想打扰你们。”

杰顿高兴地接过冰凉的柠檬水,“这样的打扰绝对受欢迎,小姐。”

韦斯特克里夫接过爱琳递来的杯子,示意她座在他旁边。两人的亲情表露无疑。有趣,迈肯想着,他还没离开石字园那会,兄妹俩之间的关系很疏远。爱琳老是被哥哥责骂,而马克斯常年都住在寄宿学校里。而现在,马克斯和妹妹却亲密多了。

“我们正在谈论的是,为什么英国公司不效仿美国和德国,扩张海外市场。”韦斯特克里夫告诉妹妹。

“因为英国人不喜欢学外语?”她打趣地提问。

“无稷之谈。”韦斯特克里夫嗤声。

“哦?”她回敬,“那你说说看,你会几门外语呢—撇开拉丁文,这个不算。”

韦斯特克里夫挑战地看看妹妹,“为什么拉丁文不算?”

“因为根本没人用啊。”

“可也是门语言,”韦斯特克里夫指出。

迈肯适时打断兄妹俩的争论,转入正题,“这和语言无关。”他说,引起两人的注意。“英国海外贸易的症结在于厂家提供的货量太少。你们重视品质更胜过需求—所以,英国的制造商大多不成规模,产量太少。也难怪只有极少数厂商才能供货出口国外。”

“难道商家不应该设计多种类的产品以满足顾客需求吗?”爱琳问,她挑起的眉头让迈肯忍不住真想一亲芳泽。

“可是成不了规模。”迈肯回答。

“举个例子,”杰顿插嘴,“英国机械厂生产出的引擎,每家都是独一无二。”

“大多数的英国公司都是如此,”迈肯继续,“糕点坊可以做出一百多种花色的饼干。印刷店提供5千种设计图案,而其实只要五分之一就足够满足需求。制造品种繁多的商品费时费力,成本大大提高,对于出口是极为不利的。而且数量也满足不了需求。”

“可是我还是繁多的品种,可以尽情挑选,”爱琳抗议,“我可不想自己的墙纸和别人家的一模一样。”

一想到可以选择的墙纸种类会大大减少,爱琳惶惶不安的可爱表情让迈肯忍俊不住地露齿一笑。爱琳注意到他逗弄的表情,眉毛挑得更动人,“你笑什么?”

“刚才你说话的样子,非常英国化。”他告诉她。

“难道你不是英国人吗,迈肯?”

他依旧微笑着摇头,“不再是啦,我的小姐。”

自多年前踏上斯坦顿岛那刻起,迈肯就已经成了美国人。虽然他难掩思乡之愁,但在这个新的国度里,他不用再为自己低下的血统而自卑。在美国自己也不再是个仆人,更不用逢人就鞠躬。多年的埋头工作、折磨、忧虑和固执己见,才得以让他能以宾客的身份座在韦斯特克里夫的书房里,否则的话他还是个每月拿5先令的马厩小厮。

迈肯迅速察觉到马克斯正在权量他和爱琳,马克斯目光锐利,向来不错过任何细节。伯爵不是傻瓜—而且他不会让爱琳受人欺负。

“可能你说的对吧,”爱琳说,“如果一个人举止谈吐都像美国人的话,那他就是个美国人了。”她略微靠近,棕色的眼睛闪亮,“不过,迈肯,你内心仍有一部分是属于石字园的—我不会让你否认的。”

“我也不敢。”他柔声说。

两人的目光纠结,这次没人把目光转开。温室里弥漫着不自然的沉寂。

韦斯特克里夫清清嗓子打破尴尬一刻,他突兀起身,害得原本靠在他椅背上的爱琳差点跌倒。她站立好,向哥哥皱起眉。韦斯特克里夫开口,声音像极了老伯爵,让迈肯后颈寒毛倒立,“爱琳,我想跟你谈谈接下几天的行事安排,请陪我去书房好么。”

“当然,爵爷。”爱琳说,向迈肯和杰顿微微一笑,“请原谅,先生们。希望你们下午过的愉快。”

伯爵和他的妹妹离开,迈肯和杰顿坐回椅子,伸长两腿。

“那么,”杰顿悠闲地开口,“看来你的计划一切顺利。”

“什么计划?”迈肯问,面无表情地瞪着杯子里的柠檬水。

“勾引爱琳小姐咯。”杰顿懒洋洋地灌下一口饮料。

迈肯回应以一声喃喃的咒骂。

他们就这么坐着,然后迈肯开口,“肖恩……有女人要求你给她们写诗吗?”

