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要这么做吗?”安娜贝尔有些发愁地问道,几位壁花正提着大篮子走在森林小径上,“我还以为我们关于跑柱式棒球的讨论只是有趣的玩笑呢。”

“鲍曼家从不会拿跑柱式棒球开玩笑。”黛西告诉她,“那会是一种亵渎。”

“你喜欢游戏,安娜贝尔。”莉莲兴高采烈地说,“而跑柱式棒球是最棒的游戏。”

“我喜欢的是桌上玩的那种,”安娜贝尔反驳道,“而且衣着得体。”

“你实在太看重衣服啦。”黛西满不在乎的声音飘来。

安娜贝尔懂得拥有朋友的代价是有时候不得不服从团休的意见,哪怕这有违自己的本意。尽管如此,安娜贝尔全天早晨还是试图偷偷把伊薇拉到自己这边,没想到这姑娘居然真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脱得只剩内衣裤。不过伊薇轻率地赞同鲍曼姐妹的想法是因为她把这看做是自我激励的计划的一部分。。我想——想变得像她们那样,“她曾向安娜贝尔吐露心声,“她们那么自由勇敢。她们什么也不怕。”

看着她热切的脸庞,安娜贝尔重重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劝说,“噢,好吧。只要没人看见我们,我想可以。尽管我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意思。”

“也许会很好——好玩?”伊薇提出。安娜贝尔表情丰富地看看她,把她逗笑了。

自然,天气也很配合鲍曼姐妹的计划,晴空万里,微风拂面。沿着低洼处的道路,四个姑娘提着篮子穿过湿湿的草地,遍野都是红色的茅膏菜花和鲜艳的紫罗兰。

“注意看有没有一口许愿井。”莉莲欢快地说,“到了那儿我们要穿过另外一边的草地,穿过树林。山顶有片干草地。一个仆人告诉我从没有人到那里去。”

“自然应该是在上山的路上。”安娜贝尔没火气地说道,“莉莲,那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那种粉刷过的,带滑轮和桶的?”

“不,只是地上一个大土洞。”

“在那儿,”黛西叫道,急忙奔向一个褐色的泛着水花的洞。洞口筑着一道堤,“快点,大家都过来,我们每个人都要许个愿。我还有针可以抛进去呢。”

“你怎么会想到要带针?”莉莲问。

黛西淘气地笑了,“噢,昨天下午我陪妈妈还有其他年长的贵妇做女红时,做了一个棒球。”她从篮手里掏出一个皮球,得意地举在手里,“为了做它,我牺牲了一副新的小山羊皮手套——而且还很难做,我告诉你们。那些贵妇都看着我往里面塞小团的羊毛,最后,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了,跳出来问我到底在做什么东西。我当然不能告诉她们这是个棒球。我肯定妈妈猜到了,不过她尴尬地一言不发。于是我告诉那位贵妇,我在做一个针垫。”

大家都窃窃笑着。“她肯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难看的针垫。”莉莲说。

“噢,毫元疑问。”黛西回答说,“我想她肯定很为我难过,她还给了我几枚针,悄悄嘀咕着可怜的美国姑娘笨手笨脚,作么也干不好之类的话。”她用指甲尖从棒球里拔出针,分给她们。

安娜贝尔放下目己的篮子,用盒指和拇指捏住针,闭上眼睛。只要有机会,她都会许同一个愿望……嫁一个贵族。奇怪的是,这次,当她把针扔进井里的时候。一个新的念头冒了出米。

我希望我能恋爱。

安娜贝尔对这个任性不听话的念头惊讶不已,她奇怪自己怎么会把愿望浪费在这么不明智的念头上。

安娜贝尔睁开双眼。见另外几位正表情严肃地盯着井。“我许错愿了。”她不安地说,“我能再许一个吗?”

“不。”莉莲理所当然地说,“一旦你把针扔进去,就结束了。”

“可是我想许的不是那个愿望。”安娜贝尔抗议道,“只是脑子里突然跳出个念头,完全不是我计划的那样。”

“别争了。安娜贝尔。”伊薇建议道,“你可别惹恼了井里的精灵。”

“什么?”

伊薇冲她迷惑的表情笑笑。“井里住着的精灵。你就是向他许的愿。但如果你惹恼了他,他可能会决定为实现你的愿望索取可怕的代价。也有可能会把你拖到井底丢,永远呆在里面做他的夫——夫人。”

安娜贝尔凝视着褐色的水。她手拢着嘴对下面喊道:“你不用实现我的破愿望。”她大声她对看不见的精灵说,“我收回我的愿望!”