“老天,不,”杰顿嗤笑,“肖恩家的人从来不写那玩意,只会花钱雇别人写,然后说是自己的作品。”他挑起眉毛,“别告诉我爱琳小姐要你写这个。”

“是的。”

杰顿眼睛都睁圆了,“这些女人怎么老想着把男人像傻子一样玩得团团转?你不会真的考虑去写吧?”

“当然不会。”

“迈肯,你打算在复仇路上走多远?其实我真的挺喜欢爱琳小姐,坦白说我也不希望看到她受伤害。”

迈肯递给他一记凌厉的杀人眼神,“要是你想插手——”

“放松点,”杰顿安抚他,“我没想插手你的计划。只是希望你自己明白在做什么。”

迈肯挑眉,“什么意思?”

杰顿把酒倒进柠檬汁里,“意思是我没见你对哪个女人像对爱琳小姐这么上心。”他灌下一大口辛辣液体,“现在我有酒壮胆啦,我敢说,你绝对还爱着她。往深里讲,你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在她身上加诸任何一分伤痛。”

迈肯冷冷的看着他,“你真是喝醉了,肖恩。”他喃喃着,抬起一条腿。

“这还用讲嘛?”杰顿问,又熟练地灌下一口酒。

夜晚降临,天气凉快许多,石字园的宾客们纷纷赶到楼下聚集。一部分人已经走到屋外,一排溜的马车正恭候他们。其中包括杰顿的姐姐,苏珊·钱伯利夫人和她的丈夫,保罗。过去几天来,爱琳虽然和钱伯利一家有所交集,但实在是称不上喜欢他们。苏珊一头金发,个子高挑,和她的兄弟杰顿差不多,但并没有杰顿的幽默感和自嘲。而且她似乎也有点严肃过头—和她的丈夫保罗一样。

第一辆马车开走,爱琳碰巧看到杰顿·肖恩,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被宅子里走出的某人吸引。他的嘴角露出微笑,脸部线条开始柔化。爱琳跟着他的视线看去,惊讶地看到自己的妹妹奥莉维亚,已经换上了礼服,准备外出。这是自安伯利死后奥莉维亚首度参加社交,她穿着深玫瑰色的长裙,缀满浅粉色蕾丝,看上去非常年轻,而且也有点紧张。

爱林微笑着迎接妹妹,“亲爱的,”她说,帮她整理好腰部的花边,“真高兴你和我们一起去,今晚一定会很愉快。”

苏珊·钱伯利跟她丈夫窃窃私语,并以手半遮脸,掩饰自己的八卦动作。钱伯利迅速看向奥莉维亚,又快速把目光移开,似乎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刚才有注意她。

爱琳决定帮助妹妹出口气,她催促奥莉维亚一起走上前,“你得见见我们的客人。这是钱伯利先生及夫人。这是我的妹妹,奥莉维亚·玛登小姐。”爱琳故意突出介绍的次序,言下之意奥莉维亚的地位明显尊崇一筹—其他人没有资格瞧不起她。钱伯利一家对奥莉维亚露出浅笑。然后爱琳又把她介绍给克莱先生和劳若切先生,后者的妻子已坐上第一辆马车先行离开。

突然迈肯出现在她们面前,“分别这么多年后,小姐,我怀疑你是否还记得我。”

奥莉维亚向他微笑,但她突然脸色发白而且一脸罪恶感,“当然记得你,迈肯。很高兴你又回到石字园。”

他们一起走向杰顿·肖恩,杰顿着迷似地望着奥莉维亚。

“有你的陪伴真是我的荣幸,小姐,”肖恩喃喃着,和一般人仅仅点头示意的行为不同,他的胳膊直接挽上她的手并微笑地看着奥莉维亚绯红的脸颊。两人之间的引力十足。“希望今晚你能坐我的马车。”肖恩说,不情愿地松开她的手。

奥莉维亚还没回答,肖恩的姐姐插嘴,“恐怕行不通,”她告诉肖恩,“马车里容不下那么多人。本来已经有你,保罗和我,还有劳若切先生,还没加上迈肯——”

“迈肯不和我们一起走。”肖恩打断她,意味深长地瞥一眼迈肯,“对吗?”

“是的。”迈肯确定,明白好友的意思,“爱琳小姐和我会上另一辆马车。”

“谁的车?”苏珊发问,很明显她不喜欢中途换人。

爱琳灿烂一笑,“我的车。”她撒谎了,“迈肯和我早先的谈话还没结束,我们谈的是,呃……”

“诗歌,”迈肯及时补充。

“对,诗歌。”爱琳维持微笑,心里却想着狠狠踩他一脚,“希望在路上可以继续谈这个话题。”

苏珊的蓝眼睛怀疑地眯起,“是嘛,我怀疑迈肯这辈子都没读过诗。”

“我有听迈肯念过一首,”肖恩搭腔,“好象是这么开头的,‘有个男人来自庞贝’。不过接下来的字句似乎不太适合此地吟颂。”

钱伯利先生脸色涨红,开始窃笑,看来他对这首诗熟悉的很。

迈肯露齿一笑,“接下来得有劳爱琳小姐帮我提升文学品位了。”

“我怀疑路途太短,完成不了任务。”爱琳认真地说。

“那就看这趟路有多长了。”迈肯回答。

此句话似乎没有包含什么建议,但他声调里的某种东西让爱琳的脸升上红晕。

“建议你们一鼓作气赶到西伯利亚。”肖恩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情愫,引来周围人群一阵轻笑。他殷勤地把手臂向奥莉维亚伸过去,“小姐,请跟我走……”

肖恩带着妹妹上了久侯的马车,爱琳困惑地看着他们。看到奥莉维亚和另一位男士在一起,感觉真的有点奇怪。杰顿·肖恩对她很好,也许奥莉维亚就是需要像他这么贴心而自信的男伴。撇开他的犬儒主义不说,他应该也算是个绅士。

但是肖恩和奥莉维亚在一起的可能性却不大。爱琳最担忧的就是他的酗酒,更别提他浪荡名声在外,而且他和奥莉维亚处在截然不同的世界。爱琳沉思着叹息,转头看向迈肯。

“他是个好人。”迈肯说,轻松读懂她的思绪。

“我相信,”爱琳轻轻地说,“可如果奥莉维亚是你的妹妹,迈肯……你还希望他和她扯上关系吗?”这个问题不带偏见,只有关心。

迈肯犹豫良久,然后摇摇头。

“这正是我担心的,”爱琳喃喃。她挽住他的手臂,“好了,既然你决定坐我的马车,那么我们该起程了。”

“你哥哥不和你一起么?”他问,边护送着陪她走。

“不,韦斯特克里夫对这种盛会没兴趣。今天晚上他会待在屋子里。”

“很好。”迈肯的话音中透露着满意,爱琳大笑。

迈肯本意就想和她单独坐一辆马车,可是后来又多加了克勒先生一家。爱琳耐心地回答了他们有关土特产奶酪的问题,因迈肯的凝视而不禁羞红了脸。

晚会在石字区中心地带开展,村子里灯火通明。音乐四处可闻,伴随激情的舞者。街道上挤满了小摊,清一色的木台和白色房顶,售卖各类货物,珠宝,玩具,鞋帽,刀具,扇子,玻璃器皿,家具,还有各色小吃。戏台前时不时传出笑声,硬币纷纷飞到演员和小丑脚前。

爱琳和迈肯一起走在街上,她关心地看他一眼,“这里一定勾起你不少回忆。”

迈肯点头,目光变得遥远,“好象是很久前的事。”

“是的。”爱琳同意,勾起过去的回忆。他们都和过去千差万别。天真的岁月,无知的单纯,过去的时光就像金色梦幻般……她回忆着,突然有种无来由的心痛。知觉让她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身旁的人事。和迈肯在一起走过村子……像是过去的倒影,更像在聆听很久没听到的美妙旋律。

她看向他,知道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全身心地放松,微笑更迷人,眼里和脸上一贯的嘲讽和冷硬消失。他们走入海尔街,路边一对魔术师的表演惊起围观人的满堂彩。迈肯一臂圈住爱琳,保护她不被行人挤到。熙攘的街上没人注意他们的动作,但爱琳却因他自然的贴心而震愕。偎在他的怀里,让他引导着前行,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感受。

他们离开拥挤的人群,迈肯的手找到她的,挽上自己的臂弯。爱琳的手指舒适地窝进隆起的肌肉褶皱,胸部轻刷过他的手肘。“我们要去哪儿?”她问,内心模糊地不安起来。

迈肯没有回答,只是带她一直往前走。爱琳闻到姜饼面包特有的辛辣味道,高兴地大笑,“你还记得!”小女孩时,她来赶集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上一大堆凉凉的姜饼面包—迈肯从来不吃,只是每次都陪她去。