“别惹他生气,安娜贝尔。”黛西嚷道。“看在上帝分上,赶快从井边走开!”

“你迷信吗?”安娜贝尔咧嘴一笑。

黛西朝她怒目而视。“你知道,迷信是有道埋的。从前有人像你一样站在井边,结果发生了糟糕的事。”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把自己的针抛近了井里,“好了。我为你许了个愿——你不用再抱怨浪费了一个了。”

“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许的愿是对你有好处的。”黛西告诉她。

安娜贝尔戏剧性地呻吟了--声。“我讨厌为我好的事。”

接下来是一阵善意的吵嚷,每个姑娘都告诉对方什么对她最好,直到最后莉莲命令她们住嘴,因她们让她没法集中注意力。她们只安静了一会儿让莉莲和伊薇许完愿,接着就穿过草她和树林。很快,她们来到一片可爱的干爽草地。草很茂盛,被太归晒干了,一边的橡树林投下阴影。空气温暖而稀薄,异常清新,安娜贝尔幸福地叹了口气。“空气里什么都没甫。”她假装抱怨她说,“没有煤烟,也没有街上的灰尘味。对一个伦敦入来说实在太稀薄了,我的肺几乎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可没那么稀薄。”莉莲答道,“风儿会不时带来浓浓的羊香水味。”

“真的?”安娜贝尔试着吸吸鼻子,“我什么也没闻到。”

“那是因为你没长鼻子。”莉莲答道。

“你再说一遍?”安娜贝尔嘲弄地笑着问。

“噢,你长的是普通的鼻子。”莉莲解释说,“可我的鼻子不一般。我对气味非常敏感。给我一种香水,我马上能分辩它所有的成分。就好像听一个和弦,能听出各个音符一样。我们离开纽约前,我还为我父亲的工厂研制了一种香皂的配万。”

“那么你觉得你能创造一种香水吗?”安娜贝尔入迷地问。

“我敢说我能创造出一种很棒的香水。”莉莲自信地说道,“不过,这一行里所有的人都会嗤之以鼻的,因为‘美国香水’这个词被认为是个逆喻——何况我是个女人,这就使我鼻子的才能大受质疑了。”

“你是说男人的嗅觉比女人灵敏?”

“他们当然这么认为。”莉莲悲观地说,一边从她的篮子里潇洒地抖出一块野餐毯子。“关于男人我们讨论得够多了,现在让我们在太阳下坐一会儿吧?”

“我们会变成棕色的。”黛西预言,一屁股坐在毯子一角,愉快地叹了口气,“那样妈妈又要歇斯底里地发作了。”

“歇斯底里?”安娜贝尔问,觉得这个美国词语很有意思。她把自己扔在黛西身边,“她发作的时候一定要来叫我,我很好奇那是什么样的。”

“妈妈老是发作。”黛西很有信心地告诉她,“不用担心,不等我们离开汉晋夏郡,你肯定己经对歇斯底里非常熟悉了。”

“我们打球前不能吃东西。”莉莲见安娜贝尔掀起野餐篮的盖子,说道。

“我饿了。”安娜贝尔愁眉苦脸地说,一边瞄瞄篮子里面,里面装满了水果、奶酪、肉酱、厚厚的面包片,还有各种各样的沙拉。

“你总是叫饿。”黛西好笑地看着她,“对你这么小的个儿来说,你的胃口可真是惊人。”

“我?小个儿?安娜贝尔反对说,“如果你能比五英尺高出十分之一英寸,我就把野餐篮子给吃了。”  “那么,你最好现在就开吃吧。”黛西说,“我正好是五英尺零一英寸,谢谢。”

“安娜贝尔,如果我是你,才不会去啃那柳条把手。”莉莲慢慢露出笑容,出面调停,“黛西每次量身高都踮起脚尖。可怜的裁缝不得不改短了几乎一打裙子,都是因为我妹妹不可理喻地否认自己个子矮。”

“我才不矮。”黛西嘀咕着,“矮个子女人从不神秘、高雅,或被英俊的男人追求。她们总是被当做孩子。我拒绝做矮女人。”

“你不神秘世不高雅,”伊薇承认,“可是你很漂——漂亮。”

“你是个小可爱,”黛西回道,抬起身把手伸向野餐篮,“来,我们喂可怜的安娜贝尔——我都能听到她忙子咕咕叫了。”