“当然咯,”迈肯说,自兜里掏出硬币买了一摞厚厚的切片面包递给她,“直到今天,我都没见过比你更会狼吞虎咽的人。”

“我才没有。”爱琳抗议地皱眉,一边咬进厚厚的面包片。

“我真的被吓坏了,”迈肯继续说,把她带离小摊,“你居然能在十五分钟内吃下和你的脑袋差不多大的东西——”

“我才没那么暴食。”她提醒他,故意咬下一大口。

他露齿而笑,“那我一定是记错人啦。”

他们继续往前走,迈肯给爱琳买了点甜酒,她因为干渴而猛喝起来。“慢点。”迈肯提醒她,眼神温柔地安抚。“喝多了你会头晕的。”

“谁在乎呢?”爱琳又开心地大喝一口,“如果我醉得站不住了,你肯定会接住我的,是吗?”

“双臂迎接。”他喃喃着。换做其他人说这句,必定需要勇气。而从迈肯嘴里说出,似乎隐含着诱人的威胁。

他们继续向村边的绿林走去,爱琳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亚当,一头金发在火把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正和几个朋友在一起,有男有女,他简短地跟朋友们说了什么,一群人跟着他看向爱琳并露出会意的微笑。

她急切地走过去,迈肯一脸阴沉地跟在后面。爱琳握住亚当的手,微笑开口,“我见到了一位英俊的陌生人。”她戏弄地说,“不,等等—你好象不是石字园的常客?如果我没记错,好象很久没看见你了。”

亚当的嘴角俏皮地上扬,“我是故意不来的,甜心—你知道原因。”

她一阵脸红,亚当最近不来看她是为了制造她和迈肯独处的机会。“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想你。”

亚当光滑有力的手指紧握住她,“我很快就来看你,”他保证,“现在,介绍我给你的朋友认识吧。”

爱琳把最亲密的朋友介绍给自己的旧爱……前者会让她永远开心,而后者,几乎也可以做到。看到迈肯和亚当握手是很奇怪的事。她从没想到两人碰面的这幕,并情不自禁地描绘出两人之间的差异,一个是天使,另一个是恶魔。

“迈肯先生,”亚当轻松开口,“你再次返回石字园,让爱琳小姐非常开心。感谢你为她带来欢乐。”

“谢谢。”迈肯冷冷地回敬,“你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我想。”

“快5年了。”

然后就是一阵沉寂,突然几码外传来欣喜的大叫,“迈肯?……”

爱琳顺着声音望去,是迈肯过去的老朋友……迪克·伯理森,以前是个红头发瘦长腿男孩,现在是三十多岁的矮壮已婚男子……汤姆·海顿,屠夫的儿子,现在子承父业……汤姆的妻子是玛丽,也是屠夫的女儿,迈肯以前常调戏她。

爱琳微笑着轻推迈肯,“去呀。”

他没有犹豫,大笑着向他们走去,一群人爆发出欢快的笑声,热烈地握手。迈肯低头轻吻玛丽的脸,已是5个孩子妈妈的她又惊又喜。

“看来你和他还没有发生亲密关系,”亚当低声开口。

她一直望着迈肯,柔声回复,“我还不敢冒这个险。”

“作为朋友,我本该提醒你不要去做以后会后悔的事,”亚当微笑,继续补充,“不过呢,错过行乐的确是有点可惜。”

“亚当。”她轻声斥责,“你是在鼓励我犯错吗?”

“只要你保证事后告诉我一切细节就行。”

爱琳大笑着摇头。迈肯听到她的声音,转身看她,双眉紧蹙。

“看,我正在推波助澜呢。”亚当喃喃,“嫉妒之火已被燃起。除非夺回领权,否则不会就此甘熄。上帝,你就喜欢这样,是吧?”

迈肯谈了不到一分钟就回来,手占有性地攫住爱琳的手肘,“我们得去村边的树林了。”他提醒她。

“是哦,”爱琳喃喃说,“圣德里爵爷,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很抱歉,我去不了。”亚当执起爱琳的手,放到唇边轻吻她的指关节,“我得去陪我的朋友,祝两位晚上尽兴。”

“再见。”迈肯说,目送英俊子爵离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对他客气点。”爱琳说,“圣德里爵士是我很亲近的朋友。”

“我已经很客气了。”迈肯低咕着。

她因他的嫉妒而乐开怀,“除了那声再见,你都没搭理过他。你的行为让我想起愤懑的公猪,总要——”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迈肯打断,“眼睁睁看着你被我这样的人带出去,居然毫无意见?”

“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圣德里爵爷和我彼此了解—我们都给对方以私人空间。一种很有启发意义的友谊。”

“启发,”他轻蔑嘲弄,“圣德里是个笨蛋。如果我是他,你早就不在这儿站着了。”

“那我会在哪儿呢?”她好奇发问,“我猜,是在家里,缝补你的衬衣洞?”

“不,而是我的床上,在我身下。”

她的促狭迅速消失。身体因这直截的字眼而软绵绵地一阵轻颤。她没有开口,脸颊浮现粉红。两人继续向村边的树林走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迈肯多年后回到故里,这已经是个有分量的话题,而且现在还和爱琳一起出双入对,无疑让众人的舌头更起劲。

音乐随着掌击的节拍和跺脚声而开始欢腾,大家一起吟唱古老的歌谣。迈肯拉着爱琳走近,一起欣赏动人的旋律。

歌曲唱毕,迈肯走向乐队的领头人。他在那人耳边说了什么,递给他几个硬币。

乐手高兴地露齿而笑,走回乐队吩咐了几句。然后8人的小乐队齐齐向爱琳走来,她怀疑地看向迈肯,“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

乐队将她围在中间,爱琳此刻处在大庭广众面前。乐队长向迈肯行礼致敬,“亲爱的朋友们,”他大声宣布,“这位先生想请我们为面前的这位女士唱首赞美之歌。请大家和我们一起,把这首‘泰利玫瑰’献给爱琳小姐。”

观众们热烈鼓掌,这是本年度最新的流行歌曲。爱琳脸色绯红一片,递给迈肯一个似警告又威胁的眼光,引起众人哄堂。他则回应以无辜的微笑和嘲弄的挑眉,提醒她这正是她自己的主意。

乐手们精神格外抖擞,爱琳边摇头并露齿开笑。乐曲开始,而且至少有200号人齐唱,连带着店主和临时商贩一起加入,像歌颂巾帼英雄般唱出她的名字:

皎洁的明月升起,
笼罩青翠群山;
太阳已经西下,
沉入蔚蓝大海。
我站在泰利谷的水晶泉边,
痴痴等候吾爱的到来。
可爱而美丽的她,
就像夏日含苞的玫瑰。
但她的外表,
不是唯一让我心动的地方。
哦,不!这的确如此
她的双眸璀璨,
让我深深爱恋,
这朵泰利之玫瑰。
夜晚深沉寂静,
迷雾覆盖大地;
一直微笑的爱琳,
正倾听我的衷情。
月色照耀山谷,
她的身影朦胧,
我终于赢得了她的心
这朵泰利之玫瑰!

一曲终了,爱琳屈膝感谢诸位。她将手伸给乐队长,大汉低头礼节性行完吻手礼,故做陶醉状后跌,引来围观人群一阵大笑,并报之以掌声。

爱琳转向迈肯,“你要为此付出代价。”她警告他。

他露齿一笑,“是你说要乐曲的嘛。”

她的胸腔发出欢快的轻笑,“得要你唱,”她声明,再次挽上他的手臂,“而不是石字园的大伙!”

“相信我—听我单独唱肯定比不上这个好。”

“我记得你以前有副好嗓子。”

“太久不练习了。”

他们彼此凝视,微笑,爱琳血液里流过欢欣,“还有诗。”她提醒。

她眼里闪烁的光彩让迈肯屏息,他的嗓音更加低醇,“我告诉过你,容我多点灵感。”

“恐怕你得多加练习。你指什么样的灵感呢?”

他的嘴角上扬,“想象一下吧。”

爱琳震住。迈肯的话居然和先前亚当说过的一样,那时候他们在谈论她腿上的伤疤。

不耐的感觉再次扬起,内心涌动起的欣喜和困惑让呼吸都难以自持。如果她聪明点,大胆点,她会拥有梦寐的一切。和迈肯共同度过的一晚……不,只要从无情的命运里偷走几分钟就行……亲爱的上帝,这样的要求过分么?

不。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和深爱的人度过片刻的欢愉。她会想个办法,不让他发现她的秘密。今晚,她的思绪充满反叛,该死的无论谁都阻止不了她。该死的命运……她和迈肯终于走到了结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