她们津津有味地把食物翻了个遍,然后懒洋洋地躺在毯子上看着云朵,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谈话声渐渐安静,这时一只红色的小松鼠冒险从橡树林里走了出来,用一只乌溜溜的眼睛观察着她们。

“一位入侵者。”安娜贝尔看着它,姿态优美地打了个呵欠。

伊薇翻过身,朝松鼠扔了块面包皮。它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诱人的食物,胆小得不敢上前。伊薇侧着头,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罩着一张红宝石的网一般。“可怜的小东西。”她柔声说,又朝胆小的松鼠扔了块面包反。这一块扔得靠它近了几英寸,它的尾巴热烈地摆动了一下。“勇敢一点,”伊薇哄他,“过来拿。”她宽容地笑着,又扔了块面包,离它斜斜的几英可远。“噢,松鼠先生,”使伊薇责备道,“你真是个可怕的胆小鬼。你难道看不出来这里没人会伤害你吗?”

松鼠突然采取行动,抓住这小块食物摇着尾巴蹦蹦跳跳地走了。伊薇抬起头,露出成功的微笑,发现具他几个都一言不发,惊讶地盯着她看。。怎——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安娜贝尔最先开口。“刚才你跟松鼠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口吃。”

“噢,”伊薇突然有点难为情,垂下眼帘做了个怪相,“我跟动物和小孩子说话从不口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话让她们思索了一阵。“我注意到你跟我说话也很少口吃。”黛西说。

莉莲似平不打算放过这句话。“你属于哪一类,亲爱的?孩子,还是动物?”

黛西朝她做了个手势,安娜贝尔完全看不懂。

安娜贝尔本打算问伊薇有没有找医生治过口吃,可这位红发姑娘突然改变了话题。“棒——棒球在哪里,黛西?我们再不玩的话我都快睡着了。”

安娜贝尔发现伊薇不愿意再讨论她口吃的问题,于是响应这个请求,“如果真要玩的话,现在最好不过了。”

黛西在篮子里找球的时候,莉莲从自己篮里拿出一样东西。“看看我带了什么。”她得意地说。

黛西抬头一看,高兴地笑了起来。“真的球拍!”她喊着,爱慕地看着这个扁平的东西,“我本以为只能用旧棍子打球了。你从哪里搞来的,莉莲?”

“我问一个小马倌借的。他们一有空就偷偷去打球 他们很热衷于此。”

“谁不会呢?”黛西夸张地问道,开始解开胸衣,“太好了,天气很暖和——脱掉层层衣服会很舒服。”

鲍曼姐妹无所谓地解下衣服,看来很习惯在露天宽衣解带。安娜贝尔和伊薇互相看看,犹豫不决。

“我谅你不敢。”伊薇低声说。

“哩,天哪。”安娜贝尔愤愤地说道,开始解衣服的钮扣。她发现一股意外的着怯让她脸红,不过,连胆怯的伊薇·詹纳都愿意加入叛逆的队伍,她可不打算做胆小鬼。她把胳膊从裙子的袖子里挣脱出来,她站着,任沉重的外衣掉在脚下,皱成一堆。身上只剩下直筒式的宽松内衣、灯笼裤和紧身胸衣,脚上只穿着袜子和轻便的拖鞋,她感到一阵微风拂过胳膊下汗津津的地万,快乐地颤抖了一下。

另外几个姑娘也卸下了裙子,衣服堆在地上,犹如硕大的异域花朵。

“接着!”黛西说道,把球扔给安娜贝尔,她下意识地接任球。她们都走到草地中央,来回投着球。伊薇的传击球最有问题,不过显然这是由于缺乏经验而不是苯拙。而安娜贝尔的弟弟经常找她做玩伴,所以她对传击球的技巧很熟练。

这真是最奇怪、最轻快的感觉,腿不被厚重的裙子遮挡地站在外面。“我猜这就是男人的感觉。”安娜贝尔说出她的想法,“能穿着长裤走来走去。我几乎要妒忌他们的自由。”

“几乎?”莉莲笑着问,“毫无疑问,我确确实实妒忌他们。要是女人也能穿长裤该多好?”

“我可——可一点出不喜欢。”伊薇说。“我会难为情死的,如果被一个男人看到我腿的形状和我的……”她犹豫着,显然想找个词形容女性身依难以启齿的部分,“……其他的东西。”她鳖脚地说完了话。

“你的宽松内农很破,安娜贝尔。”莉莲突然鲁莽地说,“我没想到给你新的内衣,尽管我意识到……”

安娜贝尔不假思索她驾驾肩,“没关系。因为只有在打球的时候才可能有人看到。”

黛西看看她姐姐。“莉莲,我们目光短浅得可恶。我想可怜的安娜贝尔向神仙教母暗示过了。”

“我可没抱怨过。”安娜贝尔说着笑了起来。“在我看来,我们四个都半斤八两。”

练习了几分钟。简单讨沦过跑柱式棒球的规则后,她们把空的野餐篮当做柱子。开始了运动。安娜贝尔稳稳地站在一个被定为 “三柱门”的点上。

“我把球喂给她,”黛西对她姐姐说,“然后你接球。”

“可我的胳膊比你强壮。”莉莲发着牢骚,不过还是帖到了安娜贝尔身后的位置。

安娜贝尔把球拍举在肩上,挥向黛西扔来的球。没打到,球呼啸着在空中转了个漂亮的弧度。在她身后,莉莲不出意料地接住了球。“挥得好,”黛西鼓励道。“球朝你过来时要注意观察。”

“我可不习惯站着不动让东西向我砸过来。”安娜贝尔说着,又挥舞起了球拍,“我有几次机会?”

“在跑柱式棒球里,击球手可以无数次击球。”莉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再来一次,安娜贝尔……这一次,试着把球想像成亨特先生的鼻子。”

安娜贝尔很感兴趣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我更愿意把它当做一个更低的隆起物来瞄准。”她说道,在黛西把球喂过来时又挥手一击。这一次。球抬的拍面结结实实地碰到了球,发出一记响亮的声音。黛西高兴地大叫一声,开始跑动追球,大声笑着的莉莲喊道:“跑呀,安娜贝尔!”

她跑了起来,一边欢欣地咯咯笑着,绕着篮子奔向三柱门。

黛西抄起球,扔给莉莲,莉莲在空中接住了它。

“呆在第三柱,安娜贝尔。”莉莲喊道,“我们看看伊薇能不能把你带回三柱门。”

伊薇显得紧张但很有决心,拿着球拍站在击球者的位置。

“假装球是你的弗洛伦斯婶婶。”安娜贝尔建议道,伊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黛西投了一个容易的慢速球,伊薇将球拍一阵乱摇。球没击中,响亮地落入莉莲手中。莉莲把球扔回给黛西,让伊蔽重新站好。“腿分开点,膝盖微弯。”她小声地说,“对了。现在,球过来时看着球,你就不会打空了。”

不幸的是,伊薇打空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垂头丧气。脸红红的。“这太——太难了。”她说道,眉头紧锁。“也许我该停手了,让别人玩。”

“再试几次。”安娜贝尔焦急地说道,决心让伊薇至少击中一次,“我们不着急。”

“别灰心。”黛西也插嘴说,“你只是太紧张了,伊薇。放松——击球的时候别闭着眼睛。”

“你可以的。”莉莲说着,拔开额头上垂下的一缕黑发。活动了一下纤细有力的胳膊。“刚才那个球差点就击中了。继续……看着……球。”

伊薇顺从地叹了口气,拖着球抬回到三柱门。又一次举起了拍 子。她盯着黛西,蓝眼睛眯了起来,绷紧神经准备下一个球,“准备好了。”

黛西果断地扔出了球,伊薇全力以赴挥动球拍。安娜贝尔一阵激动。心满意足得看到球拍狠狠击中了球。球飞到空中,远远地飞到了橡树林里。她们都为这精彩的一击欢天喜地地大叫起来。伊薇惊讶无比,跳了起来,尖叫着:“我成功啦!我成功啦!”

“绕着篮子跑!”安娜贝尔喊道。跑回了三柱门。兴奋的伊薇绕着临时的棒球场跑了一圈,白衣服糊成一片。她回到三柱门时,大家都没有来由地继续跳着叫着,仅仅只是因为她们年轻、健康。并且感到高兴。

突然,安娜贝尔注意到有个深色的身影迅速爬上山坡。她突然沉默了下来,看清有一个——不,是两个人——策马奔向干草地。“有人过来了!”她说道,“两个骑马的。快,去拿你们的衣服!”她的低声警告掐断了姑娘们的欢笑。她们睁大眼互相看看,急忙慌乱地行动起来。黛西和伊薇死命朝野餐地点奔去,她们的衣服留在那里了。

安娜贝尔也跟了上去,这时,马儿惊雷般地停在了她身后。她停住脚步。突然转过身。警惕地面对着他们。想弄清楚会有什么危险。仰起头,犹如晴天霹需,她错愕地认出了他们。

是韦斯特克里夫勋爵……更糟的是……还有西蒙·亨特。